只可惜算盘打得响没有用。徐沧带来的几名大内侍卫,那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死士们在得到命令前不敢死,不然罪名就坐实了,你没害人你为什么自杀啊?这不明显是畏罪自杀吗?可等到命令想要在反抗中战死的时候,一伸手才知道他们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机会。那几个高手的经验太丰富了,变换莫测的擒拿手轻松将他们擒住,接着胳膊卸掉下巴卸掉,连牙齿内的毒囊都被搜了出来,真是半点机会都不给。

第二百零七章:双方交锋

这当中也唯有那个东瀛美少年小照,费了众人不少功夫,且一个不慎,险些就让他畏罪自杀成功。好在大内高手也不是吃干饭的,到底技高一筹,将这条狡猾的狐狸抓住,并且死死捆上,杜绝了他所有自杀的机会。

金泰林从屋子里出来,一看见这乱糟糟的院子,就知道大势已去,自己最后的垂死挣扎也彻底落空了。

现在,他唯有寄希望于那个完美的时间证明,只要能够咬死自己的船在海岛上休整,根本没时间来大夏境内杀害西夏使团,那么不管对方有多少证据,解决不了这个问题,自己等人就还有一线生机。

然而……徐沧不是傻瓜,他是大夏人交口称赞的神断青天,他真的会在没有解决这个最大的问题时,就任由西夏使团胡来吗?甚至还派了身边的大内高手推波助澜,他是打算用酷刑撬开死士们的嘴巴?虽然在无可奈何之下,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如果是徐沧的话,他未必会如此冒险吧?要知道,一旦朝鲜使团死不承认,他就等于是把大夏的国家信誉给葬送了,这个结果甚至很可能要他付出性命代价也未必能平息,他是大理寺少卿啊,又不是赌徒,这种孤注一掷怎么想都不该是他的作风。

想到此处,金泰林的心更沉了下去。

但不管怎样,他的态度总是要表达出来的。当下便沉着脸上前,对带队的何宇和方朗一拱手,强忍怒气问道:“何大人,方大人,请问两位这是何意?”

“何意?你还有脸问我们这是何意?你们做下什么事自己不清楚吗?好手段啊,一夕之间,我们西夏使团就全军覆灭,若不是你们偷袭,我们的使团何至于如此悲惨……”

方朗因为立场问题,所以在以往和徐沧的交锋中,总是扮演沉不住气的那一个,拜此所赐,这一次需要一个暴躁易怒的西夏官员时,自然毫无疑问又是他顶上了。

此时一边暴跳如雷一边在心里流泪,暗道我再也不和大夏的官员打交道了,妈的这叫什么事儿啊,站队错误真是要不得啊。

“方大人说什么?本官怎么一句都听不懂?你是说,西夏使团遇害案乃是我们朝鲜使团所做?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谁都知道我们是在半个月前才来到此地,你一桩发生在三个多月前的案子,却来攀诬我们,这是失心疯了吗?对于西夏使团的遭遇,本官也很同情,可这不是你们胡乱指认陷害别国的借口。”

金泰林大义凛然地反驳着,却听一旁何宇冷笑道:“原来金大人也知道我们胡乱指认朝鲜使团是失心疯般的行为,那你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们为什么要失心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上门拿人吗?”

“一派胡言。”

张成明这时候也不得不站出来了,见大门口已经有别国的使者侍从探头探脑,他就振臂大呼道:“这里是大夏的地盘,是谁给你们权力在大夏横行霸道的?难道大夏官员都不闻不问么?西夏使团遇害,为什么要我们遭殃?就算大夏心中有愧,也不能如此坐视他们横行不法吧?不然今天是我朝鲜使团被如此对待,焉知明日不是英吉利不是大马不是波斯国使团被包抄?唇亡齿寒……”

“住口。”

方朗大喝一声,指着张成明道:“你休要挑拨离间。包抄你朝鲜使团,自然是因为你们有重大嫌疑,不然谁吃饱了撑着,冒着引起两国外交风险做这种事?你也不用蹦跶,想要证据吗?好,等一下就给你。”

他说完,忽见大门口一个水手打扮的人在鬼鬼祟祟往院里张望,顿时眼睛一亮,指着那人道:“看,报信的来了,你进来,有什么话赶紧和你们大人禀报。”

金泰林并不认识那个水手,可是看装束的确是朝鲜百姓的打扮,这就说明是自家船上的水手无疑,他心中猛地一沉,暗道莫非船上出了什么事?难道……真有什么铁证在船上,如今落入了徐沧手中?

那水手本来就慌乱不已,此时见方朗指着自己,一时间害怕,险些逃走,只是他不过一介平民,何况常年在水上生活,冷不丁到了陆地,竟有些站立不稳,所以方朗一喊,他身边的侍卫就蹿出去了,很快就把人给揪了过来,摔在方朗面前道:“大人,抓到了。”

“抓什么抓啊?这不过是个小喽啰,怕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单纯过来给金大人送信而已。”

方朗冷笑一声,对那水手道:“起来吧,我呢,也没有别的意思,你是要过来向金大人禀报吧?尽管说你的,告诉你们大人,让他也知道知道,码头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水手爬起来,面白如纸,脑袋在方朗和金泰林之间不停乱晃,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听金泰林沉声道:“行了,这里的事情和你无关,到底码头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说来。”

“大人,刚刚……大夏那位钦差徐大人带着许多人去了码头,有好几个人上了咱们和英吉利的船,说是要检查炮火痕迹……”

水手不等说完,金泰林的身子就猛然晃了一下,刚刚还怒气冲冲挺直腰板的使者大人,此时竟差点儿摔倒在地。

水手看见这情况,登时不敢再说,目光转向使者大人身边的副使,却见那位比使者大人还不如,竟浑身颤抖起来。

方朗何宇看见此情此景,心中便确定了:果然西夏使团遇害案就是朝鲜使团干得。

这一回方朗不是装的,而是真的义愤填膺了,他忍不住就要冲上去,揪住金泰林的领子问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杀害西夏使团几十人?明明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为何他们就会如此狠毒?竟不惜布下如此巧妙的棋局,只为了让西夏使团几十人葬身异乡。

第二百零八章:负隅顽抗

“怎么会?”

方朗咕哝着,却也知道自己只是个文人,真要是到了人家面前,被突然暴起抓住做人质,那绝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因此只好按捺住性子,咬牙切齿道:“好,老匹夫,不用你在这里,等徐大人从码头查验回来,一切自然真相大白。”

果然,过了大概半个时辰,忽然就听外面一阵鸣锣之声,方朗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方嘟囔道:“哼!这个时候倒把钦差仪仗摆出来了,好大的威风。”

何宇叹息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使团遇害案震惊天下,偏偏凶手又是另一国的使者团,徐大人怎可能不造一造声势?换个角度想,他能把钦差仪仗摆出来,就说明是取得了至关重要的证据,西夏使团遇害案,就要真相大白了。”

“明明死的是咱们国家的人,可什么风光都让他得去了,这世上还有天理吗?”

方朗不服,就是不服,原本他就看大夏不顺眼,现在印象就更差了,原本还以为徐沧是个值得佩服的人,可今天也算是认识了对方的真面目,同样是老狐狸一条,这怎能怪他对大夏印象不佳?匈奴虽然彪悍,可好歹那些汉子是真正的直来直去,豪爽大方……唔!等等,如果朝鲜使团真是被匈奴所指使,那岂不是说明,匈奴比大夏还要无耻?好吧,官场上就没几个好东西,包括自己。

方大人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忽然就醍醐灌顶了,却听身旁何宇道:“你也别只看到徐大人的风光,须知这一次他作为钦差来破获这个案子,同样顶着如山般的压力,毕竟这关系到两个国家的未来发展,一旦办砸了,你想想那个时候他的名声和地位会受到多么的的冲击?这正应了中国那句古老的话:富贵险中求啊。而且,你必须要承认,这个案子如此离奇,其实咱们俩并没有贡献多少力量,一切都可以说是徐大人亲力亲为,才能有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方朗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无法反驳,然而他是个高傲的人,哪能忍受自己就这样被比的一无是处,为了努力挽救尊严,他不得不把那个数次顶撞他的无礼仵作给抬出来,冷哼一声道:“那也是因为他身边有一个出色的仵作,想一想吧,如果这个仵作是咱们的人,头顶的奇异伤口是咱们先发现,那些死后做出的伤痕也是咱们先得知的……”

“没有如果。”何宇打断方朗的话:“方大人,你做官多少年了?怎么还会做出这么可笑的假设?那个小仵作的确非常厉害,也可以说是破案的关键之一,然而他是徐大人的人,这是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不是吗?按照官场惯例,这个破案的功绩就是徐大人的,毫无疑问。”

“喂!何宇,你到底是哪一边的人?为什么非着大夏狡猾的官员说话?”

被戳穿的方朗恼羞成怒,却见何宇淡淡道:“在这件事上,大夏和西夏的立场是相同的,所以无所谓为哪边说话,我只是帮助方大人认清现实而已。”

话音落,就见几个衣甲鲜明的士兵小跑着来到院门边,先将院门全部打开,接着上百鲜衣亮甲的士兵昂首而入,在院中分列两排。

最后,象征钦差身份的天子团龙旗下,徐沧身着官服,缓步登场。他身后跟着英吉利的使者,从使者难看的面色和怒瞪金泰林的眼神来看,他显然是已经知道了事实真相。

“徐大人……”

金泰林很想恶人先告状,只可惜刚喊出了三个字,就见徐沧来到面前,沉着脸打断他道:“金大人,本官奉圣命前来侦破西夏使团遇害案,如今各项证据齐指朝鲜使团,希望你给本官一个明确的解释。”

“徐大人,我……”

“经查证,朝鲜使团和英吉利使团所谓的遭遇海匪袭击,纯属子虚乌有。你们船上的火炮痕迹,已经被证实乃是互攻所致,本官详细问过英吉利的使者,对方声称在相遇之初,乃是朝鲜使团率先开火,以至于他们仓促迎敌,损失惨重,对此,金大人你有什么话要说?”

面对徐沧灼灼的目光,金泰林不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但他很快醒悟过来,跳起身叫道:“胡说,徐大人,你……你不要听信一面之词,当时我们在海上航行,是他们……率先攻击,对,是他们先开的火炮,我以为遭遇到了海匪,这才下令全力反击的。”

“你胡说。”

英吉利的使者终于急了,上前一步用蹩脚的汉语大叫道:“我们……怎么可能……先开火?明明是你们,是你们这样做的……我们是带着女皇陛下的……诚意和友好前来大夏,怎么可能……先做出这样不友好的暴力行动?你们……是你们血口喷人。”

应付这个番邦洋鬼子,金泰林就从容多了。他冷笑一声,用流利的汉语道:“有诚意和友好的不只是英吉利女皇陛下,朝鲜作为中华大地的属国,一直以来都对天朝上邦恭敬有加,如果你们不可能做出不友好的暴力行动,难道我们会做出?我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你这条狡猾的毒蛇。”

英吉利使者气愤不已,可惜受限于汉语不太好,所以只能用出这种低等的咒骂。忽听旁边徐沧沉声道:“英吉利使者的确不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很不巧,我恰好知道,金大人,你要不要听听本官的论断?”

金泰林心中一沉,咬牙转过身直视徐沧目光,一拱手生硬道:“钦差大人请讲。”

“很简单,因为你们要利用这一次袭击作为借口,去海岛上休整,这个休整期间,就是你们派人前往此地截杀西夏使团的时间。如此一来,你们就拥有了完美的不在场证明,任谁也不会怀疑到你们头上。我不得不承认,这真是个堪称完美的计划,然而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徐大人,您是钦差,不能妄下论断,您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有证据的。你说我们在海岛上休整是为了派出杀手截杀西夏使团,证据呢?”

第二百零九章:道不同

“此事早已时过境迁,直接证据的确没有。但是,我在搜查贵国的使团船队时,发现你们备用的逃生小船未免太多了些,竟然足足有十艘,而如英吉利这样远洋而来的船队,所遭遇的危险远比你们要多,备用的逃生小船也不过只有五只,因为谁都知道,真要是遇到了暴风雨或者被海匪围剿的灾难,这些逃生小船并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有在靠近陆地不远,还要是风平浪静的情况下,它们才有用武之地。也正是因此,许多船队甚至不会准备这种逃生小船,贵国却带了十艘,我实在不明白这是何意。”

“人老了,就难免要谨慎惜命一些,虽然这么做不太合常理,却也无可厚非是吧?”

金泰林悄悄松了口气,暗道只要没有直接证据,自己就咬死了不认,谅徐沧也没有办法。至于两国使团的船互攻,哼!反正事情过去这么久了,谁能说得清楚?英吉利使者说是我们先开的火,我也尽可以说是他们先开的火,就不信那些精通火炮的工匠除了能够检验出炮火伤痕外,还能验出是谁先开的第不成?反正当时是乱战。

徐沧冷冽目光直直看着金泰林,金泰林也毫不示弱与他对视,老家伙现在明摆着就是仗着可以死不承认而摆出了一副“来啊,我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

对视良久,徐沧忽然微微一笑,淡淡道:“的确,时过境迁,已经不能证明两个使团船队究竟是谁先开的火,过多的逃生小舟也完全可以是个人喜好。不过还有一个最重要的证据,我想金大人你一定预料不到。”

话音未落,徐沧身边的一个大内侍卫忽地身形一晃,快如闪电般向张成明欺近。

张成明下意识往后一退,伸手架住了那侍卫的胳膊,接着身形急转,避开他的扫堂腿,下一刻,侍卫已经再变招数,双手力劈华山,从头顶直直劈下来。

张成明一低头,矮着身子急蹿出去,忽觉背上一轻,扭头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只见他背负着的那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已经落入侍卫手中,随即就被送给徐沧。原来那一招本就是为了诱出他这个动作,目的就是夺走他的宝剑。

可徐沧身为大夏的皇亲国戚,他想要什么神兵利器没有?为什么要夺走自己的宝剑?这把剑虽然自己爱逾性命,但也未必就会被徐沧放在眼里吧?

张成明正纳闷着,就见徐沧将那把剑抽出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才微微笑道:“真是好剑。不知金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有那技艺精湛的仵作,可以根据尸体身上的伤痕,找出造成伤痕的凶器……”

不等说完,张成明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他终于知道徐沧为什么会夺取他的宝剑,但已经晚了。此时他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不在杀人后将剑丢弃?为什么要等如今人家把凶器夺去,才后悔不迭。

凶器显然不会只有一把。之前朝鲜使团的侍卫和死士抵抗失败被擒后,他们的武器已经被尽数收缴,此时堆在院子中央,在太阳光芒的照射下泛着阵阵寒光。

“竟然还有这么匪夷所思的事?大人恕罪,下官从未曾听闻过。”

金泰林的心也一个劲儿往下沉,如果其他事情都可以抵赖的话,这些现成的凶器却都是无可抵赖,真正是铁证如山了。

“你未曾听闻过不要紧,只要西夏的仵作有这份技艺就行,甚至用不着精湛,他只要能够鉴定出伤口和凶器是否吻合,你的意见就完全没有价值了,毕竟是西夏使团在大夏境内遇害,我只要能够让西夏使者认同我的判断,给西夏国主一个交代就行。金大人,你说是不是?”

“你……”

金泰林终于慌张了,喊出一个字后,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却听徐沧悠悠道:“我听说,许多死士因为不允许他们对任何人产生感情,所以他们日常除了吃饭睡觉练功之外,就只有自己的武器朝夕陪伴,久而久之,大多数死士会把所有感情倾注在武器上,因为只有这冰冷的杀人利器会永远陪伴他们,并且绝不会背叛。嗯,我不知道贵国的死士是不是也有这个好习惯,接下来我们可以去义庄验证一下,小宣。”

“大人,属下在。”

宣素秋一身玄色男装,干净利落又俊俏可人,她来到徐沧面前,抱拳施礼。

徐沧向金泰林微微一笑,淡然道:“金大人应该还记得她吧?这是我们大理寺的验尸官,西夏使者头部的那个隐秘伤口,全部是由小宣检验出来的。”

他说到这里,转身看着方朗道:“方大人,之前提到的凶器可找到了吗?”

这家伙,把我也当成他手下的官员了吗?

方朗气不忿,却也没表现出来,从身旁随从手中接过四根钢针,来到徐沧面前,将钢针递过去道:“就是这四根,那东瀛武者武功果然诡谲,若不是侍卫里那几个高手,只怕不死几个人是抓不到他的。

徐沧抬头,看向离金泰林不远处那个被绑着的东瀛少年,却见他目光平静无波,似是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对方转过头看了一眼,杀机一闪而逝。

宣素秋却是看着那四根钢针,叹息道:“我原本还说,要和他学习编织之术,织一件衣服,如今看来,这编织术是学不成了。”她摇摇头,看着那少年道:“钢针何辜?它本是给人织衣服取暖的工具,却被你用作杀人利器,若是钢针有灵,只怕也不愿跟着你这杀人如麻的刽子手吧,活生生将它的价值全都毁了。”

“罢了小宣,不必和她多说,对于这种人,你的言论不过是可笑之极,这便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了。”

第二百一十章:回京

徐沧拍拍宣素秋肩膀,然后目光转向金泰林,沉声道:“金大人是否一定要亲眼看到这些凶器和尸身伤口相吻合才能死心认罪?容我提醒你一句,为了破案,我是不在乎任何手段的,但你也不在乎吗?闹到那个地步,可就是人尽皆知。到那时,整个朝鲜国都要因为你们使团而蒙羞,若你对你的国家还有一点热爱的话,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让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吧?”

金泰林怔怔看着那四根钢针,仿佛看见在无人山道上,人影翻飞间,一条条奉命出使大夏的西夏臣子和侍从命丧黄泉。这些画面,和北匈暗地派来接触他的人奉上的五千两黄金来回互换,如同蛇一般咬噬着他的心脏。

“不必了。”

最后,他终于长长叹了口气。这句话出口,就等于是他决心伏法认罪了。一瞬间,原本精神抖擞的使者大人如同苍老了几十岁般,连腰都一下子佝偻了下去。

无尽的悔意将金泰林淹没,只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这世间并没有什么后悔药卖。

“所以这个老家伙就收了五千两黄金,然后策划了这一场惊天动地的刺杀?他就不怕西夏国因此把怒火倾泻到朝鲜国头上?”

审讯金泰林等人是徐沧和方朗何宇三位官员共同执行的,因为涉及到国家间的机密,所以宣素秋这种身份低微的验尸官并不能旁听,哪怕她为此案做出了卓越贡献也不行。

不过这也就是表面功夫罢了,官员们谁都不是傻子,只要此案大白于天下,真相也就等于是被人知晓,所以徐沧回来后,看见宣素秋渴望的眼神,便将全部结果告诉了她。

一切不过是因为贪欲。金泰林收了北匈探子的五千两黄金金票,精心策划了这起谋杀。

不得不说,这个老狐狸一般狡猾的官员所做出的杀人计划几近完美,如果不是这样,只怕他也做不出这种决定。而且平心而论,若非太多的巧合,徐沧也不敢说自己一定能破获这个案子。然而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么多冤魂在天上看着,凶手终究还是落网了。

宣素秋气愤填膺,在厅里来回踱着步子,恨恨道:“太可恶了,五千两黄金,就买了这么多条人命,他难道不知自己有一天也是会死的?等他死后,他就不怕那些冤魂在地狱中等待他,当场报仇吗?”

“他这种人,若是对神明地狱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也不会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事了。事实上,身为朝鲜高官,在利益面前,他又何尝不是把国家都抛到脑后?”

徐沧低头吹着茶,颇有些感叹道:“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这等利欲熏心之徒,何时何地都有,小宣也不用太气愤。此案已经破获,西夏使者昨天就已经启程回西夏复命,我们也要赶在皇上寿辰之前回京,你快想想,还有什么想吃的想玩的,趁着这两日,我带你去一次。”

“别的也就罢了,那家羊肉饭馆我还想再去一趟。”果然,一提到吃的,宣素秋就露出了笑容,徐沧含笑看着她,半晌后点一点头道:“好。”

“终于回来了。离开的时候还是枝头满花苞,回来时却是已近端午。唔,徐,咱们院子里端午时候包不包粽子啊?还是直接从王府里拿一些回来?”

徐沧无奈看着这个吃货,重点是这个吗?

“咳咳,小宣,你知道,徐是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的,莫说小小粽子,就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只要你想吃,只要徐办得到,也会给你想办法弄了来……”

不等说完,就见宣素秋眼睛都亮起来了:“所以……咱们院子里也可以自己包了?太好了徐,我也要包,从前就觉着包粽子可有趣了,可惜住得偏远,也没什么人可以跟着学,现在好了,张嫂子一定不会嫌弃我笨……”

徐沧看着宣素秋在那里兴奋地叽叽喳喳,忍不住又默默叹了口气,万分不舍涌上心头,然而现实摆在这里,由不得他有半分放肆。眼看宣素秋说完了,眼巴巴地看着他,许是没听见他说话,那脸色就渐渐有一些疑惑,忐忑道:“怎么了徐?你……你不喜欢我跟着张嫂子学包粽子吗?我包了也是要给你吃的呀。”

初一初二就在他们身后,闻言不由“噗”的一声笑出来,暗道哎哟喂!小宣自己是吃货,就以为谁都和她一样,拿出吃的来贿赂便会无往不利,太好笑了。

果然,听了这话,徐沧也忍不住莞尔,却又黯然道:“笨小宣,徐当然想吃你包的粽子,只是……你觉得这一次回京后,你还能住在我这里吗?迟大人和令尊大概已经进京了。”

“啊!”

宣素秋惊叫一声,接着懊恼地拍着脑袋,小声嘟囔道:“真是的真是的,怎么把这事儿全给忘了,是啊,咱们走的时候爹爹就快到京城,如今已经一个半月,他们应该已经安顿好了。”

初一忍不住笑道:“小宣啊,宣先生来京,你该高兴才是,这么一脸懊恼是怎么回事?”

初二在旁边接口笑道:“我只听说过娶了媳妇忘了娘,还没见过……”不等说完,就意识到自己放肆了,果然,偷偷看一眼徐沧,只见自家少爷一张脸冷沉下来,锐利视线盯着自己,当即就把初二吓出一身冷汗。

“混账,谁给你的胆子这样放肆?我素日和你们玩笑惯了,所以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么?小宣和你们好,那是情义,你们就因此忘了自己本分?”

“少爷,奴才知错了。”

初二“扑通”一声跪在甲板上,倒把宣素秋吓了一跳,连忙拽着徐沧的袖子道:“徐,用……用不着这样吧?我平日里和他们也爱开玩笑的。”

第二百一十一章:发威

“他们就是仗着你和他们言笑无忌,才放肆到这个地步,在我面前尚且如此无礼,若我不在呢?”

天地良心,奴才就是一时间鬼迷了心窍,谁不知道小宣将来会是当家主母,哪个胆儿肥的真敢在她面前放肆啊。

初二心里委屈,却半个字不敢出口,知道今儿自己的行为已经超出徐沧底线,这一次还不知会受什么样的惩罚。

“回去后你自己收拾收拾,回王府吧。”

徐沧确实气愤之极,他把宣素秋当做珍宝一般,这种话自己都不敢拿来调笑,一个奴才竟然无所忌讳到这个地步,看来平日里是自己和小宣太纵容他们了,若不狠狠杀一杀这股歪风,日后小宣就算嫁给自己,这些奴才还是这么个样儿,又怎会将她当做主母般敬畏尊重。

相对八面玲珑的初一来说,初二要老实的多,徐沧对他也很喜欢,但老实人就是这一点不好,有时候未免实诚了些,就容易出错。

连初一都没想到这一次少爷会动了真怒,不过想一想,这也是正常。小宣因为工作,常年跟在少爷身边,她又是个活泼的,别说初二,就是自己,凭良心说,虽然知道她将来就是当家主母,但心里真的有对主母的敬畏尊重吗?反而时常还会窃喜,觉着小宣做主母,将来自己在府中地位也不会低了。

如今少爷正是要打破他们心中妄想,让他们看清楚:平日里如朋友般相处可以,但作为奴才,心中必须要时刻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能越了底线。

一念及此,初一不由也出了一身的冷汗,暗道幸亏今儿是初二做了筏子,不然我也总有一天会犯这样错误,到那时,很可能都不是回王府就能完事儿的。在别的勋贵家族,敢对主母放肆的莫说小厮,就是管家,说出这样话被打死也不稀奇,少爷是重情重义的人,这已经算是对初二的优待了。再怎么重情义,他也是少爷,我们也是奴才不是。

一旁宣素秋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只吓得惊慌失措,徐沧叹了口气,拍拍她肩膀道:“不关小宣的事,是初二自己越了本分底线,他心里最清楚。这些事,日后我会慢慢教你。”

初二也知道徐沧这已是网开一面,半句不敢分辩,只是哭丧着脸道:“少爷……少爷,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奴才愿意回王府受罚,只是……只是少爷,且容奴才改过自新,少爷千万别就这样不要奴才了啊。”

一面说着,就忍不住流下泪来:严苛的王府哪有在少爷身边自在,可自己怎么就自在的忘了本分,大胆到这个地步?简直是死有余辜了。

初二越想越气,忽地“啪”一下,一耳光重重扇在自己脸上,扇完了心中对自己的怒气不熄,反而越发高涨,于是“啪啪啪啪啪”好几个耳光下去,顿时两边脸就都肿起来了。

“初二,初二你这是干什么?”宣素秋急了,正想和徐沧求情,却见他只是冷冷看着,她到现在也不明白初二到底犯了什么错,就算那句暗示自己有了徐忘了爹的玩笑稍显过分,可训斥两句,让他知道也就是了,万万不用做到这个地步吧?

一时间又是着急又是怜惜,要上前拉初二,他却不肯起来;而徐沧板着脸,那份从未见过的威严让她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徐沧沉声道:“看在你是真心认错悔过的份儿上,回王府自己领罚,然后就回来吧,不是你自己认识到了错误,哼!我是不会这样饶过你的。”

初二两边脸已经肿的老高,听见这话却像是得了天大的奖赏一般,连连磕头道:“是是是,奴才明白了,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宣素秋心里有些堵得慌,即使她已经隐隐猜出徐沧发火的原因,也知道对方做的没错,然而当真正的阶级鸿沟就这样裸摆在面前时,她仍是觉着难受,哪怕徐沧是为了维护她未来的地位和威严。

就算没有那件事,我可以和徐在一起,但我们真的就会幸福吗?

宣素秋心里头一次产生了疑问,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在酒后发过的感慨:两个门当户对的人在一起,才会幸福,不然总是有隐患,有一天这隐患爆发,只怕就要由爱生恨,反而无法回头了。

若是我和徐在一起,也会落得这样结局吗?

船终于靠上了码头,双脚踏上坚实的土地,宣素秋的心,却不知怎的悬了起来。

徐沧是什么人?心思最晶莹剔透的,他知道现在小宣心里是怎么想,但暂时还不想干涉,他希望宣素秋能自己想明白,就算想不明白,那也给她几天时间,让她在心中充分思考后再由自己引导。那才是对她真正的尊重,而不是为了得到她,就用防患于未然的办法,把她所有和自己不同甚至相反的想法掐死在萌芽中,自己喜欢的是一个独立的小宣,而不是随时被他牵线强拉扯走的木偶。

京城微热的风扑面而来,还没有到端午,天气远未炎热到让人汗流浃背的地步,这是一年中最舒适的季节,然而一行人走在街上,心情却都有些沉重。

宣素秋想着心事,一点儿也没发现自己的异样,直到一个踉跄后身体失去平衡,她这才感觉到自己走路就好像是飘在云端一般。

惊叫声尚未出口,一双胳膊已经将她稳稳扶住,转头一看,徐沧俊雅面孔就在咫尺之外,含笑道:“刚从船上下来都是这样,你竟然还敢走神,我时时刻刻看着,就怕你摔着,果然。快些打起精神来吧。”

低沉的声音中满含关切,细致体贴的举止全是关心。再多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也比不上这种生活中的小事所透露出来的真心。

第二百一十二章:纨绔低头

宣素秋心中一暖,刚刚还纠结着的死疙瘩忽然就松动了:对啊,徐就是徐啊,不管他怎样做,他总是将自己放在心里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自己好,而且也并没有过多的干涉自己,让自己非要跟着他的习惯和步调走。自己和初一初二从前也不是没笑闹过,也不见徐说什么啊,这在别人眼里,其实根本就是无法原谅的放肆和错误吧,可徐从来没有多说自己一句。

所以今天他忽然发火,也一定是因为初二错的严重,哪怕自己看不出这个错有多离谱,但徐和自己考虑的不一样啊,他肯定看的更深更远,而且初二也是那么诚恳的认错,他也一定知道自己的错误很大,这些大家族的事情我不懂,但我最起码应该懂得徐的一片苦心,更该明白他绝不是对下人刻薄狠毒的主人。

没心没肺就是有这一点好处,什么事儿来得快去得也快,徐沧本来还想着要给宣素秋足够的时间思考,却不知就这么一件小事,一会儿工夫,那疙瘩几乎就解开了。

看到宣素秋重新露出笑容,徐大人心中也是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就听不远处忽然起了一阵嘈杂声。

此时几人离码头还不远,仍处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循声望去,就见人群中隐隐露出一块马车顶棚。

“走,去看看。”

徐沧面色一沉,码头出现马车不奇怪,许多大户人家南来北往都要靠马车送货,然而也从未听说惹出事端,所以今日这事儿必然有蹊跷。

果然,走到近前,就见群情汹涌,徐沧问了身边一个老人,才知道原来这辆马车在人群中就开始奔驰,结果一对爷孙俩闪避不及,被撞倒在地。

“太过分了,什么玩意儿。”

宣素秋气得不行,徐沧也面沉如水。初一初二连忙头前开道,围着的人一看徐沧身着官服气派不凡,纷纷让开道路,这时就听一个声音大骂道:“妈的,穷棒子一个,撞一下子怎么了?他本来就是老胳膊老腿,没有车撞说不定哪天也就断了,如今还能从爷身上赚二两银子,还想怎么着?不是我发善心,指望这俩穷鬼乞讨?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个钱。”

徐沧和宣素秋终于穿过人群,就见马车上一个华服中年男人正在骂骂咧咧,几个随从拉扯着那对大哭的爷孙两个,一面不耐烦的骂一面就要将他们丢到人群中。

饶是徐沧涵养好,此时也不禁气得握紧了拳头,断喝一声道:“狗奴才,放下那对爷孙。”

他气沉丹田中气十足,这一声吼不啻于霹雳炸响,那华服中年人震得一个哆嗦,险些没一头栽到地上去,回头一看,见是徐沧,顿时脸色就难看起来,显然是识得徐沧身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