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沧却不认识他,命初一初二上前扶起爷孙两个检查伤势,他这才沉着脸看向那华服人道:“你是哪一家横行霸道的公子爷?码头这样人来人往的地方,竟然敢让马车奔跑,这分明就是罔顾人命。”

华服人连忙下了车,也知道徐沧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万万不能和他硬抗,因咳了一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忍气吞声道:“是是是,徐大人教训的是,都是在下本世子心急赶路,犯了大错,我愿意好好包赔那爷孙俩的损失,还请徐大人看在家父威灵侯的份儿上,宽恕则个。”

威灵侯徐沧自然知道,仔细一回想,这人倒也有些印象,确实是威灵侯府的世子,因气更不打一处来,沉声道:“身为勋贵,更该严于律己,你却反其道而行,闹市纵马伤人,按律当罚五十大板,稍后请世子自行前往大理寺领罚,另外,这一对祖孙的医药费用和赔偿费用……”

他不等说完,那世子已经是唬得脸色都变了,他是什么身份?去大理寺挨五十板子,这往后还能做人吗?但偏偏徐沧的冷面无情是出了名的。

好在这货虽然不学无术,但因为徐沧声名赫赫,所以平日也曾和狐朋狗友议论过一旦落在他手中要如何逃脱罪行,所以对大夏律法也有点基本了解,此时就忙举了手叫道:“大人,我记得大夏律法允许私下调解,只要我和那祖孙两个达成和解协议就行,不知是否如此?”

大夏律法的确是有这一条,只要不是凶杀案,案件双方能够达成私下调解,官府不会追究。

因此徐沧虽然痛恨这李长青眼睛长在头顶上,在码头这样的闹市飞驰马车撞伤人,却也不能为了罚他就睁着眼睛说瞎话,非说律法里没有这一条。

当下便沉着脸道:“既如此,你快去和老人家协商,只是不许威胁,若让我听见一句这样的话,哼哼!”

李长青心中这个恨啊,他乃是威灵侯府嫡子,如今父亲年事已高,谁都知道这个侯爵的爵位很快就会传给他,谁见他不是点头哈腰。偏偏这个徐沧,仗着自己皇亲国戚的身份,不但不把自己放在眼中,还借着一件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就如此折辱,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只是再怎么不可忍,他也得忍,因只好恨恨走到那祖孙面前,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面上却挤出一丝难看笑容,咬牙切齿道:“老棒……老人家,伤到哪里了?可有事没有?那个……今日是我手下不好,撞到了你们,你看我赔给你一百两银子,咱们私了可好?”

那本来捧着腿一个劲儿的老头听见一百两银子,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扭头看向徐沧,却见他微微点头,当下吞了口口水,想着自己的腿虽然断了,可有了这一百两银子,儿孙以后的日子就有了着落,因此忙不迭点头答应。

徐沧叹了口气,忍不住对身边宣素秋道:“这便是百姓,淳朴善良,容易知足,一百两银子,便买了老人家一条腿,唉!”

第二百一十三章:不祥预感

“徐既然觉得不公,为什么不严惩那人?难道因为他是威灵侯府的世子,您就怕了不成?”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徐沧听得纳闷,连忙道:“我何尝会怕?只是律法在这里,我再怎么心中愤恨,也总不能任性妄为。这些道理小宣你应该明白,怎么今日倒说出这样话?难道你心目中的徐,是那等畏惧权贵的人么?”

宣素秋低下头,将眼中泪光使劲儿憋回去,好半晌才哽咽道:“是,是我错怪徐了,只是我……我看那祖孙两个实在可怜,这李长青今日敢在人来人往的码头上让马车飞驰撞人,可见他平时……还不知做下多少伤天害理丧尽天良之事。”

“小宣怎么了?你可是认识这李长青?”徐沧摸了摸宣素秋的头发,一句话将她惊得回神,连忙摇头,用手将眼泪抹去,苦笑道:“我怎么会认识他?我只是……只是从前见惯了为富不仁仗势横行的,心中本就对这种人愤恨之极,再想想春蕊父母,甚至是秋雨嫂子,这些低等人的命运,就活该被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们残害吗?所以一时又忍不住义愤填膺了。”

徐沧点点头道:“这是因为你天性善良,是好事儿。你不用伤心,等一下我们再给那祖孙两个几十两银子,让老人家务必找个好大夫,把腿骨接上也就是了。”

宣素秋点点头,这里李长青和那老人达成协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扔过去,方又走回来,对徐沧拱手道:“徐大人,你可是亲眼所见,我已经和苦主达成和解,这大理寺,在下就不用过去了吧?”

徐沧冷哼一声,淡淡道:“虽然如此,但还请世子以今日之事为前车之鉴,日后莫要横行霸道,不然今日是你运气好,那老丈碍于你权势,答应你用银钱赔偿,从此后两不相干,但他日若遇到一个有骨气的,定不与你干休,哼!我是绝不会徇私枉法的。”

“是,大人教训的是。”李长青几乎气炸了肺,可形势比人强,不得不强自忍耐着,正暗暗发狠想着徐沧这是杞人忧天,哪有泥腿子放着银钱不要,敢和他叫板?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徐沧身边的宣素秋,一双眼睛如刀如冰,正冷冷盯着他。

也不知为什么,李长青身上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自己都觉着奇怪,这目光明明平静得很,但怎么就让他寒入骨子里呢?因不由多看了宣素秋几眼,越看越觉着这少年十分熟悉,只是苦思冥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眼看徐沧去那祖孙身边安慰,这少年也跟了去,周围人有叫好有唾弃的,李长青自然不肯多留,灰溜溜回了马车,钻进车厢之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少年和徐沧蹲在那祖孙身边,不知说些什么。

“真是邪门了,明明没见过,怎么就觉着熟悉呢?”

李长青钻进车厢,车厢里还有一个白衣女子,此时端端正正坐在锦榻上,脸上不过点了淡淡一点胭脂,却是容颜倾城,她面上没有一丝表情,看见李长青进来,也不过是斜瞟了一眼,便将头轻轻转了过去。

于是李长青就将心中疑惑尽皆丢开,涎着脸凑过去,抓起那白衣美人的手笑道:“我的可容儿,都是为了在你面前显摆,结果让爷撞了那个老不死,又好死不死遇见了徐沧这个丧门星,白白丢了一百两银子,你说,可要怎么补偿我?”

那可容儿冷笑道:“世子爷有的是钱,在江南为了赎我,便花去五千两,如今区区一百两,又算得了什么?还值得在我面前说?”

李长青得意笑道:“这怎么能一样,为了你,我就花一万两银子也值得,可为了那些穷泥腿子,花一两银子我也心疼得慌。妈的,那个徐沧也太不留情面了,这京城中皇亲国戚多了去,也没见这么和我说话的,呸!不就仗着他是大理寺少卿吗?”

说到此处,不由又想起宣素秋的目光,李长青挠了挠自己的肥肚皮,心中那股不祥之感越发挥散不去,最后只得使劲儿摇了摇脑袋,坐到可容儿身边,嘿嘿笑道:“我们先去花鼓街那处外宅安置,等我禀明了父母,再抬你进府。”

可容儿冷冷道:“这个随便爷安排,还是我们约好的,你什么时候降服了你家那位厉害的大奶奶,抬我进门做姨娘,什么时候再沾我的身子,不然休想碰我一下。”

“知道知道。”李长青涎着脸,心神再次被可容儿吸引,将刚才那一股不好预感丢到了九霄云外。

迟凌云进京后,在离刑部不远的富贵有余巷买了一栋两进的院子,只有两个人住,倒也用不着什么大宅,就算很快宣素秋也会搬进来,后院的东西两个跨院也足够安排下她了。

这一日傍晚两人从刑部步行回家,宣仁乡想着邸报上通告的西夏使团遇害案始末,算了下徐沧的行程,便和迟凌云道:“我算着素素该回京了,总不能还让她住在徐家吧?如今我们都来了这里,也能给她一个家,断断没有再寄人篱下的道理”

迟凌云到京城后,就命人暗中调查了徐沧和宣素秋的关系,自然心知肚明那院子里的人都把宣素秋当做少爷的人看待。

只是无论如何这话也不敢和宣仁乡明说,若让他知道用尽心力养大的女儿,就这样被狼叼去了,哪一个当爹的能忍住怒火?偏偏徐沧这只狼和别的狼不一样,别说宣仁乡了,就是迟凌云,在这位神断青天面前,也不过是只狼狗而已,迟凌云虽然出身富贵,可也有自知之明,他是没资格去撼动徐沧的。

因此便只能安慰道:“是啊,就是不知素素在外面自由自在过了这么久,还愿不愿意回家受你的监管,再者,若是她回来了,我们要怎么办?所以我的意思,不如在外面替她找一间好点的房子,让她在那里自在住着,想你了就回来看看,这样方才两全其美。”

徐大人啊,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但愿你对素素是真心,不然若是打着让她做通房丫头,连个妾室名分都不给的主意,到时别怪我帮着仁乡棒打鸳鸯。

第二百一十四章:我都知道了

精明深情如迟凌云,都做梦也没敢去想宣素秋能嫁给徐沧做正妻,可见两方的阶级差距有多么巨大,说是鸿沟都是美化了,真要形容,“天堑”这个词应该更合适才对。

“我不想瞒着素素,我想把我们的事告诉她。”

宣仁乡的话吓了迟凌云一大跳,转过身似是不敢置信地看着爱人:“你……你说什么?想要把我们的事告诉素素?你就不怕她这个?给你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逼我们分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也是你我情深缘浅。”宣仁乡不为所动:“总之我作为父亲,没有让女儿单独在外面居住的道理。”

“情深缘浅?你这个样子告诉我说你是情深缘浅?你情深个屁啊,我迟凌云在你眼里,连素素都比不上……”

迟大人彻底恼怒了,眼看已经到了自家门口,周围无人,于是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跳起,不等说完,就听宣仁乡断然道:“你当然比不上素素,素素是我的女儿。”

“是亲生的吗?”

迟凌云冷笑着问了一句,下一刻,就看到宣仁乡面色剧变,他心中有些后悔,嘴上却不肯放松,咬牙道:“你对她们母女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宣仁乡,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善良仁义?你为了毫不相干的人付出这么多,你可曾想过我的感受?明明我们才是两情相悦的爱人不是吗?好不容易现在在一起,你又要因为你那所谓的女儿而把我踢到一边,就这样,你还好意思和我说什么情深缘浅?你……你他妈把我放在心上过吗?不,不求心上,你有把我放在眼里过吗?”

“够了,当和你是怎么说的?迟凌云你别得寸进尺。”

被迟凌云红着眼睛这样指控,宣仁乡也是心乱如麻,一方面他绝对放不下宣素秋,就算不是亲生女儿,可那也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长大的孩子,在他心中,对方就是他的亲生骨肉,不须怀疑。

可另一方面,迟凌云说的也没错,两人历经了多少波折才能够在一起,若说自己付出代价,可那都是自己的选择,迟凌云才是真正付出良多的那一个,如果可能,自己何尝不希望和他就这样珍惜珍重地度过余生,可素素那孩子,他委实放心不下。

脑子里这些念头如潮水般纷至沓来,宣仁乡无话可说,只好转身推开院门,想着两人回到家中,喝两盏茶水,各自冷静一下,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一个解决之道。

院门被打开,露出宣素秋惊愕的面孔,她就站在咫尺之外的院子当中,手上捧了一个西瓜,虽然已经震惊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万幸这个西瓜却是紧紧抓在手上,并没有掉落摔烂。

“素素?”

宣仁乡大吃一惊,就连他身后的迟凌云脸色都变了:如果宣素秋一直等在这里,那不是他们的话都被这小丫头听了去?

宣仁乡也立刻想到了此节,一张脸顿时变得煞白,接着又涨红了,只觉着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跳着,真是羞得无地自容,这会儿哪怕有一条地缝给他钻进去,宣仁乡都会感激上天。

可惜并没有什么地缝可钻,所以他也只能呆呆看着女儿,感受着这羞惭无地的痛苦心情。

倒是宣素秋最先反应过来,她一个僵硬笑容,喃喃道:“爹爹,迟大人,你们回来了?”

原谅她真的已经尽力了。虽然此前有徐沧的分析,她已经做好了父亲和迟凌云有一腿这种心理准备,然而有心理准备和真的直面这种事,完全是不同的体验啊。反正小宣仵作被的够呛,这还得亏有徐沧给预先打了埋伏,不然这会儿她只怕要昏过去了。

昏过去?

这个想法让宣素秋猛然一惊,再抬头,只见宣仁乡已经是摇摇欲坠,而一向八面玲珑的迟大人就跟只傻鸟似得,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竟然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宣仁乡身体打着晃。

“爹,爹,你怎么了?”

宣素秋连忙冲上前,一只手将西瓜用胳膊,另一只手扶住宣仁乡,连声呼唤。

迟凌云这才如梦初醒,忙上前扶住了宣仁乡另一半身子,一面对宣素秋沉声道:“有什么话,我们进屋说吧,你……别怪仁乡,一切都是我的错,有什么火冲着我来。”

“不是的素素,不关凌云的事。”宣仁乡深吸一口气:“对不起素素,爹爹给你丢人了,原本没有脸再见你,只是……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爹爹实在放心不下。”

“和你爹无关,是我强迫他的……”

“你闭嘴,难道我是只会逃避责任的小人?你把我宣仁乡看成什么人了?”

“我又没说错,你本来就是想和我断了的,是我用尽手段把你接回县衙,现在也不怕告诉你,小宣进京的消息,我是故意透露给她的,就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

“如果没有我的默许,你以为你逼迫得了我?”

“仁乡,你不用硬撑……”

“谁硬撑?迟凌云你总是这样的狂妄自大,自以为这是对人好,却不知这种做法愚蠢透顶……”

“爹,迟大人,你们不要吵了,其实你们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宣仁乡:……

迟凌云:……

“素素,你……你是怎么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宣仁乡声音都颤抖了,却听女儿笑道:“迟大人,不是要进屋说吗?虽然还未到端午,天儿也挺热的,而且我捧着西瓜啊,你们就忍心让我在这儿受累?”

“哦,好,进屋说进屋说。”

迟凌云松了口气,看宣素秋的模样,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件事,那一切都好办了。

宣仁乡的关心重点却在那个西瓜上,他看着那个绿油油滚圆的大西瓜,不由纳闷道:“端午还没到,怎么就有西瓜了?素素,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东西?”

第二百一十五章:礼轻情意重

“是徐给我的,今天刚到京城,徐忙着进宫复命,之后又去了一趟王府,这就是王府暖棚里的西瓜,他知道我要来你们这里,所以让我拿了一个,说是这东西做礼物又新鲜又新颖,比花钱买的那些点心强。”

“徐大人?”

宣仁乡心头一沉,听见女儿叫徐叫的如此亲密,立刻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了。

“素素,你和徐大人是什么关系啊?”

有些话当爹的犹犹豫豫不好开口,这种时候就需要别人跳出来,而迟凌云此刻无疑就是那个最合适的“别人”。尤其刚刚话说得有些狠,既然素素都知道了,那自己和仁乡完全没必要闹翻,这种时候当然还是要“立功赎罪”了,所以他连忙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哦,没有什么关系啊。徐因为我年纪小,又是女儿家,所以非常照顾我,我就叫他徐,可平日里他是大人,我是仵作,我们就是配合破案啊,像是这一次那个西夏使团遇害案,就是我从尸体上找到线索,配合大人破获的。”

宣素秋非常坦诚地回答着。既然知道了迟凌云的身份,她又怎会小看对方能量?明白自己和徐沧有些事瞒不过他,不过自己和徐就是清清白白的,身正不怕影子斜,随他怎么问。至于两人暗生情愫,呵呵!反正她也活不多久了,根本不可能和徐成就好事,就否认他们也没办法呢。“

果然,她说完这些,宣仁乡和迟凌云便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两人大概没料到宣素秋会如此坦诚,一时间倒不知该何以为继,最后还是宣仁乡沉声道:“徐大人知道你是女儿身?”

“对啊,徐那双眼睛,就跟火眼金睛差不多,我第一次见他,他就看出来了,真厉害。”

宣素秋继续点头,然后捧起西瓜:“爹,有什么话我们等会儿再说,我去把西瓜开了吧。”

“云嫂。”

迟凌云却向外面喊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进来,恭敬叫了声“少爷”。就见他把西瓜递过去,淡淡道:“拿去厨房开了,先送一半过来,剩下一半放在井里镇着。”

“是。”云嫂答应一声,捧着西瓜出去了,这里宣仁乡经过这一个缓冲,总算是稍微回过神来,目光复杂的看着女儿,老实憨厚的男人轻声问道:“素素,你……你平日是住在何处?”

果然来了。宣素秋心中暗叹一声,她还不知道自己的一切老爹都知情呢。

表面却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犹疑,坦然答道:“当初我来京城路上遇见许多流民,因为不忍心,所以银子多接济了他们,等到京城后,几乎就是身无分文了,后来应征成为仵作,徐知道我孤身一人在外面危险,又没有银钱,就收留我在他的院子里住……爹,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虽然我住在那里,可我和徐可是清清白白的。”

“你……你自己觉着是清清白白,别人会这么看吗?”宣仁乡一下子就急了:“女孩儿的名节,那是何等重要的事,你……你可知道你这样做,就是毁了名节,日后还如何嫁人?”

宣素秋呵呵一笑,一句话将老爹秒杀当场:“别逗了爹,好像说的我不住在徐那里,就能嫁出去了似得。我这样的女人,一辈子都不可能婚配,这不是从我立志成为仵作那天起,我们就都心知肚明的事情吗?”

宣仁乡:……

迟凌云干笑一声:“那个……咳咳,仁乡,其实素素说的也没错哈……”不等说完就见爱人回头怒瞪他,恨恨说了一句:“闭嘴。”

迟凌云摸摸鼻子,不做声了,心中却想着:总觉得自家闺女就是好是吧?虽然已经清楚现实,但总还忍不住抱那一丝希望是吧?还不如素素看得清楚呢。不过话说回来,跟着徐沧有什么不好?就算只是个妾室,可因为这个身份,素素在徐沧眼中必定是个特别的存在,有徐沧那样的男人,一辈子锦衣玉食,这其实也不错吧?

不得不说,在这一点上,迟凌云要比宣仁乡现实多了。当下宣素秋见老爹没了话说,连忙趁热打铁就将这话题转移开去,恰好云嫂也送了西瓜上来,一家人就一边吃西瓜,一边挑些趣事来说,例如进京路上所见所闻,西夏使团遇害案一些细节线索,三人都是最喜欢这样话题的,一时间倒把那些担忧不快抛到脑后,气氛十分之融洽。

“徐,这是……这是我给你做的荷包和腰带,那个……做的不好,你……你不要笑话我,我……我很笨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两样东西从很久之前就开始做了,一直……一直到现在才做好,还……还看不过眼,但它们是我的一番心意,感谢徐这么多日子里对我的照顾,我欠你的债怕是还不上了,若只是用银钱,你也不缺这些,倒还坏了咱们之间的感情……”

宣素秋站在徐沧面前,一张俏脸羞红的如同火烧云,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说了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一颗心怦怦怦跳得厉害,满腹柔肠全被一般。

“徐……你……你是不是不喜欢?”

宣素秋头垂得更低了:呜呜呜,她真是太没用,哪怕春蕊绿玉那么尽心尽力的教她,可还是做不好,拿着各种工具检验尸体时灵活无比的双手,一拿起那小小针线,倒像是举着个重若泰山的锤子一般,怎么摆弄都不行。

第二百一十六章:分别

宣素秋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徐沧回过神来,他愣了一下,接着便轻声笑道:“谁说我不喜欢?徐喜欢的了不得,谢谢你小宣,你……你竟然会送我这样的好东西,我……我真是太高兴了,谢谢你……”

“真的?”

宣素秋猛然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徐沧,心想徐是不是眼睛添了什么毛病?他那双眼,一向和火眼金睛差不多啊,别说这两样让人一言难尽的东西,就是再珍贵的金珠玉宝,锦衣华服,又何尝放在他眼里过?

徐沧那是多聪明的人,只看一眼宣素秋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微微一笑,在对方娇俏的小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你啊你,难道还不明白?徐这么喜欢这两样东西,是因为它们是你送给我的啊,别人送我价值连城的玉如意翡翠马,那又算得了什么?可这是小宣送的,哪怕就是一条手帕,在我眼里也是无价,懂了吗?”

“这……这种话怎么好当面说出来啊。”

宣素秋又羞又喜,她的模样逗得徐沧哈哈大笑,接着一挑眉道:“有什么说不出来的?你我都不是忸怩矫揉的性子,有什么话就直说出来,哪怕是情话,难道你听了心中不欢喜?就如我收了你的东西,心中也是欢喜无限一样。小宣,上天能让我遇到你,这真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不然这辈子我或许还会结婚生子,或许也会对贤惠的妻子尊敬爱重,但我知道,我是绝对享受不到这样随心所欲自由快乐的情爱滋味。唔!容我厚着脸皮说一句,你应该也一样,这世上男子大度的又有几个,即便你结婚生子,怕也是要做一个足不出户相夫教子的小女人,那种生活对你来说,又和牢狱何异?所以咱们两个是最相配的,这是上天给你我的缘分。”

徐沧一番侃侃而谈,让宣素秋禁不住就跟着点头,她觉得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和他注定无法白头到老……不,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原本过年后回京,就想找机会报仇的,可就是贪恋着这份温柔,想着再见见徐,和他多说几句话,多看他几日,结果就又蹉跎到了如今,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她会沉溺于徐编织的情网中,再也兴不起为母亲报仇的念头?这怎么可以?

一念及此,宣素秋便伸手擦去眼中泪光,抬头对徐沧笑道:“徐,这些我都知道。只是……爹爹进京了,我住在你这里也实在不方便,若被他得知,怕是要发雷霆震怒的,他原本夸赞你甚多,我不想因为这件事让你在他心中地位下降,所以我就谎称说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外面租房子住,如今我借着不想打搅他和迟大人的借口,还能在外面住两天,可我知道我爹爹的性格,迟早他要让我搬过去的,更何况还有个狡猾的迟大人为他出谋划策,所以我绝对抗不过他,我……我已经找好了一个住处,今天就要搬过去,这样日后爹爹要来接我,就可以瞒骗过去了。”

徐沧皱眉道:“迟凌云的身份,他要查的话,只怕早已查到我们是共住一个屋檐下了吧?你真的确定能瞒得过他?”

宣素秋心里一跳,表面上却连忙笑道:“就算他查出来,可是也没有说出来啊,大概是为了不让我爹爹伤心。不管怎样,总要先把我爹糊弄过去再说,不然让他知道我一个女儿家,住在徐家里,哪怕他就算是相信您的人品,心中也总会有个疙瘩的啊,对不对?”

“好吧。”

徐沧想想也的确是这样,于是点头答应。想了想又对宣素秋道:“你打算搬去哪里住?”

“我在小营巷找了一个房子,房租也不算贵,容易取信我爹爹,嗯,离这里也不算远,下衙时不过多走三五里路。”

徐沧在地上踱了两步,摇头道:“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总是危险,这样吧,我让绿玉和春蕊过去陪着你,不然我不放心。”

宣素秋吓了一大跳,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夹缝中报仇的机会,让绿玉春蕊过去,自己岂不是什么行踪都要泄露了?于是连忙道:“不用不用,若是让她们过去,这也照顾的太无微不至了,我爹爹岂不是一下子就知道徐在打我的主意?你不用担心,不过一两宿的时间,很快我就会搬到爹爹那里去,到时候……徐……可还会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

宣素秋说完这一句,就羞窘的再次垂下头去,心里酸涩的要命,想到两人的结局,她使劲儿憋住眼泪,不让其落下来。

徐沧先是一愣,接着才明白宣素秋的意思,不由笑道:“小宣啊小宣,你为了清静自在,竟是连这个理由都搬出来了。也罢,我承认,我受不了你说的这种诱惑,那你今天就搬过去吧,我一定会尽快说服父母,去和宣伯父提亲。”

即便知道徐沧肯定记得这件事,但真正听他从嘴里说出来,宣素秋的心脏还是不可抑制地猛跳了一下,她低着头微微福身,然后捂着脸跑了出去,就好像是……她真的如同听到情郎要上门提亲的羞喜少女一般。

很快,那间客房里属于宣素秋的东西都收拾打包好了,徐沧亲自看着,让她把那些高级布料做的衣物都带上,又让厨房赶制出了一批点心,这才亲自护送她去了小营巷。

宣素秋临时租住的这间房子倒还清幽,屋子里也十分整洁。徐沧看了半天,没挑出什么毛病,眼看红日西沉,宣素秋催着他回家,他也生怕撞上宣仁乡,只得怏怏而归。

回到家中,忍不住又将那荷包和腰带放在手中细细地看,一遍一遍轻轻抚摸,最后珍而重之的将荷包放进怀中,腰带系在身上,自己在镜子前走了两遍,只觉着那腰带的花纹虽然绣的粗糙,却显得自己十分英武。

第二百一十七章:匿名信

一时间想起宣素秋的可爱模样,又忍不住眼中含笑,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忽见初一走进来,只说王府来人,王爷和公主传话说让他今晚回王府去住。他这才如梦初醒。想到宣素秋此时在离自己三四里地之外,满腔深情又都化作怅然若失的思念,忍不住就长叹了一声。

“行,我知道了。”淡淡答了一句,眼看初一要退出去,徐沧忽然想起一事,叫住了他道:“小宣如今搬去了小营巷住,她那住处你是知道的,派两个机灵的小厮守在暗处,务必要保护她毫发无损,不然我饶不了你,明白吗?”

初一答应一声,心想果然,我就说少爷才不会放着小宣一个人住着,这可不就来了?嗯,得挑两个机灵的过去,还得会点拳脚,院里这些人没有合适的,看来是要回王府找桑管家要俩人了。

长春侯府的王凤光,安信伯府的刘炎越,威灵侯府的李长青。这三人是京城有名的败类,抢男霸女仗势横行的事儿不知做了多少,但因为家中势力大,等闲百姓们受了委屈,也都只能忍气吞声,所以到现在他们倒还活得滋润自在。

天子脚下,繁华之都,败类肯定不少,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这三个败类的交情好像格外好,他们几乎干什么都是在一起的,也因此,三个勋贵家族结成同盟,真可谓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存在。

也曾经有那好事儿的勋贵子弟在暗中猜测过,觉得这三人一定是一起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最后成了彼此把柄,也促使他们的关系更加融洽,只是大家也只能猜到这一步,具体有没有干坏事,干了什么坏事,却是无人知晓。

如今王凤光已经继承了长春侯府的世袭侯爵之位,刘炎越也早就成了安信伯,只有李长青,因为他爹太能活了,所以时至今日,他还是世子。

人就是这样,总爱攀比,尤其是这种身份的人。比起另两个好朋友,李长青觉得格外憋屈,好在威灵侯府财雄势大,这才让他在两个兄弟面前不至于低人一等,饶如此,他也总爱做点什么事情引人注意,例如这一次去江南,花重金买下江南有名的清倌花魁可容儿就是一例。

想着可容儿那曼妙身材,李长青只觉着心里十分痒痒,奈何家中父母俱在,妻子善妒凶狠,所以回来几天了,他也没找到个合适机会把这事儿向二老摊牌,只能在兄弟们面前吹嘘吹嘘,实在是好不过瘾。

到底什么时候这威灵侯府才能由我做主呢?到那时,屋里那头河东狮只怕也要看自己脸色行事,将来可容儿进门后就不用担心受她欺压了吧?

李长青在书房中正出神地想着心事。忽见一个小厮探头进来,他就骂道:“鬼鬼祟祟干什么?有什么事儿赶紧给爷滚进来。”

小厮陪着笑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封信道:“爷,之前在大门口发现了这封信,奴才拾起来,看见上面署名让爷查收,所以就亲自送来了。”

“什么东西,藏头露尾的,只怕也不是什么好路数。”李长青哼了一声,将那信接过来,只见上面简简单单四个字:“李长青收”,既没有敬语也没有落款,端的是莫名其妙。

“你,把信打开。”

李长青这些年为非作歹,也知道自己仇家不少,生怕这是什么新式复仇武器,于是指使小厮打前阵。

那小厮原本是巴巴跑来要赏钱的,可此时一看李长青的架势,就知道自己是弄巧成拙了,只得苦着脸将那信剪开,从里面掏出一张折叠信笺,上下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机关,这才松了口气,将信递给李长青道:“爷,奴才看了,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封信。”

“奇怪,搞什么鬼?”

李长青将信接过来,先上下左右看了一遍,接着才展开,那信纸上只有一行字,可就是这么一行字,登时就让他手脚冰凉动弹不得。

那一行字是:“石花镇外落难女请诸君于两日后子时前往城北关帝庙赴约,逾期不候,后果自负。”

“爷!”

小厮还等着讨赏钱呢,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家世子爷脸色已经铁青。果然,他话音未落,就见李长青忽地拿起桌上镇纸,抖手就扔了过来,骂了一声“滚。”

小厮吓得连滚带爬出了书房,犹自不知爷为什么忽然就发了这么大脾气,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错事啊,这样说来,问题应该就是出在那封信上。只是自家爷乃是威灵侯府的世子,在这京城不说横着走也差不多了,谁能把他吓成这个样儿?真是太奇怪了。

这里李长青的确吓坏了,已经尘封了十八年的往事,如今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那个美丽高贵的女人在他们身下无助地惨叫,一边哭骂诅咒。当时还是年轻不懂事,只快活完了,见她一动不动,就想着一个孤身女子在野地里只能自生自灭,何苦脏了自己的手,于是便骑马走了,却不料到底等来了今日,等到那女人回来报仇了。”

可是……不对劲啊。

李长青站起身,在书房里焦躁的走了几步,心中暗道那女人十八年都没有消息,怎么忽然就会出现?就算她出现,似乎也用不着约上自己三人去关帝庙吧?她要报仇,只要回到秋家,编个理由向老太君哭诉一番,还怕那个护短的老太太不替她讨公道?为什么要夜里约自己见面?等等……莫非,她已经死了,这是才修炼成厉鬼,想要找自己索命吗?

李长青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心中越发惊疑不定,最后干脆出门,对小厮道:“立刻准备马车,我要前往长春侯府,快点。”

第二百一十八章:夜半赴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