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就见陪着徐沧宣素秋的少年回过头来狠狠一瞪,他心中一凛,连忙也瞪了老四老五一眼,见两人缩了脖子,想必是不会再闹了,这才稍稍放心。

第二百三十七章:亲人相见

“徐。”

从前院到了后院,眼看就要来到老太君的院落,宣素秋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起来,紧张的好像连腿都迈不开了,额头脸上以及手心里全是冷汗,紧张到了极点,忍不住就低低叫了徐沧一声。

徐沧原本还想着今天带宣素秋回来,不能表现的太过无礼,免得让秋家人误会自己孟浪,对小宣不尊重,可转头看见宣素秋的形容,顿时不忍心了,忙握紧她的手,柔声道:“不要怕,徐在这里陪着你呢。”

“我擦未来姐夫好像很大胆啊,这就把手牵上了?是谁说大理寺少卿冷面冷心的?”

老四忍不住小声惊呼,话音刚落又被弟弟掐住脖子,只听他小声斥责道:“闭嘴,你知道这未来姐夫是什么人吗?得罪了他,将来在街上打架斗殴被他抓住,一顿板子就够让你开花。”

开花对于这些锦衣玉食的富贵子弟来说,显然是非常可怕的酷刑,一时间再没人敢作声,只能眼睁睁看着徐沧牵着宣素秋进了正堂。

彼时秋家人除了宫中皇贵妃之外,都在这里齐聚一堂。秋老太君勉强坐在炕,下首是国公爷和贾夫人,三人抻着脖子,皆是忧心如焚,忽听外面丫头的声音道:“曾外孙小姐到了。”

秋公爷和贾夫人“蹭”一下就站起身,老太君也连忙下了炕床,立刻就有两个孙媳妇上前扶住她,不一会儿功夫,只见徐沧和宣素秋在几个年轻子弟的簇拥下走进来。

看到宣素秋的第一眼,老太君和秋公爷以及贾夫人就想起徐沧说的那句‘甚肖其母’。这何止是相像?这简直就是和她娘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以至于站在厅里的人恍惚间都有一种错觉,仿佛时光倒流,如今俏生生站在那里的,就是十八年前的秋素娥。

“素娥。”

贾夫人最先叫出声来,话音未落,已是泪如泉涌。

这一声犹如打开了闸门,一时间厅中悲声大作,宣素秋看着眼前这些从未谋面的亲人,想到母亲的凄惨经历,不由也“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哭声未歇,就已经被贾夫人给抱住了。

这种时候连徐沧都只能在一边站着,那些少年少女自然也不好上前,就眼睁睁看着宣素秋在贾夫人和老太君以及两个姑姥姥怀里轮了一圈,哭得眼皮都红肿了。

等过了半刻钟,眼看大家都哭得差不多了,众人这才上前解劝,秋老太君拉着宣素秋坐在身边,细看她模样,对徐沧道:“昨天听徐大人说,老身心中虽已信了大半,难免还存着一丝疑虑,可如今看见这孩子模样,老身便知道,她就是素娥的骨肉,不是骨肉,再不得这样像。这也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夺走了老身的孙女儿,却给老身送了个一模一样的曾外孙女儿回来。”

“是,若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可见上苍也并非无情。”徐沧点头,这里老太君就拉着宣素秋的手问她这些年的生活。

宣素秋也不知该怎么说,只好简单将从小到大的经历说了一遍,无非是跟着父亲学习验尸技术,后来入京应征,又跟着徐大人走南闯北之类的经历。

秋公爷就转向徐沧道:“那位宣先生呢?怎么不请过来?论理,我们该当面感谢他当年收留素娥的救命之恩,若不是他,今日连这孩子的面儿都见不着了。”

徐沧道:“正好刑部接了个案子,宣先生就和迟大人一起去了,如今宣先生是刑部验尸官,也十分忙碌,他托我向老太君和国公爷以及夫人问好。”

其实这种场合,宣仁乡自觉来了也有些尴尬,他毕竟不是秋素娥真正的丈夫,也非宣素秋生父,若说日后因为养女的关系和秋府往来走动还说得过去,但这个认亲时刻,他却不想身在其中,反正有徐沧陪着宣素秋,他放心得很。

“原来如此。”

国公爷叹了口气,暗道那宣先生看来真是个正人君子,这样时刻也不肯过来攀附,我最先对他的怀疑,如今想来,倒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便沉声道:“他救了素娥,又养育这孩子十八年,他就是这孩子的亲生父亲,日后该多多走动的。”

“是。”徐沧明白秋公爷的意思:就算知道宣素秋的生父是李王刘三人中的一个,可谁特么愿意承认啊,就是宣素秋自己,不也以这样的生父为耻么?所以自然还是把宣仁乡当成宣素秋的生父最好,人都是趋利避害的,即便自欺欺人,也是人之常情。

这个时候几个女孩儿方上前和宣素秋认辈分说话,女眷们也都围着宣素秋嘘寒问暖,秋公爷便站起来,对徐沧道:“徐大人,让她们娘儿几个说话吧,请你和老夫来一下。”

徐沧点点头,同秋公爷一起来到书房,同行的还有秋公爷三个儿子,都是在京城以及附近地方为官,还有几个在外地经商或者做官,实在赶不回来,所以此时不在场。

有丫头奉上茶水,退下后秋公爷便开门见山道:“徐大人,您是大理寺少卿,虽然年轻,但破过多少要案疑案,律法这一块儿,谁也比不上您的声望,依你看,孩子这件事,到底要怎么收场?”

说完不等徐沧回答,便又淡淡说道:“我知道孩子这一次的行为委实过火,可那三位做下的事,也太不如了些,怎怨得这孩子一直记着仇?都说律法不外乎人情,徐大人之所以声名赫赫,除了办案公道外,就是因为您将律法和人情的火候掌握的炉火纯青,所以老夫想听听徐大人的高见。”

徐沧心中暗竖大拇指:国公爷明知道他是肯定偏袒宣素秋的,却仍然郑重其事说出这些话,便是为了将压力转移到侯府身上,这话到时传出去,徐沧就没有半点徇私枉法的心,都是秋府施加了压力,他不能不考虑宣素秋为母报仇的心情,所以律法人情,都得考虑。

第二百三十八章:乌鸦嘴

当然,以他和宣素秋的关系,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但没人信是没人信,有这个话在场面上镇着,他就好做得多。官场上讲究的就是这么一个场面话,秋公爷不愧是人老成精,一番话就把徐沧摘了出去,只要场面上徐沧不是因私废公,他说话的分量就增加,这对将来宣素秋的量刑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在场哪个不是人精,闻弦歌知雅意。徐沧便先做出为难的样子道:“侯爷知道小宣是我手下的验尸官,平心而论,我对她是十分欣赏的,我也能够体谅她为母报仇心切,不过这一次他的行动委实有些过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也十分为难。为了不让自己的心情影响律法公正,我已经决定将此案交给刑部,由刑部来判决。”

“徐大人此举,老夫也甚为认同,不因私废公,说得好。不过老夫是这孩子的外祖,总是要偏袒这孩子一些,徐大人觉着老夫刚刚那番话,是否有道理?”

“律法不外乎人情,这句话下官也十分赞同,下官也办过不少律法人情的案子……”

书房中人静静听着这一老一小打官腔,没有半丝不耐烦,尤其是跟着进来的两个少年,更是听得一丝不苟,这都是为官之道啊,他们都是秋家子孙,志在官场,如今有了个现场听讲的机会,怎么舍得放过?

不知不觉便到了晌午,宣素秋自然被留饭,吃完后秋老太君又拉着她说了会儿话,她挂念宣仁乡,提出告辞。老太君只是依依不舍,最后无奈道:“也罢,你父亲养了你这些年,自然没有见了我们就忘了他的道理,这是你孝顺,曾外祖母看着也只有高兴的份儿。不过你如今大了,到底不好和父亲一起住,我听说你父亲还是住在那位什么……”

贾夫人连忙在旁边提醒道:“是迟大人。”

“对对对,听说你父亲还是住在那迟大人家,哪有你们父女都过去寄人篱下的道理?我的主意,既然相认,你不如过两天就搬过来住,让你父亲也搬过来。府中有的是地方,大家住在一起,既热闹,也能互相照应,比你们流落在外的强。”

这个问题之前宣仁乡就和宣素秋谈过了,只说秋家既然要认她,绝没有不回去的道理,且成为秋家的外孙女,不但这一次的罪过好说,就是将来,徐沧真的痴心不改,定要娶她为妻的话,王爷公主那边,阻力也会小一些。

只是刚刚相认,宣素秋虽然对这些未曾谋面的亲人也很有好感,但就这样住在一起,她也有一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哪有在徐沧那个小院里自由自在的舒服?因便有些犹豫。

秋老太君知道她的心思,于是便不由分说道:“你不用为难,你是我秋家的子孙骨肉,这里就是你的家,你不住在这里不像话。今就给你做主了,等案子一完,你就搬过来。案子的事你放心,若说你是无故伤人,曾外祖母没有包庇你的道理,但你是为母报仇,我决不会让你受委屈。哼!伤了那三个畜生又如何?他们是不在我面前,在我面前,豁出去我这条老命,一个一个叫他们有死无活,这都是便宜了他们呢。”

宣素秋含泪点头,当下就拜别了秋老太君等人,来到大门口,只见秋公爷和徐沧已经等在那里,看见她,两人上前,秋公爷就道:“外孙女儿且放心,就是投案了,受两日委屈,这也是教训你小人家毛躁不懂事,远没到万念俱灰的时候儿。徐大人也说过,你这案子特殊,必不能生搬硬套律法,你莫要动不动就起什么一死了之,不给家人惹麻烦的念头。外祖只有你娘一个女儿,如今她已经去了,若还让你再出个闪失,将来我泉下……如何见你娘?”

老狐狸般的国公爷,说到这几句话时,也不由虎目含泪。宣素秋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行礼哽咽道:“一切都是外孙女儿惹下的祸事,该外孙女儿承担的,外孙女儿一力担承,只求外祖父莫要为我烦难,那就是我不孝了,我娘泉下有知,也定然不会开心。”

国公爷还不等说话,就听后面有个公鸭嗓子叫道:“姐姐放心,那李王刘三家混账不是东西,他们敢报复,管保打得那些小崽子妈都不认,咱们京城的爷们,最恨的就是这种货色,什么玩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们还认识姑姑,就……唔唔唔……”

秋公爷一张脸都成锅底了,冲徐沧拱手道“子孙缺乏管教,言语无法无天,让徐大人见笑了。”

徐沧眉毛都不动一下,淡淡道:“哪里?这也是真性情,国公爷莫要动怒。”

秋公爷咬着牙点点头,看着徐沧和宣素秋去了,方回头气冲冲找到了无法无天的孙子,先一脚踹到地上,接着恨恨道:“什么话都敢胡沁么?这会儿显出你来了?你以为自己是行走江湖那些草莽?回头看我让你爹怎么收拾你,混账东西,简直把秋家的脸都给丢尽了。”

少年一脸的委屈,不过也知道是自己一个没忍住,言语粗俗了些,他在这上面吃亏也不止一回,偏偏总是不长记性,当下只得垂头丧气爬起来,却是看都不敢看自家爹爹一眼。

送宣素秋回到迟家,迟凌云和宣仁乡正好不在家,一问,说是刑部那边复核时发现一个案子有些疑点,因为就在京郊,所以侍郎大人带着迟凌云等去核查,思虑着若真是坐实了冤案,少不得要开棺验尸,因此连宣仁乡也跟着去了,快的话大概两三天会回来,慢的话就说不准,三五天六七天都可能是有的。

徐沧无语,心想自己什么时候有了乌鸦嘴的能力?之前在秋家,不过是找个借口罢了,谁知宣仁乡和迟凌云紧接着就被调走了,眼看就需要他们使劲儿的时候,结果他们不在刑部,唔!不会是此案走漏了风声,被那三家勋贵知道了,所以找个借口把他俩调走吧?

第二百三十九章:何错之有

徐大人一不小心就阴谋论了,忽听身旁宣素秋道:“徐,我有件事不明白,想请您为我解惑。”

“好吧。”徐沧和宣素秋进了屋,云嫂奉上茶点后退下,徐沧就让初一初二在门外守着,问宣素秋道:“小宣有什么事情要我解惑?”

“徐,我……我私自伤人,罪无可恕,您和外祖一家为我这样奔走,虽然小宣心里很感激,可我真的不想让你们为我背上骂名,尤其是徐,您当日答应过我,不会为我徇私枉法,可你们现在这种种设计,岂不是自相矛盾?小宣愿意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看见你们苦思冥想为我脱罪,我……我心里十分不安。”

“原来是为这个。”

徐沧微微一笑,目光如箭般射向宣素秋:“小宣,你说自己罪无可恕,所以你承认自己为母报仇是大错特错了?”

“我……”宣素秋疑惑皱眉,好半晌方小声道:“不管怎样,伤了三人,我……确实是错的吧。”

“既然你觉得自己错了,那你可后悔?若时光倒流,你是否就可以放下这段仇恨,不去报仇,任那三人继续逍遥?”

“不可能。”宣素秋一拍桌子:“就算重来一次,我也依然要这样做,为母报仇,我无怨无悔。”

“你这话岂不也是自相矛盾?”徐沧一摊手:“既然知道自己有错,为何又死不悔改?”

“我……”

宣素秋无话可答,徐沧定定看着她,好半晌,方见她垮了肩膀,恨恨道:“他们……他们做下不如的事,这是他们该得的报应。”

“既是该得的报应,那你何错之有?”

若论争辩,宣素秋哪里是徐沧的对手?几句话就被对方问的哑口无言,好半晌,她才迷迷糊糊道:“难道……我真的没有错吗徐?”

“你当然有错,无论如何,你也不该私自伤人。身为仵作,你当知道律法尊严,此事你该上告刑部,自有官员为你母亲做主,你却私下里复仇,若这世间人人都觉着自己可以裁决一切纠纷,那还要律法干什么?从这一点上来说,你知法犯法,的确是罪无可赦。”

“那……那徐和外祖父还为我……”

宣素秋彻底蒙了,却听徐沧沉声道:“我和你外祖父所有的努力,不过是不想让你为三个败类赔上性命前程,我们可没说不追究你的罪过。只是……如果不想方设法,以他们三家的势力,你必死无疑,这又何尝不违背律法公平?且不近人情。所以此事到了现在,恰恰是为了维护律法尊严,酌情正确处置,我们才会四方奔走,明白吗?”

“不明白。”宣素秋诚恳摇头。

徐沧:……

“你这小笨蛋。”徐沧有些伤脑筋,心想小宣平日里看着活泼鬼灵精,可该聪明的时候她就糊涂了。

因想了想,方徐徐道:“这样说吧。如果这个案子是发生在平民间。一个柔弱女子被三个侮辱,以至于难产而死。你知道律法应当如何判吗?”

“该判死罪。”宣素秋愤愤扬起拳头,却见徐沧摇头苦笑道:“虽然我也这样想,然而现实中,这三个人的确罪不至死。然而因为此案性质恶劣,所以一顿板子,罚没财产,千里流徙,服上几年苦役是免不了的。在这个过程中,这三个活下来的机会不超过三成。所以,虽非死刑,但与死刑相距不远,明白吗?”

宣素秋懵懵懂懂点头,一双眼睛也明亮起来,觉得律法果然还算公平。

又听徐沧道:“而现在,弱女子变成了富贵小姐,三个也变成了三个勋贵。论理,依然是这样的判决。然而就因为他们身份不同,这世间除了我之外,怕也没人能做出这样的判决。或轻或重,这就全看两方勋贵的交锋了。如果秋家势力庞大不依不饶,三个被判处死刑也不是不可能;如果三家勋贵一手遮天,那三人可能罚些银子,打一顿板子就了事。”

宣素秋再次点头,她虽年轻,阅历浅显,却也知道这些达官显贵之间,自有凌驾于律法之上的一些规则,只不过她奇怪的是:徐,为什么如果是你,就可以公平判决?难道除了你之外,就没有其他能够秉公执法的官员了吗?“

“人在官场身不由己,如果只是一味秉公执法,早被人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徐能够铁面无私,除了无欲则刚之外,也是因为我这个王爷公主之子的身份超然,否则就凭我办过的几个事涉权贵的案子,早就被人暗中打发了。不然你以为为何京城中关系到权贵的案子都递在大理寺?”

这是事实,徐沧从来都有自知之明,他也不觉得这是羞耻之事,反而庆幸自己能因身份之便公平判案,所以此时说出来毫无涩滞,当然,无奈自然还是有一些的,这世间从来就没有真正的公正公平。

宣素秋叹了口气,点点头道:“即便如此,我也知道徐不容易。所以我就算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报仇有错,我……我还是不希望徐为我费心,然后被那些小人诋毁。”

“这案子徐要避嫌,所以会转交刑部,所以你不用担心我。”

徐沧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方悠悠道:“有秋家为你撑腰,你和那三个败类的身份背景就相当了。而秋小姐是受害者,秋家挟怒出场,这份气势也和三家势均力敌。如此一来,任谁也别想着左右逢源,更是不敢偏袒一方,不然另一方岂会饶你?就算是一品刑部尚书,也受不起这两方怒火啊,于是便只剩下一条路,那就是公平审判,如果是公平审判,你为母报仇,虽有不妥,刑罚却也不应过重。“

“可是……之前徐不是也说过?我……我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宣素秋垂头小声道。

“没错,知法犯法的确是罪加一等。但你这个案子,有一项特殊之处。”

第二百四十章:特殊之处

徐沧敲着桌子,一字一句道:“那就是你曾经说过的,十八年前的旧案,随着你母亲逝去,人证物证全部湮灭,根本无从追查。如此一来,执法部门不可能为你母亲伸冤,你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复仇,这一点非常重要,任何一个官员量刑时,都必须考虑进去。”

“真的……真的是这样吗徐?我……我真的还能活,甚至……不用一生监禁?”

宣素秋一直以为徐沧是为了自己,所以拼命奔走想要替她脱罪,她一点都不希望对方清名因自己而有一点受损。然而此刻听他这一番分析,有理有据,似乎也不完全只是为了徇私,一时间心中不由激动起来。到底是如花少女,之前虽然已经做好被判死罪的准备,但如果能好好儿活着,谁不盼着活下去啊。

“自然是真的。”徐沧白了宣素秋一眼:“你以为徐是为你徇私?没错,我的确对你有私心,但如果你是犯了十恶不赦的罪行,那我就再怎么想保住你,也不能违背律法良心。我早就说过,这一次案子哪怕不是你做的,而是别的少女为母报仇,我也一定会尽我所能求一个公正判决,哪怕对上那三家勋贵也在所不惜。只是如今有秋家,有皇贵妃,太后宫妃们也都站在你这一边,几乎就等于有了十足把握。”

说完又感叹道:“只是小宣,以后万不可鲁莽行事。你可知你这一次若是将他三人尽皆杀了,恐怕我就真的保不住你了。他们再怎么禽兽,也罪不至死,你杀伤三条人命,那才真正是罪无可恕。”

提及此事,宣素秋也忍不住心里后怕,小声道:“我……我最开始,确实是想杀了他们,后来有一次无意间听你们说话,我去问初一,他说男人废了,比活着还痛苦,我心想如果将这些败类一刀宰了,我娘也活不过来,还便宜了他们,倒不如让他们生不如死。而且实话说,我自己就是验尸官,让我亲手杀伤人命,终归……心中还是过不去。”

徐沧点点头,宣素秋这案子最妙处就在这里:说是生不如死,但残害罪终究比死罪差远了;何况那三人全都有子嗣,如今那话儿被毁,只不过不能纵情声色罢了,正好减少些他们为非作歹的机会,如此罪过又减一层;加上宣素秋为母报仇天经地义,自己再搜集些那三人抢男霸女的证据,届时一旦三家不服,闹到皇帝面前,把这些证据往上一递,以自家舅舅那个性格……呵呵!徐大人在心里冷笑,暗道真到那时,乐子可就大了。活该,让你们教子无方,害我岳母有家不能回,英年早逝。

迟凌云和宣仁乡的出差让徐沧有了一丝危机感,不论这里面是不是有阴谋存在,他都不敢再让宣素秋独自住在小院中。当下解了对方心结,两人喝茶又说了会儿闲话,看着午饭时间到了,于是徐沧带宣素秋去附近一家地道的小饭馆中用了午饭,回来后就让她收拾衣物,一面让初一去国公府说明迟家这边的情况,想让宣素秋今日就搬去国公府。

宣素秋哪里肯?她本就不想搬去秋府那边,但现在她身份已经大白于国公府,再怎样国公府的曾外孙小姐也不可能住到徐沧的小院,如此好说歹说,这里初一又回来禀报,说是老太君和国公夫人听说了这边情况,就撂下话来,要宣素秋尽快搬过去,也不必收拾什么,只将日常换洗的衣物带几件就是了,还现打发了马车并两个媳妇过来接人。

徐沧道:“是了,险些疏忽了,你自己去国公府,身边没一个认识的人,怎能安心?初一,你回去让绿玉和春蕊简单收拾下当用的东西,然后送她们去国公府,就和国公爷说,这是小宣用惯了的丫头,有她们在,小宣还能放开些。”

初一答应了,连忙又飞跑回去报信儿。这里宣素秋也无奈了,一则有徐沧逼迫着;二来国公府那边拳拳关爱之情不能辜负。因只得收拾衣裳,坐了马车往秋府而来。

徐沧直将她送到秋府大门口,这才返回大理寺,刚到门口,就见一辆马车过来,接着刘王两府的世子和李长青的儿子下了马车,看见他,都连忙上前行礼。

“不必客气,二位世子和李公子此来,想必是为了案子的事情吧?”徐沧带三人来到办公房,一面吩咐人上茶,一面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

“是。但不知大人这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三人当中,以王凤光之子王显能地位最高,于是也由他代为答话。

徐沧淡淡道:“你们父亲也该醒了吧?原先我就说过,他醒了我要去探一探,顺便问问案发经过,但一直没得到你们的信息,如今你们既来了,那他们人是不是醒了?”

这三人不过是纨绔之流,论机敏应变,怎可能是徐沧的对手?当下不由都是一愣,刚想否认,就见徐沧如刀剑般的目光直射过来,沉声道:“怎么?还没醒吗?若是如此,麻烦倒有些大了,不如本官叫上御医,一起过去诊治看看如何?”

“哦……那……那倒是不用,家父……昨儿已经醒了。”王显能无奈,只得实话实说,话音落,另两人也都跟着他一起点头,同声道:“家父也醒了,就是精神不大好。”

王显能有了这个空儿,倒也急中生智,让他想出个理由,连忙道:“徐大人,您知道家父和两位叔父的伤,实在是……如今他们连家人都不肯见,更何况大人,大人能否……能否只管破案?就不要去……见他们了。”

徐沧冷哼一声道:“可知这是孩子话,不亲口问过他们,我知道什么来龙去脉?又凭什么去拿人?你们说的那关帝庙,我已经去查看过,根据燃烧火把留下的灰烬,可以断定凶手之前是将混进了松香中,火把烧起,就不知不觉将王侯爷和刘伯爷以及李世子迷晕了过去,凶手这才能从容下刀。可只有这么一点线索,破案是远远不够的。”

第二百四十一章:探察

“那不是……还有三张信笺呢吗?”三个少年急了,徐沧这意思很明显:不见苦主,不能问话,那这案子就没得破。

“若不提三张信笺还好,若是提起这信笺,不见你们父亲,我一肚子疑问却去找谁解惑?”

徐沧坐在案后,啜了一口茶水,沉声道:“这不过是普普通通的信笺,最多上面有一句后果自负的恫吓之语,你们父亲身为勋贵,都是经过风浪的人,又不是什么好奇心重的毛头小子,因何就这么一张普通信笺,就让他们三人半夜真往关帝庙去了?甚至把家人都安排在外面等待,只身赴约,以至于酿成大祸。还有,石花镇是什么地方?这落难女子又是谁?这些来龙去脉不问清楚,你们叫我如何破案?”

三人被徐沧说得哑口无言,好半晌才嗫嚅道:“那……那我们回去再劝劝父亲,徐大人这边,也请千万留意帮忙,若能让凶手落网,我们感激不尽。'

徐沧淡然道:“你们回去劝劝也好,告诉你们父亲,明日上午,我会亲自去你们府上拜访,询问案发始末,争取早日破案。”

“啊?徐大人万万不可。”

三人想起父亲听说已经向徐沧报案,徐沧大概要问话时怒气勃发的模样,只觉一阵胆寒,连忙拒绝,却见徐沧不悦道:“怎么?你们这是要阻挠本官办案么?实话说,我也理解三位苦主的心情,然而案情如火,三位勋贵受害,如今京城各处已经传开了风声,皇上都知道了,此案一天不破,我的压力就会更沉重一分。你们父亲乃是受害者,让他们不要太多顾虑,当务之急,自然是捉拿凶手为最紧要的事务,就这么说定了。”

徐沧搬出了“阻挠办案”的大帽子,又把皇帝牵扯进来,三人哪里还敢说什么,彼此互看一眼,只得愁容满面离开了。

这里徐沧仔细思忖了一番,他刚刚对三个少年说的却也是实话。夜长梦多,事情到这个地步,自然是越早解决越好。他已经安排了明日下午就让宣素秋前来报案,之后就要将人送去刑部,在此之前,自然是要见见那三个畜生,能套到一点对案情有利的线索也好嘛。不知秋家那边是不是已经将那白霜霜接到侯府保护起来,这可是一个重要的人证。

“大人,威灵侯府到了。”

徐沧下了轿子,因今次是以大理寺少卿的身份前来问案,所以他特意做了轿子,来强调自己的官方身份。此时抬头看看正门上威灵侯府的匾额,他整了整衣冠,对初一道:“去,上前通报。”

王凤光和刘炎越许是袭了爵位的关系,处事说话也算圆滑,他们知道自己犯罪在先,所以任凭徐沧怎么问,也不肯露出丝毫马脚,只说自己当时半是好奇,半是害怕,又恐为人陷害,所以想去澄清,因此才会半夜赴约。这理由虽然漏洞不少,但在场面上,却是够用了。即便到了刑部大堂,他们只要一口咬死这个借口,哪怕主审官明知道他们在撒谎,也是无可奈何。

如今也只剩下李长青一人。徐沧来之前了解了下三人性格,原本就是将这李长青作为重点突破口。这三人性格狭隘自私,只要其中一人露了破绽,将来被捏住痛脚,他必定不堪另两人平安无事,把所有黑锅都扣到自己头上,到时稍加引导,很容易就会真相大白。

跟着小厮一路来到后院,李长青之子李春辉亲自引他往李长青休养的院子来

还未进院,就听院中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叫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那个小妖精,也不看看现在我就算把那妖精接进府来,你自己还有没有那话儿办事?呸!不是你在外面沾花惹草,能惹下今日祸事?如今不吸取教训,还想着从江南买来的小妖精过得好不好。李长青你放心,我这就命人去把那妖精撵出庭院,卖进勾栏,让千人骑万人压,省得你天天惦念着。”

话音落,房中就传来怒吼声。李春辉尴尬地看了徐沧一眼,垂下头去,接着一个胖女人从院中趾高气扬的出来,看见徐沧先是一愣,接着少年介绍了身份,她这才缓了脸色,微微施礼后便扬长去了。

徐沧心中也觉好笑,这样一个野蛮妇人,能让李长青毫无办法,可见这厮有多草包,当下心中笃定,整整衣裳便和少年一起进了院,李春辉先进了父亲房间请示,接着方出来道:“徐大人,家父请您进去。”

徐沧到了屋里,就见李长青正在床上打哆嗦,便淡淡道:“世子伤重未愈,何必同妇人一般见识?这个时候,保重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虽然这几句话如同敷衍一般,但在刚刚丢了脸面的李世子面前,这和雪中送炭无异,更不必说这话出自出了名的冷面冷心徐大人之口,意义格外不同。一时间,李世子感动的眼泪都快下来了。

徐沧就如素日里办案一般,面目平板,语调沉沉,先是对李世子的遭遇表示关心,接着又提了下案情进展,对凶手进行了谴责,果然李世子立刻愤怒了,捶着床叫道:“好狠的心,不过是件旧事,为什么就要下这样毒手?都过去十八年了。”

徐沧心中冷笑,暗道再过十八年,让你把断了的仇当做一件旧事,你肯不肯?

不过这会儿可不是发挥正义感的时候,因便沉声道:“李世子说是旧事,但不知是何旧事?我素闻你们三个贪花好色,该不会当年石花镇外看见漂亮村姑,就忍不住,方才落了把柄在人手中,以至于十八年后遭此横祸吧?”

李长青心思电转,心想都说徐沧这人最是公正无私,他这该不会是来套我的话吧?我不能承认。

第二百四十二章:破绽

可是不承认,又能说什么?难道就按照那两个家伙教授的,说是出于好奇,又害怕是被人陷害,所以才去赴约?

怎么想都觉得这理由太不靠谱,可要他想一个,这草包哪里想得出来,最后只好挤出一丝笑容,正要说话,就听徐沧悠悠道:“似是王侯爷和刘伯爷那套说辞,李世子就不用拿出来糊弄我了。”

李长青脸一下子涨红,他仗着爹娘溺爱,比起王凤光和刘炎越的城府还差得远,此时让徐沧这一激,立刻脸上就有些挂不住了。

“实话和世子说,这种事情,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出个大概。无非是年少轻狂见艳心喜,以你们无法无天的性子,要做什么事还会有顾忌吗?大概那时候你们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一天吧?十八年前的旧事,苦主既然忍耐了十八年,没有道理这个时候又出头,那这样想来,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儿女,可是有能力诓骗你们三个做下这样事的,绝不会是十四五岁的半大孩子能完成,这样想来,对方大概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这要是巧合起来,说不定对方就有可能是你们的骨肉,如果是这样,啧啧,那简直是人间惨剧啊。”

“不……不要说了徐大人。”李长青忽然大吼一声,打断徐沧的话,他身子发着抖,手指紧紧抓住床沿,显然让徐沧这一番话给吓住了,待吼完了,才意识到自己当真失礼,只是气怒之余,也顾不上道歉,遂扭过头道:“我身子不舒服,徐大人请回吧,恕我不送了。”

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好,果然李长青要比那两人好对付的多,自己不过是软硬兼施,他就露出这样大的破绽,呵呵!看来这草包之后几天都要不得安宁了,甚好甚好,如此一来,刑部那边找突破口就好办了。“

一念及此,心情大好,徐沧便站起身冷着脸道:“伯爷侯爷还有世子都不肯说实话,十八年前的那件旧事更是讳莫如深,看来这个案子,就是我,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说完拂袖离去,这里李长青的脸都黑了,李春辉战战兢兢上前,还不等问出一个字来,就让一个“滚”字给打发了出去。

第二天下午,眼看就到了约定时间,就连徐沧这样一向沉稳的人,也禁不住有些坐立不安,正在办公房踱着步,就见初一猴子般蹿了进来,结结巴巴道:“少爷……来……来了。”

徐沧霍然起身,沉声道:“小宣来了?”

“不……不但小宣,还有……还有老太君和国公夫人也一起来了。”初一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道:“我的妈呀那个阵仗,老太君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奴才看小宣好像都有点不自在呢。”

徐沧一愣,暗道之前说好的不是这样啊。但他很快便醒悟过来,不由暗自赞道:到底是秋老太君,果然不简单,这是从一开始就要摆出正大光明的态度,唔!如此一来,虽然秋姑娘的事势必不能隐瞒下去,而且还会失去一些奇兵之效,却可以用这种态度表明对小宣的支持,这种支持力度还是很震撼的,相信刑部的大人们都可以感受到秋府的怒火。

想到这里,连忙正正衣冠,沉声道:“走,随我前往迎接老太君。”

“是。”初一连忙恭敬跟在徐沧身后,不但是他,听到消息后,大理寺全体官员倾巢出动。素日宽敞的大堂里站了十几名官员,一个个向秋老太君行礼,间或瞟一眼扶着老人家的宣素秋,心中啧啧称奇,暗道这不是我们衙门里的验尸官小宣吗?怎的和宁国公府老太君混在一起了?要跳槽也不是这么个跳槽法儿不是?

正想着,就见秋老太君肃容开口道:“徐大人,老身今日此来,乃是带着我这曾外孙女儿投案的。”

徐沧故作惊讶道:“什么?投案?老太君莫要开玩笑,小宣在我衙门中日久,一向安分老实,且前才带她去国公府认亲,正为你们亲人团聚高兴,怎么……您这转眼间,就要带她来投案?”

说到这里,不由面色一沉,淡淡道:“如若是老太君和国公爷觉着小宣出身粗鄙,不能登国公府大雅之堂,大可明言便是,我大理寺的验尸官虽地位不高,养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小宣又从不是贪心的人,也不指望着国公府的富贵日子锦衣玉食,您只要说一声就得,何必揪着一点小错就说什么投案,还劳烦您老人家亲自把人送回来。”

秋老太君心中竖起大拇指,暗道都说这位徐大人明察秋毫,果然是玲珑心肠。他这样一说,别人只道他以为我们嫌弃素素身份,如此一来,等会儿投了案,就没人怀疑他事先知情了。

一面想着,就连忙高声道:“大人误会老身了,老身苦寻孙女儿一十八年,结果孙女儿命苦,如今只余这一个曾外孙女儿,莫说她还是官身,就是个贩夫走卒,我们秋家的血脉也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今日带她来投案,实在是她小孩子家做事欠考虑,确实犯下了罪过,只是这罪过却还有一番缘由,这个等下再说。”

说到这里,便转头看着宣素秋道:“好孩子,你去和徐大人说,你究竟犯下了什么错,不要怕,徐大人向来公正廉明,法理之外,更兼顾人情,你就照实和他言说。”

宣素秋点点头,走上前两步忽然跪了下去,垂头道:“大人,卑职辜负了大人教诲,知法犯法,那……那李王刘三人的案子,乃是卑职所为。”

“什么?”

徐沧失声惊叫,面上表情却没有多少变化,可见睿智聪明不代表演技也好,好在他素日面瘫惯了,下属们还只以为少卿大人这是处变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