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说把她给弄愣了,什么意思?他一直知道她在这里吗?

谢朗道,“叔叔,其他的后事,由胡儿去做吧,你们去休息吧。”

“我来帮忙。”谢琰道。此时的谢琰已经成熟了许多,不如当初一见就使眼色的男孩了。至少敏敏没感觉到他以前那般敌意。

也许,什么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谢玄也走了过去道,“一起。”

敏敏看着他们开始忙碌起来了。便微微欠身离去。这些都跟她没什么瓜葛。

军营里多了些不该多的人。而却也要走不该走的人。顾堂走了,跟敏敏打个照面辞了官,就背着行李走了。她也没去送他。

正如他说过,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年是谢尚一人去豫州迎接,彼时,而是一人离去。景也萧条,人也离别。一种离愁。

谢家人也不在军营中多呆,谢奕是江州太守,还有职务在身。过一两日也就该离去。谢玄自然跟着走了。

谢朗本是军营少将。只是去年派去训练新兵,也只是请假而来,过不了几日也就走了。

谢安虽是闲人一个,但是,有些地利人和之时,也不会多呆几日了。

倒好,她图个清闲。依旧可以我行我素了。可是总有些必然的意外。

晋穆帝下诏,谢尚病故,谢奕接替其职。也就是说,谢奕不用走了。他成了敏敏的顶头上司。

谢家人知道这结果后,都是心知肚明。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在前十七年,这个时期,谢家的门户支撑是谢尚,这支撑倒下,谢家自然是衰败了。但是皇族那边又不希望就这样潦倒,便只有这样了。

谢奕接了职以后,还是得回江州收拾打点一下。谢奕命谢玄在军营中看护,便匆忙起身去了江州。

谢安这边,认为没自己的事了,便打算明日回东山了。

谢奕离开那日的晚上。月明星稀,因时秋,嗖嗖凉风,灌进鼻子里,多了点寒意。

敏敏呆在帐篷里,甚是无聊,便又绣起她一直未完成的“泰迪熊”。她一直以为以后见面会很尴尬,可是现在真见面以后,竟然是相对无言。他们来了3日,都在忙谢尚的丧事,今日忙完,也个个安静,各自忙自个的。其中也只有谢朗一人来过,也只是通告一声,他明日就去大西北训兵了。

下人来报,说是有人求见。敏敏一怔,猜不出是谁,便招呼进来。

来人不是别人,是刘氏。她对敏敏微笑道,“别来无恙。”

她想,这刘氏来有何目的?想不透,就招呼她进来了。

刘氏一进来,见帐篷的摆设,极其简陋,不像是个官住的地方。敏敏注意到她眼神流露出的疑惑,便潸然笑道,“习惯这屋了。懒得换。”

刘氏点头道,“你也真是有能耐,成了这东晋传奇人物了。”

“啊。”她说不出话了,怎么个传奇法?她什么也没做。

“东晋第一个女子成官,还是个破例的四品,让人费解。当时以为只是名字相同,却不想,真是你。你是怎么认识皇上的?或许谁推荐你的?”

她的语气,她听不明白。或许她纯属好奇,或许她在暗地讽刺。但是无妨,她问心无愧便是。

“也没什么,就是陪顾前辈照料了皇上,皇上问我要什么赏赐,我就说想要个大官而已。皇上不知道我是童年无忌,当了真而已。也只能说皇上金口玉言,义薄云天罢了。”

她把矛头转到了皇帝那,要是真是讽刺,那么刘氏就去讽刺皇上吧。要真是好奇,她也是把实情说了出来了。

只见刘氏缓缓而笑,“皇上果然重情重义,是个好皇帝。”

是吗?想起那个说过,下次见到他,一定要认得他,叫他彭子的男人时,敏敏总是唏嘘,下次见他,不知何年何月了。

恨不逢时

刘氏走后,敏敏也不想多呆在帐篷里,也就出去透透气了。军营能呆的地方不多,她也只得去药房取看看。

她一进药房,就见一男子手抓着一些药在嗅,不是别人,正是谢安。谢安感觉到身后有人,回头一看,是敏敏。有些微怔,笑道,“想找些止咳的。”

她勉强一笑,从药柜里配制一些专门止咳的药。手法熟练,干净利落。谢安见过后,笑道,“真有女医者的样子的。”

她道,“学了两年多了,再不成样子,就是白痴了。”把药包好递给谢安。

谢安笑着接过,道,“你长大了。”

她怔住,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深吸一口气,“我一直很大。”

“人小鬼大?”

她笑过,“算是。”

气氛有些尴尬,都说不出话来,谢安看着手上的这包药,“你为什么学医?”

她答不上来,当时学医是为了谢朗一句,陪他。后来只是认真学了才知道医学其实挺有意思。

“随意而已。”

谢安点头,突然感叹道,“我还记得你曾经给我念过的诗。”

“…”

“要是当初,我给你的答复不是让你自己选择,那么你还会离开吗?”

“不会。”她本来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要是他说,我要我们在一起。那么她会变成蛾子,飞蛾扑火也没问题。

谢安笑了,笑得朗朗有声,“我们的沟壑还是深了。”

她默默不语。突然想到一句诗。

“我再叫你一次安石吧。”

谢安默然。

“安石,你可知有过一首诗?”

“念来听听。”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谢安细细听后,勉强一笑,“谁的诗?”

敏敏摇头,“随便听来的。”

“是吗?好一句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他似在自嘲一般。语气中多了太多的无奈。

她看着谢安那双静如止水的眼,叹息,“安石,你到底爱没爱过我?而不是以替身的身份去爱过我?”

静默,他安静地注视自己手中的药包。

“是吗?也许我知道了我想要的答案了。”她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欲走出去。

当走到门口时,谢安在背后像是自言自语,“我给不了你想要的。”

她微怔,后好笑道,“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他幽幽念起这首诗,自嘲笑道,“我是谢家人。我不可能得双全。必当负一样。”

原来,他所做的一切,就是深知,如若跟了他,他必当以后因为某些利害关系,负了她。所以选择了放弃她。

突然她明白一件事。

谢安不是不喜政,而是在韬光养晦。

呵。竟是如此…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她仰天笑道,可泪还是留了下去。

再见,谢安,再见,安石。再见,我的真名士。

她没有回头,直径大步走了出去。

当她掀开帘子时,谢玄就站在门口,呆立对着她苦涩一笑。

她吸吸鼻子,擦了泪,夺路跑之。

谢玄转身,看着她的背影,良久。

谢安走了,谢奕回来了。而他的回来,让敏敏下巴都吓傻了。谢奕身边的那位娇羞妩媚的女子是谁?

那女子蛮腰一扭一扭甚是风骚。偶尔出来的轻笑,更是魅惑众生。不过敏敏总感觉这个女人有点风尘女子的味道。

敏敏当时见了,自愧形色。她虽然也算是蛮腰,可是,难登大雅之堂。见那女子轻巧走到谢玄旁边,魅声魅语道,“羯儿。”

吓…叫的好亲切啊。

难道是…谢玄也太早婚了吧。

谢玄轻咳,退了一步,有些介怀道,“二娘。”

晴天霹雳。难不成这谢母才去世半年,这谢奕就耐不住寂寞,另娶个美娇娘?

一旁的谢朗见敏敏如此大惊小怪的样子,扑哧笑道,“你脑袋肯定想其他去了。”

她连忙点头,能不想歪吗?

谢朗撇下嘴道,“二叔刚开始调到江州半年就纳了这个女人。而婶婶是个要强的女子,听说后就死活也不去江州了。几乎是跟二叔断绝了。”

她大惊,难怪谢道韫如此不想提起她的父亲。原来是负了她娘。不过,在古代三妻四妾很正常,为何谢母如此介怀?想来定是真的爱上这个男人,却感情纯洁,容不得一粒沙子。想想谢道韫也是如此。只是不知,她现在好吗?而她自己呢?以前在21世纪的时候,她只要喜欢就能到手的,但仅仅局限于喜欢。那些男人专不专一,她无所谓,反正只是玩玩而已。只是如今想来,当真爱上一个男人的时候,只想独自占有吧。

“这个女人很风骚。”见那女人对谢玄很是谄媚。敏敏叹道。

谢朗笑道,“是啊,要不也不会违背当初对婶婶的誓言。”

“什么誓言?”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她讶然。竟然是如此…

看着谢奕对那个谄媚的女子微笑时,敏敏想,这个男人负了那个至情的女子。

而当她看见那个躲闪妖娆女子魔爪的谢玄,一副可怜样。眼神似乎都要哭出来似的。

哎!还是没长大的孩子。

敏敏走了上去,拉着谢玄道,“走,带你去个地方。”

谢玄吃惊。有些反应不过这个人。

她却不管不顾,对那女的吐着舌头,便把谢玄拉扯走了,还礼貌对谢奕道,“将军,借你乖儿子一用。”

他父亲点头了,那女的也不多说什么,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敏敏。

她也不多说,直接拉他走到谢朗旁边,待他们刚到,谢朗扑哧笑道,“还真是侠女心肠。”

谢玄却嗤之以鼻,“她?只是刚刚膨胀起来的烧饼。”

她也不反驳,只是丢个白目。

谢玄故意眼神往别处当做没看见。

“你们还真是冤家。”谢朗甚是无奈。只是语气多了点酸味。

三天后,谢朗便打算去大西北。在临走之前,他托人给敏敏稍了一封信,信上依旧只有四个字,等我回来。

她随意一笑。

永远只有这四个字。

芝兰玉树

一个月以后,谢奕正式接替谢尚的工作。只是还未考察出谢奕的工作时,他也病了,同样是痨病,三个月后,升平二年也去世。

事情发生的很是让人唏嘘。当然对于敏敏来说,不关她的事情,可是,当她看见谢玄看着谢奕的棺木,眼神痴呆之时,她看见了当初谢朗在谢尚灵堂上的那种悲伤。

毕竟是亲生的,即使再怎么对不起他的母亲,终究是个父亲。

他的二娘却不见悲伤样子,只见把手搭在谢玄的悲伤,好不暧昧道,“羯儿,莫伤心。”

谢玄顿时冷了下了脸,语气极其生硬道,“走开。”

他的冷硬让二娘一僵,随即冷笑,“没了老爷,对我这二娘还真是不客气。”

他不说话,只是有些厌烦表现出来,二娘也识趣,走出灵堂,见敏敏正站在门口,冷哼一下,继续大步走,擦身而过之时,还撞了她一下,似乎是恶意。

虽然不疼,但是心里还是不愉悦。拿她出气?她也只能恶狠狠瞪着她的背影,诅咒她。

出完一口恶气,她便走到谢玄身边。

“我身边的人都离我而去了。”谢玄反而先开了口。

她也不知怎么安慰,只是吞吐道,“节哀。”

谢玄嘲讽般笑道,“母亲走时,都叫我节哀。父亲走时,也叫我节哀。你们可知我节哀多次,已经麻木了?”

他的话似是个绝望人说的话,可是他干净的眼中总是表露出他的情感。此时的伤心只是一种落寞而已。

他只是个落寞的孩子。

“人总是会死的,不要去面对那些逝去的人。应当怜惜取眼前人。”

谢玄木讷,侧身看着敏敏,在看灵堂上的灵牌,注视良久。

“烧饼…”

她一怔。

“我决定了,我要做个将军。无论多么的艰辛。”

她莞尔一笑,“好,加油。”

就是这样一次的会话,促使他们以后命运截然不同。

谢安没想到短短三个月,他失去了两个哥哥。他再次来到了灵堂上,注视良久。他们的谢家已经倒下了第二位了,难道是天要亡了谢家?谢安静默着。

晋穆帝下诏,谢万接其谢奕的职。可以说,这是皇帝再次眷宠谢家。而这次要是再出什么意外,无疑只能说是命了。

谢万接了旨,来到了军营。谢朗也接踵而至。

在敏敏看来,这谢万还不及谢奕。他委托这样的重任,以后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而谢安似乎也是领略到了这一点。对于皇上这道旨意,甚是不满。

丧事过后,谢安把子弟们叫到了一起,跟他们谈论人生之道。谢安冷不丁问了个问题,”你们打算怎样面对人世间的事情,来让自己成为有才能的人呢?”

这样一问,这些未经人事的谢家小辈都被问住了。这个问题听起来很深奥,他们几乎也未想过。这时,就谢玄开了口,他道,“就该像那‘芝兰玉树’,在自家门庭前无拘无束地自由地生长!”

谢安微笑颔首,觉得他答得很妙。

现在的局势正是大权臣桓温的势力急剧膨胀的时候。谢玄这样答,正是借“芝兰玉树”来自比,隐晦地说明,这时的谢家子弟,最应该的就是韬晦自处,少说多做,把自己本分的事处理好,不去干预其他家族子弟的事。而谢玄正是明白了谢安的心思。

只是他担心,谢万的鲁莽,也许不懂。

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是对的。

升平三年,皇上下旨北伐前燕。谢万与北中郎将郗昊兵分两路。也就是他们得北上,离开豫州。

敏敏做为军医,必须得随军。

在出发之前,谢朗来了信,不再是那四个字,而是另外四个字。

平安归来。

她这次也不能随意而笑,谁也说不准打仗。尤其是毫无把握的仗。谢玄说要跟着过去,谢万也是随意。毕竟是一家人。可是谢玄什么职务也没有。敏敏这时好心道,在她身边打杂,打仗可能需要帮手。

谢万便答应了。

只是敏敏想不通,完全可以不用去的谢玄为何要请命跟随。要知道,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仗。

谢玄给她的答案是,只想去见识。

是吗?她惘然。也不多想了。只有担心这场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