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出钱是大爷,这里的洗手间也力求让人宾至如归,梁霜影选择站在门口,头顶幽幽盘旋着钢琴演奏的纯音乐。

他身形颀长,弯着腰才能洗得到脸,裤管下露出清癯的脚踝,水龙头锃亮,照得他脸庞水珠分明,额前头发湿漉漉,连眼底的讥刺,也璀璀发亮。

“没想要我解释吧?一来就给我脸色,蹬鼻子上脸,好证明你才最有本事?”温冬逸盯着她不过两秒,取下毛巾抹了把脸。

他摇着头,毛巾往边上一摔,语气有几分失望,“……你也是个会折腾的。”

三言两语比刀刃锋利,梁霜影登时捏住手心,指甲嵌入掌纹,马上要见血。

曾几何时,温冬逸身边那些尖腮艳丽模板刻出来的女郎,没一个哭到他有感觉,怪他自己冷血。然而,面前这个小姑娘,只是眼睛一红,他心就紧,总算找回人性。

下一刻,他一手将人拉进来,一手把门关上。

待梁霜影反应过来,已经背对着镜子,臀抵着洗脸台,困于他两臂之间,两道呼吸似有交集。他蹙着眉,“哭什么?那玩意儿是你喝了?”

她眼泪没落脸上,声音却有些朦胧,“我怕啊……”

“你要是把我晾在一边,去跟那些女人花天酒地,我能说什么呢?”

“我十七岁就被你给骗了,什么世面都没见过,你金山银山往我眼前堆,忽远忽近的吊着我,要我怎么悬崖勒马?如果我不重视你,不证明我才是最有本事的,那我上山当尼姑算了,反正以后也找不到更喜欢的人了。”

梁霜影发泄完,微醺的酒气随之压向她,坚实身躯严丝合缝的贴着她,已无需手臂环紧她的腰,他拿鼻尖蹭那只小耳朵,再将湿发抵着她额头,“只许你闹脾气,不许我埋怨两句?”

她扭开头,不理他。

温冬逸又往前塞一步,挤得她快不能呼吸,更别提变形的文胸。他拨开那颈窝的碎发,含她的耳垂,又说,“你想上山当尼姑,那我就把整座山买下来,天天调戏你这个小尼姑。”

梁霜影使劲推他,“调戏你的后宫佳丽去,一个个大/胸长腿,我有什么看头?”

他的声音低沉带笑,“要不怎么说你是我心肝呢,没大/胸又怎样,缺胳膊断腿我也得供着你,正好我不用出门锻炼身体,早起就在你这下面游泳,想想就快活。”

她的脸颊烧起,拾起拳头重重砸了他一下,这点力道,对温冬逸来说是情/趣,轻而易举地攥住了她的手腕。此时此刻,梁霜影非常想将他的舌头剪掉,让他说不了污天污地的荤话,也不会弄得她满脸湿腻腻。

她偏不献出自己的红唇,左挡右躲,“我擦了粉底,你小心中毒……”

“那你负责给我解解毒。”他说着就开始叮呤当啷的解皮带。

“你清醒点,这里是公共场所!”

“怕什么,门开了他们都不敢看。”

“不要不要……”她慌张地阻止伸进衣摆的手,无奈的抗争,“回去再说!”

见梁霜影态度决绝,他妥协且颓地退后,她以为完事大吉,男人攻其不备的扑上来咬她嘴,胡乱激吻一通。

-

等温冬逸为她拉开门,回到烟酒能造雨雾的包房,往沙发一坐,他胳膊架上小姑娘的肩,乍看一派玩世不恭的姿态。但是,曲线喷火的猫女成了透明人,他只顾怀里的人儿吃喝,喂果盘小吃,不喂酒。

气氛不错,有人喝了壮胆汤,凑过来问,“哥,你女朋友?”

温冬逸下巴一抬,睨着他,“刚才是不是你小子说,没见着仙女下凡?”

那人肃然起敬,“我眼拙!我罚三杯,给天仙嫂子赔罪了!”

可怜他罚完了满满三杯,李鹤轩才骂骂咧咧,“你喝个屁,酒是他欠着我的,统统放着他喝!”

任温冬逸酒量再好,也撑不过变着花样的灌,醉了脾气更差,有人正经向她碰个杯,险些被他上脚踹,“滚一边儿去!”

熬到这一局结束,服务生光是空酒瓶已收了几轮,依然满地狼藉,梁霜影拦腰扶着他出去的时候,踩到了一只蕾丝胸/罩,顿觉不可思议。

但她哪有精力替别人捡内衣,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这么把她当作着力点,她没沾多少酒精,也摇摇晃晃,脚下拌蒜,走三步退一步,接着就被他堵到墙上,又亲又啃,一不小心,放过湿滑的烟酒舌溜进嘴巴里,搅得她小脸皱起,推也推不动。

李鹤轩着实没眼看,友情提示,“楼上洗浴城。”

温冬逸朝他两指并拢划过额角,表示感谢,即刻又要倒下去,抱着她又要亲。

好不容易哄着醉鬼进了电梯,到达楼上,李鹤轩喊的人早已把她的行李箱拎上来了。洗浴城的服务生上前端茶递水,梁霜影直接将男人往他身上一倒,坐下如获新生,释重负,一身轻。

要开间房,霜影抬头看了看时价表,又得主动靠近醉鬼,找他的钱夹,保佑他别再扑来。抽出一张信/用卡,顺便从钱夹里掉出一件小东西,她愣了好一会儿,匆匆捡起,收到自己的口袋。

一个人独占豪华套房,洗完澡,电视一开,这个时间除了哄人购物的节目,只演动物世界,她心情佳,也看得津津有味。

服务生第一次按门铃,送来芝士焗龙虾、肉眼牛排、冬阴功汤;第二次按门铃,送来一个洗得干干净净的男人。

温冬逸身上挂着白色的浴袍,仰头岔腿瘫在沙发里,领襟大开,胸腹肌肉已足够吸引人。没多久,他往前压腰,手肘靠着膝盖,低头揉额。

梁霜影压着唇角,好笑的问他,“酒醒了?”

他没回答,拧着脸站起身,自己躺到了床上去,美洲豹彻底歇菜了。梁霜影忍不住笑,回头来切着她的大龙虾。

也许时间快见熹微,她脱了浴袍,轻轻掀开被角钻进去,翻身关个灯,就再躺不回原位,挨上硬/邦邦的身躯,臀/后顶着炽热的猛兽。

宽大手掌从这一件吊带睡裙探入,被子鼓动,是在剥掉她的内/裤,材质丝滑不及她的大腿。黑暗之中,寻她馨香,闻着像一颗甘美馥郁的苹果。

“后天是不是孙念珍结婚?”梁霜影呼吸微促,轻柔细语。

温冬逸搬起她一条细腿,给自己的下/半身禅让宝地,又贪恋地握住她一团软/绵胸,这般捏那般搓,不知是酒还是欲,弄哑了他的嗓音,“这事儿你倒记得牢……”

他腰/挺得缓,入得她长长吸气,捏着被角。看不见他的脸,被他顶着摩擦床单,结实的手臂上下束缚了她,食人树的藤蔓,在她体/内野蛮生长。

☆、C43

清晨睡着傍晚醒,外头雨声嗒嗒嗒催人抖擞精神,她从唇间捏下石斑鱼片粥的最后一根鱼刺,床上的男人才爬起来,眉眼间乌云密布,与天气合衬。

当她朝掌心吐出车厘子的核儿,温冬逸俨然从头到脚整理一新,只差眉头未松,掀了衣柜里堆的浴袍,踢了床头柜一脚,搓着自己的手腕,四处找东西。

梁霜影翻出他的钱夹,交上前去,他眼皮不动的接来,又扔到一边,不是寻这个。她弯下侧腰,瞧着他的正脸,“你不检查一下吗?不怕我偷了什么?”

他很不走心地笑了一声,因为视线一直忙着搜寻。

金山银山都能搬给她,一个钱夹算什么。霜影替他补上内心独白,然后从裤袋里摸出一只纸兔子,故意举高似观察叶脉,“怎么感觉像是我折的?”

温冬逸终于回头看她,清爽抓起的马尾,白净的脸,插肩袖的T恤,运动长裤,多么清纯的高中生。她抿住笑容,嘴角弧度却恰到好处,递给他那只纸兔子,“还给你。”

他目光随着那一双仿佛浸泡在雨里的眼睛后退,收回心神,将手里的东西往电视柜上一丢,毫不留恋。

所以,梁霜影摸到沙发椅正要坐下,才睁圆眼睛,“你就这样随便丢?”

温冬逸压低一边眉毛,煞有其事的说着,“不然我给它整个框,供几盘水果,上两炷香?”

不如逢年过节再拜一拜,梁霜影撇撇嘴,又说,“好歹你也收藏了几年,而且……”

她而且不出来,亏得温冬逸振振有词的打断,“人都是我的了,还存一张破纸做什么?”

好有道理,要她怎么反驳?珍藏爱人的点滴,哪怕是一件小小的折纸,待到迟暮,可见纸角泛黄,却胜无数黄昏,多美的情怀,被他比作一张破纸,而她因此心动一晚上,算是活该。

梁霜影坐进沙发,踢掉拖鞋抱起一条腿,瞥着他嘀咕,“我脑袋进水,喜欢你这种男人。”

大概没躲过他的耳朵,男人走来向她发难,“手表藏哪儿了?”

“没人拿你手表,你自己乱放……”

她话没说完,温冬逸搬起她的腿,将自己挤进根本容不下两人的沙发椅,“我不信,一定是你这个小偷,你不老实交出来,哥哥动手了啊!”

完全不给她申辩的机会,这男人就摸上她的细腰,挠得她扭转身子,不停发笑,“……我没拿没拿,你就是借题发挥,色/狼、无耻、下流!”

“年纪小小不学好,满嘴脏话,扒了你的裤子,打你屁股!”他佯装恼怒,拍了下她的臀,掀起她的衣摆,真要扒她的裤子。

霜影与他手缠手的搏斗,推得椅腿咯吱响,“你敢!叫我叔叔阉了你!”

他学小孩崇拜着说,“哇,你叔叔这么厉害?昨晚上是不是操得你湿了一床,还要喊他轻一点?”可惜,学不到最后,男性荷尔蒙直扑她耳根。

“你闭嘴吧……”霜影挣脱出一只胳膊,捂住他的嘴巴。

温冬逸抓下她的手,自己都笑着,贴上她软软的耳骨说,“你有没有想过,等会儿退房保洁的问你,小姐你床单上好多水啊,难道要说因为你叔叔太大,吓到你尿床了?”

霜影蹬腿尖叫。谁能借她针线,缝上他的嘴,替天行道。

-

孙念珍婚礼当天下午,温冬逸不耐烦地掸了掸烟,扔掉游戏手柄,叼着烟进了房间,瞧瞧他看见了什么——羊脂白玉的皮肤,一身轻纱小礼裙,她翘起伶仃瘦脚,穿上高跟鞋,再抬起一张巴掌小脸,与倚着门框的男人对视。

一截烟灰落在他环于胸前的胳膊上。

一面拍掉烟灰一面上去,温冬逸拆了她盘好的长发,鬈曲披下,挡住她的颈,骗她说,“这样更好。”脑袋里想的是,晚上抓起她的长发再做,衣服都别换。

如果不是李鹤轩带着司机来蹭车,扬幡招魂一般的按门铃,他可能要撕了请柬。

近几年被观众所熟知的小花旦孙念珍,年前还在发与同组男演员的绯闻通稿,大批粉丝信以为真,电视剧收视节节高,没两天扯起红布办婚礼,男方是港区富商,中年离异无子,马上开始营销金主与真爱的童话,荣登微博最热门。即使婚礼不对外公开,也拦不住扛着□□短炮的媒体记者,围堵酒店门前。

一辆劳斯莱斯驶近,行行出状元,娱记不例外,竟然有人背得下牌照,眼睛一亮喊着,“温冬逸的车!”

传闻中的前任金主到场,阅读量和话题度要乘以快门声的三倍不止,司机将车喇叭按到手酸,才突破重围驶入停车场。

在婚礼正式开始前的酒会上,多得是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拖着光鲜俏女郎,也不少衣香鬓影、帅气儒雅的明星艺人。

梁霜影疏于应对这样的场景,难免生涩,不像被她挽着胳膊的男人,与那些将游戏规则烂熟于心的名流,施施然寒暄,敷衍地游刃有余。

好不容易没人上前打招呼,她勾着温冬逸走到摆满点心的长桌旁,无意间瞥见一抹身姿,她要拿起果汁的动作,顿在一时。那个男人有一副不爱热闹的长相与气质,宛如青松,亦像他的名字——张墨清。

温冬逸碰了碰她,“你去,熟悉熟悉,要个签名。”

居然这么大方,梁霜影微愕地抬头,那凶恶的眼神替他说完后半句——有胆尽管去!

她笑,又摇头,“跟电视里长得一样,没什么好看的。”

他不置可否,一脸皮笑肉不笑。

霜影压下他的肩,让他附耳倾听,“没你好看。”

温冬逸脸色明显转好,也不妨跟她聊一聊八卦,“他妻子是长安世纪的股东,当初一手把他捧红,隐婚两年才公开,你说他不慕名利?钟灵父亲最看不惯戏子做派,他老人家不肯帮忙,单凭钟灵能拯救他的明星事业?真离婚,我倒要佩服他了。”

“不过是一个小白脸。”他优雅地抿了一口香槟,笑得很是讽刺。

与有妇之夫搅和在一起,不是钟灵的污点,为了这样一个男人,才是钟灵真正的污点。

梁霜影出其不意地抬起胳膊挥到他腹部,他猝防不及的挨了一下,香槟差点从高脚杯里荡出来。温冬逸无声瞪她,她扭头不理,再怎么样也是曾经的偶像,只打他一下算是温柔了。

不过,她这一转头,正好撞上一道视线。不远处的女人,明明那么瘦,脸却很圆润,五官生得玲珑,笑起来一定很甜,但是,此刻她眼神就像带毒的针,一根根扎向梁霜影。

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温冬逸不由得低声骂了一句,“真他妈能找事儿……”

温冬逸参加婚礼是出于给男方面子,以及满足这个小姑娘的好奇心,并且正面的曝光率,会带着他的公司在股市一起飘红,大家互惠互利。至于他的前女友,则是化妆间里的新娘,往外抛的四个尖儿,也是血色红桃。

娱乐圈里混得风生水起的人,哪个是省油的灯。

没爆点,办什么婚礼?

☆、C44

生平第一次遇到,某个素未谋面的女人,对她抱有如此深刻的憎恶,梁霜影抬头瞧瞧身边的男人,再看看她,恍然大悟。

除此之外,还有靠悟性是猜不到的一些事,比如,这个女人叫林苑,曾经家世显赫,但几年前林家背后的人垮/台了,林家跟着垮了。又比如,钟灵忘记提醒她,要躲开温冬逸这位前女友的骚扰,她的醋劲是口径二十毫米的枪,扫射式攻击,宁可错杀一千,不会放过一人。

单论炒作,温冬逸自认道行不够深,恐怕现在从一个个花篮、酒架里,搜出那些微型相机已经太迟,照片不用多,配上一段高/潮/迭起的看图说话,明日准时送上观众的餐桌。

可能孙念珍对自己这一场婚礼,唯一的遗憾——今晚陪温冬逸来的人,不是钟灵。否则加上个张墨清,通稿还能更精彩。

霜影没尝过这个圈子里的盐有多咸,当男人揽着她的肩头走到一边,无视了那位前女友,又招来李鹤轩,两人低语一番,再去与新郎官交涉,寥寥数语的内容,就像让她探出了舌尖,试了试捧到眼前的盐巴,咸到发苦,令人不想再尝第二口。

听了温冬逸所言,新郎官连连称好,即刻着手去办——楼下酒店办公区这头接到电话,那头红纸黑字的人名被一张张打印出来,十几个服务生一起奔进婚宴现场,经理捏着名单指挥,酒桌全部摆上名牌,将双方家属友人,由新娘进入会场的花路为线,分开两边入座。

温冬逸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新郎亲友席位上。

虽与孙念珍撇清关系,但欠了她丈夫一个人情,这算盘打得真响。李鹤轩一边对着酒桌拍照,一边咂嘴佩服。

李鹤轩低首抬脚往外走,正将照片发给长期合作的某家媒体,一双纯白高跟鞋挡住去路。他抬起头,一愣,“借过?”

林苑环着胳膊,分毫不动,“她是谁。”

他收了手机,露出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表情。

“少装傻,我问温冬逸带来的女人是谁。”

李鹤轩微笑,按住她的肩膀,将人带到婚宴厅的门外,正对着酒会场地,指了指那一对交换私语的男女,“你瞧她,是不是和他以前玩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偷偷告诉你,她父亲的工厂还是温冬逸赎走的,到现在都瞒着她,就怕她知道了心里不舒服。”

她用皮肉牵起嘴角,就像妆容精致的脸上裂了缝,“我怎么没瞧出她有哪儿新鲜了?”

李鹤轩表示同意的点头,“是不新鲜,一个鼻子俩眼睛,有什么办法呢,温冬逸喜欢,喜欢的不得了,我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这样,整个一失控状态。”

“所以我劝你最好别找他小女友的麻烦,有话直接找他说,还能有那么点儿希望搏上一搏?”

-

婚礼会场全是鲜花堆砌,天顶悬吊绿腾,灯光美乐,如梦似幻。白纱新娘入场,孩童撒着花瓣,动作稚韧、紧张,光束聚焦下宣誓、交换戒指。

梁霜影很专注,瞳孔是蜂蜜的颜色,皮肤是白瓷的勺,一勺一勺喂给他,蛀掉他的牙、食道、心脏。即使这样,温冬逸还要认认真真的盯着,托住下巴盯着。

总算被她发现,转头也看着他,剑眉星目,笑容值得从百万起价。她疑惑的与他对视,眼睁睁见他靠近,嘴唇贴上她的脸颊,那一下有声响,是马卡龙沾蜂蜜,甜化舌头。

她稍怔,再跟着打了下他的大腿,环顾周围,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台上一对新人身上。温冬逸笑着捉过她打人使坏的手,放在掌中揉捏,和自己的手比了比。

梁霜影把手借他随便玩,注意力放在台上,直到,她的无名指挂上个东西。她愣着回头,低头,是他摘下自己戴着的戒指,套进了她的无名指,也不管合不合适。

温冬逸挑眉,喃喃自语,“宽了点。”

耳畔响起热烈的掌声,为一对璧人,也似她擂鼓的心。

一套流程走完,台上开始表演节目,台下宾客离桌交际。林苑一步步来到他们面前,直接越过新娘走的路,宴厅里有那么一瞬间静下去,复又喧闹。

她听进了李鹤轩的忠告,要求和温冬逸单独谈谈。

出了婚宴厅,是酒店富丽堂皇的走廊,拐角前立着牌子,不许闲人进入,就像是她面前的男人。可是,只要他对你笑一笑,他眼里到底有没有真心真意,全都能忽略不计,多得是人前赴后继,她一度相信,他就是这么一副模样,没有谁能获得特殊优待,人人一样,多公平。

偏偏世上冒出一个梁霜影。

坐下有一会儿,她不吭声,温冬逸濒临甩脸走人的阶段,只好借烟维持耐心,“我不会读心术,有事说事。”

林苑暗自深呼吸,找不到一个好的开场,“……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林小姐,你要寒暄,是否找错对象了?”他说话时,夹着一口薄薄的烟雾。

她心里不痛快,始终拉不下脸,摆出颐指气使的姿态,“你跟她分了,我们重新开始。”

温冬逸一下失笑,笑出声,太好笑。

与他不同,林苑脸上结冰,“不然我今晚就自杀,遗书里一定写上是你逼我的。”

温冬逸又笑了,大方请着,“你去,活得没盼头了你就去。”

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指望一招吃遍天。他无奈的说,“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你以为我看上你什么?当年要不是你爸压在那儿,我能由着你性子胡来?看清现实,省点力气,别真把自个儿当回事儿,想死就去死,你的葬礼我不会参加,送俩花圈我都嫌晦气。”

分手是她提的,在得知她家即将崩塌的那天,考验他的真心,期盼他的挽留,然后是所有爱情故事的结局,成为一对欢喜佳偶。但他没来,她开始自我欺骗,故事只是变狗血,赚人眼泪,结局会圆满。

今夜是彻彻底底的醒了。

温冬逸从没说过爱她,从没那么深情的凝望她,从没忘掉场合的主动亲她,一切是他逢场作戏,演技精湛,无懈可击,她若要出一部自传影片,入选年度颁奖礼,他该捧几个小金人。

“温冬逸你够狠……”

他扔下烟起身,打断道,“差不多行了,你知道我什么脾气,今天我给你面子,见好就收吧,你乐意被人当枪使,我可没时间配合你们扮小丑。”

林苑一下站起来,追上几步,冲着他的背影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落魄了我也是名门千金,她算是哪个贫民窟里飞出的麻雀?真让这只小麻雀飞上你家的枝头,你温冬逸就成了个笑话!”

冥顽不灵,蠢得要命。

温冬逸直摇头,转身面朝她。

“林苑,不如回去问问你爸,他跪下求我的时候,你在我眼里又算什么呢?”

她生生愣住。海啸来时,船只翻泊、异声响彻海面,种种警示,而他这一句话是一把消声手/枪,毫无预兆地在她胸口留下小小一个窟窿,等她低下头,红色的血,才慢慢渗透出来。

梁霜影目睹了他转身走来的一刻,脸上那一种辨不清善恶的平淡表情,不屑讥笑她的悲惨,情绪无法被波及,形同陌路,才最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