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有点意思,怪不得人家追着你要买。”梁老太爷像每一个第一次看到火柴的人那样,划几根玩玩再传给老太太让她也试试,儿子儿媳妇也都过了一遍手。

“这还不算呢,小小最先做的是肥皂和香皂,刚才咱们洗手时用的那个香皂就是她做的,里面加了蜂蜜。”

“咦?刚才洗手用的不是胰球?我还在想什么时候胰球有方形的了?”少奶奶惊讶地笑了笑。

“不是的,是胰球的新制法,取了皂荚的皂字,小小很会做这个,我们现在都不跟外面买香胰球了,就用她做的,你们屋里也有,要是用得不习惯就跟小小说,让她换个方子。对了,她还会用毛纱织手套帽子,这几天她给小孩子赶出了两副,都放在你们卧房了,也不知道那样式合不合你们的意,觉得不好就提马上织新的。”

少奶奶满面笑容止不住的道谢,“这怎么好意思,小小是公公的丫头,哪能总是占用她的时间。”

“不碍事的,少奶奶,老爷五天才在家里休息一天,平时也没别的事干。”李文芳走到少奶奶身边,给她剥了两个虾肉。

“你除了做这些东西,还有别的吗?”

“有啊,少奶奶,不过还在实验阶段,才刚琢磨出点门道来,等有成果了一定让少奶奶知道。”

“哎,对了,提起这个想起来了,我们刚回京城的那几天你可买了不少新东西,那新实验现在情况怎么样了?”梁俭德想起这桩事来,“你可是再三保证没有任何危险的啊。”

“老爷,我现在还是这样保证,绝对没有危险,不过等成品出来了您可以拿去当危险品用。”

“什么意思?还是危险品?”在坐的三位男士兴致来了。

李文芳拿起酒壶转圈给大家满上酒,“不是的,老爷,危不危险端看怎么用它,可以当军事上的危险品用,也可以当医疗上清洁伤口用,还可以当燃料用。”

“听上去好像用处挺多啊,说得这么好,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见识一把?”

“大概快了,就这几天了,我总算琢磨出了完整的工艺步骤,等这几天把老太爷老太太少爷少奶奶还有孙少爷都全部安顿好了,我就可以安心地去弄点成品给老爷看看了。”

“哎哟,你这样说可勾人啊,不能先透露一点?”老太爷开起玩笑来。

“老太爷,现在手边没有成品,光用讲的那还是过干瘾啊。我保证,一定让您大开眼界。前阵子老爷参加冬狩,程将军威武,带回来不少野味,厨房都伺弄好了,我特意让他们留点好肉,就差我这东西了。”

“你这孩子,越说越吊人胃口。之共,这丫头一直都这样?”

梁大人很无奈的点头,“她一直都这样,嘴紧,她要保密的话,您还真别想套出话来。她都这么说了,咱们就再耐心等几天好了。”

屋里不论坐着的还是站着的都笑了起来,少爷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使用方不方便,这总可以说吧?”

“少爷,除了医用的要事先勾兑之外,单纯说使用上,还是很方便的,拿来就用,像火柴香皂一样。”

“那我再问问,你说军事上也能用,威力有多大?跟火药弹一样?”梁大人不愧是兵部尚书。

“老爷,我这新东西是液体,会流动的,一旦着火,只能用沙土灭火,至于怎样发挥最大杀伤力,这个就请老爷手下的兵士们自己研究了。我觉得做成燃烧瓶是个不错的建议。”

“我怎么突然觉得脊背一阵发凉啊?”老太爷故意抖抖肩膀,“跟你祖父一样的毛病,李仲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天到晚觉得兵部没几样大威力的火器,他连最好的大炮都看不上眼,老是说再不改进就没人买了。”

“老太爷,当年的大炮是不是没有膛线?”

“别说当年的大炮,现在的大炮也没膛线,我们的火器出口量这几年是逐年下降,李仲当年的忧虑一点都没错。”梁大人替父亲答道。

“因为工匠们认为膛线无用。”李文芳很叹气。

“哼,那些工匠,好日子过太久了,忘了外面的世界是个什么样子,回头再修理他们。”老太爷不高兴地拉下脸来。

“爹,您别生气,等案子翻了,消息出去了,不用我们动手,那些人自己就得寝食难安,他们当年对李仲做了什么他们自己清楚,我们就等着他们自露马脚,弄掉几个沉不住气的,剩下的就乖了,等李仲那派的人上位了,其他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好的。”

“这样最好,当年的老刑部尚书不在了,对案子细节最清楚的就只有我了,你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来问。”

“李文芳代全家谢大人,谢老太爷。”李文芳突然跪在地上叩谢,语带哽咽。

“哎呀,这是干什么,快起来起来。”在座的主子们一迭声地唤李文芳,边上的丫头们拥过来扶了她起来。

“小小,为你祖父翻案,对朝廷也有大好处,你就别谢这谢那了,以我跟你祖父的交情,拖了这么多年才为他翻案,我也很过意不去啊。”老太爷安慰着李文芳道,“对了,我记得李仲有几个孩子的,之共,找到没?”

“爹,李仲的大女儿好找,她家一直是兵部的工匠,但二女儿被夫家休了,现在也不知道在哪里,只能寄希望于翻案后她听到消息能主动出现了。”

“嗯,那就好,小小家里还有亲戚,相信她们一定很想知道这么多年你们在滨州府的景况,趁着逢年过节去走动走动,好不容易重逢的亲戚别又生疏了。”

“好了,饭桌上就别讲公事了,先吃饭吧。”老太太转了话题,把大家的注意力重新转移到饭桌上来,又聊起京城过年的民俗来。

饭后,撤了桌子,梁大人和夫人以及少爷和少奶奶分别与老太爷老太太告别,回自己屋休息,今天一天大家都累坏了。

李文芳送了梁大人和夫人进内院,她转身就先去看看男孩们,这几天为了等老太爷他们,她下午都不敢离开尚书府去接弟弟们放学,只得再请师母帮忙送他们回家,今天大家都忙得一塌糊涂,也不知道他们四个有没有好好吃饭。

挨个问了弟弟们今天的学习情况,听他们读了一会儿书,临时分散在东西两院的丫头婆子们陆续回来,这小院里总算又有了声音,她们也累得够呛,一回来就赶紧烧水洗脸睡觉,连聊天的精力都没有了。

督促着男孩们完成今天的功课,都洗了脸上床休息,李文芳才匆匆把自己收拾干净,吹熄了烛火往被子里一钻,很快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一切按部就班,但又有些许地方不一样,夫人送了丈夫出门后她又回屋睡了个回笼觉起来,少奶奶得了信过来请早安,伺候婆婆吃了早饭后,婆媳俩又转去东院给老太爷和老太太请早安,之后就一直呆在那里,中午时分只有少奶奶回西院与丈夫一同吃午饭,梁夫人依旧留在东院立规矩。

不过这个变化是只针对于府里的主子们的,李文芳的生活作息完全没有任何改变,因为没有人有事找她,梁夫人临时分派到东西两院的婆子丫头都很好的履行了她们的职责,根本没有要麻烦到李文芳来处理的情况,于是李文芳一上午都窝在酒精室里摆弄她的大蒸锅,连午饭都是蹲在那里胡乱吃了几口,掐着时间等着出料口流出她期盼已久的纯酒精。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116章 新的实验

第116章 新的实验

李文芳得到了她一直想要的酒精,高兴得在酒精室里蹦蹦跳跳,甚至等不及明日再弄固体酒精,当晚她把男孩们都弄上床睡觉后,她就一头又扎进了实验室里。

一晚上的辛苦没有白费,到半夜时分,李文芳还真用醋精与碳酸钙化合反应得到的醋酸纳再与酒精反应冷却后得到固体酒精。

李文芳小心翼翼地把固体酒精放在一个大托盘上,拣了最小的一块放在一边做点燃实验,手边没有更好的实验条件检查一氧化碳啦甲醛蒸汽啦等等,她只能看看这酒精块能否顺利点燃,燃烧蓝色的火焰。

这个实验是成功的,李文芳扣了个特制勺子,熄灭了火焰,把那些酒精块都装入一个干净的坛子里,将各种用具收拾干净后她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李文芳从街上回来提了一副小排,她把排骨先扔在厨房,转身又从自己屋里拿了一套干锅和一点酒精块过去,厨房开始做午饭时,她教厨娘们怎么做干锅排骨,并留在厨房与她们一起午饭。

干锅排骨的目的自然是实验昨天做的酒精块是否符合使用要求,用长时间燃烧的方法来检验一氧化碳和甲醛含量是否在安全值内。

厨娘们学到了干锅的用法,晚饭就听取了李文芳的意见,拿了一大块野兔肉做了三份干锅兔肉,幸好李文芳订做了好几套干锅用具,她甚至还订做了烧固体酒精的烧烤炉,预备着哪天的夜里小酒烤肉美滋滋。

晚饭时,各院的下人来厨房拿饭菜,厨房的人都照李文芳的嘱咐特别叮嘱,那个干锅兔肉一定要等芳姐来了才能上桌。

下人不知缘由,也不认识什么干锅兔肉,好在还是听了,李文芳三个院子都跑了一遍,由她亲手把兔肉端上桌,然后点着锅下放置的酒精块。

食客们啧啧称赞,既是为这美味的野兔肉,也是为这新奇的餐具,不过最后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锅下的燃料上。

“这个就是你说的新东西吗?”李文芳把干锅兔肉端上梁大人和夫人的饭桌时,梁俭德如此问道。

“是的,大人,酒精块,固体燃料,干净卫生,燃烧时没有烟尘,携带方便,一根火柴就能点着。”

“嗯,那么等饭后,我们要好好聊聊了。”

“好的,大人。”

饭后,李文芳依旧跑了三个院子,亲手熄灭干锅下的火焰,将用剩的酒精块另外装起来带回实验小院。

李文芳准备了三件东西,纯酒精、医用酒精和干净的酒精块,用个托盘盛着,拿进上房,梁大人正在书房等着她。

军队的后勤补给清单中,烧酒是标准配给之一,这个是常识,除了苦寒之地为了取暖士兵们每日有定量的酒水外,其他地方的军士都有严格规定那些酒坛子只能看不能喝,既然有这规定但朝廷还是要给烧酒显然另有一个原因就是为了医疗用,烈酒清洗伤口是每个士兵的常识。

“烧酒首先有一个酿酒成本,再加上采购运输和路损的成本,以及中间吃掉的回扣,送到将士们手中的烧酒比市价还贵,如果只是为了医疗而储备烧酒,那还不如试试我的方法,只要有制糖作坊的地方,就有酒精的原料。钱大人恨不得一文钱掰两半花,没有充足的理由别想得到他的大力支持,大人唯有开源节流,在不损害将士利益的前提下,最大限度地减少开支。”

梁俭德心动了,李文芳的话很有诱惑力,户部尚书钱鑫承诺的国库支持仅限于重启新火器和金属冶炼研究方面,虽然军队那边的军饷等开销从未少过一个子儿,但若是能降低一些开支也是好的,这钱即使没省在自己手里都没关系,戍边的将士们很辛苦,将军们手上多些活钱就能派上更大的用场,哪怕用来给士兵加餐都行。

“大人既然要还我祖父清白,甚至连老太爷都从老家赶回京城,不论翻案是否成功,我都感谢大人,我家只剩了我一个,您就算了解了我家的历史也可以当不知道,把这事瞒下来,因为我若是知道我家还有这样的历史,我当初就不会跟大人进京了,甚至躲还躲不及呢。但您还是告诉我了,为了感谢大人的诚实,我自然是要报答的。”

“你祖父教会了你很多东西。”

“是的,大人。他是冶炼的行家,我虽没学到这个手艺,但相关的边边角角我倒是学了些皮毛。其实,说实话,祖父就是为了吃,才琢磨出了酒精块,滨州府的冬季海边很冷,有点热和菜比什么都好,酒精块原料便宜,比烧炭省钱,干锅鱼干锅虾干锅蚌肉都很好吃,我只是回忆并重现而已。”李文芳把好吃的名义扣在了李仲的头上,心里念着阿弥陀佛,童言无忌。

梁俭德低声笑了笑,他突然觉得能碰上李仲的孙女,也许真是冥冥之中李仲在保佑着,把他最宝贝的孙女交到了最值得信赖的人手上,尽管这小姑娘一开始并未真正信赖自己。

“好吧,我收下你的谢礼,明日给我全部的方子,兵部购买。”

“谢谢大人。”

第二天,李文芳用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写了厚厚一沓说明书,上面提到了有关酒精特性的一切内容,特别强调了安全注意事项。既然梁大人出钱购买,当然她就要把活办得仔细些。

梁俭德出了大价钱买走李文芳的方子,远远高于清泉府的颜崎大掌柜买她的火柴方子的出价,看着手上那张巨额银票,李文芳觉得达成她重操旧业的目标已经减缩了一半了,只剩最后的重头戏了。

玻璃原料好找,制作工艺就难了,这需要大量实践实验,李文芳瞅着东跨院那些还空着的屋子,琢磨哪间可以改成玻璃工坊。

晚饭时,李文芳跟婆子丫头们一块吃,大家一边吃一边聊着过年的事,过年嘛大家都要洗头洗澡,这个年代没有吹风机,冬天不洗头是习惯,头痒了就拿篦子篦头发,洗澡也洗得不那么勤快,一切都因为太冷,可是眼下要过年了,再冷也要洗,所以她们就商量着怎么洗个暖和澡的问题。

要依了李文芳的想法,她想打通相邻的几间屋子做成一个连通式的大澡堂子,洗完了澡剩下的热水还可以用来洗衣服,一切都弄好了再出去,也省得各自在屋里洗,洗完了身上正暖和着还得进进出出收拾澡盆洗衣服,被风一吹又弄一身凉。

李文芳的这个主意在婆子丫头们看来动作太大,她一提出来就遭到了全票否决,不说是为了她们这几人的洗澡问题,光说是这房屋的整修,就不是她们自己能擅自作主的,这是朝廷给的宅子,动一砖一瓦都得报工部备案,由工部的工匠执行。

李文芳顿时泄气,她还以为这是个好主意呢,完全把宅子的所有权人给忘了。

既然不能把几个屋子改建成澡堂子的形式,关于洗澡的话题就没得聊了,总不能盖个活动板房式的浴室吧,所以想洗澡还是得用原始办法,躲在屋里用澡盆洗吧。

众女人们唉声叹气,商量半天,全是浪费时间。

饭后,丫头们把餐具收拾好拿去厨房,李文芳去茶水房打开水,结果水壶都是空的,只好又临时去西跨院打井水,这口井没有装轱辘,只有一根井绳系着一个桶,大冷的下雪天,湿漉漉的井绳都结了冰,又冷又滑,水桶提到一半,一下没拉住又掉下去,等好不容易把水桶提上来,李文芳一双手都冻得通红,冷得她一个劲地吸鼻子。

把水壶安稳地放在茶炉上,李文芳搓着双手在旁边烤火,幻想着要是有自来水就好了,龙头一拧,清水自来,谁还在大冷天到室外打水去。

可是再转念一想,自己又没有学过供水方面的知识,自来水什么的只能是想想而已,不过打水这事是得想个办法,她做实验的那个东跨院也是这种简陋的水井,提水提到一半掉水桶的事发生好几次了,粗糙的井绳从手心里快速滑落下去,磨得手心发烧,绳子上的冰渣跟刀子似的锋利,她老早就想换个打水的方式了。

自来水是没得想了,压水井还是可以想一想的,初中学过的物理原理,材料用铸铁就行,就是细部构造需要再琢磨琢磨。

李文芳猛搓着双手,两眼兴奋得发亮,又找到了一个实验项目,近几日的日子不无聊了。朝廷的房子不能擅动一砖一瓦,不包括水井吧?

李文芳吹着别人听不懂的口哨,摇晃着身体,提下烧开的水壶,注满自己的茶壶,踏出茶水房的同时,高声唤男孩们都出来洗脸睡觉。

该收拾的都收拾好了,李文芳把房门一关,脱了衣服坐在炕上,身上披着被子,小叽在边上已经睡得不知天南地北,李文芳坐在炕桌前,桌上摆着纸笔,凭着儿时模糊的记忆,在纸上画下压水井的大概形状。灵感转瞬即逝,她没有耐性等到明天。

她开始喜欢现在的生活了,顶着李仲孙女的头衔,没人会再阻止她任何怪异的行为,只要她打着新实验的名义。

第一卷 滨州剿匪 第117章 亲人见面

第117章 亲人见面

与李文芳朝夕相处的人们很容易地就发现她又有了新想法,尽管仍旧不知道她这次又打算弄什么,但都很佩服她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的灵感,于是这次人们更加拭目以待看看又会有什么惊喜。

李文芳在琢磨着她的压水井的时候,梁俭德那边的翻案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案卷虽然不能拿回家,但老太爷还记得很多当年的细节,他不用看案卷也能指点儿子注意哪些疑点。这案子的案情并不复杂,搁在平时并不能轻易定罪,只因那时的时局环境实在特殊,才着了恶人的道,现在参与此案的相关人士都希望能在年前结束此事。

男人们忙着头疼的公事,府里的女眷们也没闲着,家人回来的消息已经传了出去,先是出嫁的梁小姐与丈夫孩子一起回来,少奶奶也收到了来自娘家的信函邀她回娘家吃饭,另外还有老太爷与老太太在京城的朋友和亲戚们。天天不是有访客就是要出门去做客,大家都挺忙的。

李文芳的新实验进展不太顺利,初中物理的那点知识忘得太多了,压水井的机头设计图怎么也画不出来,她甚至请花匠老刘用木头给做了几个模型,还是没有搞定引水管的密封问题。

相比于李文芳的困难,梁俭德那边倒是呈现一派顺遂的场面,老太爷回来坐阵起到的作用比所有人想得都大,刑部和兵部把相关的案卷都翻出来放到一块研究,老太爷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当时在案卷上做的笔记和注释。

梁夏二位尚书大人带着自己的心腹亲信把那些笔记注释誊抄整理了一番,根据这些标注出来的记号,这个暧昧不清的案子的疑点也终于全部清晰起来,只要做过地方官的同僚看到都会说这是一个证据不清应该发还重审的冤案,而托这些疑点的福,刑部还圈出了几个嫌疑犯的人选,其中有两人已经去世,剩下的几个也都是年纪一大把了。

新的案卷呈交到天元帝的手中,老皇帝看了四天,勾起了很多年轻时的回忆,然后在第五天退朝后,召集六部尚书到御书房议事。

为李仲翻案的事瞒住了很多人,六部尚书中,只有兵刑户三部尚书知情,户部尚书钱鑫还是自己主动找上门去才意外得知这件事的,另三部尚书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知悉后都万分惊讶,从来没听说有这个案子。

毕竟以他们的年纪来算,那个时候他们也不过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最年长的工部尚书那时才只有二十五六,在某个小县做个兢兢业业的县丞,这案子从来没有公开审讯过,京城里都没几个人知道全部的详情。

天元帝叫六部尚书齐聚当然不是看大臣们变脸的,他把案卷分发下去,让那四部尚书都看一看,是否满足了翻案所需的一切条件。

大家都是多年同僚,熟悉彼此的办事风格,再联想到前任刑部尚书梁老太爷回京过年的事,刑部和兵部共同交上来的案卷,基本上就是定案了,没有什么有待商榷的地方,因此一个时辰后,四部尚书都研读完了手中的案卷,一致点头可以进行下面的步骤了。

这接下来的所有事都归刑部负责,梁俭德都插不上手,只有礼部分到一点小活,提前拟好了一个对天下百姓发布的恢复李仲所有名誉的圣旨。

在离过年还有七天的时候,府尹贴出告示,大意是李仲叛国案翻案成功,要求李仲的亲属见到告示后,在年二六那天到衙门见官处理善后事宜。

告示贴出来后,围观的人很多,生活在市集附近的人自然不知道李仲是谁也没听说过当年还发生过叛国案这么大的事,但是贴在西北三环京城最大的作坊聚集区的告示,有老工匠忆起了李仲这么个人,一传十十传百,整整一天的时间,李仲叛国案翻案成功的消息才传到了相关人员的耳朵里,当天,有人笑,有人哭。

李文芳从梁俭德口中得知翻案成功的消息,她也情不自禁地跌坐在地上泪洒当场,香姨赶紧扶起她,梁俭德不忍见李文芳这副伤心难过的样子,怕她激动过度,告诉她记得年二十六一早去衙门,就让她回屋歇着了。

这次李文芳哭着走出上房,就让人看到了她脸上未干的泪痕,想问又不敢问,李文芳却主动拉着人说她家翻案了,她家的冤情昭雪了。众婆子丫头一边听着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激动之辞,一边含糊地应着扶她回房,看着她喝了茶水缓下情绪了,再围着她听她说故事。

故事还没讲完,大家就陪着她一块流泪一块生气,当说到结尾翻案成功,大家脸上都露出了“总算出口气”的欣慰表情,年轻的丫头子们还愤恨地咬着牙说“不能轻饶了他们”等话,又惹得大家一阵笑,气氛重新轻松了起来。

“年二六要去衙门见你姑姑们,可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些,他们肯定不知道你的日子是怎样过的,你打扮得好些,也能叫他们放心些。”婆子们通晓人情冷暖,教李文芳用心打扮。

“对呀,我可舍不得芳姐,回头见到亲戚们了,他们肯定要为你赎身,你要是过得好,没准他们就不动这心思了。”小丫头子们前后左右地包围着李文芳,挨在她的身上。

“他们就是提了我也不走,大人把我从滨州府带出来,又给我家翻了案,我哪能因为亲戚们一句话说走就走?这不是太小人了么?从来没见过面的亲戚哪比得上跟你们亲近。”李文芳倒是不怕亲戚们提这要求,她有的是借口婉拒。

“芳姐是个知冷知热的,难怪老爷夫人喜欢得厉害,留这最好,外面人多事杂,哪有府里生活单纯,想干嘛干嘛,到了外头哪还有这自在日子过。”李文芳刚才的话叫婆子们听得很顺耳。

“就是,我们还想看看芳姐最近在忙的那个新玩意儿呢。芳姐,你的难题想到解决办法了吗?”

“有点困难,我还要再琢磨琢磨,反正不着急。”

“对,咱不着急,慢慢弄,有的是时间,不叫外人闲事搅了你的兴致。”

“对呀,这都快过年了,芳姐可是答应在新年这几年,教我们毛线活的,可不准为别的事分心。”

李文芳仰起头笑得开怀,“我记得的,毛纱都准备好了,分给你们的棒针都打磨光滑了吗?不能有一根毛刺哦。”

“保证连刺茬都没有。”女孩子们互相嬉闹着在炕上摔成一团,惊吓了好梦正酣的小叽,嗖地一下钻进了炕角叠放的被子里。

李文芳从人堆里爬起来,叫婆子们去拿放在柜子顶上的零食来吃,一群人就这么消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年二六一大早,府里派车把李文芳送去了府衙,府尹等人都早已得了刑部公文,知道李仲还有哪些亲属在世,李文芳又是兵部尚书府送过来的,人一到,就被送到公堂后面的二堂,一人坐里面喝茶,耐心等着素昧谋面的亲戚们。

李文芳去的早,巳正前就到了衙门,二堂里就她一人,外面倒是有不少衙役,周围静悄悄地,只有烧得旺旺的炭火温暖着房间内的温度。

巳正后,大概两刻多钟的样子,二堂外终于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有女人的哭声,男人的说话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

李文芳突然地紧张起来,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想去开门,但房门先她一步从外面打开,府丞带着三个老少男人簇拥着一个五十来岁头发花白的妇人走了进来。

“李姑娘,这位是你大姑李乐香,这是你姑丈常安。你们姑侄多年未见,就不打搅了。”说完,府丞就走了,同时几个丫头端了茶水进来。

门口那群人还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尤其那妇人,眼里泪光闪烁,伸着双手,却说不出话来。

“…大姑…”李文芳嗫嚅着唤了一声,走上前去握住妇人的双手。

“我的姑娘呀”李乐香一声嘶喊,猛地一把抱住李文芳紧紧地搂在怀里,泣不成声。

她身后的男人们扶着她到旁边的椅子前想让她坐下,但李乐香仍然紧抱着李文芳不肯撒手。

“大姑,坐下说吧,咱们要在府衙里呆上一整天呢,大姑您别累着。”李文芳紧紧挣脱怀抱,劝着李乐香坐了下来。

李乐香紧紧地拉着李文芳的手上看下看,问她叫什么名。

“爷爷在家时唤我小丫,后来跟了兵部尚书梁大人,他给我取了大名叫李文芳,不过大人夫人都叫我小小,姑姑也就叫我小小吧。”

“兵部尚书梁大人?是天意,一定是天意当年你祖父就是时任的兵部尚书梁大人定的叛国罪,现在又是他儿子给翻的案。爹呀,你去的冤呐”李乐香又大声哭了起来。

“老婆子,都哭几天了,别再哭了,这里是衙门,收收,收收眼泪。今天见到侄女了应当高兴,要哭回家再哭。”同样头发花白的姑丈常安抚着李乐香的背部劝道。

李乐香听了丈夫的劝,渐渐地收了哭声,但还是忍不住地抽泣。

“侄女给姑丈请安。”李文芳这才有空给长辈行礼。

“哎哟哟,好侄女,当不起你这大礼,叫我一声姑丈就好了。来来,这是你两位表哥,你表姐们都嫁了,以后有机会来家里玩,再叫她们回来跟你见见面。”

“表哥好。”李文芳看了一眼,两位表哥都是二十四五以上的年纪,很局促地回了礼。

“对了,小小啊,刚才你说我们要在衙门呆一天,是不是有好多事要办呐?要不我让他们先回去,我陪你在这里办吧?”李乐香冷静下来后,想起了李文芳先前说的话,想要做些安排。

“姑姑,公事上的手续不费事,就是签几个名字罢了。我说要呆上一天,也是个虚数,关键看二姑今日会不会出现,她来与不来,今日就在这等着。”

“你二姑?嫣然?她…她当年不是已经死了吗?都不知道她那个没良心的夫家把她葬哪了,这么多年连个扫墓的去处都没有啊”李乐香又激动起来。

“娘,你别激动呀,听妹妹把话说完。”常家大儿子听出话外音来,安抚母亲冷静下来。

“大姑,我可以明白地告诉你,二姑当年没死,她是被休的,官府有记录,但现在她在哪没人知道,是死是活更无从知晓,所以今天主要就是为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