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大丫头都一一问过了,荀卿染又叫进宋嬷嬷来,让她继续把刚才没回完的事情回了。不过是些日常琐事,荀卿染就让她按照常例办理。宋嬷嬷答应着,等了一会,似乎有话要说,不见荀卿染有什么吩咐,终于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宋嬷嬷刚走,佟家的就从外面进来。

“奶奶,我听我女孩儿说,奶奶掉了什么要紧的物件,丫头们都说没见着,奶奶,可需奴才做些什么?”佟家的谄媚地道。

佟家的虽升了管事,荀卿染要她和宋嬷嬷一起管理宁远居的事务。但是她的才干不如宋嬷嬷,几个回合下来,都是暗地吃亏,完全施展不开。这时从香秀那得了信,以为得了机会,急忙赶来献勤儿。

荀卿染故意沉吟了一会,“也不是什么大事。”话如此说,但那语气明显不是那么回事,“既然嬷嬷知道了,也替我留心些,若能悄悄把东西找回来是最好的。”

荀卿染这样说着,也不多解释,只摆摆手,让佟家的下去,自己去琢磨。

钓饵扔下去,声势造起来了,接下来的就是稳坐钓鱼台,看哪条鱼忍不住上来咬钩。也可能借此看清这院子里的人心。

佟嬷嬷出了屋子,就找了香秀在一起嘀咕了一阵。香秀便回东耳房,正碰上采芹在耳房门口喂八哥喝水。

“还说是奶奶的心腹,如今有事,还不是拿贼一样,被叫进去问。我们跟出门去的被问问也就罢了,你这心腹丫头可没跟去,也被拿去问,可见奶奶是真看重你。”采芹斜了香秀一眼,撇着嘴角嘲讽道。

她两个素来有些不合,香秀也不是个软弱可欺的,冷哼一声,“以为奶奶带你出门你就有了面子?桔梗姐姐也没去,带着我给奶奶看屋子,这才是体面的活计。你是跟去了,可也没见得多有脸。我听说,奶奶打叶子牌,是叫香橼姐姐替手,你也不过和小丫头似地在旁边站着罢了。你看低我有什么意思,有本事你越过香橼姐姐去?”

香橼在屋里做针线,听见两个人又这样说话,只装作没听见。然而那两个却不让她如意。

“哎呀,你说谁,原来是香橼姑娘,谁能越过她去那!”采芹道,于姑娘二字上加得了语气。

香橼和采芹是一起共事久了的,采芹的意思她哪听不懂,本不想理会,却怕两人闹开来,被正屋和那边耳房的人听见。

“两位姑奶奶,都消停消停吧,你们打嘴仗,非要捎带上我,我得罪了哪个。一会奶奶听见了,大家都没脸。”香橼只得陪笑道。

“香橼姐姐,也就你忍得她,也不见比人强,却比正经的主子还会端架子,我最看不得她这样。”

“看不得我,有本事就撵了我。一个个好兴头儿,以为人不知道你们做的什么梦。以后的事谁知道那,现在就合着伙欺负我来了。”

眼看着香秀和采芹要吵起来,香橼着急道:“都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大家都少说一句,我瞧着麦芽刚从咱们窗户下面过去,学给奶奶知道,大家都倒霉。”

荀卿染屋内,麦芽正学说耳房三个大丫头吵嘴。

“奶奶,她们几乎每天都背着人这么唧唧歪歪的。多亏奶奶没让香秀和婢子们住一起,实在太呱噪了。”

时近晌午,厨房送来两个攒盒的点心,荀卿染就坐在临窗的大炕上,就着金桔茶,挑爱吃的点心吃着。外面小丫头禀报,齐攸回来了。

荀卿染赶紧从炕上下来,心里纳闷,齐攸今天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齐攸进门,脱了大衣裳,又洗了手,才到炕上坐下。

“我让陈德家的捎的信,收到了没?”荀卿染一边收拾齐攸的衣裳,一边问道。

“黄芩已经告诉我了。”

“哦,那就好。那,刑家的事…”荀卿染试探问道。

“现在才知道为难?”齐攸挑眉看荀卿染,想起方才的事。

不过是一户下人的事,其实并没什么为难的,只是,这件事情却有些尴尬,起码荀卿染就不该沾边。这为什么,也不好和她解释。

齐攸坐在炕上,想起早上他正当值,黄芩就来禀报了荀卿染传的话。因为并没有要紧的执事,他就和同僚打了招呼,先出来到酒楼闲坐,又叫黄芩找到刑老实过去问话。刑老实不肯说,只说是他差事办的不合主子的意,主子撵他,他也没话说,宁愿自己去另找活路,指望主子们放他一条活路。

府里的事情,自家兄弟的性情,齐攸哪能不知道。只三言两语,旁敲侧击,刑老实确实是个老实人,虽竭力隐瞒,他还是大致猜测出是什么事情。

其实那些个事,根本就不是什么秘密,下人们多是知道,但是没人敢说。这刑老实为人,并不爱招惹是非的,嘴巴也严,齐二根本就不会对这样的人有什么顾忌。弄到要撵人,无非是下面的人在其间捣鬼。甚至,也是有人弄了手脚,才让这刑老实撞见他不该撞见的场面。

只是这件事,毕竟是关系到自家兄弟的隐私。这件事,他管了,但是得给她一点教训,让她知道,不弄清楚情况,不该随便出手搅事。别以为仗着他,就什么事都敢管。看了本女侠的话本,就真当她自己是侠女了,还锄强扶弱、除暴安良,大宅门里的事,哪里那么黑白分明。

齐攸坐在那半晌不言不语,眼神有些冷厉。荀卿染被这目光看着,浑然不觉,殷勤地捧了热茶过去。

“四哥哥,这参茶刚泡好的。”

齐攸点点头,让荀卿染把茶杯放下。

“你…”齐攸沉着脸开口。

屋里的丫头都已经退到外间。这是荀卿染的规矩,比如说,她的卧房只有她贴身几个丫头能进去。他在屋里时,其他的丫头还能来伺候。若两人都不在,别的丫头婆子,包括宋嬷嬷在内,都不能进她的卧房。而两人在一起时,她也喜欢自己动手服侍他,而不是让一堆丫环在周围。她的这些习惯,还是很对他的脾胃的。

“四哥哥,这点心香软酥脆,我特意留了给四哥哥。”荀卿染不待齐攸说话,又笑着递了块点心过去。

看着递到嘴边的点心,还有眼前那张如花笑颜,齐攸到了嘴边的话,一时无法再说。

算了,不是决定要对她好一点了吗。况且这件事,她总算知道些分寸,知道里面有尴尬,就马上派了家人给他传消息。

齐攸接了点心,就着参茶吃了一口,确实是他喜欢的味道。从第一次一起吃饭,不知道他不吃醋的习惯,闹出笑话,到现在,她已经完全记住他的饮食习惯和偏好了。

她这样努力,也是他有些心软的原因。洞房夜,明明是处子,却那样主动,拜见公婆,在人前一定要拉他的手。明明累的很,却还要他留宿,还有之后两人相处时的一些点点滴滴。

这些年,他也见惯了各式各样的名门闺秀,呆板的、优雅的、聪明外露的、娇憨的、心机深沉的…却没见过像她这样的,这样矛盾的,也让别人矛盾的女人。

明明成亲前见过几次,她比任何闺秀都呆板。可成亲后…他本来可以更加享受她的讨好,如果她的讨好不是那么明显。

齐攸的心里,不觉又燃起了一小簇名为怒,或许还夹杂些别的东西的火苗。

第一百章冬衣

“刑家的事,你不要再过问了。”齐攸道。

“哦?!”荀卿染在齐攸对面坐下来,也没急着追问,只看着齐攸,静待下文。

齐攸等了一会,不见荀卿染说话,心道这个时候她倒能沉得住气。不过,转念一想,这点小事,本就不值得什么。

“我另外安排了地方给他一家子。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你只当从来不知道就是了。”

看来刑老实确实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因此齐攸才会这样处置。

“知道了,是我那家陪房,看不过一个老人露宿在外,暂时收留一晚。这么点小事,我当然无需知道。”荀卿染笑着道。齐攸会如此处理,也在她意料之中。不过是一时的的善念,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那。

“奶奶,老太太那边叫您过去。”小丫头进来禀报。

容氏召唤,荀卿染不敢怠慢。

“四哥哥,咱们一起过去吗?”荀卿染问齐攸要不要一起过去。

齐攸想了想,便点了头。两人穿戴好,一起到宜年居这边来。

容氏正坐在炕上,见到齐攸和荀卿染两人一起来了,马上眉眼都带了笑。

“今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叫你媳妇过来陪我说话,若知道你回来了,我就派人去叫她了。你总是事忙,难得你们小夫妻凑到一起,不用到我这边来。”

荀卿染在底下偷笑,容氏明明是巴不得孙儿过来,却偏要说这样的话,这老太太的性子着实可爱。

“没什么事,所以散的早一些。”齐攸答道。

“不用老太太叫,本来就要过来陪老太太的。”荀卿染笑道。

两人给容氏请了安,齐攸就在紧挨着炕的椅子上坐了,荀卿染则被容氏招到炕上,挨着她坐下来。

“天冷了,我让她们把厚衣裳都翻出来看看。找出些以前的衣服,这些颜色我以前是最爱的,现在却穿不得了。索性皮毛都是上好的,我挑了几件出来,给你们穿。”容氏说道。

容氏的大炕上,现摆了几件冬天穿的皮毛衣裳。

容氏指着一件宝石红刻丝撒亮金牡丹花的袄子,“这一串珠的袄子给你,正好现在这个时候穿,”又指着一件洋缎洒金五彩牡丹凤凰纹的通袖长袄,“这件灰鼠的,也给你,过些天再冷些就能穿了。”最后又拿起件石榴百子千孙的灰鼠皮裙,“还有这裙子你也拿去。等过两天再收拾那箱子衣服,我记得还有大毛的,你过来挑件喜欢的,留着过年的时候穿。”

两件袄,一条裙子,不仅皮毛是上好的,样式做工都极为精致华美,看着保存的如同新的一样,可见是容氏心爱的。荀卿染将几件衣服抱在怀里,摸着温暖柔软的皮毛,笑着向容氏道谢。

容氏看荀卿染面上露出喜欢来,也更加开怀。

“那件银鼠的,你一会给你二嫂捎过去。”容氏又指着另外一件金线绣菊花浅金云文的褂子对荀卿染道。

荀卿染答应了,就把衣服都交给麦芽拿着。

“你前日送来的那暖帽,我戴着着实舒服,绣的也漂亮,年前你再做一条给我,我换着戴。”容氏道。

容氏如此直接地向她要东西,是真的不把她当外人。荀卿染自然连声答应了,又取了旁边的花样本子。

“老太太看这个花样子如何,我想着,在这花样子里,再嵌上万寿两个字,就更好看了。老太太觉得如何,要是好,我就照这个样子绣了。”

“好,这是极好的,难为你想的出来,也不怕麻烦。”容氏道。

“老太太喜欢就好,有什么麻烦的。昨个我送的暖鞋,听老太太身边的姐姐们说,老太太穿着还合脚。我正要再做两双,也留着老太太换着穿吧。

“嗯,那就更好了。你这孩子着实孝顺。”容氏笑得眯了眼。

“宫里可有什么消息没有?”容氏问齐攸。

“娘娘那里一切都好,别的事,暂时还没消息。”齐攸简短地答道。

容氏点点头,“平安就好。”

荀卿染站起身,将那件灰鼠皮裙在身上比了比,又坐到容氏身边。

“老太太,后天我想到城南的观音庙去还愿。”荀卿染摸着裙子上的刺绣,小声向容氏说道。

容氏早瞧见荀卿染的举动,笑了起来。

“是城南善才街那座观音庙?嗯,我知道,说是那里的送子观音最为灵验,香火旺盛。你想着去,极好。”

“听说那里颇有些景致,我们陪着老太太一起去散散?”荀卿染往容氏身边挪了挪,眼睛却瞟了瞟齐攸。

“哈哈,我就不去了,让老四陪你,你们小夫妻去,多烧几柱香。”容氏道。

容氏和荀卿染就都看着齐攸。

“后天一早有差事要去城外,推脱不得,只怕不得闲。”齐攸沉吟了一下,方说道。

“若是这样,你就改天去,或者,叫上你二嫂和你一起去吧。”容氏道。

荀卿染和齐攸从宜年居出来,就有小童上来找齐攸,齐攸就说约了人练习骑射,又出门去了。

荀卿染想想回宁远居去也是无聊,想着齐家二爷出门去了,就让麦芽拿着容氏给齐二奶奶的衣服到石榴院来。

刚到门口,就有婆子接住,小丫头跑进去传信。过了穿堂,冬儿就从里面迎了出来。荀卿染一眼瞧见耳房旁边向风处的台阶下,跪着一个女人,正在那瑟瑟发抖。

荀卿染不过扫了一眼,就认出那女人正是昨天仗势欺人的小厮的媳妇,叫小青的。这样冷的天,只穿着单衣,而且是跪在瓷片子上。

“四奶奶见笑了,是个不懂事的媳妇子,砸了宴客用的琉璃盘,照着规矩,罚她跪两个时辰。”

齐二奶奶管理家务,这样的事情在所难免。荀卿染只是笑笑,自然不会说什么。

冬儿在前面引路,将荀卿染请到西次间。一进屋,就是扑鼻的香气和热气,齐二奶奶穿着家常的银红袄子,站起身请荀卿染到炕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