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人是不是也一起去?”荀卿染又问。

齐攸点头。

有唐佑年跟在齐攸身边,荀卿染觉得放心了很多。

齐攸却以为荀卿染担心家里没人守卫,“我留甘草在家,还有一队亲兵,你要出门就让他们跟着。城内哪里都可去的,只别出城。”

荀卿染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荀卿染早早地起来,收拾了齐攸的衣服和行李,让人送到前面去。荀卿染留了齐攸一起吃早饭,才送他到前面去。

唐佑年、郭开远和刑李园早就装束停当,见齐攸出来,齐齐上前向齐攸叉手施礼。

齐攸点点头,吩咐黄岑去牵马。

“昨天你的话,我向夫人提了。”齐攸转头对刑李园说道。

刑李园自然躬身细听,唐佑年和郭开远也都转过头来。

“夫人很高兴,要给那丫头置办嫁妆,选个好日子嫁给你。”

一个嫁字清清楚楚。唐佑年和郭开远都转开头去。

刑李园一愣,心中却暗道不好。他昨天心里有些不自在,看着个小姑娘非常貌美,借着喝了酒,就向齐攸示意。后来唐佑年来劝解,他也知道他是唐突了。又想想齐攸做侍卫时的行事,哪里是好惹的。如今听到齐攸这样说,他更是后悔。如果齐攸借着他的话头,强逼着他娶亲,他该怎么办。

“夫人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室。”齐攸又淡淡地道。

“属下昨天喝多了,冒犯大人内眷,罪该万死,大人千万莫怪罪。”刑李园如蒙大赦,忙躬身施礼。

黄岑牵着疾风过来,齐攸率先上马。

“夫人早答应了身边的丫头,不论贵贱高低,将来只做正头夫妻。”齐攸又道。

唐佑年摸了摸下巴,他一直住在齐家,荀卿染身边的丫头他都是认得的。他原以为,桔梗和麦芽两个以后必是要收入房中的,却原来是另有打算。

郭开远则是另一番思量,他昨天也瞟见了麦芽,心道齐攸是真的不好色,可惜了那么漂亮的丫头,不知以后便宜了哪个。

唐佑年拍拍愣在一边的刑李园,几个人也随后上了马,朝西城门奔去。

荀卿染这边送走齐攸,刚将家事吩咐妥当,外面就报说是指挥硷事方夫人来了,荀卿染知道是方三奶奶来访,就吩咐快请进来。

两人在京城曾经见过,互相都有些印象。

“给夫人请安。”方三奶奶屈膝行礼。

荀卿染忙让人扶方三奶奶起来。又因齐家方家是姻亲,方家三爷却比齐攸年长,荀卿染因此起身,向方三奶奶还了一礼。

方三奶奶连说不敢,两人分宾主落座。

方三奶奶是个健谈外向的人,先是荀卿染的衣饰、气派,又是屋中的摆设,然后是身边的丫头,全都赞了个遍。荀卿染含笑听着,方三奶奶的一张嘴如同抹了蜜一般,就是她这样冷静不爱奉承的听了,都觉欢喜,若换做是喜欢听奉承话的,只怕就将方三奶奶当做了知己。

两人寒暄了一番,方三奶奶见荀卿染面色柔和,态度客气,说话就更加亲密起来。

“想当初在京城,和夫人只有几面之缘,我就和人说,夫人的面相注定大富大贵,今天可不就应验了。早就想和夫人深交,可惜当初事忙,却一直没有机会。如今四爷和我们爷都外放到了这里,也是我和夫人的缘分了。”

荀卿染含笑颔首,“我是初来,以后有事还要请教方夫人。”

“请教不敢说,不过说起这平西镇风土人情,大小文武官员的女眷,十有八九我都还识得。福热但凡有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方三奶奶笑道,果真说起了地方轶事,如数家珍。

荀卿染暗赞方三奶奶交游广阔,消息灵通。

“夫人,说起来,如今咱们更是亲上加亲了。贵府的六姑娘和侯爷定了亲,这婚期将近,夫人要送贺礼,可记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准备了一份,正好一起捎回去。”

荀卿染点头,“自然。”

“不知曾家那位姑娘,可还在侯府里?”方三奶奶左右看了看,故作不经意地又问。

“曾姑娘?四爷赶着上任,出来的匆忙,这个,还真的没听人说起。”荀卿染神色淡淡地答道。

方三奶奶见荀卿染明显是不肯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不由的有些失望。她今天来,除了想巴结上荀卿染,还想多了解些侯府的事。当然,她还有另外的打算。荀卿染不来招揽,她也不好太过刻意探询。这些也都不急在一时,以后有的是机会,总能慢慢地打探出来。

送走了方三奶奶,又有平西按察使董大人的夫人来访。按察使董大人是齐攸没到之前,平西镇官职最高的文官,总揽着平西镇的政务。

董夫人年纪在三十来岁,身材娇小,是典型的江南女子。她却比方三奶奶气派了许多,带在身边的丫头都穿戴不俗,其中两个样貌艳丽的,已经梳了妇人的发式,想是侍妾、姨娘之流。

这董夫人一坐下,先看了屋内多宝格上,除了古玩玉器,还整整齐齐码了好些的书卷,旁边桌上,更是摆了笔墨纸砚,一看都是经常用的,并不是摆出来做样子的,再看出来奉茶的桔梗、麦芽并紫苑,各个姿容出众,打扮也体面,便暗暗点头。

“家父致仕前做过翰林院的编修。”董夫人先介绍了一番自家的家谱,又说董大人的履历,“…曾在广西道上做过一任,那时候学政大人,也出自川荀家,不知和夫人是否是同宗。”

荀卿染问过年月,笑道,“说来巧了,那正是我三叔一家。”

说起共同认识的人,两人又都是书香门第出身,董夫人便觉得和荀卿染亲近了许多。

“这边城要塞,和其他地方不同,多是武官,文官却是极少的。像咱们这样人家出身的女眷,就是更少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荀卿染暗暗忖度这位董夫人的做派,却是自祤书香,不愿和那些武将家眷为伍的。今天来访前,也该是早就访求了她的背景特意来结交的。

两人说起平西镇的景致。

董夫人是江南水乡长大,对于平西镇的风景便有些看不上眼,“…我平常也不大出来走动,不过菩萨是要拜的。这城里地藏庵、宣化寺这两处还能一看。”又告诉荀卿染,“这里不比京城,”说着指指西面和北面两个牢城营的所在,“唉哟,那些流放的犯人,凶悍异常,说是跟野人似地。那么多士兵看守,还常出岔子的。”

“哦,”荀卿染一惊,“怎么还有这样的事情?”

董夫人看荀卿染似乎有些不相信,更加要举出实证来说服荀卿染。

“可说不得那,三年前,就看管犯人的一个千户,被人杀死在荒地里,被挖出来的时候都看不出人形了。因为那件事,很多人吃了挂落,那时候的指挥同知,就因此被撤了,才换上来如今的刑大人…就在前些天,又有一个小头目落在猎人的陷阱里死了。”

“那可是意外了?”荀卿染问。

董夫人摇头,“那些陷阱,旁边都做了标记,就怕人误踩了。这些士兵都熟悉的很,哪会是意外。”

董夫人说来说去,也多是道听途说,不过是叮嘱荀卿染平西镇并不安全,要千万小心。荀卿染虽觉得董夫人是过于小心,还是谢了她的好意。

送走了董夫人,又有两位夫人一起登门,荀卿染少不得招待一番。如此忙碌了一天,荀卿染早早地洗漱上床,窗外一轮明月,荀卿染心道,不知道齐攸在城外军中一切可好。

平西城外西大营,此时却是热闹非凡,一束束火把并一丛丛篝火,将营寨内照的犹如白昼。

齐攸视察军情,到了晚上,便犒赏将士,又拿出百两银子做彩头,在营寨中摆开擂台,凡军中将士都可上场,比拼的是拳脚功夫,不论官衔高低,都一视同仁。

白花花的引子照亮了众人的眼,更何况这又是个在长官面前表现的好机会,瞬间一营将士士气高涨,争先恐后入场比试。

齐攸坐在上首,握着酒杯,看场中的拼斗。唐佑年、郭开远和刑李园都在两侧相陪。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里的兵士,与京城中的侍卫不同,因在军旅中久了,格外豪放不拘小节。所有上场的,都打着赤膊,露出精壮的上身,少不得互相比一比谁的胳膊更粗些,谁身上肌肉更多一些。

几轮比试下来,一个方脸的年轻士兵吸引了齐攸的注意力。齐攸转头问刑李园。

“回大人,此人叫做钟大用,今年刚入伍,拳脚功夫是一等的。”

齐攸点点头,这会工夫,钟大用已经将另一个来挑战的士兵摔在脚下。

齐攸暗暗点头,方才这些打斗的士兵,有的是只凭蛮力,有的颇有些拳脚功夫,这钟大用却是正宗的少林拳,力气也惊人,连战了二十几人,依然气息平稳,不见疲态。

钟大用又摔倒了上去挑战的两个兵士,一时没人再上场,有的人心服口服,有的依旧不忿,纷纷鼓动身边的人上场,只是众人大多知道钟大用的本事,并美人真的上场。

“喂马的蛮子听说也有功夫,叫他来比一比。”就有人喊。

“蛮子就在这。”

一个大汉被人推了出来。这人身材高大,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头发披散着。

齐攸的眼睛落在那大汉的身上,那大汉也抬起头来。却是满脸的胡须,看不清长相。许是被突然跳起的篝火闪了眼睛,齐攸微微眯了眼。

“别起哄!”刑李园站起来,压服众人,又转身对齐攸道:“大人,那人是流放到此的军奴,没资格上场比试。”

军旅中崇尚的是力量,这军奴身份卑微,显是也有些功夫,才被人另眼相看。

场中的钟大用并没有因为那大汉的身份而有不满,反而跃跃欲试。

齐攸冲下面点了点头。

那大汉就被推入场中,与钟大用站在一处。

钟大用自不必说,那蛮子似乎也有些门道,又有把子蛮力,两人倒也打的难分难解。终于蛮子被钟大用用一拳,打得站立不稳。钟大用趁势欺身上前,一套利落的小擒拿手,将蛮子扣翻在地。

钟大用获胜,那蛮子在地上一时翻不起身。

“钟大用赢,赏银百两,升千户。”齐攸高声道。

众宾士一阵欢呼,钟大用跪下谢恩。

齐攸又扫了一眼地上的蛮子,吩咐:“赐酒肉。”

夜晚,兵营内渐渐平静下来。

“好兄弟,我只有一件事要求你。”

“…”

“…我不会真的要赢了那小子,何必暗算我?”

“…”

第二百零三章 地藏庵

齐攸不在家中,荀卿染无事,就约了董夫人、方三奶奶、平西城守备蒋夫人、府丞孙夫人几个,一起到地藏庵打醮。

地藏庵在平西城城西八角井胡同内,是平西城内香火最盛的庵堂。传说这里的住持师太,原来也是世家大族的女儿,因家中父兄获罪,受了株连,流放到此,历尽苦楚,与地藏庵原来的住持师太结缘,便虔心向佛,从此精研佛经,称净宜居士。后来遇到大赦,净宜居士本可以还乡,然而她却早看透世事,不愿再入红尘,索性剃度在地藏庵。老住持去世后,这位净宜师太就接掌了地藏庵。

荀卿染和几位夫人在佛前上香,请庵内僧尼做了法事,自然也对净宜师太有些好奇,便又到净室,请净宜师太讲经说法。

净宜师太年纪大约在四十左右,青灰色的僧衣僧帽,面容安详,一双眼更是古井无波。与荀卿染所见,京城中观音庵那位住持师太的长袖善舞不同,净宜师太除却必要的礼节,却是话也不肯多说一句,更没有暗示讨布施的举动。

“譬如工画师。不能知自心。而由心故画。诸法性如是”,净宜师太讲的是《华严经》中的觉林菩萨偈。荀卿染仔细聆听,她其实并不能说是信奉佛教,但是对于佛教经典,她还是持尊重的态度。佛学,在她来说与其说是一种信仰,不如说是一门哲学,里面很多智慧值得研究借鉴。

荀卿染坐在椅子上,抿了口庵内的清茶。董夫人看来是个向佛的,一边听着,一边手中拈动佛珠,频频点头。方三奶奶却和孙夫人小声嘀咕着什么,蒋夫人则是端了茶杯,只喝了一口,却又吐了出来。

从净室出来,董夫人就和净宜师太说,过两天还要来听讲经,净宜师太也只送到门口,依旧转身回了净室。

“说是原先屋子里的地都是玉石铺的,如今,却只能喝那样的树叶子,啧啧。”蒋夫人似乎并不常来,对那茶叶颇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