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妇好拿着帕子拭泪,哭声却在齐攸来了之后,小了一些,但是眼泪却比方才多了。齐攸面无表情地坐在椅子上。

“劝劝你们姑娘。”齐攸吩咐道。

金铃银铃是荀卿染安排给辛妇好的,她两个面面相觑,如果她们能劝好,何至于惊动这么些人。不过齐攸发话,两人只好走到辛妇好身边,却呐呐地只会说“姑娘快别哭了”。

许嬷嬷陪笑站在一旁,心中却有些着急,怎么荀卿染还没有来。她抬头向外望去,见紫菀已经到了门外,却依旧不见荀卿染的影子。

紫菀微微地对许嬷嬷摇摇头,往外指了指。

许嬷嬷便从屋里出来。

“嬷嬷,”紫菀将荀卿染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述给许嬷嬷听。

许嬷嬷听得沉默半晌,荀卿染怎地还嘱咐她要给齐攸和辛妇好留有空隙。那哪能成,她也见过些贵妇,那些个防范的手段,有一条就是决不肯让任何一个有姿色的女子单独靠近自己的男人。荀卿染这是赌气,还是信任齐攸,或是另有玄机。

许嬷嬷往屋内看了一眼,就也不再进屋去,反而带着外面的小丫头都退到廊下。

稍顷,金铃和银铃两个也从屋内出来。

“你们?”许嬷嬷问。

“大人叫婢子们去泡茶。”两个丫头有些战战兢兢地答道。

是齐攸下的令?

“那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吧。”许嬷嬷吩咐。

两个丫头忙顺着回廊,往茶水房去了。

许嬷嬷站在廊下,这里是听不到屋里说话的声音,不过若是屋里有什么异动,她也能而且一定要进去“服侍”。

上房内,辛妇好呜呜咽咽地在说话,齐攸坐在那里静听。

“这些就都依你。我本也有此打算,只是…,还要你劝一劝。”齐攸道。

“小齐哥放心。”辛妇好的手在衣袖内攥成了拳头,“以前我不知道,现在知道了,自然不能再…”

齐攸点头,“那就好,我会安排。”

辛妇好扭过头擦了擦脸,又理了理头发,然后起身,倒了杯茶双手奉给齐攸。

“小齐哥,这里没有像样的茶具,不然妇好可以烹茶给小齐哥,也要小齐哥品评品评,妇好是否有长进。”

齐攸接了茶,道:“一会我让人送一套来给你。”

“那就多谢小齐哥了。”辛妇好慢慢地坐回到椅子上。

“小齐哥是不是得了只玉爪海东青?”

“你怎么知道?”齐攸放下茶杯。

辛妇好微微一笑,“那天,我见个丫头怀里抱着,就认出来了,只怕她们是内宅女子,不认识海东青,要当作燕雀般饲养。本想提醒,又想到有小齐哥在,应该不会让那样焚琴煮鹤的事发生,怕人嫌我多嘴,因此没说什么时候。”

是那天荀卿染刚得了雪团,从外面回来就来了馨兰院,辛妇好必是那个时候看到的。

“嗯。”齐攸点头,想起荀卿染摆了一桌子的吃食给雪团,唯独没有海东青要吃的肉,荀卿染虽没将雪团当作燕雀,可确实是不认得海东青的。

“小齐哥,玉爪海东青何其珍贵,若是当一般宠物饲养,只怕要养废了。我虽比不得父亲和哥哥,却也比一般人要懂得如何饲养。那海东青还小,不如我替小齐哥养着。等养大了,小齐哥再拿去驯?”

“你?”

辛妇好忙又说道:“我现在孤苦伶仃,也没什么事做,每天心里空空的。有这海东青陪着我,就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父王和母妃还在身边。”辛妇好眼泪汪汪地望着齐攸,话中祈求的意味十足。“小齐哥,我不是要将海东青据为己有,若是不方便,我只要每天都奶看看就行。”

齐攸的眼神在辛妇好面上扫过,神色柔和下来。

“那只海东青的名字叫做雪团。”

“雪团?”辛妇好呵呵笑了起来,“很好听的名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只可爱的小猫。只是海东青是何等神物,这个名字太过软糯了。”

“想来不是小齐哥的意思。那难道是卿染姐姐给取的名字?”辛妇好笑道,“卿染姐姐一定是不知道海东青的神骏,一时玩笑的。那海东青还小,名字可以改的过来的。”

“是卿染,她已经给海东青取了名字。”齐攸语气平平,只是陈述事实。

辛妇好低下头,咬了咬嘴唇,又泫然欲泣。

“小齐哥,卿染姐姐什么都有,她并不知道海东青的珍贵,也没用处。我,我只求,只要让它每天来陪我一会就够了。”

“海东青的规矩,妇好你还记得的。”齐攸道。

辛妇好半晌无语。她是记得,荀卿染得了海东青,而且取了名字,那海东青就是荀卿染的。

“你若觉得无聊,可以去找卿染说说话,还可以学学…”齐攸想了想,“学学针线吧。”

齐攸说着站起身。

辛妇好也跟着起身,柔声道,“小齐哥…”

“答应你的事,我会做到。”齐攸道,随即迈步出了屋门。

“小齐哥,”辛妇好跟到门口,齐攸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许嬷嬷在廊下,见齐攸出来,忙迎上去。

“四爷,奶奶请了郎中来,在外面伺候,可要叫进来给辛姑娘看看。”许嬷嬷问道。

齐攸打量了许嬷嬷一眼,道:“不必了。”大步出了馨兰院。

许嬷嬷目送齐攸走远,转过头来,就见辛妇好也从门口回了屋内。

荀卿染回到主院上房,刚刚换了衣服,宝珠就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托盘。

“奶奶,京城回信到了。”宝珠道。

荀卿染见托盘上果然是几封信函,不由惊喜道:“竟然这样快!”

“回奶奶,这来回都是四爷衙门里往京中送快报的驿马,自然是快的。若是寻常的,只怕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都是有的。”

“嗯,放下吧。”

宝珠将托盘放在榻上的小桌上,就退了下去。

杜甫的诗里有家书抵万金的句子,那是离乱时接到家书的心情。荀卿染此时虽不能说如此,但是能接到远方亲人的诠,也是格外的欣喜。

荀卿染将手擦干净,忙坐到榻上。

厚厚的一沓信,最上面一封,信封上笔迹圆融老道,却是齐家二老爷写给齐攸的,荀卿染拣起来放到一边。第二封信,笔迹力求端方,却略显清秀,隐隐有疏狂不羁之态,荀卿染笑了笑,这是齐认错的笔迹。接下来的一封厚厚的,字迹端丽,是齐婉丽写的。最后一封,是她最为熟悉的字迹,是荀君晖的。

荀卿染先将别的信放在一旁,拿起荀君晖的书信,小心地裁开,厚厚的一沓,足有十来页。荀卿染展开信纸,往窗外挪了挪,低头看了起来。

荀君晖信中先是问候荀卿染和齐攸,然后是他的饮食起居,写的颇为详尽,是回答荀卿染去信中的关切。然后又将家中的情景说了一番,一切都好,让荀卿染放心。又说他在翰林院中任职,依旧是读书,还做着修书的差事,另外还被皇上召见,替皇上起草了两份诏书。荀卿染不觉露出笑容。

“姐姐来信所询之事,弟已打探出些眉目…”

看到最后几页,荀卿染的面色肃穆起来,又将最后几页仔细看了一遍,闷闷地坐了一会,才将信放回信封,又小心地藏到妆匣的夹层内。

做好了这此地,荀卿染这才又去看别的书信。

齐仪的那封书信,是容氏口述,齐仪代笔,都是嘱咐她和齐攸的话。然后才是齐仪自己怕,说的都是齐府中的趣事,如同和荀卿染对面谈话一般。荀卿染笑着看完,又将齐婉丽那一封打开。这一封却是齐婉丽、齐婉烟、容云暖、颜明月几人各自写的,全都封在一起。看着这些信,这几个人的音容笑貌几乎就在眼前。

翻到最后,竟然还有珍姐儿、璋哥儿和月牙儿的信,只有简单的一页纸,是珍姐儿的笔迹。字迹虽有些稚嫩,却也有了些功底。却是几封信中格式最为严谨的,文绉绉的说想念她和齐攸。

荀卿染看着这些信,不觉心情大好,笑出声来。

“什么事乐成这样?”齐攸迈步从门外进来。

第二百二十章 出乎意料的执着

“家中的信到了?”齐攸已经瞧见了桌上的信。

荀卿染点点头,“刚送到的。”

齐攸就脱了大衣裳,桔梗、麦芽两个端了水进来伺候。

齐攸洗了手,又用打湿的帕子擦了擦脸,这才坐到矮榻上来。

荀卿染就将齐二老爷那封信递了过去。

齐攸将信拆开,看完了,顺手递给荀卿染。

荀卿染接过信来,信中全是齐二老爷嘱咐齐攸要如何忠心皇帝,勤政爱民的话,更谆谆告诫齐攸不可因年轻登上高位而骄矜,然后又嘱咐齐攸要小心身体。最后提到齐家大老爷对冯登科赞许有加,要齐攸加以提拔,却是转述的齐大老爷的话,齐二老爷在其后嘱咐齐攸不可因私废公,要做到量才用人。

荀卿染点点头,这倒是很符合齐二老爷一贯的较为板正的为人。齐婉容和冯登科两夫妻早就打定了主意要借齐攸的势,因此早就和京中联络过了,因为容氏的信中也提到了这件事。

“老太太信中也提了五妹妹的事。”荀卿染笑道,就将齐仪写的信给齐攸看。

齐攸看了前面两页容氏的话还好,再往下看下去,不由皱了皱眉头,道:“成何体统,一派孩子气,总是专注这些琐事。”

虽是如此说,还是仔细地将信看了一遍。

荀卿染瞥了齐攸一眼,心道不喜欢还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真是口是心非。她给京中写信的时候,可是每个姊妹都有一封的,还特意提到,要她们都给她写信,不要官样文章,就要如同面对面闲话家常。毕竟,齐攸外放为官,可不是和齐家没有关系,感情要联络,齐府内的事情,也要多些渠道了解。

“你不喜欢,那几个妹妹的信就别瞧了。”荀卿染将齐婉丽几个人的信在齐攸面前晃了晃,就收了起来,故意慢吞吞的。

齐攸的目光在那些信上略作流连,荀卿染这样说,他自是不好要来看,谁知道女孩子家私下里都聊些什么。

荀卿染一笑,慢慢地将那些信中提及的齐府内的一些事讲给齐攸听,又将珍姐儿几个的信拿给齐攸。

“瞧瞧,珍姐儿已经会写信了,还有璋哥儿、月牙都说想四叔叔了。”

齐攸接过信看了,点了点头,“笔力不足,不过也算不错了…你回信时记得说。”

荀卿染暗笑,齐攸这说话的口气活脱脱是齐二老爷。

“现在是珍姐儿写信,我想再过两年,璋哥儿他们几个小的也会写了。”荀卿染笑道。

雪团啁啁叫了两声,从旁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齐攸为雪团准备了笼子,荀卿染却觉得雪团捆了翅膀,又是幼鸟,就用软垫给雪团准备了一个窝,放在临窗的榻上,白天就将雪团放在里面晒太阳,晚上才会抱到笼子里。

“唉呦,该是给雪团喂食的时辰了。”荀卿染道。

麦芽端着些精肉进来,“奶奶,雪团的吃食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