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晌午,荀卿染又到宜年居来陪着容氏说话,少不得又说起昨天受的那场虚惊。

“说起来,太太所说的那位书吏,是该好好结识结识。”荀卿染对容氏道,“别瞧着官职不起眼,这关键的时候却能派上大用场。”

容氏点头,“你能明白这个,就是有些通了。你还不知道,这朝廷里啊,有的人宁愿在中书省做个三品官,也不愿意去做那尚书令那二品官。”

“老太太不是说是请那书吏的夫人来家做客,不如现在就发帖子请她来。”荀卿染又道,“这书吏做人十分有趣,给咱们那抄本上面,既没有弹劾人的名字,也没有五姑奶奶那段。好似特意为咱们着想,不想咱们亲人反目似的。”

容氏看了看荀卿染,颔首而笑。容氏下了帖子,但是却并没有请到人。事情偏就那样凑巧,那位书吏突然间家乡有事,辞官回乡了。

而冯登科就像在这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齐婉蓉的丧事却处理的无比顺利。冯家自是得知了冯登科弹劾齐攸的事情,冯家的老两口都指天发誓,不相信冯登科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他们对于齐婉蓉的死,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两家一致对外说,齐婉蓉是得了暴病而死的,丧事既不隆重,也没有太过简陋。齐婉蓉被葬在了冯家的祖坟内。

宫里的贤贵妃娘娘却在一个晚上,突然召了齐二夫人进宫。原来是贤妃娘娘坐胎不稳,最怕情绪波动。皇上自然也过问了,虽没有明确的旨意下来,宫里宫外却也都明白,万不可在娘娘怀孕期间刺激到娘娘。

弹劾的事情,齐婉蓉的死便没有人再提起。齐府内很快恢复了平静,就像是没有发生过那回事一般。

祈年堂上房,天气渐渐有些冷了,地上用银霜炭笼着火盆。齐二夫人坐在榻上,正听着齐二奶奶禀报进来家中的用度。

“…上用的银霜炭一千斤,中等的两千斤,下用的…这是附近庄子上送来的,估计也够用一阵子了。过些时候,北边和南边那些大庄子上也该送年货上来,正可以接济上,倒不用在外面采买的。”

齐二夫人点头,看了眼旁边坐着的荀卿染,便对齐二奶奶吩咐,“宁远居那边的份例该是多少,先给染丫头送过去。”

“宁远居的份例和石榴院的一样,上用银霜炭三十斤,中等的五十斤,下用的一百斤。府里的规矩,下个月才有这取暖用炭的份例。”齐二奶奶道。

“如今染丫头怀着身子,别人攀比不得。取暖的炭,便从这个月开始支领吧。上用的银霜炭,似乎少了些,就从我这份例里再添二十斤进去。”齐二夫人道。

“太太,这怎么使得!”荀卿染忙起身推辞。

“如何使不得,”齐二夫人笑道,“只要你和我孙儿好好的,什么都使得的。”

“弟妹就别推辞了,这可是太太一份慈爱之心。”齐二奶奶笑道,“我原也说,弟妹如今是双身子,各样份例都该添些个。”

“嗯,这件事你裁夺着办吧。也不必定下多少数来,只管让染丫头任意支领就是,却也不要公中出钱,都从我这里填补,也就够了。”齐二夫人道。

不管荀卿染如何推却,齐二夫人都只是一脸慈爱,只让她好生将养身子,不可节省。这些日子,齐二夫人对宁远居越发优容,而因着某些缘故,荀卿染也多接受了下来。

旺财家的并几个管事媳妇来向齐二夫人回事。说完了正事,齐二夫人就让王蔡家的在小杌子上坐了,闲聊些家常。

“太太,奴才听到件事,不知该不该说。”

“你的耳目最灵通,有什么新鲜事,只管说吧。”齐二奶奶先就笑道。

“前个三爷一夜都没回府…”旺财家的道。

“不是说在同僚家里说话说得晚了,就歇在同僚家里了?”齐二夫人道,似乎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

“可是另外有事?”齐二奶奶却是爱听这些八卦的,忙问道。

“被奶奶猜到了。”旺财家的笑,就故意压低了声音道,“是跟着三爷身边的小厮,昨个喝醉了酒,说走了嘴。三爷前个,是歇在蔡家了。”

齐二夫人皱了皱眉,齐二奶奶则拿帕子捂住了嘴,也不知她是惊讶还是在偷笑,荀卿染听了这个消息却也是一愣。

“说是前些天三爷在外面遇到了蔡家的大爷,也不知怎的,就又来往起来,三爷近来常偷偷地往蔡家去,如今更是宿在蔡家了。就有议论说,说是要接三奶奶回来。”旺财家的继续压低了声音道。

齐二夫人又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喜。

“听哪个浑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齐二奶奶嗔道。

“可不是,必是那小子一时看走了眼了。”旺财家的笑道,又说了两句家常,就告退走了。

就有小丫头端了一杯刚熬好的参茶挑帘子进来,齐二奶奶忙接过,奉给齐二夫人。

齐二夫人喝了一口,吩咐那丫头道,“将这茶送些到前面书房给老爷喝。”

“回太太,老爷方才在书房,被老太太打发人叫到宜年居去了。”小丫头躬身回道。

齐二夫人听了,便将茶杯放下。

“这茶我喝着不错,正要送些去给老太太。”齐二夫人道。

小丫头忙服侍着齐二夫人走下榻来,荀卿染、齐二奶奶就跟着齐二夫人往宜年居来。

宜年居上房,齐二老爷紧挨着矮榻坐着,一边听容氏说话,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众人上前行礼,容氏让齐二夫人在榻旁一边上坐了。

“今个正好打发管事南下办差。儿子这就去写信,今天就可送出去。妹夫早些接了信,也好早作准备。”齐二老爷道。

“那正好,你去吧。”容氏道。

齐二老爷便起身往前面去了。

齐二夫人便问容氏身子如何。

自打入秋以来,容氏反复病了几回。虽然勉力支撑,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容氏今年与以前苍老了许多。荀卿染觉得,就是身子再好,却也还是上了年纪,病痛是一方面,这接二连三闹心的事情,对容氏可是不小的打击。容氏的身体正是因此才会每况愈下。

“不过是天凉了,我上了年纪的人有些禁不住,不妨事的。”容氏道。

“太医嘱咐老太太安心静养,不宜劳心。老太太当是心疼我们,也该好生保养。有什么事情,只管吩咐我们。”齐二夫人道。

“老太太尽管放宽心,喜欢吃的就吃一些,闲了叫孩子们来热闹热闹。这好日子啊,可还在前头。不说别的,且说弟妹这里一个,我那院子里也有一个,明年老太太还有两个白白胖胖的曾孙抱。”齐二奶奶笑道。

蔡姨娘在被抬进齐府不到两个月,便被诊出怀了身孕。这在齐修房中,却是件极大的喜事。只是当时荀卿染已经先被诊出有孕,又正好除了齐三奶奶那桩事,因此容氏对蔡姨娘的身孕并未多做理会,却也曾嘱咐了齐二奶奶好生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