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二奶奶倒也没有太过坚持也跟过来,殷勤地服侍着。她是聪明人,知道荀卿染此时的身子是何等的重要,比桔梗等人还要小心几分。

荀卿染从厅内出来,沿着回廊,往旁边走,突地一眼瞥见齐二老爷正穿过穿堂,急匆匆地往院子里走。

荀卿染心中一动,又哎呦一声,引得齐二奶奶低头瞧她的腰腹,她却伸出手轻轻地捏了捏旁边的许嬷嬷。

许嬷嬷顺着荀卿染的视线,也发现了齐二老爷。荀卿染趁着齐二奶奶低头的功夫,张开口无声地对着许嬷嬷说了几个字。许嬷嬷点点头。

“方才只怕是扭着了,现在好多了。”荀卿染道,便让齐二奶奶扶着继续往前走。

很多人都没注意道,许嬷嬷这次并没有跟上,而是向后退去。

进了隔间,齐二奶奶、冬儿和桔梗扶着荀卿染在床上躺下来。

“有劳二嫂了。”荀卿染道。

“咱们妯娌间,何必如此客套。”齐二奶奶笑道,“你平平安安的,便是咱们大家的福气了。”

荀卿染笑了笑。

“老太太什么时候相信过我?”是齐二夫人的声音。

隔间内顿时安静下来。那声音是从床旁边的壁板后传过来的。原来这隔间紧挨着里间,那边稍微大点的声音这里都能听得到。

荀卿染睫毛微颤,齐二奶奶对祈年堂是无比的熟悉,带她来这个隔间,是无意还是有意?

荀卿染抬起眼,目光与齐二奶奶的目光相接。还没等两人再说什么那里间的声音却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证据都在这摆着,那么多丫头婆子都看着,你还狡瓣?你也是侯府养出来的嫡女,我国公府的诰命夫人,你还有没有点体面?”是容氏的声音。

“老太太,您那二十板子过后媳妇还能有什么体面。”也许是因为没有外人在场的缘故,齐二夫人在容氏跟前竟不再唯唯诺诺了。

“那还不是你自找的。”容氏道,“竟要下手暗害怀着身孕的儿媳妇。本该直接休了你回家,不过看在孩子们的脸面上,留你下来,打你板子,是为了救你。没想到,你不仅不反悔自己做的事情,反而变本加厉非要害死了染丫头你才甘心。”

“老太太,您太偏心。”齐二夫人道,“这些年,攸儿对我不过面子情,染丫头也只听老太太的。他们何曾将我放在眼里。老太太,这事情压在我心里二十多年了。凭什么,万姨娘害死了我的孩子,她的孩子却好好地活着,顶着我儿子的名头,享受我那亲生孩儿该享受的一切。老太太那也是您的亲别,嫡嫡亲亲的孙儿啊。他若活着,如今也该娶妻生子。老太太你心里只有一个攸儿,全部念我一个做母亲的心。”

齐二夫h说着大哭起来。

“你,你还有脸提这件事。”容氏怒道,“万姨娘不过是个姨娘,有我在她何时越过你去了?”

“她害死了我的孩子,她的孩子却活的好好的,我不甘心。”

“混账!”就听得清脆的一声巴掌响,“她的孩子不是老爷的骨肉,不是你的孩子?”

“老太太,您太偏心。”齐二夫人道。

“好好,我果然是偏心的,你这却没说错。”容氏的声音道,“不过不是偏心她,而是偏心你。你当我不知道,万姨娘根本就不是难产而死,她是死在你的手里是你在她每天的汤里下毒。她才会…,你这样不放心攸儿,不过是心里有鬼,怕他有一天发现了这件事,不肯放过你。”

隔壁那边一阵静默。

“这些年,这件事我一直瞒着,不肯告诉任何人。我还和攸儿说,你是他亲娘,你生他的时候受了许多的苦,让他无论如何要孝顺你。二老爷那里,我更是一个字都没透露,帮你维持着贤妻良母的名头,只怕你夫妻反目。你说我偏心,没有说错。”

“老太太,万姨娘死了,可她的孩子却活的好好的。可我的孩儿,却是被她害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啊…”齐二夫人痛哭道。

“你到现在还自欺欺人。她一个姨娘,只能在牡丹园内走动,如何害的到你。是你,怕消息泄露,只能亲自配药,因此也中了毒。是你自己害死了你亲生的儿子,你还怪谁?”

“若没有万姨娘,我又何苦弄那害人的药。”齐二夫人理直气壮道。

“你,你这混账,”容氏气的声音都在颤抖,“你非要气死我…”

“真的是你害死了万姨娘!”只听得那边咣当一声门响,接着一个洪亮的男声道。是齐二老爷。

“老爷…”齐二夫人惊呼。

“你怎么来了?”容氏的声音中也满是惊讶。

“原来我一直被蒙在鼓里。这些年,我以为你贤良大度,还觉得亏欠了你,看着攸儿的面上,对你许多作为都多有容让。没想到你,竟是这样毒辣。太可怕了,你杀了万姨娘,还能装的若无其事,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要对攸儿和攸儿媳妇下手,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老爷,我…”

那边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桌椅被撞倒的声音,却是齐二老爷甩袖而去了,接着那边便是死一般的宁静。

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全都屏住了呼吸,这时又对视了一眼。尽管心中波澜滚滚,但两人都能飞快地遮掩了心中的情绪,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弟妹,还是送你回宁远居如何?”齐二奶奶道。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荀卿染马上应道。

荀卿染是自己带人回宁远居的,因为容氏那边需要齐二奶奶照顾。

祈年堂是一派兵荒马乱的景象。齐二夫人如同没了魂一样,坐在那里,容氏却是支持不下,由齐二奶奶送回了宜年居。大太太本来出门去了,得了消息回来。很快知道了事情的经过,已经拿出当家太太的款,在祈年堂分派人手做事。

荀卿染在宁远居的榻上躺下,桔梗立刻另递了个手炉过来。荀卿染抱着手炉,也有些发呆。

宝珠便走上前来.“奶奶…”

荀卿染摆了摆手,“不用了,我都听到了。”

原来齐攸的亲娘真是齐二夫人害死的,齐攸命大才能够活下来。而齐二夫人因此死了亲生的儿子,对齐攸怀恨在心,又怕齐攸知道真相后报复,所以才会时时压制他们。因为一直有容氏在,她不敢做的太过明显,但是宫里的娘娘发迹,齐二夫人自以为有了依仗,也许还担心齐攸会使坏,便屡次向他们下手。

这段恩怨始于二十多年前,那个时候齐攸还没有出生。齐攸何辜,要承受这样的怨恨,她荀卿染又何辜,时时要防备来自婆婆的毒手。

荀卿染轻轻叹着气。

“奶奶别想了。”许嬷嬷端了碗乌鸡鱼胶汤来,“这是按着方才吕太医开的方子熬的,要奶奶连喝三天。奶奶虽没事,可毕竟受了震动,小心些为上。”

荀卿染还真觉得有些饿了,便坐起身,将那碗汤喝了。

“老太太怎么样了?”荀卿染喝完了汤,让小丫头将碗收下去,便问许嬷嬷。

“老太太又吃了药,正睡着。”许嬷嬷道,“吕太医说老太太要静养。奶奶放心吧,老太太风浪经过的多了,会没事的。”

“老太太这样,我也有责任。”荀卿染轻声道。

“奶奶,您这么想,可就是不给自己活路了。”许嬷嬷道,“您做的没有错。”

荀卿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想了想如今还在宫中的齐攸,又想想旁边屋内睡着的瑄儿和福生。她是对容氏有一点愧疚,但是如果事情从头来过,她还是会选择那样做。

就以齐二夫人的事情来说,荀卿染在容氏从宫中无功而返那时候,就已经想清楚了。容氏为了齐府的体面和前程,就要维护宫里的娘娘的体面,对齐二夫人那二十板子,已经是容氏极限。如果齐二夫人就此罢休,皆大欢喜。但是,齐二夫人不仅没有罢休,反而变本加厉,不惜孤注一掷。简直和输光了裤头的赌徒,拿自己的手臂做赌注,也一定要翻本一样执拗恐怖。

容氏在明白齐二夫人给荀卿染下毒之后,撇开众人,只叫了齐二夫人进屋去说话。容氏必然要训斥敲打齐二夫人。容氏已经多次训斥过齐二夫人,甚至当众打了齐二夫人二十板子。现在却要背着众人。那么容氏要和齐二夫人谈的,要拿出来敲打齐二夫人的武器,必定比那二十板子更加严重。

不过,这也恰恰表明了容氏的立场,容氏对这件事,最终会选择息事宁人。

荀卿染打发宝珠去偷听,偏正好又看见齐二老爷从外面进来。她临时起意,那时候祈年堂一片混乱,许嬷嬷只不过稍作安排,齐二老爷便能不经人通报,直接走进里间,听到容氏和齐二夫人的谈话。

结果正如她所期望的。

不过却不是容氏所期望的。

掌灯时分,齐攸才从宫里回来。他带回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宁馨死了。”齐攸道。

宁馨跟随齐攸和应泽进宫。应泽打算和宁馨一起向皇上和太后请罪,宁馨不愿,百般央求,但是应泽都没有答应。宁馨一脚迈进太后的慈宁宫,便突然倒地,再也没能够起来。

“应泽他,怎么样?”荀卿染问。

“他暂时住在宫外的敬事房..”齐攸道,“皇上要与他长谈,还要处理宁馨的后事。”

宁馨突然暴毙,齐府各院的主子很快就都知道了。

宜年居,容氏失手掉了手中的筷子。

祈年堂,齐二夫人惊的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转过头,看着阴影中站立的那人,如见鬼魅。

第三五四章生与死

宁远居上房。

“爹爹…”

“义父…”

瑄儿和福生像两枚小炮弹一样扑到齐攸怀里。

好吧,这并不是完全的事实。因为在此之间,两个小家伙知道齐攸回来了,自然是飞快地跑来,不过在看到齐攸之后,却都在门口停住了。不得不说,齐攸满脸胡茬的样子,让两个孩子吃了一惊。

不过这也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在两个小家伙认出这个胡子叔叔就是齐攸的时候,还是热情地扑了过来。

但是,两个孩子那小小的迟疑,还是让齐攸有些受伤。

而荀卿染为了保护齐攸在这方面分外脆弱的小心灵,便故意忽略了那短暂的一瞬。

不过齐攸的伤来的快,被治愈的速度更快。

“爹爹的脸好扎手!”瑄儿爬上齐攸的膝盖,立刻就伸手去摸齐攸的胡茬,感觉非常好玩,甚至将脸蛋凑了过去蹭了蹭。

“好痒。”瑄儿蹭了一下,就咯咯笑个不停。

齐攸便抱起了女儿,故意拿胡子去扎女儿的脸蛋。瑄儿笑着躲避。父女俩都忽略了荀卿染让齐攸快过去洗脸的命令。

福生小男子汉的意识非常重,自然不会像遣儿那样撒娇,但是对于齐攸的胡茬,他的兴趣一点不比瑄儿小。就见他抑望着齐攸,还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

荀卿染看着直笑,福生要长出胡子,可还早着了。

齐攸将瑄儿放下,两手抱起福生向上举了举。

“好小子,又结实了。”齐攸道,“别急你也会长的,等你长大以后。”

福生听齐攸这样说,仿佛他已经长出了胡茬一样,立刻便有些骄傲起来。

两个孩子粘住齐攸不放,还是荀卿染过来亲自动手,齐攸才能脱开身去洗漱。

齐攸回来了,丫头媳妇们来回穿棱,端茶送果,后面小厨房也忙碌起来宁远居一下子热闹了。

“四奶奶,老太太请四爷这就过去。”姜嬷嬷来了宁远居,传达容氏的吩咐。

荀卿染一愣,忙笑着应了。

“嬷嬷请先回去,四爷洗教换了衣服就过去给老太太请安。”荀卿染道。

姜嬷嬷笑了笑,“奴才便在这等着吧。”

“好,嬷嬷请到隔壁稍坐。”荀卿染道,便让紫菀陪着姜嬷嬷去了隔壁。

齐攸刚刚回来,还没坐稳,容氏就派人过来让他过去。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容氏对儿剁们历来是慈祥宽容的,而齐攸和荀卿染则是从不会错了礼数,根本无需宜年居来人,齐攸在洗漱后一定会过去见容氏请安。可是容氏这次却这么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