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攸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从里间出来。

“老太太打发人来叫我?”齐攸问荀卿染,他在里间听见了姜嬷嬷在外面说话。

荀卿染点头,一边拿出衣服来,帮着齐攸换止。

“老太太一定是要问宁馨的事。”齐攸道。

“嗯。”荀卿染再次点头,“不过还有另外一件事…”

“什么事?”齐攸问。

“是…”万姨娘的事情。

那时祈年堂兵荒马乱,关于万姨娘的死因,不仅齐二老爷、荀卿染和齐二奶奶听到了,大太太的人不知怎地也知道了。如今,是齐二夫人害死了齐攸的生母万姨娘的事,在府里已经是人尽皆知。但是齐攸来去匆匆,还没有机会知道。

容氏一定不希望齐攸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她会选择亲口告诉齐攸。

要不要她先和齐攸说那?

“是什么事?”齐攸见荀卿染犹豫,再次问道。

“是关于过去的一些事。”荀卿染想到容氏憔悴的面容,心中一软,“老太太一定是希望亲口和四爷说。”

“哦。”齐攸哦了一声。

荀卿染替齐攸整理衣带,“不管是什么事,四爷,莫要太过伤心,我、瑄儿、福生,还有肚子里的孩子,都在这里。”

齐攸见荀卿染说的奇怪便问:“什么事,你知道了却不能告诉我?”

“若是我说,老太太会伤心的。”荀卿染道。

齐攸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

宜年居。

容氏吃了药,经过几个时辰的休息,似乎精神好了一些。她见齐攸从外面进来微微抬起了身子,却又觉得这样显得太过急切便又坐了下来。

齐攸上前给容氏请安。

“快坐下说话。”容氏让齐攸在她身边坐了,“宁馨郡主没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件事,现在还说不清楚。”齐攸道,宁馨离开齐府,乘坐的是宫里给她的马车,齐攸和应泽依旧是骑马,一起到了宫门口。“那对她探出头来说话,还是好好的。应泽嘱咐她去向太后请罪,说出她隐瞒已经成亲生女的事情。”

“那宁馨郡主怎么说?”

“她能如何,虽然不愿意,却只得答应了。”齐攸道。

他和应泽就和宁馨在宫门口分开,他们去上书房觑见皇上,而宁馨则是回到太后宫中。

“然后宫里就送出消息来,说是宁馨突然暴毙。”齐攸道。

“这一路上,郡主可接触了些什么人?”容氏问。

齐攸摇头,“她坐在马车里,只有身边那个教养嬷嬷,并另外两个宫女。我和应泽一路相随,她不可能接触别人。”

“那,郡主可曾吃用过什么东西?”容氏又问。

“这个已经问过了,她一路上一言不发,更是什么都没有入口。”

容氏的身子似乎摇晃了一下。

“那、那宫里,皇上和太后,都怎么说?”容氏又问。

“事出突然,请了太医来,暂时还看不出是什么缘故。如今尸身停在闲置的一处宫苑内。…服侍她的那些人如今都已经被看管起来了。”齐攸道。

容氏沉默了半晌,才抬起头来。

“攸儿,有一件事,祖母一直瞒着你。”容氏终于说道,“万姨娘,她是…”容氏的声音不觉低了下来。

齐攸似乎并没有十分吃惊,只是攥紧了拳头。

容氏见了,马上又道:“攸儿,二太太她也遭了报应,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因为这,这些年,她每时每刻都煎熬着。攸儿,你…她,毕竟是你嫡母,你父亲的妻…”

“太太就是因为这件事…只不过太太尽可冲着我来,将我赶出府去,让娘娘在皇上跟前进言,不给我安排差事,她不该屡次下手要害卿染她们母子。”

原来齐攸早就将齐二夫人背后使的那些手段看在眼里,容氏本来准备好了很多劝慰齐攸的话,这时就都有些说不出来。

祖孙两人都低下头,好一会都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容氏先抬起头,“攸儿,祖母对不住你,对不住染丫头。祖母并不是偏心二太太,祖母是为了整个齐府。”

齐攸抬起头,看着容氏。

“攸儿,你过来。”容氏让齐攸靠近些,拉住了齐攸的手。

“齐家,只怕要大祸临头了。”容氏沉痛道,“攸儿,祖母求你,为了齐家,为了祖母…”

“祖母?”

“攸儿,祖母在担心什么,你不会不知道。齐府这次能不能平安无事,全靠你了。”容氏殷切地望着齐攸。

容氏尽量坐直了身子,但是还是比齐攸矮了一个头。齐攸低下头,便可看见容氏不再挺直的腰背,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还有满含期待、歉意,还有祈求的眼神。

“祖母,家里不会有事,只要…”

“攸儿,骑虎难下,天威难测。…还有你大哥,五弟…”容氏说着,流下泪来,“等过了这一关,慢慢地…”

“就依祖母。”齐攸终于道。

容氏见齐攸答应了,欣慰地点头。

“好孩子,我知道委屈了你和染丫头,全看在祖母的面子上,不是为了救她,是为了这个家…”你这一路上辛苦,快回去歇着,多陪陪染丫头,府里其他的事,就都交给祖母吧。”

容氏看着齐攸离开,沉思片刻,便吩咐道:“去抬软兜来,去祈年堂。”

祈年堂内,气氛十分诡异。

齐二夫人呆呆地坐在榻上,看着“死而复生”的张嬷嬷。

“你,你怎么没有死,你怎么还活着?”

“太太,奴才也不明白。”张嬷嬷道。

她折腾了许久,发现她自己依然活着,又惊又喜。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能活着总是好的。

“这怎么可能,那杯茶,明明…”那杯茶明明有毒,而且还是她亲手放进去的,而张嬷嬷更是当着她的面被灌了整杯的茶水。

“太太,定是古嬷嬷给的药不中用。奴才只是肚子疼了半晌。太太,四奶奶要将奴才做太太毒害她的证据,现在奴才活的好好的,奴才依然是证据,是四奶奶诬陷太太的证据。”张嬷嬷道。

张嬷嬷发现自己没事之后,立刻来向齐二夫人禀报。她还不知道,宁馨已经死了的消息。

“三杯茶,我亲自在一杯里面下的药。你喝了一杯没事,我、也没事,还有…”答案似乎是显而易见的,但是却又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齐二夫人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的骨头似乎都被抽掉了,一下子瘫倒在榻上。

“这,这怎么可能。”

……

第三五五章静夜

宁远居上房

齐攸从宜年居回来,苟卿染忙迎上去。她见齐攸的脸上的神色,比方才从外面回来时还要更加疲惫,心中叹了一口气。

苟卿染替齐攸脱了大衣裳。

“已经为四爷准备了洗澡水,特意吩咐水要热一些,可以消消乏。四爷去洗一洗吧。”苟卿染道,“福生和擅儿一定要等四爷回来,我看他们俩困的不行,强让奶妈带了他们去睡了。”

齐攸点了点头,便到浴间去洗澡。

苟卿染这边又忙吩咐人准备夜宵。夜宵其实早就在准备着了,那些要炖要蒸要费工夫的早都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却是要准备些清淡的小炒,估计着时辰,齐攸洗完澡,就能准备停当。

果然,齐攸洗了澡出来,苟卿染已经让人在矮榻上放了一张小桌,丫头们鱼贯而入摆上饭菜。苟卿染亲自又从旁边红泥小炉上取了温好的酒,为齐攸斟酒。

齐攸见六桌子都是他平素爱吃的菜品,柔和摇曳的烛光下,苟卿染眉眼盈盈,齐攸心中一暖。千里奔驰进京的疲劳,一路上的担心恐惧都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腔柔情。

男人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这是他从小就被灌输的,也是他认为理所当然的,不过所有这些都比不过此时、此地、此情、此景。

齐攸伸手抓住苟卿染斟酒的手腕。

苟卿染抬起头,见齐攸目光炽烈,便笑了。

夜近三更,苟卿染和齐攸才回到卧房,两人在床上肩并肩地躺着,好一会谁都没有说话。

“卿染,我、对不起你和孩子。”最好还是齐攸幽幽开口道。

荀卿染翻了个身,看着齐攸。

“老太太一定要四爷息事宁人吧。而且还要四爷帮着二太太过了这一关,是不是?老太太说,这不是帮二太太,而是帮整个齐府是不是?”苟卿染问道。

“对,都被你给说中了。”齐攸道。

“也不是多难猜的事。”苟卿染道。

宁馨的死,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齐府。宫中的秘药,果然不同凡响。但是别的地方也许看不出来,但是宫里总会有人能看出来。宁馨死在宫里的秘药之下,这怪的了谁?宫里要追究,也会缺乏几分底气,怕将丑事都揭开来。

但是,宁馨总不能就这样死,就算她本身没什么,但是皇家的威严岂容侵犯。

因此,那凶手自然要处置,不过却不能放到明面上来处置,也不会牵连太广。

凶手是谁?宁馨在齐府内住在齐二夫人的院子里,饮食自是齐二夫人亲自安排,也只与齐二夫人亲近。算着毒药发作的时辰一点点地推导,最可能有问题的是宁馨离开齐府前吃喝的东西。而那些东西更是只有齐二夫人及其心腹能够接触的到。

凶手是谁,不言自明。便是古嬷嬷那些宫人为了自保,也不会攀扯到别人身上。

不过,别人或可脱罪,古嬷嬷就绝无可能。但这并不会对其他的事情有什影响。

齐府只要“舍出”齐二夫人,以宁馨的身份,种种不可为外人道的隐情,这个价码正合适。

而如应泽的性格,应泽与齐攸的交情,甚至她为了营造舆论在外面做的那些安排,都能够保证没人会继续追究。

容氏不会想不到这个办法。

不过,看齐攸刚从宜年居回来时的神色,苟卿染就已经知道,容氏做了另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