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到旁边静室稍作休息,这边留下周嬷嬷与方氏和荀淑兰说话。

荀卿染靠在静室的矮榻上,听着那边不时传来的细微是声响。

“王妃,周嬷嬷已经说完了。”约略两盏茶的功夫,宝珠进来回禀道。

荀卿染点点头,便从静室出来。

方氏和荀淑兰都跪伏在地上,面无人色。

“太太和四妹妹,可还有什么话说?”荀卿染问。

方氏抖做一团,再没有了方才的气势,荀淑兰也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荀卿染坐回到座位上,轻声问荀淑兰。

“四妹妹对将来有什么打算?”

荀淑兰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

“妹妹早就想阪依佛门,只是没有机会。三姐姐,若是三姐姐开恩,我、我愿意陪着母亲一起,青灯古佛,为三姐姐祈福,为大姐姐、为大姐姐超度。”荀淑兰冲着上面磕头。

这就是说要放过方氏,还要与永庆郡王府那边交涉,救下荀淑兰的性命。

荀卿染望向窗外,初夏时节,鸟鸣花香,一派生机盎然,园内两株梧桐已经苍翠成荫。想她当初从颖川老家进京,其实是极爱这院内的梧桐的,如今想来仿如隔世。荀卿染的目光向远方飘去,她的芷园,齐攸,瑄儿、福生和珝儿…

荀卿染收回目光冲着荀淑兰轻轻点头。

荀淑兰大喜过望,对着荀卿染连连磕头。“多谢三姐姐,多谢三姐姐。”

“以后…”荀卿染想要嘱咐荀淑兰几句,却又觉得没什么好说,“你好自为之吧。”

荀卿染起身准备回府,这边有人搀扶了荀淑兰和方氏下去。

出了二门,荀卿染正要上马车,荀淑兰却追了出来。

“三姐姐,大姐姐的事,母亲事先并不知道…是那样不堪。”荀淑兰小声对荀卿染道,似乎是怕荀卿染不信,荀淑兰又道,“若母亲知道,后来肯定不会应大姐姐替我说的婚事…”

荀卿染脚下顿了顿,并没说什么,就上了马车。马车已经走出很远,荀卿染微微掀起车帘向后望去,就见荀淑兰依旧呆呆地站在那里,垂着头,仿佛木雕。

容氏是按照超品国公夫人的规格殡葬,如今还停灵在家中,过几天就是出殡的日子。荀卿染出了月子,本就想过府吊唁,因着种种缘故都未能成行。这天她和齐攸进宫见了皇上和太后,得了口谕,才到齐府来吊唁。

齐府众人得了消息,早就打开正门,跪在两侧迎接。齐攸到了门口,连忙下马,亲手扶了大老爷和二老爷起来。夫妻两人到容氏灵前祭拜了,齐攸便被请到书房,荀卿染被众女眷簇拥着到内室坐下说了一会话,因她与齐攸刚开府,很多事情需要料理,便起身告辞出来。

众人簇拥着荀卿染往外走,院子拐角处一个中年妇人正扶着小丫头的手臂晒太阳,见了这个排场,便迷了眼睛打量荀卿染。因为离的有些远,她进来身子虚弱,眼睛也花了,就看不太真切。

“那个是谁,这样大的排场。”

“听说是端怡亲王王妃,今个和亲王一起来给悼祭老太太的。”小丫头一边翘着脚往人群里瞧,一边答道。

“端怡亲王王妃,什么时候又有了端怡亲王妃了?”这妇人皱起了眉头回想她所知道的那几位亲王,这个封号是二十多年前就断了的。

“老夫人不知道?”这小丫头年纪小,是刚从下面上来的,“婢子听着府里人说,亲王还是这府里长大的那。”

这中年妇人脚下打了个趔趄,更睁大了眼睛往人群中看,脚下更不由自主地往人群那边挪动。

小丫头忙拉住了她。

“老太太,上面吩咐,老夫人不好到前面来。若被人瞧见了,婢子也不好交代的。”小丫头道。

这妇人却似乎听不见小丫头说话,只是往前走去,等她瞧清楚了被众人簇拥的正是荀卿染,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她从狱中出来,便被安置在齐府后面一座小院子里,并不肯让她来拜祭容氏,也不让她到前院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更是没人和她说起。

“那是谁?那是谁?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妇人颤抖着声音,回过头问那小丫头。

小丫头见她疯魔了似地,便被吓着了,就要拉着她往后头去。

两个年轻的媳妇子端了茶盏从上面走下来,见了这幅情景,都撇了嘴。

“原来四爷竟是端怡亲王的后人,谁能想得到。”一个媳妇子道。

“可不是,王妃原来是咱们府上的四奶奶,如今可是苦尽甘来。”

“当初在府里,我就瞧着四奶奶那番气派必是个大富大贵的人,今天可不应验了?”

“正是那,若不是有人作死,如今咱们这一府的人也能跟着享福。”两个媳妇子白了那妇人一眼,匆匆走过,也并未打招呼。

“…听说瑄姐儿封了郡主,珝哥儿才多大,便直接封了世子那…”两个媳妇子渐渐走远,说话声却依旧飘了过来。1

“这怎么可能?”中年妇人呆在那里。

“方才王妃说了,要请咱们一家都搬过去一起住那。”

“哎呦,那感情好,听说那芷园跟仙境似地,能去看一眼这辈子就没白活…”

中年妇人和小丫头都听见了这些话。

小丫头喜笑颜开,拉着妇人,“那老夫人也必是过去的,到时候婢子就跟老夫人一起过去享福了。”

“不…”

这中年妇人叫了一声,眼睛往上一翻,就厥了过去。

芷园荀卿染和齐攸刚刚用过早饭,许嬷嬷便从外面进来。

“王爷、王妃,那边府里方才来人报讯,说是齐二夫人过世了。”许嬷嬷禀报道。

“哦?”荀卿染惊讶地哦了一声。她知道,齐府已经将齐二夫人从牢里救了出去,这当中少不的借了齐攸的势。昨天她和齐攸去吊唁,齐二夫人并没出来,也没人说起过齐二夫人。不过她往外走的时候,远远瞧见齐二夫人,除了瘦弱些,似乎还颇为健康的样子。

“怎么就…过世了那?”

“来人说是齐二夫人到外面晒太阳,突然就昏了过去,后来被抬回屋子,人就糊涂了。一直喊着“别抓我,我不跟你走”,折腾了半夜,就过去了。”许嬷嬷道。

荀卿染默然,齐二夫人折腾了几番,生命力甚是强悍,现在将儿子们的家底折腾光临,也脱了牢狱之灾,竟这样去了。

许嬷嬷凑近荀卿染,压低了声音。

“王妃,那边府里都传说:是老太太显灵带走了二太太。…大爷、五爷都是心思慈软的,碍于孝道,总要将二太太供在头里。可二太太是什么样的脾气,以后,难保…哎,老太太死不瞑目,就是因为二太太。如今老太太是怕子孙后辈又被二太太给害了,特意跟阎王爷请了假,回来将她抓走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荀卿染止住了许嬷嬷的话。

许嬷嬷躬身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

“老太太最是心疼儿孙。”荀卿染与齐攸对视了一眼,叹道。

齐攸点了点头,见荀卿染情绪有些低落,便起身对荀卿染道,“跟我来,给你看样东西。”

荀卿染跟着齐攸来到书房,立刻愣住了。

书房内矮榻上,一副紫檀木框的双面绣炕屏,地下是一副紫琉璃框的宽幅绣屏,都是出自她的手里。

荀卿染有些激动地走上前,摸着那宽幅绣屏,“这不是…”

“我想法子弄了回来。”齐攸握住荀卿染的手,“你的心血之作,自该是咱们自家留着。”

“难为你…”那幅小的在容氏那里,要回来自是简单,这幅大的,可是送给了太后,不知道齐攸是想了什么法子弄回来的。

“没法子,总不能让人说,你人还没进门,这嫁妆却先送到太婆婆跟前了吧,还是前后两任太婆婆都没错过。”齐攸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只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的戏谑之意。

荀卿染顿时脸红。

“找打!”

端怡亲王妃书房内再挥粉拳,英名赫赫的王爷只能甘拜下风。

(正文完)

三年之后

春和景明,芷园内更是一派喜气洋洋。

一座幽静的小院内,披红挂彩,格外热闹,不断有笑声从屋子里传出来。

颜明月坐在梳妆镜前,穿着大红的嫁衣,正在由着喜娘们打扮。为容氏守孝三年期满,今天是她大婚的日子。

“明月姑姑今天真美。”瑄儿也穿了一身大红的衫裙,大眼睛水汪汪地看着颜明月。几年过去,小姑娘出落的越发漂亮了。

“我们的瑄儿小美人,也来笑话姑姑了。”颜明月心情很好,人也比过去活泼了许多。

“福生哥哥,你说明月姑姑漂不漂亮?”瑄儿转脸问站在旁边的福生。

福生个子窜高了许多,正因为被瑄儿拉进这都是女子的屋子里而有些窘迫,听瑄儿问他,就忙点头。

“姑姑自然是漂亮的。”

“福生哥哥,你以后要改口了,再叫不得姑姑了。”瑄儿笑。

福生的脸更红了,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颜明月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得外面脚步声响。

“福生哥哥不准走。”珝儿挣脱了奶妈,迈着两条肥肥短短的小腿跑了进来,一副小霸王的模样抱住福生的胳膊不肯放手,“谁也不能抢走福生哥哥。”

“没人抢你的福生哥哥。”瑄儿忙俯身哄着弟弟。

珝儿并不领情,向瑄儿吐了吐舌头。

“娘说了,福生哥哥的院子总给福生哥哥留着,福生哥哥在那边住几天,就要在这边住几天。”瑄儿道。

“真的?”珝儿扭头,问的却是颜明月。

颜明月点头,这是荀卿染与应泽商议的结果,她其实并说不上话,当然就算让她拿主意,她也不会干涉。

珝儿又看着福生,福生也点了点头。

珝儿这才相信,“福生哥哥不骗人,我相信福生哥哥。”

颜明月微笑,瑄儿却气的鼓起了脸,伸手就捏上珝儿的嫩包子脸。

“姑姑和姐姐都白疼你了,你这白眼包子,眼睛里只有你福生哥哥。”

“我信姑姑和姐姐的,姑姑和姐姐待珝儿好。”

珝儿听说福生不会走,分外开心,嘴巴也甜的如同抹了蜜,先是扑到颜明月怀里,对着颜明月的脸吧唧亲了一口,又搂住瑄儿也亲了一口。

“珝儿莫闹,弄花了你姑姑的妆,一会迟了上花轿的时辰,你阿泽伯伯要过来打你屁股,娘可是不拦着的。”荀卿染带着人从外面走进来,笑道。

“娘来了。”珝儿道,立刻放开了瑄儿,迈着肥肥短短的腿往荀卿染身上扑。

福生怕珝儿摔着,伸手将珝儿抱了起来,和瑄儿一起走过来向荀卿染请安,又向跟着荀卿染一起进来的郑好儿、麦芽和桔梗问好。颜明月也起身走过来,大家相互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