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都,请你带这位小姐去见孙少爷。”冷天炀语带警告地说。“三十分钟,你们有三十分钟可以将事情说清楚。”

目送一玛被保镖带上楼,我心里突然觉得悲哀。一个生在富豪之家的成年男子,竟然没有恋爱的自由。而,这其实,并不是不他的错,毕竟曾经有太多的人,受过欺骗遭到伤害。他们害怕真相——所爱的人,究竟是为了自己的钱?亦或是为了自己的人呢?

心底涌上的无奈与无助,被金银看见了罢,他伸手拥抱我,轻声安慰。

“放心,一玛她很坚强的,你看着她从街头太妹一路走至今日,成熟懂事,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你何曾见她低头认输?她不会轻易被任何人任何事打倒的。”

感觉他掌心传来的温暖热度,象是有一股力量籍由他的体温,源源不断输入了我的身体,我微笑着靠在他肩上。“小银,你如果不姓金多好。”

“喂,为什么要我不姓金?”他笑着用手指扣我的头。

“小银你这么体贴的男孩子,为什么至今还是单身呢?”我有我的理由,可他呢?他为什么坐拥庞大势力与财富,却不见一个红颜知己在身边?

“没看到你得到幸福,我怎么会自己先拥有幸福?”他淡淡说,听不出他是玩笑亦或真有这样的执着。

冷天炀冷冷地看着我们,眼光疑惑,语气不屑。

“你们是兄妹吗?”他皱眉,“不觉得有碍观瞻吗?”

“冷先生,难道你和家人间没有亲昵的动作?”金银笑问,完全不理会他严苛的眼光。“你不会拥抱自己的家人和爱人?”

冷天炀耸肩,颇不以为然。“很少会在公众场合看到二位,不知金先生何处高就?”

“无业游民。”金银用一贯面对讨厌的人才会有的疏离口气说。我能感觉得出来,他真的极其反感冷天炀。我不怀疑若果冷天炀今日在言语上得罪我,他日金银一定会加倍替我讨还回来,而且,鉴于一玛和我的关系,冷天炀可能会有一阵很不好过的日子要过。

“是吗?金家的小姐少爷倒真是与众不同,一个做了俱乐部老板,一个是无业游民,难怪从不参加社交活动。”

我面不改色地拍拍金银的脸,要他别生气。是事实,不是吗?不值得为了一个完全无关的人的冷言冷语而动怒。冷天炀恐怕因为一玛的干系,看我们金氏都不顺眼。更何况,我与金银摆明了支持一玛。呵呵,这个梁子,难免是要结下了。有点好玩,本来全无干系的人,最后成了相看两相厌的情形。冷天炀呼风唤雨惯了,多少人唯他马首是瞻,今次,一下踢到两块,不,是三块铁板,怕也真咽不下这口恶气。如果我或者金银再出口反唇相讥,那真的会应了金银的预感,变成纠缠不清的结果了。

捻虎须是要看人的。此人,还是不要碰的为妙。

室内一时陷入大眼瞪小眼的莫名境况。金银虽然收起了一身邪佞,但是他看向冷天炀的眼神是算计的。我好歹也同他做了二十八年姐弟,太知道他恶劣的性格,心中不免暗暗替不了解他的冷天炀祈祷,千万不要说出超越禁忌的话,千万、千万不要。

正当我不耐烦这种气氛,想站起来走动一下时,保镖领着一玛回来客厅里。

一玛的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哭过了。在看见我之后,她向我扑了过来,倒在我怀里,将头埋在我的肩头。由她颤抖的身躯,我能感受到她强抑的伤恸。

金银伸手环抱住我和一玛,象一堵坚实的围墙,要保护我们不受伤害。

“告诉我,发生什么事?”我轻拍一玛的背,问。

“没什么。”一玛抬起头,脸上泪痕犹存,却有坚强笑容。然后她退出我的怀抱,转身面向冷天炀,非常仔细地将他打量一遍。

我想平日里一定没人敢这样明目张胆地用这种眼光审视他,所以他的眉梢情不自禁地蹙了起来,一脸的老大不爽。

一玛就在此时开口。

“过去半年,我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白日梦。虽然,这场梦,在稍早的时候正式醒了,破灭为飞烟,但,它会是我人生里一段甜美的记忆。因为我在这段梦里,得到了无价的珍宝,所以,冷先生,我没半点不甘心,我是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也没带走冷家一分一毫财帛,我可以走得清清白白。不过,我可怜枫琉,可怜他三十年的人生,无怪他要到俱乐部里寻取快乐。而我更可怜的人,是你。你完全不知道你的人生错过了什么。并且,我一点也不意外你会永远错过。真可怜,一个人生残缺的完美主义者。”

说完,一玛昂首挺胸向外走,我和金银马上追上去。其实我们更想留下来看冷天炀脸上是什么颜色。呵呵,一玛讲得好,不愧是我和金银调教的。

离开冷家的别墅,车子开出好远,一玛的眼泪才流了下来。

我和金银都没有劝她的意思,由她发泄。她需要哭一场来哀悼自己逝去的恋情,更哀悼自己逝去的青涩年华。就在刚刚,一玛已经褪去青涩的过去,真的长大成熟了,不再只是外表的美艳,她,已经拥有有个会发光的美丽内在。虽然这样的成长很痛很疼,可是,今后的小一玛,会无惧无畏罢。

待她哭得差不多了,金银才缓缓开后。

“接下去有什么打算?肚皮很快就会凸起来,冷家想不怀疑也很难。”

“不,这是我的宝宝,冷家和他没一点关系。”一玛反应激烈。

“那么——”我笑,寻人我或者不拿手,可是藏人却是最在行的。“既然小一玛决定要当单身未婚妈妈,我这个未来干妈也没什么好送的,不如就招待未来的母亲环球旅行如何?看到喜欢的国家,就停留一年罢。比如说,荷兰,又或者,比利时?只要你喜欢就好。”

金银立刻会意,“我要做干爹啦,我就送你一个旅伴,好不好?”

一玛收住眼泪,破涕而笑。“Time姐,金少,我看起来需要生一对双胞胎,这样你们才不会为了争宝宝的宠而打起来。”

我们都笑了,几乎可以想见那种场面会有多滑稽。

“一玛你走了,我会很寂寞。”我不舍得,她陪了我五年,已经情同姐妹。只是,就好象小鸟长大了,总有一日会离巢,飞向外面更广阔的天空一样,一玛,也不会永远在我左右。她,有她的人生要过,再不舍,也要放手。

“怎么会?我会打电话,写信回来。而且,我也不是一去不复返,生完宝宝,我说不定会找个异国的英俊男子做老公,带回来让你鉴定。”

“一玛。”我含泪与她在后座拥抱成一团。从捡到她那一日始,一玛就没有离开过我,我与她,似姐妹多过似老板属下。看着她由满口脏话江湖切口,变成今日可以独挡一面的利落女子,我有着似母似姐似师的喜悦。只是,时间不停地流逝,小小的一玛,已经要为人母了。

金银将我们送回谋杀时间。

“明天,一玛的旅伴会来报到。我会办理你们的离埠手续,让你们走得潇洒无忧。”

“好。”我与他道晚安,吻别。

回到顶楼,换下身上束手缚脚的正式礼服,换回素日里穿的便服后,一玛坐在我的床上看着我。

“Time姐,今天我和你一起睡,好不好?”她仰着脸,小声问,象个不知何去何从的小孩,一如多年前,我初次见到她的那一个下着大雨的夜晚。

那一夜,她在谋杀时间门外,被一群小太妹围殴。她以一敌众,虽然赢了,却也伤痕累累狼狈不堪,正巧我因故走进大雨中,适时发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一玛,将她救回顶楼。那时她的脸上,就是这种表情,混合着迷惘、不安、倔强。

叹息一声,我坐在她的身侧,将她揽进自己的怀里。

“对不起,一玛。”

“为什么这样说?”

“我曾经夸口,要好好保护你。可是,这几年,我以为你长大了,可以自己保护自己照顾自己了,所以疏忽了你。”我将她染成深蓝色的头发往后拨,露出她精致的小脸。“以后不会了。我早在五年前,已经开始替你存钱,时至今日,你已经是个小富婆了。本来,这笔钱是我给你的嫁妆。现在,就当是我这个干妈送给小宝宝的红包罢。你这次出门,一去不知几时才肯回来看我,也要有钱傍身。别和我争,乖乖收下!”

“Time姐。”一玛的声音已经转为浓浓的鼻音。

我知道她是难过的,在冷家别墅里,她强忍着不肯示弱露怯,然而,毕竟,她还只得二十二岁而已。

“好啦,别难过了。你这一走,没人似你一样,耳提面命,我懒于管理俱乐部大小事宜,没几日俱乐部便关门大吉也未可知。到了那时,我就飞去同你会合。”

“你哄我。”一玛脱出我的怀抱,娇嗔地捶我一拳。

“知道就好。天下有几个老板似我这样命苦?要陪自己的下属睡觉,还要哄她开心,又替她准备嫁妆、育儿基金?丈夫对妻子也不见得这样落心落力。”我故意长吁短叹,忽尔真的伤心郁结。少了一玛的相伴,我,便不是现在的我了罢?

“Time姐,你若是男人多好?”

“呵呵,是呀,我若是男人,只怕老早被你的爱慕者大卸八块了,小姐。”

一玛突然不说话,然后又扑过来,搂住我的脖颈,一径地喊:“我不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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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知道。你生下宝宝便可以回来,我们可以想办法替你瞒天过海。但你留下来生产,很难杜绝悠悠众口。我也不想你这个得力助手去国远游呀。”

“Time姐,希望他日我回来的时候,谋杀时间仍在。”

“放心,大不了我再找一个精明能干的女助理,替我打理一切大小事务。”

“当心识人不明,上当受骗。”

“一玛,我从来没看错过人,你就是最好的例证。”我存心要逗她一展欢颜,恢复开心。

“哼,我是例外。是Time姐你走运,遇到我这块石中璞玉、沙里明珠,否则还不是人财两空?”她马上精神了起来。

“是是是,一玛说的是。现在,可以让我去洗漱更衣,熄灯就寝了罢?”

“好罢。”她终于恢复了元气。“不过,你欠我一顿意式大餐。”

哇!临走仍不忘敲去我一顿丰盛美餐,够狠。

☆☆☆清晨,一玛将我唤醒,催我洗漱更衣。我没有赖床,乖乖依她的话起床洗脸刷牙。

当我神清气爽地走进客厅时,客厅的桌上,已经摆好了热气腾腾的白粥,切成丁和小豆腐拌在一起的皮蛋,煎成金黄色的吐司,还有几碟酱菜。我知道,一玛一定一早已经起来准备这些看似平常的早点。

“Time姐,快趁热吃,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东西。”一玛盛了一碗粥放在我的面前,又替自己盛了一碗,慢慢吃了起来。

“唔——”我闭上眼吃了一口粥佐皮蛋,“一玛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不知将来哪个臭男人走狗运娶到你,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我不甘地叹息,有一玛在,简直有个全能玛利亚。

“Time姐,胎教,不要说脏话。”一玛瞪我一眼,但口气温柔,已经开始懂得顾及宝宝了。

“是是是。”我点头如捣蒜。准妈妈的脸神圣不可侵犯至极,我哪里敢反驳。

“我走了以后,你要按时吃饭,不要时饱时饥,也不要速食面芝士蛋糕胡乱充数。我会叫人提醒你。”她似不放心我,切切叮咛。

“知道啦,管家婆。”我失笑。“你自己要多注意才真,怀孕初期比较不稳定,不要劳累,亦不要情绪激动精神紧张。总之你给我修身养性就是了。”

“是。”她巧笑嫣然,散发美丽风韵。

吃完饭,我陪一玛收拾行李,一玛将所有裸露紧身繁花似锦的衣服全留了下来,并无留恋神色,看得出来,她决定抛却这一段往事,当称职的准妈妈。

中午时分,金银打电话上来说一玛的旅伴已经来了,嘱我们下楼。

我拎起轻简的行李,揽住一玛的肩,下楼和金银会合。

见到等在楼下的金银个一玛未来的旅伴,我有些惊讶。

“龙少,怎么会是你?”一玛也诧异地问。“金少,你在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以劳动龙少大驾陪我去国远游?”

我突然了悟地看住他们。本埠最大地下势力之一的少主,轻易决不抛头露面,虽然他和金银是八拜之交,但我和一玛也只在年节才见过他一两次。可是,今日这样的场合却见到他,那便只有一个解释了,他坠入情网,爱上一玛。

真正奇怪,喜欢一玛的人,简直族繁不及备载,连这冷面煞神也逃不脱一玛的魅力。想到这里,我释然。想必金银一早已经知道他挚友的心事。只是,他从未籍着这一层关系来接近一玛。今次,是下定了决心要俘获一玛的芳心,才站出来的罢?

“去去去,一玛和龙庭坐后边。一起结伴而游,起码十月一年,先培养同伴默契去。我就和小银充当司机。”我故意先一步坐进副驾驶席去。

金银笑,和龙庭绅士地服务一玛上车坐定,系好安全带,然后才飞车赶往机场。

☆☆☆机场里,永远充斥着离别的伤怀与重逢的喜悦。如果有一中探测感情指数的仪器,那在这里,探测值一定会是最Hight的罢?

我和一玛在一起,做最后的话别,所以手续都交给男士去办。未几,金银和龙庭回来了。

“还有二十分钟就入闸了。”金银搂一搂一玛,在我们对面坐了下来。

一玛似乎极不习惯同寡言少语的龙庭面面相觑,找了个上洗手间的借口溜开了。

“金银,你跟上去照顾一玛。”我支开他。

“遵旨。”他知道我与龙庭有话要说,识相地追一玛去了。

“龙庭。”我也不客气,收起微笑的假面具。“一玛在我心目中的地位,绝不逊色于金银之于你。以你龙少的身份,我想,金银是指使不动你的。故此,必是龙少自己有意同行的了。”

他默认,眼里闪过锐利光芒。

“我既无权利亦无资格,要你使一玛开心快活幸福,毕竟别人给的怎样也不同自己寻的。是以,请求你,照顾她,保护一玛的平安周全。希望再见时,她健康活泼依旧。”我伸出手。“你可答应?”

龙庭眼底泛起温和笑意,握住我的手。“我应承。Time,谢谢你这些年对一玛无微不至的照拂,现在,照顾她,使她开心快活幸福健康,便是我的责任权利和义务。今后,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她。”

我很难忽略他周身瞬间流露的凛冽杀气。

“你知道。”我肯定。

“是,我知道。”他承认。“因为一玛爱冷枫琉,我才由始至终没有插手。所以,其实是我使一玛陷入这个伤心地。一开始我就应该阻止他们往来的。是故,错的人上。否则,姓冷的不会这么轻易可以解决此事,就此脱身。”

我脑海里灵光一闪。“把吴良幸那头蠢猪痛打一顿的黑衣大汉,是你的手下?”

他点头,老实大方承认。

我好笑地看住他。心爱的人被人轻薄,他可以差使手下修理无眼蠢货,他却眼睁睁看心上人投向他人怀抱。真是奇怪的思维方式。

“我想,一玛一定很想知道这些事。”

“不要告诉她。”龙庭的脸上竟泛开羞色,似一个情窦初开的少男。很难相信他原来是叱咤风云的老大。

“可以,交换条件是你告诉我,金银究竟在我的俱乐部里安插了多少眼线,是谁?”我笑眯眯说,同一玛相处久了,深谙敲竹杠之道,怎么会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龙庭敛去羞涩表情,换回原来的冷然,语气是深思的。

“很难想象,你是拉斐尔。麦克格雷喜欢的人,你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但,现在,我有一点明白了。如果不是早已经知道你是他喜欢的人,而我又先爱上了一玛,我或者也会迷上你。”

啊?怎么会扯上我?然后,我无奈地太息。

“你是想说,你和他有往来,知道他在找我。而你却一直没有告诉他,谋杀时间的Time,就是他要找的人?”

“一个女孩子,执意躲开似他那样的人物,且又能一躲经年,便不是简单角色。可是,以他的能力,会至今没有找上你,只有两种可能:有雄厚的势力在保护你,又或者,他已经找到你了,只是,他在等最适当的时机出现在你面前。”

狐狸!我心里给这个男人下定义,难怪会和金银做了拜把兄弟。反将我一军,成功回避了我的问题。

“在聊什么这样投入?”金银护着一玛返来了。

“共同的朋友。”我们异口同声,相互警告地看了一眼。

“好了,该登机了。到了目的地,打个电话回来报平安,嗯?一玛,要好好相处。”我转向一玛。

她点头,和我吻别。

突然,一种极强烈的存在感涌了上来,似乎,有人在注视我。这种感觉强烈到连金银和龙庭都注意了,我们不约而同、不动声色地分别环视四周。然而,那种被注视感立刻消失。然后,我催促他们登机。

“再见,要好好替我照顾一玛。”我再次叮嘱。

“好啦,又不是生离死别。”金银揽住我的肩头,和我共同目送他们入闸登机。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我们才返身走出候机大厅。

“金银,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知道拉斐尔的事?”

“是。”他停下脚步。

我深呼吸,镇定心神。“有多久了?”

“从你独自由意大利返来之日便已经知道。”他轻描淡写,“以他的能力,要找到你的去处,并不难。”

“龙庭同你,都与他有联系?”

“我不否认。”他坦然承认。

“为什么?”我轻声问。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同理,只有知道他的动向,才能更好的保护你。”他侧首在我发顶落下一吻。“金钱,小时候我发誓长大之后,再也不要跟在你身后要你保护。现在我长大了,换我保护你。”

我笑。“小银,我不是单纯的良家妇女,你们过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