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知道你不会领情。”他低声埋怨。

“好了,我晓得了。你先回家,乖。”我似拍小狗般安抚他。

“你呢?”

“我想单独走一走,就当是出来逛街好了。”我淡淡笑。“也许会遇见朋友。”

他与我对视,脸上闪过了然神情。“那我先走了,替我问你的朋友好。”

“再见。”我站在原地目送金银取了车之后驶离,才慢慢走出机场,沿着路旁的绿化带缓缓信步。

第三章

跟在我身后的车,一直随行了十分钟,终于加速超过我,在我身前停下,车门随即打开。

“上车。”冷冷的,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下命令。

我上车,坐在主人对面,顺手带上车门。

敲了敲隔在后座与司机之间的玻璃,司机衔命,快速驶离。

“你看到我,倒一点也不意外。”冷天炀眯起眼。

“人生何处不相逢。这世界,说大也不大。”我直视他的眼睛。

“你认识龙庭?”他蓦地问。

“只是认识。”我淡淡说。否则怎么会信了他的说辞?他会放过冷枫琉,只怕是尚有旁的理由,比如说,同冷家颇有渊缘。

冷天炀似乎看出我的心思,扯动唇角。“龙庭、枫琉和我,同学至中学毕业。我很意外你们不但认识他,还和他交好。他并不是易相与的人。”

“还好。”我耸肩。“只是,我希望冷家今后无论如何不要再与一玛有任何牵扯。否则,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什么意思?”他阴鸷地盯着我。

“我不理冷家同龙庭之间有什么渊缘,只不过提醒你,龙少今次不干涉,不代表往后他不杀人。他今日轻易便饶了令侄,恐怕是碍于某种我不知道的因由。但如若冷家今后因变故而去纠缠一玛,他就不会袖手旁观、善罢甘休了。”

“你威胁我?”他倾身向前,迫近我,又突然后撤。“变故,我们——等等,你们隐瞒了什么?该死!她怀孕了!”

他能在商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就极其聪明,只转瞬间他已经得出结论。

“所以你们急忙送她出国,是不是?”

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我轻浅地笑出声。

“拜令侄所赐。”

“你为什么早不同我说?”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问。

“说与不说,有什么区别?”我不觉得有必要。他们不外是要一玛生下孩子,扔一笔钱到一玛脸上,叫她从此以往别再想着她的骨肉。这种滥到不能再滥的手段,我根本不屑一顾。

“我们只是不希望枫琉同一个舞女大班往来。但,她怀了冷家的孩子,自然又是不同。”

“冷伯伯恐怕连一玛的长相都不知道罢?看起来冷大先生也不十分清楚,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呢。”我瞥了他一眼,不以为他会否认。

“但,孩子无辜。”果然,他算是变相承认了。

“一玛又何辜?”我冷嗤。“冷二先生,我有足够的钱养活一玛母子至终老。一玛自己也有足够的财富,她完全用不着母凭子贵攀龙附凤,又或者嫁入豪门当少奶奶受有钱人的闲气。你完全不了解她。现下,无论谁为了什么缘由再要她入冷家的门,都已经绝无可能。她不会肯的。”

“然而孩子需要父亲。”冷天炀仍然想要试图说服我。

“你以为龙庭为什么会出现在一玛左右?想当一玛丈夫的人,并不独冷枫琉一个。”我云淡风轻,不怕气不死他,只怕还不够力道。

“你讨厌我?”他并不迟钝,看得出我不假辞色。

“其实,并不十分。我不瞒你,是因为冷家有权利知道有这样一个孩子,且我们也无意在十月一年后上演寻亲记。只不过,冷枫琉既然放弃了一玛,我便视同他放弃了孩子。终有一日他会结婚生子,如果这个孩子留在冷家,将来也很难不受错待。所以,还是由她去罢。”

“Time,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可以将这样的事说得这么平淡?”

“我是个公平的人。两情相悦的事,再正常不过,成年男女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所以,我不会指责冷枫琉始乱终弃。但,一个成熟男人如他,不能争取自己的权利和所爱的女人在一起,我不认为他可以替他的私生子争取更多。这样一个人,我不相信。”

“那么,你可是因为相信我才告诉我?”他的口气里有淡淡的期待。

“是。”我小小地拍他一下马屁。“我希望你应承我一件事。”

“请讲。”

“不同一玛有牵扯。”我要求他的承诺。自负如他,若果答应了我,便不会反悔。

“这…”他略微迟疑。

“还是,你要先和令尊商量才行?”适时地使用激将法,很有用处。

“好,我应承。”嘻嘻,他果然中计。

“那就谢谢你了。”我笑,目的达到,没必要和他再罗嗦。“麻烦请叫司机停车。”

“这里?”他皱眉。“你要到哪里?我可以送你。”

“我?我没有目的地,适才只是闲逛。”

他恍然大悟地看住我。“你一早已经发现我?”

“只是知道有人在注意我,没料到是你。”

“戏弄我使你觉得很有趣,恩?”他没有生气、面沉似水,但是一种无形的压迫感迅速在车内弥漫开来。

“呵呵,冷二哥,你大人有大量,我自知智计体力财势皆不如你,你是叔侄情深,我又何尝不是姐妹情浓。为了一玛的利益我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会见怪。”我立刻伏低做小,不同他正面冲突。

“是吗?”他魅惑地沉声笑了起来,蓦然攫住我的手腕,将我用力带向他的胸膛。“Time,我从来就不是个挨了打却不还手的人,即便只是轻轻一掌我也会百倍奉还。所以,你打错算盘了,在你几次三番地戏弄了我之后,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你吗?”

“我对冷二哥有信心,相信有风度如你,不会同我计较。”我并不惊慌。

“你真是个特殊的女人,难怪那么多事业有成又富甲一方的名流都加入你的俱乐部。你实在是个很强劲的对手。”他的脸逼近我的眼前。“他们以加入谋杀时间为一种身份的象征,而你却拒绝我成为会员的要求,是否,因为我不够资格呢?”

“冷二哥还需要会员身份来彰显自己的地位与实力吗?”我有点好笑地盯住他狭长的深眸。想不到他耿耿于怀至今日,实出乎我的意料。

“你有一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利嘴。”他低喃,然后俯首吻住我的唇。

我静静在他怀里任他辗转亲吻,不反抗亦不回应。半晌,他放开我,将我推开,冷淡地说。“你很聪明,我期待与你正式交锋的一天。”

我暗暗祈祷,最好不要。同他交手,真正吃力,搞不好尸骨无存。

突地,有轻微但极其特殊的“哚哚”声连续响起。

我的反射神经本能地让我伸手将坐在我对面的冷天炀推倒在车厢地板上。

“叫你的司机把车往闹市开。”若不想死,就只能自救了。

冷天炀合作地降下隔离玻璃吩咐司机照办。

我苦笑,碰上他总没有好事。“你的仇家看样子下定决心要当街狙杀你。”

“我也很意外。”他挑眉自嘲。

“你的司机能在狙击手将你我打成马蜂窝之前驶进闹市区吗?”我看了一眼被打穿数个孔的车窗玻璃,忍不住怀疑。好在,后面的狙击手似乎也是个半调子。

“我信任他。”

翻一个白眼,我撩起左腿裤脚,自系在脚腕上的枪套里抽出一直只是预备用来防身的HK马克USP米你九毫米口径的手枪,在冷天炀错愕眼神的注视下,摇下车窗,探身出去反击。等着被人宰杀一向不是我的风格,求人不如求己、求助不如自助。

狙击手开了一辆黑色沃尔沃,车牌上沾满了泥污,根本辩识不清,显然对方早有预谋,刻意要狙杀冷天炀。连车上有第三者也无所谓。只可惜,漏算了似飞车党的亡命司机同还有还手能力的我。

趁司机陡地超车时,我冷静地扣动扳机。

身后传来巨大的碰撞声与刹车声,我收枪回套,笑言:“真遗憾,这里不能调头,不然可以回去看看现场有多混乱。”

冷天炀却危险地眯起了眼。“你还想调头回去?!”

我耸肩,不以为然地拍他。“冷二公子,可以从地板上起来了。”

他气愤地挥开我的手,从车座底下坐直身,然后恨恨地瞪着我。

“先生,已经进入闹市区了。”司机适时地替我解围。

“司机兄,麻烦你载我至时间大厦。”我整理衣服,整肃容仪。

“没问题。”

“我的车可不是出租车。”冷天炀怒目而视,仿佛想扑上来咬我一口。

“那在这里停车让我下去就好。”我无所谓。阴晴不定的男人,一会儿说送,一会儿又说不是出租车,怎样都是他在说。

“金钱,不要以为家父同令尊是老朋友而你又救了我,就可以指使我。”他警告我。

真是天大的冤枉。我不敢笑出声,只好偷偷抿嘴,他恼羞成怒,真的要翻脸了。

司机将车停在谋杀时间门前,我同司机先生说再见,然后面向冷天炀。

“冷二先生,希望自今日之后,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最好是两两相忘,我在心里加了附注。然后下车,不想再同他纠缠,惹得是非不断。

☆☆☆谋杀时间里,日间班的领班见我进门,连忙迎上来。

“Time姐,金少在未来时间里等你。”

“今天客人多吗?”我随口问,总要关心一下生意,免得员工觉得我不负责任。

“和平常差不多,不过申请加入会员的人似乎有增加。”领班笑呵呵的说。“Time姐,甚至有其他娱乐行业的人来挖角呢。”

“怎么,我们的生意已经好到让同行眼红地步了吗?”

“是啊,树大招风,象我们谋杀时间这样做正经生意却有那么多美丽漂亮气质高雅的男女服务生,兼且又有各色雅俗共赏的娱乐节目,他们眼红很正常。”

“可有影响员工的工作情绪?”

“一时之间还不会,毕竟有金少在。只不过,现在的孩子太功利,说不定便被眼前利益所诱,跳槽去了。”领班感慨良多。“花花世界中,义理算什么?”

“鲁卡斯,若有人真动了心要另择高枝,不必拦他,有他去罢。我们做事,讲求将心比心。在我这里,不用出卖肉体已经可以赚得相当丰厚的薪资,并没有比那些个风月场所的收入少。我也从不强迫他们从事自己不爱的工作。要走,我们大大方方打开门送他出去,肯留下,自然竭诚欢迎。”我拍拍领班的肩。“一玛出门旅行去了,你们这几个领班要辛苦一些,把她的工作分担掉,我会尽快找人负责她的工作的。这个月加多百分之百奖金。”

“是,Time姐。”

“我去未来时间见金少,有什么大小事宜,你看着办。”交代完,我乘了电梯上九楼。

在走廊上,碰见了两个VIP会员。

“啊,是Time,很久没见到你出现了。最近去了哪里?”天海电工的总经理韩青伸手揽住我的肩膀,十分热络的样子。

“Time,听说在冷老爷的寿宴上,他老人家有意撮合你与冷天炀。”天海的执行总裁谭一北也是一脸打探消息的神情,八卦得一塌糊涂,哪里象大公司的高层?

“呃,二位从哪里听来的谣言?不要说冷老他没有此意,就算有,一贯流连花丛的冷二公子,只怕也看不上平凡如我的貌寝女子罢?冷天炀的女友,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艳冠群芳的?”我啼笑皆非。“这个传闻,也太过离谱了些。我共冷二,真是天大的误会!”

我不替自己澄清,只怕转眼就被他们传说成了冷天炀的裤下拜臣。真是有损我的格调。

“看来你是真的不知情了。寿宴那一天,你把冷天炀从冷老跟前借走了,可有此事?”韩青问,一副升堂问案的架势。

我点头,的确有,冷老爷还说了一句颇教人误会的话。

“你们走后,冷老爷子向在场的人说,看来看去,那些跟冷天炀一起上了花边新闻的女孩子,全都轻佻虚荣,一个也无金钱身上的干净气息。找儿媳妇,还是金钱这一型的好,身家背景都单纯不说,也绝不见钱心喜,又能力一流。”

“夸奖了。”我有点汗颜,自知掩饰得太好,连老人家也给骗了过去。

“此言一出,不用隔天,你的身价马上大涨。能被冷老看成儿媳妇,等同于冷天炀可以娶的人里,你是不二人选。现在,社交圈里,哪个男人不想与金钱结交,进而登堂入室,以彰显自己比冷二的手段高明能力卓绝?又有哪个女人不想认识你,通过你而认识青年才俊,让他们看到自己比你更年轻貌美温柔可人?”

“你的谋杀时间,现如今是是本埠名流贵胄首选的娱乐场所,既可以结交身份相当的朋友,又可以寻欢作乐,简直似人间天堂。”谭一北和韩青相视而笑。“连我们这样有家有室的老男人都心动得很啊。”

“当心我向二位嫂夫人打小报告!”

“算我们多嘴,Time,你现在是冷二红粉知己的最大敌人,最好有个心理准备,以免日后她们上门来向你叫嚣。”

我笑,谢过这两个资深会员的好意。他们自谋杀时间开张就光顾,对我有兄长一般的情义。然后我同他们告别,暗暗头疼冷天炀带给我的麻烦。

见到金银,他皱眉,围着我转了一圈。

“开过枪?”

“瞒不过你。”我转进洗手间洗手。

他跟进来,“洗也没用,渗进皮肤里去了。你不要告诉我你逛街逛到最后拔枪打劫珠宝行。”

“小银,我问你,什么样的过节,会导致有人指使杀手当街狙击?”我不答反问。

他摸过一块毛巾替我拭手,动作轻柔,声音却冷冽。

“有人当街狙杀你?哪个不要命的,胆敢碰我的人?”

“什么你的人?死小孩!”我掐他的腰。“不是我,我怀疑是冲着冷天炀的。那时我在他的车上,遇袭时的位置在远离机场同市区的路段,似是预谋好了的,并且对方知道他的行程。”

“你想说冷二身边有内鬼,将他给卖了,所以狙击手才可以在那里动手?”他狐疑地握住我的手。“怎么会同他在一起?”

我耸肩,转出洗手间。“冷二在机场已经盯住我们。现在我替他解决了一次死亡危机,可是,明显的他并不高兴。”

“那是一定的。你伤了他的男性自尊。”金银好整以暇地扣一下我的额头。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缠住他问。

“不外乎权、钱、情。冷天炀在JT里的权力十分稳固,理应不该有人在此时因权势动杀机。至于钱与情,他得罪的人可多了,防不胜防,很难找到头绪。你不会是想管这桩闲事罢?我警告你,最好不要。”

“小银。”我勒住他的脖子,眯眼沉声。“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冷家寿宴之后流传在社交圈的谣言。”

“也不完全是谣言。”他承认。“所以我才更不会由着你去管闲事。”

“小银,你今天来也来了,不如请我吃饭罢?”我赶快换话题。

“怕了你。不要忘记你理闲事惹的麻烦。”他从我的钳制中脱身。“说,想吃什么?英法美德意日奥俄?”

“就日式的好了。”我举手,有人请客吃饭,就不用太过挑剔。

“也不见你吃得胖一点。一玛走了,看来我得找个人来盯住你按时吃饭。”

我识趣地住口,一开口,说不定他就毛遂自荐,搬过来同住。当初是我抵死也不肯让他来照顾我,借口我和一玛两个女孩子,他住进来不方便,打发了他。现在,一玛走了,他少不得要唠叨数日。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我若说错一句,让他抓住漏洞,只怕就没那么容易脱身了。

“金钱,申请一支移动电话罢。”金银边开车边对我说。

“不要,等于时时刻刻处在你的监控范围,丧失自由。”我想也不想就回绝。科技太过进步,人类已经似显微镜下放大的微生物般透明,无处可逃,真正纤毫毕露。

“那,替你安排一个司机,出门也方便,还多个人照顾。”

“金银,我郑重警告你,你在谋杀时间里安插了眼线这件事我还没同你追究,你不要又在我生活里安排一个变相保镖!”

“我担心你。”他忙里偷闲空出一只手捏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