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玄身子僵直,一颗心嘭嘭跳跃,他手掌覆罩于上,许也感觉到她那就要破胸而出的心跳,似是了悟,眸光微微一动,竟笑了,露出白森森一副齿,又附耳低语,如在宽慰于她。

“莫怕,多些柔顺,孤会令你甚是快活。”

第19章 真颜

温热鼻息随着他的耳语,吹在了她一侧的脖颈上,堆积的热气尚未散去,他竟然又探出舌尖舔她耳垂,含住,以齿轻轻舐了一下。

这种被湿热软体舔咬过的感觉,怪异至极,又酥,又麻……又有点恶心。

阿玄耳垂肌肤连同周围的一片脖颈,瞬间爆出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哆嗦,从震惊中回过神,猛地抬手,抓住了那只已半探入自己衣襟的手掌,阻止它的动作。

庚敖微微一怔,张嘴停住,从她耳畔抬起脸。

阿玄整个人,此刻被一种压抑和紧张的感觉给紧紧地攫住。

除了他带给她的压迫,两人之间的距离也太近了。她担心被他觉察到自己面容的异常,只能尽量不动声色地将脸朝向帷幄后的一片暗影里,希冀今夜能够全身而退。

“非我不可吗?”

阿玄的尾音里,带着微微的颤音。

庚敖的目光,在她那张被帷幄暗影笼住的脸上梭巡了一下:“何意?”语调慵懒,略带沙哑。

阿玄命自己极力稳住。

“我知君上此刻有纾解之需……”

应是酒水的刺激吧,今夜他和阿玄平常印象里的那人判若两人。虽与他体肤中间依旧隔着数层衣物,但她清晰无比地感觉到了来自于他张狂的勃发,他也丝毫不加遮掩。

他似是一怔,随即眉峰一耸,算是默认了。

阿玄尽量忽略此刻他施加在她身上的那种不适,对上他俯视自己的目光:“倘若君上非我不可,不过一具肉躯,君上要去便是,我也无妨。倘若并非非我不可,则我斗胆,念我数次曾为君上止痛除疾,请免我侍寝。”

“君上后寝美人如云,无论哪位,都远胜我千百倍。”

庚敖眉头不易觉察地皱了皱:“怎的,你不愿侍寝于孤?”声音也变凉了,不复片刻前的愉悦。

阿玄道:“侍寝于君上,原本并非当初太宦命我同行之缘由。只是方才我也说了了,君上若瞧得上这块肉,非我不可,我也不敢拒。并未想过如君上所言,从中得什么快活。君上心怡便可。”

阿玄松开了自己方才抓住他那只手腕的手,闭上了眼睛。

帷幄低垂,耳畔沉寂,听不到半点声息。王榻内又闷又热。

他依旧压她身上,躯体沉重无比,阿玄如被一座大山压住,热汗不停地往外冒。

就在她感到似快要窒息的时候,身上压力骤然一轻。

他翻身,下了她。

阿玄如逢大赦,睁开眼睛,也没看他此刻神色如何,几乎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如同落荒而逃,连松散开的衣襟也不及整理,掀开面前低垂的帷幄,匆匆便往室门而去,未料步伐太过急促,一足竟被摆动的帷幄缠住了,身体瞬间失了重心,一下摔在地上。

面上覆着的那张面皮,因方才浮汗不断,阿玄本就感到它有些松脱了,此刻骤然失控摔倒,扑地的一刻,她的注意力并不在吃痛的手心和膝上,而是那张因了突然冲力从脸上骤然脱落,掉在了地上的面皮之上。

她大惊,立刻以袖遮挡,另手飞快拾起面皮,低头戴上,令它再次吸附于面,顾不得疼痛,随即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往室门飞快而去。

终于快到门口,身后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站住。”

阿玄听到他下榻朝自己走来的脚步声,急忙抬手,再次以衣袖遮掩,犹如擦汗般地飞快按了按脸,以尽量固定假面。

庚敖已至,转到了她的面前,挡住她的去路。

阿玄即便低头垂目,亦能感到他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脸上,紧张无比。

“抬头。”他忽道。

阿玄心口微跳。硬着头皮,慢慢地抬起头,对上他的两道目光。

他神色古怪,盯着她的脸,目光锐利。

阿玄两腿开始发软,冷汗不住外冒。

他便这样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忽然抬手,朝她的脸伸了过来。

阿玄心跳如狂,下意识猛地后退了一步,面庞勘勘躲开了他的手,肩膀却被抓住了。

他五指如爪,将她牢牢钳住,一带,阿玄便扑到了他胸膛上,被他箍住了后腰。

阿玄挣扎,他猛地一收臂膀,低低喝了一声:“抬起脸!”

阿玄停止了挣扎,脖颈僵硬,一动不动。

他另手便强行托起她的下巴。

阿玄被动地仰起了脸。

他的视线落到那张面皮和脖颈相连的下颌边缘,停留了片刻,手指在她面庞上轻轻搓了一搓,接着,慢慢地掀起了面皮的边缘。

阿玄已经没法阻挡,眼睁睁地看着他掀开了自己的假面。

起先他动作极缓,似乎还带着犹疑和不确信,但是,当那张犹如第二层肌肤的假面开始与真正肌肤清晰地剥离,就在刹那之间,他的神色微变,目光闪动,露出一丝惊骇之色。

他继续慢慢地掀着假面,从下往上。

她真正的模样,随着那张渐渐被掀开的假面,一寸一寸地露了出来。

至半,他仿佛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撕,那张伴了她长达数年之久的假面,彻底地从阿玄脸上被撕掉,捏在了他的手上,轻轻地晃荡。

这一切来的如此突然,阿玄惊呼一声,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庚敖却不容她躲避,抓住阿玄手腕,强行拿开了她遮挡脸庞的手。

灯火照出一张无暇的面庞。双眉青黛,琼鼻樱唇,肌肤玉白,娇嫩吹弹可破。

似曾相识的一张脸,却又是完全不同的容颜,宛若一朵绝美娇兰,猝不及防地褪了青苍,盛绽于他的眼前。

庚敖死死盯着她的脸庞,仿佛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抬手,反复触她面庞,似要确定究竟哪张脸是真,哪张脸是假。

阿玄转头,避开了他的手。他便又看自己手中还捏着的那张面皮,反复看了好几眼,目光中依旧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之色,慢慢地,将它举至了她的面前。

“此为何物?你究竟何人?竟如此欺瞒孤!”他质问她,语气严厉。

阿玄膝窝软的如同棉花,心绪更是紊乱无比,闭了闭眼睛。

“睁目!回孤的话!”

阿玄睁开眼睛,对上了他的视线。

他看起来已从片刻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此刻双眸沉沉地盯着她。

阿玄压下心中涌出的沮丧,道:“并无刻意欺瞒。三年前秭王遴选女子送入楚宫,义父为我制了这假面以避祸。我也早习惯了,故这些年一直戴着。乡民只以为是我生病所致。你若不信,可派人去打听,一问便知。”

庚敖再盯了她片刻,神色终于渐渐缓和,看了眼手中的那张面皮,五指一收,便将它揉成了一团。

阿玄惊呼,伸手要夺回来,却迟了,那面皮已被他掷在地上。

阿玄急忙拣了回来,小心地展开,却发现它已被他揉的支离破碎,已经无法再用了。

阿玄心疼不已,忍着怒气,抬头道:“你为何毁它?”

庚敖却不答,视线只落在她的脸上,目光幽幽,神色不定。

周围再次沉寂了下来,安静地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之声。

阿玄渐渐被他看的心里发毛,迟疑了下,道:“若无事,我先退下了……”

她往后慢慢地退了一步。

“齐翚是否见过你的面容?”

他忽然开口,语气平淡。

阿玄怎么也没想到,他突然又提了那个齐国大商,一个错愕,方反应了过来,摇头道:“未曾。”

庚敖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她面前,抬起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再次迫她扬起了脸。

“当真?”

他盯着她,语气颇是古怪。

阿玄蹙了蹙眉:“我为何骗你?方才我已告诉你了,三年前开始,我便一直以这假面示人。我与他又无深交,我为何要以真容示他?”

庚敖道:“他若未见你真容,何以会来我面前开口要你?”

阿玄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又是吃惊,又感可笑,睁大了眼睛:“你何指?你是说,我以容貌诱他?”

庚敖不语,目中怀疑之色,却是扑面而至。

阿玄只觉匪夷所思,忍气道:“君上执意如此作想,我再多自辩亦是无用。君上何不面问齐翚,究竟为何他要到君上面前索我?不早了,君上方才既容我退下,我便先退了。”

她朝他一礼,后退了几步,转身匆匆要出去,腰身却一紧,低头,见被一手给掐住了。

阿玄回头,见他一张脸逼了过来:“孤何时说过,容你退下了?”

侧旁灯架之上,烛火灼灼,映的他双眸亦是灼灼,混合着酒气的炽热鼻息扑面而来。

阿玄呼吸一滞,双脚悬空,人已被他打横抱起,朝着那张王榻而去。

“孤自然并非非你不可,只是,今夜孤却偏要你侍寝!”

他将阿玄置于榻上,俯身,虎口捏她面颊,一字一字地道。

第20章 何方美人

阿玄被他掐的口角疼痛,却又不能出言。

穆人先祖最早迁至西北一隅,土地贫瘠气候恶劣,几百年来,为生存,为地盘,为繁衍,凭着世代延续在骨血里的虎狼因子,和西戎大大小小无数部族不休征战,踏着枯骨和脓血,步步而来,方有了今日之穆国。

她面前的这个年轻男子,大朝时虽也如周礼之规范,头戴旒冕、足踏赤舄,但他却不是中原那些逸乐国的富贵王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他的骨血中,继承了穆人先祖的虎狼因子,天生一头猛兽。

据说他才十六岁时,就曾领兵征服绵诸戎人,直到现在,绵诸戎人依旧臣服于穆国,不敢起分毫异心。

就在方才,阿玄也曾想过,倘若今夜真的无法全身而退,那么就去学会承受。

她虽做不到能将屈辱变成享受,但应当也能最大限度地让自己顺利地度过这种经历。

但就在这一刻,她忽然却感到有些不确定了。

他朝她压迫而来的那张醺红面庞,咻咻的鼻息,以及唇角勾出的那种仿似混杂着兴奋和狞笑的表情,无不令她汗毛倒竖。

她感到了恐惧。

胸腹一凉,那是彻底失了最后一层的遮障。

她闭上眼睛,咬牙等待,但是片刻过去了,却始终没有料想中的发生。

她的一双长睫微微颤抖了一下,忍住胸腔间翻腾着的屈辱,睁开眼睛,却见他视线依旧落在她那一副玲珑躯上,双眼一眨不眨……

他伸手,覆了下来,慢慢抚了数下……

他掌心的指根处,有因常年执重剑而磨出的一层茧,甚是糙砺,蹭感更是强烈。

他低头,舔那朵朱砂桃花,又含弄粉蕾……

肌肤上的鸡皮疙瘩,随了他的碰触,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热汗滚滚,阿玄冷汗却不住地沁出。她克制不住自己,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胸闷的几乎就要透不出气来。

在他仿佛开始试图劈破而入时,她再也忍耐不住了,奋尽全力,将他一把推开了。

两人身体因汗水而变得滑溜,他毫无防备,竟也被她给推了下去。

错愕之间,来自于她的这种在王榻上的无伤大雅的小小反抗,他似乎颇是喜欢,双目愈发烁烁,快活似的朝她呲牙一笑,如展翅鹰隼,朝她再次扑了过来。

方才是点心,此刻才是开始。

阿玄毛骨悚然,尖叫一声,翻滚躲避,身后便是榻沿,后背无所凭托,整个人摔落到了地上。

王榻不高,离地肘半,榻前又铺一张毳毛茵褥,掉上去并不疼痛,却不期身子卷住了榻前悬垂着的一面帷帐。

嘶啦——

耳畔响起清脆一声裂帛之音,整幅巨大帐幔,如一道纁色瀑布,从高高的悬柱横梁上泻下,如云似雾,飘飘洒洒,将阿玄从头到脚地盖了个严严实实。

……

穆侯兴奋地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似都在争先恐后地往外冒着热汗。

于男女之事,他本从不会如今晚这般,急切渴望地如同回到了青涩少年的时代——事实上,他对于自己从前青涩少年时代的那段印象,如今也早已模糊不清了。

定是今夜饮酒过量,他才会醉醺到了如此地步。看到她为躲闪自己不慎滚落掉下王榻,被帐幔盖住,如落入了困网的一只小兽,很是愉悦,一种不必他动手便惩罚了她的愉快。

他自不会留她一人在地,就在他要跟她下榻时,忽然,他感到一侧的太阳穴抽痛了一下,如被针刺。

这感觉他其实算不得陌生。

上几回头痛之症的发作之初,便是这般起兆。

他本应当有所警惕,但此刻全部心思都扑在了地褥上那团正努力想从帐幔堆里挣脱出来的活动着的人儿身上,浑未在意,赤脚跳下了榻,哈哈笑着,张狂得意,出手助她脱离那团困缠住她的帷帐。

她正趴在褥上,手足依旧被缠,一堆纁红织物里露出了一段白生生的小蛮腰,雪肌曜目,稍下桃臀对生两只圆涡,犹如美人玉面一双梨涡,可爱无比。

他的眼眸发涩,无法挪开,手掌情不自禁轻轻抚了上去,触手柔软细腻,如陷软玉,浑身血液再次贲涌,待抱她回榻,方才那股太阳穴内的抽痛忽再次袭来。

……

阿玄手忙脚乱终于从帐幔堆里爬了出来,知庚敖就在身后,何敢停留,抓起地上自己方才被褪的一件衣裳,抱着跳了起来,一边匆匆套衣,一边奔向门口,至,喘息回头,见他并未追赶上来,却分腿立于榻前,身形僵硬,双手紧紧按着两侧太阳穴,眼目紧闭,面上露出痛楚之色。

阿玄一愣。

突然,他的痛楚似乎来的更加猛烈了,身体摇摇欲坠,竟不辨方向,如同喝醉酒似的,肩膀砰的撞上了侧旁那架落地连枝烛台,十数盏燃着的灯烛连同整个青铜灯架,顷刻间歪斜下来,砸在他的后背,咣当倒地。

他亦随灯架倒在了地上,双手紧紧抱着头颅,身体痛苦地蜷曲,身后一地,流满正在燃烧的熊熊灯油。

阿玄顿时明白了,他又犯了头痛之症。

她依旧惊魂未定,一颗心狂啄胸腔,几乎跃出喉咙,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睁大眼睛看着他仰于地上,痛苦挣扎。

那滩流火,迅速朝他近旁一道垂地帐幔烧来,越逼越近,火苗跳跃,黄色火舌倏地卷燃帐幔,由下至上,整幅帐幔,哄的燃烧了起来。

阿玄顿了顿脚,高呼一声“失火”,恨恨地跑了回去,抓住他胳膊想将他从地上那滩火油旁拖开,偏他身躯沉重,她又手脚发软,足底一滑,非但没将他拖离,自己反摔在了他的身上,恰成骑坐之姿。

“君上!”

身后纷沓脚步声至,阿玄抬头,看见茅公和几个寺人奔入。

烛架倒塌,火油满地,帐幔燃烧,跃跃火光映照之下,穆侯赤身仰面于地,身上跨坐一衣衫不整的美貌少女……

……

阿玄入内后,茅公方才便一直没离开,起先守于外,后隐隐听到内室里传出异样动静,便将原本候于外的几个寺人遣远,自己也退到檐廊之上,静待事毕。未料片刻之前,先听内室里“咣当”一声,似有重物坠地,心中不安,想入内问个究竟,又疑心是否战况正烈,贸然恐将打搅穆侯好事,正迟疑间,忽听阿玄一声“失火”,吃了一惊,忙唤那几个寺人一道入内,万万没有想到,入目竟是这般的景象。

莫说寺人们瞪大眼睛,便是茅公,亦是震惊万分,视线落那少女身上,分明知她就是阿玄,却不知为何容颜大变,再看向被她压坐于地的庚敖,电光火石之间,心中便明白了。

并非什么香艳不可说之秘,而是穆侯头痛之疾又发作了。

……

庚敖神志终于清明。

耳畔沉凝,他慢慢地睁开眼睛。

王寝走水,他被暂移至近旁的一间配室。此刻天光未明,室内依旧掌着灯火,他看到茅公陪伺在他榻前,神色焦急,见他睁开眼睛,似松了一口气,探身轻声问他:君上可还好?

庚敖闭了闭目。

那将他扼住的剜髓剔骨般的痛楚之感虽消失了,此刻他却依旧感到有些余疲。

他闭了闭目,倏地又睁开了眼睛,转头看了一眼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