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映淮压低声音道:“前几日船舱门未关严,我往外看了看,这整艘船上尽是些身高形壮的大汉,都是练家子,而且容色严谨,带一股肃杀之气,看着不像江湖人士,反倒像训练有素的官军。”

初彤一呆,道:“小相公,你说我们会不会让南燕的官兵救了?”

云映淮苦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愿你我是让南燕的官兵救了。”他两人又在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初彤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如此又过了一个多月,云映淮可下床微微走动,问及采柳究竟要将他们带到何方,采柳笑道:“自然是带你们去见我家主人,他救了你们的性命,你们难道不应前去道谢么?”云映淮见对方避重就轻,索性也不再问,暗道自己一身是伤和初彤也走不了多远,便安心养起伤来。

又过了几日,众人改换马车。这时候初彤才发现,他们早已到北凉境内。她和云映淮马车前后有三十几名彪形大汉保护,一路上那群大汉并不多说一句话,但神情举止却对初彤和云映淮极其尊敬。一行人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十分奔波,但初彤有云映淮在身边心中自是快活,两人说说笑笑,耳鬓厮磨,情义愈发深厚了些。

一日投宿到一家客栈,晚饭时,只听旁边桌有人道:“听说南燕战败,向大周称臣了。如今大周太子就要班师回朝,大周皇帝要在京城门外犒赏三军!”听到这话云映淮登时一愣,慢慢放下了筷子。初彤支起耳朵,只听旁人又道:“大周出了谢凌辉这员猛将,何愁大事不成?听说大周皇帝龙颜大悦,钦赐谢凌辉蟒袍玉带,谢凌辉的长姐兰贵妃晋升一级,敕封皇贵妃,圣眷极胜。”

初彤心中一叹,暗道:“呀呀呸的,谢凌辉那厮命大,小相公那一剑竟没能要他的命!”她给云映淮夹了一筷子菜,云映淮勉强笑了一笑,秋水目中却隐有杀气浮动。

此时靠窗的位子传来咯咯娇笑,一个妩媚的声音操着异族强调道:“听说那个谢将军还是个美男子,比你天天只知吹拉弹唱的强多了。”一个男声不悦道:“美人此言差矣,谢凌辉带兵打仗不过一届莽夫,本......我才不屑与之为伍......再说美人不就喜欢我吟风弄月的风雅之态么?”那美人轻声笑了起来。

初彤循着声音抬头望去,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原来那桌坐着的竟然是乌日娜和金阳王秦冶!乌日娜身披豆绿色金梅花刺绣斗篷,头盘慵髻,一袭北凉服饰。狂野之气减了几分,反倒更衬出三分艳丽来。秦冶身穿银装缎大氅,一张脸比往昔更清秀了不少,与乌日娜打情骂俏,意态风流。

原来自从当日初彤被云映淮从金阳王府里带走后,乌日娜听了初彤挑拨,对秦冶也格外存了一段心思,平日里眉目传情,暗含挑逗。秦冶自是个风流人物,他失了玎珰又丢了初彤,正觉无趣,此时见到乌日娜美貌艳丽又风情万种,自是和他的心意,两人很快便如胶似漆。这个月北凉皇帝要到此处祭祖,命秦冶随行,秦冶便将乌日娜带在身边,闲暇时微服出来游玩。

初彤见状心中登时明白了八九分,心道:“啧啧,看来那夷婆子后来果真跟秦冶搞出了奸情,成了金陵十三钗,也不枉老子临走之时的竭力撮合…他俩一个风 骚,一个风流,倒也般配得紧。”她忍不住又朝秦冶望了一眼,却冷不防跟秦冶的目光相撞。

秦冶先是一愣,然后马上站了起来,疾走几步指着初彤道:“你…你是…”初彤心中暗暗叫苦道:“糟糕!老子竟被认出来了!”云映淮在桌下握了初彤的手,抬起头对秦冶道:“这位兄台,不知有何贵干?”

秦冶瞪着双目指着初彤道:“她是我府中偷跑出去的婢女!我今日要带她回府!”而后对着初彤连连冷笑道:“好哇你,原来躲在此处!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也翻不出本王的五指山!”

云映淮冷冷道:“她是我娘子,怎会是你府中跑出的婢女?兄台怕是认错人了。”初彤因为这句“娘子”心里甜丝丝的,偷偷望了云映淮一眼,忍不住笑弯了嘴。

云映淮心道:“秦冶是北凉皇帝最宠爱的儿子,性情骄奢淫逸。杏儿被他认出来只怕凶多吉少,一会儿我找个机会带着杏儿逃走才是,若要连累了救我们的这几位恩人,可就太不够义气了。”

秦冶勃然大怒道:“好,好一对奸夫淫妇!”而后大喊道:“来人呐!都给我统统拿下!”话音刚落,客栈中有一半的食客操着兵刃哗啦啦站了起来。一路保护初彤等人的大汉也同时起身,双方兵刃相向,只待一声令下便要厮杀在一处。

云映淮双目满是煞气,慢条斯理道:“怎么?难道光天化日之下还要强抢民女不成?”

秦冶被云映淮的气势震慑,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待见对方脖子上吊着左臂,知道对方断了胳膊,不由胆色一壮,道:“她就是我府上的婢女,我带她走天经地义。”说罢冷笑道:“即便是我强抢民女,你又能怎样?”

他话音刚落,却见云映淮盯着他慢慢站了起来,瞬间爆发出一股锐利的杀气!秦冶遍体生寒,却听乌日娜赞道:“他有男儿本色,是条好汉。”说罢向云映淮丢过一个动人的眼波。

秦冶登时大怒,白净的脸涨得通红,挥舞臂膀扯着脖子喊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全都给我上!把他们给我统统拿下!统统拿下!”

场面登时大乱,采柳高声道:“住手!”然后走到秦冶身边,从怀里掏出一物,秦冶一见登时色变。采柳又凑过去在秦冶耳边低语了几句,秦冶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良久咬牙道:“好,算你狠!”说罢拽着乌日娜的手,道:“跟我走。”头也不回的迈出客栈。秦冶的属下都跟在他身后,一眨眼走了个一干二净。

初彤和云映淮对望一眼,均惊疑不定,初彤暗道:“这采柳连北凉的王爷都能逼退,她到底是什么来头?难道她是北凉皇帝的嫔妃?可......可看着不太像啊。”

采柳转过身笑道:“本想让你们再多休息一晚,明天再见主人,现在看来是不成了,你们随我走吧。”

说罢她催云映淮和初彤上马车,一路上摇摇晃晃行了半个时辰,进入一座皇家行宫,通过长长的甬道,在一处名叫“静心堂”的别院前停了下来。采柳把初彤和云映淮带至大厅,道:“稍候片刻,我去请主人出来。”说罢转身朝内室走去。

初彤和云映淮落了座,片刻,从偏厅走来一个乖觉的小和尚给他二人奉茶。初彤瞪大眼睛暗暗纳罕道:“怪哉怪哉,这皇家行宫应该是宫女来倒茶才是,怎的冒出个小和尚?”她一面好奇一面四下打量,只见这静心堂极为清幽,迎面设一梨花木长条案,条案上供奉一尊白玉观音坐像,观音像前摆着几盘点心和应季鲜果,旁边设两架烛台,银制金玉宝石,有十六个烛头,红烛微微摇曳。

初彤看着云映淮神情怪异道:“小相公,莫不是什么北凉的郡主也是你以前的相好吧?我除了金阳王,可不认得什么北凉的皇亲国戚。”

云映淮瞪了初彤一眼道:“你再胡言乱语,别怪为夫动用家法惩治。”

初彤吐了吐舌头,刚要说些什么,却听后堂一阵惊呼道:“快!快拦住他!”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后堂“噌”的蹿了出来,只见那人披头散发看不清面目,张牙舞爪朝着云映淮便扑了过来。

云映淮忙起身躲闪,但他重伤未愈,行动毕竟不便,那人的动作却灵活敏捷,手化成拳朝着云映淮便要狠狠打下,云映淮纵身跃上桌台,动作过急牵动内伤,不由“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初彤大惊失色,刚要举起椅子朝那人扔去,就听响起一声洪亮的佛号道:“阿弥陀佛!孽畜!还不快住手!”说时迟那时快,一抹暗红色的身影已行至眼前,他一脚将那人踢翻,呵斥道:“善哉善哉,孽畜!难道昔日的教训还不够么?”

那人滚倒在地,显是极害怕,身体缩成一团,呜咽不已。初彤定睛一瞧,只见来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和尚,身材修长,五官深邃,颇为俊雅庄严,气度不凡。

云映淮一见那和尚登时呆住了,失声道:“师、师父!”初彤吃了一惊,暗道:“什么师父?难道这大和尚是小相公的师父云中雁?他师父不是让二夫人那妖妇杀了么?”

只见那大和尚回过头,看着云映淮微微点头笑道:“淮儿,多年未见,你果然出息了,未辜负师父的期望。”

云映淮忙从桌台上跳下来,跪在地上道:“徒儿无时不刻都在想师父您老人家......您还活着,真是,真是再好不过!徒儿心里真是欢喜得很......”他得知师父尚在人世,不由心中狂喜,只想手舞足蹈一番,情之所至,声音竟然哽咽了。

云中雁走上前想摸摸云映淮的头,但手伸到半空中停住,改为拍拍云映淮的肩膀,将他扶了起来。此时一个身穿蓝衣的妙龄女郎奔了出来,扑到那人身边,抽泣道:“丁郎,丁郎,你怎样了?”然后仰起满是泪痕的脸道:“国师息怒,勿要责罚于他,他......他就是个不懂事的疯子......”

云中雁摇了摇头道:“老衲不会责罚于他,玎珰,你先下去吧。”玎珰抹了抹眼泪,又看了地上那人一眼,只得默默退下。

初彤和云映淮同时一震,暗道:“玎珰叫那疯子丁郎,难道他是......”云中雁将地上的人拽起,让他坐在椅子上,拨开那人面前的头发,赫然出现一张粗犷英挺的脸,云中雁扭过头对云映淮道:“不错,他就是你师兄丁无痕。”

初彤和云映淮同时倒抽一口凉气,丁无痕武林大会上搅动风云的景象还历历在目,才几个月不见,他居然成了疯子!

云中雁叹道:“我也是几日前才发现他的。当时他就已是这幅疯疯癫癫的模样,披头散发四处逃窜,只有那个叫玎珰的姑娘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他发起狂来力大无穷,安静时又呆若木鸡。我给他施了针灸,又每日熬药给他服用,但至今未见成效。”说罢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这恐怕也是这孽畜的报应了。”

他说罢点了丁无痕的穴道,望着初彤道:“这位想必便是姚初彤姚女侠了,老衲早已如雷贯耳。”

初彤早就将云中雁看做是云映淮的亲爹,未来公公在前她自然不敢胡闹,规规矩矩的施礼,装出十二万分乖巧的样子,低眉顺眼道:“云老英雄好,云老英雄过奖了,我武功太差,委实算不得什么女侠。”

云中雁道:“姚女侠极讲义气,在生死存亡时刻宁死也不负友,这就配担得起一个‘侠’字的。”初彤被云中雁那么一夸,登时喜上眉梢,刚想放声大笑,却又想不得太过放肆,硬生生将拉开的嘴角撤回来,垂着头抱拳谦逊道:“您老人家过奖,呵呵,真是太过奖了。”

云中雁微微一笑,三人坐了下来。云中雁见云映淮适才又吐了血,忙给他又号了脉息,慈祥道:“你内伤已好了四成,只需用心调养即可,你一路上吃的药都是为师亲手制成的,只需再吃一个月,内伤便可痊愈了。”

云映淮道:“多谢师父。”

云中雁仔细将云映淮端详一番,而后感慨道:“几年不见,我都不敢相认了。为师虽不在你身边,但你的事情我却件件都知道,你做得很好,我很欣慰。”说罢他看了丁无痕一眼,道:“丁无痕诬陷你欺师灭祖,为师明日便可帮你洗刷冤屈,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云映淮心中一阵激荡,刚要说些什么,却听一个声音冷冷道:“你只当云映淮是你的徒儿,却从来不把我看做儿子!”

众人俱是一惊,朝丁无痕望去,只见他面露冷笑目光如炬,哪里有一点疯子的样子。丁无痕嗤笑道:“我根本就没疯,只是武林大会之后我难江湖上立足,又有成群结队的江湖之人追杀我,他们怀疑双匣早就被我暗中调换,迫我说出双匣下落。我出于无奈,只得装疯卖傻躲避追杀。”他说完望着云中雁道:“爹爹,你叫他淮儿,却叫我孽畜!我明明姓云,叫云无痕,娘说不愿我借着你的名号闯荡江湖,便要我改姓丁,可现如今你竟然叫我‘丁无痕’!爹爹,你是完全不念父子之情了么?”他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凄然,双眼定定的看着云中雁。

初彤和云映淮却大吃一惊,对视一眼,心中均道:“难道丁无痕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云中雁长叹一声,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道:“阿弥陀佛,陈年的是是非非,恩怨孽债,今晚便由老衲说个明白吧。”说罢抬头对云映淮道:“你可记得,你小时候曾戴过一朵玉梅花?”

回首家国三千里

云映淮一震,忙将脖子上戴着的玉梅花取下来道:“师父,是不是这个?”

云中雁一见之下不由惊道:“怪哉,这玉梅怎又回到你的手中?”他接了过来仔细端详了片刻,长叹一声道:“我本为大赵皇室后裔。一百二十年前大赵江山被大周推翻,先祖云伴鹤创立云顶门以期有朝一日重整山河。云顶门有圣物双匣,内藏惊天宝藏,后先祖起兵失败,战乱中遗失了一只碧玉匣。”

初彤在旁缓缓点头,暗道:“是了,丢的那只匣子被大周皇室取走,收入库房,后来阴错阳差又落入老子的手中。”

云中雁接着道:“先祖被逼无奈,只得率领属下和皇室家眷避祸南燕。待云顶门传到我这一代,大赵皇室人丁凋零,复国的期望也越来越渺茫。二十岁那年我在江湖上遭仇家追杀,垂危之际被南燕平王爷蔺曦和相救,后蔺曦和又助我云顶门在南燕发扬光大,为报达他的恩情,我将一枚瑞兽印章送了蔺曦和,并答应在他身边做三年侍卫,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碰见了蔺姬。”他说完闭上了双目,仿佛蔺姬巧笑倩兮的娇态又浮现在眼前。

屋中静悄悄的,初彤自是会察言观色,只见云中雁神色间充满了思念,不由吐了吐舌头,暗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出家人六根不净,那大和尚对二夫人还有旧情......我万不能说二夫人是我杀的,否则天崩地裂,我只怕讨不到小相公做新郎了。”想到此处对云映淮猛使眼色,云映淮知道初彤心思,对初彤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

此时丁无痕放声大笑,口中大喊道:“爹爹,这云映淮定是你和那蔺姬生下的孽种!自从他来到我家,你和娘的关系就日益疏远,娘甚至一心向佛,后来万念俱灰做了尼姑!你把云映淮从小带在身边,对我却鲜少关怀。虽然我们的武艺全是你一手传授,但你每次都会多教你几招,甚至将本该嫡传的‘大搜云手’传授给他!到后来你失踪隐去竟要云映淮做云顶门的门主!爹爹,我到底哪一点不如他!”丁无痕双目赤红的看着云映淮,嘶吼道:“我恨你!我日日夜夜都在想该如何杀了你!”

云映淮冷冷道:“你恨我,所以便模仿师娘笔迹嫁祸与我,甚至勾结两堂堂主造反。”

丁无高声道:“是又如何?我处心积虑想集齐双匣和印章,届时凭借双匣圣物名正言顺的成为门主。没想到无论大周皇宫还是金阳王府,每每到最后关头都功败垂成。后来我在平王府偶然得了双匣和一枚印章,打开其中一只才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什么都没有。我不甘心,又和谢凌辉联手定计,邀请天下英雄召开武林大会,呸!可恨了谢凌辉,我甚至把群芳剑法传授给他,他竟然背信弃义临阵脱逃!”

初彤暗道:“原来那碧玉匣也是丁无痕混进皇宫偷的。丁无痕,要怪只能怪你命不好,全都白白便宜了老子,既生丁何生姚,你碰见了我自然是运气不顺,路路不通也。”

云中雁长叹一声,一双悲悯的眼睛望着丁无痕道:“无痕…我素不知道你心里有这些委屈,我确实愧对于你…也愧对你的父母和蔺姬。”

丁无痕登时一愣,失声道:“你说什么?”

云中雁道:“我年轻时与江湖豪侠丁品松甚为投缘,义结金兰。他的未婚妻白素雪人号称江湖第一美人,他二人情义甚深,恩爱非常。丁品松为练武奇才,尤胜剑术,江湖上称之‘飘剑无痕’,他与白素雪共创三十六式《群芳剑法》,两人常常舞剑取乐,自是神仙眷侣。”

“二十六年前,凤城派广发英雄帖,召开英雄大会,我因此向蔺曦和告假,不想他听后便要一同前往。正是那场大会,蔺曦和对白素雪一见倾心,甚至相思成狂。他几番追求都被白素雪拒绝,一怒之下竟派高手侍卫联合将丁品松斩杀!我知道后悲恸难当,可蔺曦和对我有恩,我不能杀了他为义弟报仇,只得将杀害义弟的几个侍卫分别斩尽杀绝…那个时候白素雪却有了丁品松的骨肉。她年纪轻轻又未婚先孕,丁品松一死她更万念俱灰,我不能帮义弟手刃仇人,心中自是愧疚,便将白素雪娶进门,两人做了挂名夫妻,好让她平安诞下义弟的骨肉。”说到此处,云中雁扭头对丁无痕道,“无痕,其实你是丁品松的儿子。”

丁无痕登时呆住了,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双目直直的盯着云中雁的面颊,全身都瘫软下来。

云中雁又道:“白素雪有一同门师妹方红袖,英雄会后竟恋慕上蔺曦和富贵风流的做派,见他苦苦追求白素雪,又觉此人是个难得的痴情男儿。她盗走群芳剑谱,谎称自己已被门派逐出,无家可归。我见她可怜,便收容她进了王府,蔺姬喜她温婉和顺,便收她做了贴身婢女。”

“自此方红袖处心积虑的接近蔺曦和,可那时蔺曦和正迷恋白素雪,身边又有艳冠群芳的美人,自是对她不放在心上。她极有心计,将自己打扮成当日白素雪在英雄会上的模样,在花园里施展群芳剑法,蔺曦和一见顿时目瞪口呆,自此之后对她加倍宠信起来,逐渐冷落了蔺姬。方红袖极为善妒,她得知蔺姬有了身孕便三番五次的陷害,蔺曦和对她宠意正浓,自是百依百顺,她将蔺姬逼入后府意欲斩草除根。我对蔺姬百般周济,十个月后她生下一子托付给我,望我能把他抚养成人。”

云映淮一震,颤声问道:“师父,我…是不是那个孩儿?”

云中雁慈爱的看了云映淮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不是,但你却是我大赵皇族的子孙!”说罢双目看着条案上的香炉,缓缓道:“大赵皇族到我这一代人丁凋零,只剩下我和妹妹萱儿。我未及弱冠便有了八个娇美的小妾,望她们能为我大赵传递香火,开枝散叶。但几年过去,这几人一无所出。我四处探访名医翻遍医书,均无结果,那时候我便绝望了,只觉愧对先祖,但此时事情忽然有了转机。”

说罢他看了云映淮一眼,款款道:“我妹妹萱儿自幼美貌聪敏,是女中诸葛。她为了助我光复大赵,远赴北凉,入宫做了宫女,后来受北凉皇帝宠爱,成了妃嫔。蔺姬生下孩子不久我接到萱儿的书信,信上说她为北凉帝生下一子,皇上龙颜大悦,封她为萱贵妃。我灵机一触,抱着蔺姬的儿子日夜兼程赶往北凉,而后潜入皇宫,将这两个婴孩调了包。”

云映淮顿时愣住了。屋中响起初彤倒抽凉气的声音,暗道:“乖乖,小相公的身份竟如此显赫!是一国的皇子!”口中道:“云老英雄,你狸猫换太子,旁人难道不会看出来么?”

云中雁道:“出生不久的婴孩长得都差不多,况且皇子不与母亲同住,都由奶娘女官教养,即便是发现皇子换了人,也怕掉了脑袋不敢声张。”说到此处,他顿了顿接着道:“萱儿生的孩子自是我大赵皇室子孙,也是我大赵唯一的血脉,我理应养在身边,悉心调 教,以期不辜负祖宗遗训。而蔺姬的儿子也能在皇族长大,锦衣玉食,身份显赫,我也不辜负蔺姬的嘱托。但我这般作为却使萱儿母子失散,自是满怀愧疚,便将本门圣物白玉匣,并一枚瑞兽印章送给萱儿,稍作弥补。”

初彤灵光一闪,暗道:“是了,蔺姬的儿子是金阳王秦冶!后来小相公的亲娘又把白玉匣和印章送给了自己的假儿子,这两样东西又到了我的手里,如今云映淮又成了我的小相公,啧啧,看来云顶门与我有不解之缘。”

云映淮仿佛犹在梦中,神色微一恍惚,心头激荡道:“师父,你,你是我的舅舅?我是北凉皇帝的儿子?”

云中雁点点头道:“正是。你幼年时戴的那朵玉梅本是蔺姬留给自己儿子的信物,我却怀了私心,将此物扣了下来。之后我良心难安,几年后又将此物送到北凉,对萱儿说这是我送给她孩儿的礼物,让他贴身佩戴…想不到那么多年,我又看见这梅花了。”

云映淮暗道:“不错,师父若不是我的娘舅,怎能爱我如子?他把一身武功毫无保留尽相传授,教我安邦定国之策,几番告诫我出身高贵与旁人不同。云顶门为光复大赵江山而建,所以门主必应是大赵皇族后裔,所以师父在遗信中才要我在继位那天发誓,只将门主之位传给我的子嗣。”想到这里,他百感交集,不由长长叹了一声。

室内一片寂静,众人心潮起伏,各有所思。良久,云映淮抬起头,收拾情怀道:“师父,当年你说蔺姬带走了师娘的群芳剑谱,你要去大周取回,但从此之后便不见踪影,石伯伯说您被蔺姬杀害,并带回您老人家的绝笔,命我继承门主之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中雁道:“当年蔺姬为求生路,自愿到大周当细作。当时我正在赶回南燕的途中并不知情,当我再匆匆赶到大周的时候,蔺姬已成了大周权臣谢春荣的宠妾。”说到此处,云中雁不由苦笑了一声。

“四年前,蔺曦和取出云顶门的印章让我帮他办一件事。他知道我与蔺姬情分非比寻常,便命我去大周要蔺姬助南燕其他细作窃取大周机密。若蔺姬抗命,就要我斩而诛之!而后他又说蔺姬临行时窃走方红袖一本剑谱,要我也一并取回。我一猜便知是群芳剑谱,当时只想物归原主,取回后还给无痕的娘亲。”

“我再到大周的时候,蔺姬已身为人母,她对蔺曦和满怀怨恨,怎能听他的话?这些年她连遭大变,心境与往常不同,愈发狠辣,偷偷给我下毒要置我于死地。我被石友亮救出侥幸捡回了性命,但心灰意懒,写了封绝笔信让石友亮带给你,而后到北凉大济国寺剃度出家,三年后被北凉帝敕封为明觉国师。”

说到这里云中雁垂下眼帘,心中暗道:“蔺姬,蔺姬,你是我一生最挚爱的女子,又怎会遵从蔺曦和之令取你性命?我求之不得,心中苦楚自是难以言明,只盼你过得平安快活。威胁拆穿你的身份,不过是看你为别人生儿育女心里妒恨,想劝你跟我一同远走高飞,若你真不同意,我又怎会真去做对你不利之事?”

初彤心中却道:“这云中雁可算是个大大的情种,为了二夫人那个妖妇上刀山下火海就没含糊过,要是小相公对我也那么好,我真就开心死啦!”她一边想一边偷瞄云映淮,暗道:“小相公是云中雁的外甥,又在他身边长大,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想来也应是个大大的情种!”

云中雁拍了拍云映淮的肩膀,笑道:“这些年为师虽不在你身边,但石友亮鸿雁传书,将你你办的每件事都告之于我。我知道你为我前去找蔺姬报仇,又率领云顶门在江湖上办成几件大事。后来你遭人诬陷,被逐出师门,我本想出面澄清,但又想男子汉大丈夫理应动心忍性,能屈能伸,此番大变恰好能磨练你的心性,所以避而不出。再到后来你以雷霆万钧之态平息云顶门叛乱,又在武林大会上设下伏兵护了云顶门周全,为师心中委实欣慰得很,你已然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了。”

云中雁为严师,平日甚少露出欢颜,今日云映淮被如此一赞,只觉心中暖意融融,眼眶一红,大声道:“徒儿不敢有违师父教诲!”

云中雁道:“几个月前,石友亮差八百里快骑给我送信,说你只身前往崇门关,为师知你性情,怕你有了闪失,便急忙调度二十几名大内高手前去保护你。那夜幸亏他们在山谷之中看见那团白色烟火,然后及时赶到,否则你和这位姚女侠早就成了大周官兵的刀下亡魂了!”

初彤机灵,立刻起身拜谢道:“多谢云老英雄的救命之恩!晚辈感激不尽!”

云映淮道:“徒儿多谢师父搭救。可师父怎能调度北凉皇宫里的大内高手?”

云中雁还未搭腔,便听偏厅里有人高声道:“大内高手自然是朕派过去的。”说着掀开珠帘走了进来,只见来人六十来岁,身材魁伟,身穿玄色提花绣金团龙衣袍,腰系同色丝织带,带上嵌龙文金圆版并翡翠等物,头戴金龙冠,容貌与云映淮有七八分相似,不怒自威,极有帝王之气。

初彤忙跪了下来,暗道:“我的妈!这老伯一看便是小相公的亲爹!”云中雁双手合十躬身行礼道:“阿弥陀佛,老衲见过皇上。”

北凉帝几步上前,一把扶住云映淮的肩膀,目光如电,将云映淮上下打量一番,而后放声大笑道:“没错,没错,这才像朕的儿子!明觉你果然没有骗朕!”

云映淮原先只道自己是个孤儿,但今日突然见到亲生父亲,不由惊喜交加,双膝一曲,跪在地上道:“孩儿…孩儿见过爹爹…”

初彤偷眼瞄了北凉帝几眼,心说:“果然儿女肖父母,小相公神威凛凛,他爹自然也是威风八面;蔺曦和是个好女色的小白脸,他儿子秦冶也是个喜欢吟风弄月的风流胚;怪不得我第一次见秦冶就觉得眼熟,啧啧,原来他竟是谢凌辉那厮的哥哥。”

北凉帝一把将云映淮提起,对云映淮左看右看,有十二万分的满意,开怀道:“明日朕就命礼部准备,开祖宗祠堂,诏告天下,让我儿认祖归宗。”

云映淮满心喜悦,低头看见初彤还跪在地上,想起自己往日所受苦楚,身边只有这小丫头紧紧相随,胸口又是一酸,上前将初彤搀起,对北凉帝道:“爹爹,她叫姚初彤,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北凉帝定睛一瞧,只见面前站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甚美,一双寒星目顾盼生辉,透着说不出的精乖狡黠。初彤被北凉帝目光一扫,立刻俯身拜道:“民女姚初彤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北凉帝早就听说了一些初彤的光荣事迹,得知这小丫头聪明机警,奇计百出,几次三番救过自己孩儿的性命,此刻不由另眼相待,含笑抚慰了几句。

此时云中雁道:“阿弥陀佛,如今你们父子团聚,老衲心愿已了,再也没有什么挂碍,明日起便要进深山闭关修行,也许穷其一生也不会出来了。”

云映淮大吃一惊,忙上前道:“师父,咱们师徒才刚刚相见,徒儿还想服侍您老人家一辈子。”

云中雁摇了摇头道:“双匣已不知所踪,大赵复国无望,为师这半生风雨飘摇,也尝尽了悲欢。而今只愿早日勘破情关,得证菩提。”说罢他回转身,走到丁无痕面前,解开丁无痕的穴道,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柔声道:“无痕,为师确实愧对于你。若不是我,蔺曦和就不会去英雄会,也就不会认识你娘,你爹也不会惨死,蔺姬也不会逐出王府。”他叹了一口气道:“原先为师还一心盼望复国,镇日悉心栽培淮儿,却忘了你也是个需要关怀的孩子,你若愿意,便随我到深山修行,为师定会好好照顾你,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

他话还没说完,却见丁无痕脸上表情如痴如狂,他“啊”的一声大叫起来,拨开云中雁的手大吼道:“我不用你假好心!我爹娘已经死了!我什么都没有!我就是个孤儿!”说罢转身朝外面跑去。

后堂传来一阵脚步声,玎珰满脸泪水的奔了出来,跟在丁无痕身后喊道:“丁郎,丁郎,你还有奴家,无论天涯海角奴家都会跟着你!”哭着一路追了下去。

一任东风,叠叠层云欲荡胸。汉水东南流,一洗愁容。

初彤和云映淮在北凉行宫中住了下来,北凉帝每日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如流水般源源不绝。萱贵妃与骨肉失散多年,此时恨不得将所有都奉献到云映淮面前,吃穿住行均亲自过问,细细嘱托。云映淮感受双亲疼爱,心中虽暖意融融,但他在江湖上自由惯了,此时却觉得有几分不自在起来。

萱贵妃亦召见初彤数次,初彤眉眼通挑知情知趣,又极其能言善道,萱贵妃甚为欢喜,连带赏赐了初彤许多贵重之物。

七日后,北凉帝下圣旨昭告天下曰:七皇子秦冶,奢华为务,穷奢极欲;府内蹈罗绮,弄珠玉,笙歌不歇。疏斥正士,狎近奸谀。玩物而丧志,纵欲而败度。朕削其亲王名号,贬为庶民,即刻赶往灵山为祖宗守灵。钦此。

秦冶接到圣旨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立刻要求面圣,皇帝避而不见,秦冶转而去求萱妃娘娘,他在行宫外站立三日,最终萱贵妃只命太监送出一只放有一百两银子的托盘,秦冶一见便晕倒在地。这几日,秦冶的娇妾美婢全然不见踪影,只有他的侧妃杜雨鹃始终陪伴身侧,最后雇了一辆车将他接走。

初彤和云映淮坐在楼头默默看了一阵,云映淮叹道:“无情最是帝王家,秦冶前几日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坐拥美眷,这一刻便贬为庶民,一无所有。身边唯一剩下的竟是他原先百般厌恶的妻子,实是令人感慨了。”

初彤道:“秦冶的亲爹是南燕的王爷,同母异父的兄弟又是大周的将军,你的亲爹当然要防着他啦。”

云映淮暗道:“是了,爹爹是个念旧情的人,否则随便寻个由头便能让秦冶‘暴毙而亡’,彻底断了这个隐患。把秦冶软禁在祖陵实是放他一条生路。”他沉吟片刻道:“刚才接到云顶门传书,信上说石一清和楚月已返回南燕,二人均无大碍…只可惜凤城六奇,个个都是英雄了得的人物,那夜偷袭只有两人活着逃了出来。”

初彤拍着手道:“石大哥和楚姐姐都顺利脱险,那可再好不过。”

云映淮道:“只是江婉笙仍无下落,但北凉的探子回报,并未听说大周官兵抓到女子的消息,但愿她能平安。”

初彤仰起脸,圆溜溜的眸子盯着云映淮硬挺如玉的脸,问道:“小相公,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云映淮瞥了初彤一眼,长臂一伸将初彤抱到腿上,秋水目看着初彤的脸,半晌,面色微红道:“杏儿,只有你是我的娘子,喊我叫‘小相公’的,天下只有你一人而已。”他甚少吐露情话,这次说完原本以为初彤会一脸喜悦,抱着他的胳膊追问:“真的吗?真的吗?”没想到初彤却轻轻叹了一声,靠在他怀中道:“小相公,你如今成了皇子,我心里真是又欢喜又担心。”

云映淮挑起眉毛问道:“哦?你欢喜什么?”

初彤道:“你找到爹娘又洗刷了冤屈,我自然为你高兴。况且你爹娘又出手阔绰,送了我那么多金银珠宝,我每每看见心中都欢喜得很。”

云映淮低低笑了一声道:“若是你喜欢,我把我的那份也全都给你。”而后又问道:“那你又担心什么?”

初彤道:“你如今皇子啦,我只是个小民女,那个女侠的名号狗屁不值,全是糊弄人的。你爹爹妈妈也会让你娶官宦人家的小姐做大老婆小老婆小小老婆,你今后府中也会有几百个几千个金阳十二钗…”

初彤还未说完,云映淮便伸手捂住初彤的嘴道:“全天下有几千个几万个美女,但这世上只有一个姚初彤。”

初彤一震,抬起头直直的盯着云映淮的脸,只见云映淮明亮的眼睛正深深看着她。初彤脸上微微发烫,云映淮轻笑一声,俯下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嘴唇,她耳边低声道:“你若还是担心,我便不做这个皇子,横竖我也做不惯,还不如在江湖上自由自在的好。”

初彤“啊”了一声,喜道:“那太好了…不过你爹爹妈妈怕是不会答应。”

云映淮道:“我已求爹爹不必给我封王,我自由惯了,不愿在深宫受拘束,想来想去还是在江湖上快意恩仇更痛快些。爹爹听了虽然不悦,但也未横加反对。”

初彤听了不由喝彩,笑嘻嘻道:“我也不喜欢皇宫,虽然金银财宝不少,但整天磕头堆笑,一点都不好玩。”

云映淮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你在这里憋得无趣,过几日我们便动身回大周。”

初彤瞪圆了眼道:“回大周做什么?”

云映淮伸手敲了初彤的额头道:“也不知是哪个小女子说过,成亲之后去南淮给母亲上坟。”

初彤惊喜道:“这么久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心里不由倍感甜蜜,只觉自己一生都没有那么快活过。

云映淮见初彤欢喜得双颊通红,心中又怜惜又高兴,笑道:“你我虽未成亲,但,但我早已把你当做妻子了,我这女婿提前去见见丈母娘也不错。”

初彤听了云映淮的话不由心花怒放,忙不迭点头道:“要得要得,我娘亲若是知道我的夫君是个大英雄,不知道要有多高兴。”说罢对着云映淮嫣然一笑。这一笑眉目生辉,神情愈发妩媚讨喜,云映淮不由心中一荡,将初彤搂在胸前,深深吻上了她的嘴唇。

他二人又在宫中调养了半个月,云映淮向北凉帝禀明去向,北凉帝和萱贵妃虽然不舍,但不忍违拗云映淮的心意,况且北凉帝素以仁厚孝道治天下,听云映淮带初彤回去祭拜母亲,心中自是欢喜,派了十八名大内高手随行保护。

临行之时,云映淮和初彤前去向云中雁辞行,云中雁早已遁入灵山闭关,云映淮相见不得,只好和初彤在闭关的山洞外磕了三个头,收拾情怀,动身大周而去。

这一路二人游山玩水,行程甚慢,行了两月有余终于到了南淮。初彤对着母亲的坟墓不由放声哭了一场,不惜银两,请了风水先生相了一块宝地,将母亲的坟地迁了过去。没过几日,大周京城传来消息,大周皇上得急病驾崩,首领太监宣读先帝遗诏,先帝竟废了太子德明,改立三皇子德昕为君。又过了半月,废太子德明携谢凌辉起兵造反,兰贵妃谢秀婧在宫中悬梁自尽。大周宰相王鼎之子王琅,临危受命,代理兵部尚书,防守京城。大周登时笼罩在一片腥风血雨之中。

大周百姓人人自危之时,初彤却庆幸不已,她对国家大事浑浑噩噩,糊里糊涂,但却知道德明和谢凌辉俱已造反,自然无人再追究她原先闯下的滔天大祸,不由一身轻松,想到与王琅也多日不见了,便催促云映淮一同前往大周京城拜望故人。

越往北走情势越急,战况也愈发惨烈,这一路上大周各地官兵源源不断汇往京城。德明为造反准备多年,谢凌辉又极善用兵,待初彤等赶到京城之时,谢凌辉已攻下三座城池。

初彤再回到京城,心中自是感慨颇多,她路过谢府,忍不住想进去看看。谢家朱红色的大门上早已贴了封条,云映淮见状,提着初彤,从围墙外纵身跃了进去。谢家满门犯谋反之罪,早已卷了名贵之物逃得不知所踪,剩下带不走的财物也被朝廷抄得片甲不留。初彤定睛一望,只觉满目疮痍和荒凉。偌大的宅院早已人去楼空,一派萧瑟之景。她沿着石子路向前走去,忆起当年初进谢府所见的繁华之景,双腿不自觉的朝檀雾园走去。

檀雾园外挂的匾额歪了一半,房中空空荡荡,显得更宽大了许多,满地尘土。被风一吹,花格子双合小门吱呀作响,令人毛骨悚然。园中景物衰败,唯有一株桃花正迎微风怒放,娇娇艳艳,衬着院子里的灰墙败井反倒更添了一层悲凉之色。初彤恨谢凌辉入骨,见到此情此景原本以为自己会拍手称快,但此刻却怅然起来,她默默的在房中转了一圈,抬头对云映淮道:“小相公,咱们走吧。”

云映淮点了点头,二人路过二夫人所住的夏菡苑时,云映淮指着那厅堂对初彤笑道:“这里便是你我第一次遇见的地方了,当时你穿了一件又旧又大的花棉袄,头上绾着双髻,溜到厅里偷人家糕饼吃。”

初彤瞪圆了双眸道:“你还记得?”

云映淮笑而不语,二人行了一阵,初彤指着不远处的兰藻堂道:“小相公,这便是当初咱俩人拜天地的地方啦。”而后又皱了皱鼻子道:“可是后来你又把我一个人抛在这里,再相见时也不言明身份,真是个陈世美。”说完在云映淮胳膊上拧了一把,却觉云映淮手臂肌肉坚硬,反倒硌了手。

云映淮握了初彤的手道:“当日我从谢府逃出去,又浑身带伤,江湖险恶,怎能护你周全?反倒把你留在这里安全得多......”说到此处故意板了脸道:“况且你这小丫头脑子里稀奇古怪太多,再要我给你讲故事拜天地,我还真招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