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江山之烛影摇红 作者: 禾晏山

第一部分 第1节:序

锦瑟江山之烛影摇红

禾晏山著

序1

晏山是我多年的挚友。一天,她打电话给我:“喂,给我写点文字吧!”

我被雷了一小下,问:“做什么?”

“我的书要出版了,你给我写个序。”

于是此文就诞生了。

我们俩就像两块磁铁,离得远有感应,离得近了马上就“啪”的一声粘在一起。我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被她那不羁而清秀的形象所吸引。她很有思想也很特别,又豪爽仗义,用句文人的评价就是“风流跌宕,擅辞令,喜诙谐”。有例为证:

事件一

某男问她:“你欣赏我帅气的外表,还是儒雅的气质?”

她答:“我欣赏你这种幽默感。”

事件二

一日,某人兴高采烈:“我抢注了《功夫熊猫》的邮箱和ID!以后我上校内论坛就用这个名字了!太赞了!”

她答:“很赞,你爸是鸭子。”(在电影《功夫熊猫》里,熊猫爸爸就是只鸭子~)

>_<

晏山喜欢研究玄学,对易经风水、奇门遁甲颇有心得。强悍啊强悍。我看过《易经》,这天书十分精深晦涩。谁料她啃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进化了。“哎,珠珠啊,把你的生辰八字告诉我,我给你掐一掐。”囧…在这之前,我是个爱科学不迷信的21世纪接班人呀。她哇啦哇啦地说了很多关于我的事情,有发生过的,也有未来的,发生过的事都说得八九不离十,当时没发生的到现在为止有一部分也纷纷命中。我的神啊,仰面流泪。我终于认识会算命的大神了~~

晏山的这本书虽然秉承传统武侠,但又有所不同。大多数武侠小说多以江湖侠义、武功的精进为中心思想,我却更喜爱《鹿鼎记》这样主角不是靠武力打遍天下,而是靠抱皇上的大腿和溜须拍马成就伟业的小说。真实而富有生活气息。本人很仰慕曹雪芹,在本书中竟然也隐约寻得到《红楼梦》的踪影,对俊男美女的刻画也很到位,让人有想象的空间,也有想入非非的空间。因而建议对《鹿鼎记》痴迷或有遗憾的同仁一定要看此书,建议对《红楼梦》痴迷或有遗憾的同仁一定要看此书,你定会有全新的感受。

山火珠

序2

今夕风和朗清,月色如洗,心亦悠然,不忍负良辰佳景,故坐对无边风月,提笔于灯下,为此文做序,聊以抒怀。

吾虽女流,但自幼酷嗜武侠,极慕金庸,反复阅之,掩卷唯觉余音宛在,绕梁不绝,神往之心愈深,效摩之意更添。华山论剑,江湖五岳夺帅,痛书人世百态;少林同聚,燕云三十六骑,高诵英雄壮歌!韦小宝入宫,世态炎凉可谓尽历;令狐冲落难,人情冷暖亦可尽知。前人已矣。愚再观现今女子笔下之武侠,写困春花秋月,诉尽幽怨情愁。热血侠气均化小儿女痴情欢爱;腥风江湖骤成忆相思温柔香冢。男女情丝盈溢,武侠仅余残壳!呜呼哀哉!愚每每悲叹,侠之大者不再,义气江湖何存!追思武坛文山泰斗,为女子笔下之江湖掩面哭耳!故不撰文表意,心愿难平!愚不才,依金庸先生妙文之先例,畅所欲言,尽抒己见,不求闻达于市。行文之中未免难破前人窠臼,言辞浅陋未免贻笑大方。言有尽,但意之拳拳,难尽侠义精髓之深邃;文有尽,而情之切切,难尽江湖情仇之快意。

今立此文,并非一时之偶兴,不奢为佳作。但求以冷静沉凝,观我世俗多情。愚愿酒宴相邀,素手卷帘,恭迎佳客高朋踏花而至,共赏小文。觥筹交错,开怀畅饮,笑谈古今,不亦快哉!

第一部分 第2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1)

一、风雪破庙夜惊魂

北风呼啸,鹅毛大雪漫天飞舞,整个世界白皑皑的,看起来有点单调凄清。这样恶劣的天气,所有人都愿意待在屋里,守着暖炉,手中再捧一碗热汤。因而此刻四处静悄悄的,只听得见呼呼的风声。

忽然,从远处传来的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此时的宁静,马蹄声由远而近,不多时,一辆马车和四匹骏马停在一座破庙跟前,从马上跳下来两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大汉,他们踹开破庙那扇摇摇欲坠的门,四处巡视一番,而后转身走到马车前恭恭敬敬地说:“小少爷,属下检查过了,里面没人。天气实在是太坏了,今晚我们不能赶路了,还是进庙休息一夜,明天再走吧!”

马车的帘子掀开了,露出一张十三四岁少年清秀漂亮的面庞,大汉伸手便把少年从马车中抱了出来,一直抱到破庙里头。少年身上披着一件姜黄锦缎毡斗篷,看上去异常华美。他一进到庙中便脱掉了斗篷上的帽子,坐在下属拖过来的青砖上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多时,其他三个大汉鱼贯而入,手中还捧着树枝,接着打亮火折子在庙中生起火来,破庙中逐渐有了暖意。

“小少爷,吃点东西吧。”有人递来一个纸包,少年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竟然全是粉末。

“这是属下前两天买的上好的茯苓糕,时间长了就有点硬,放在怀里再一压就变成粉末了。现在只有这个,等明天到下个村子再好好吃一顿。”

少年倒也不介意,吃了一点,然后无聊地将糕饼的粉末搓得更细更碎。

“老三,我这儿有竹叶青,要不要来一口?”一个虬髯大汉取出一个光溜溜的葫芦酒壶,仰头灌了几口,原本有些发黑的脸上顿时泛出一丝红晕来。

“你这个家伙,就是离不开杯中物。”旁边叫做老三的人笑骂了一句,接过来刚想喝上一口,忽然看到少年正看着他,便笑了起来,“小少爷,要不要来上一口?喝了以后全身就都暖和了。”

“好!”少年回答得很清脆,老三把葫芦酒壶递了过去。少年用袖口抹抹壶嘴,豪爽地喝了下去,然后擦了擦嘴。酒很烈,从胸口往上涌出一股辛辣的暖意来,抵挡了严寒。

雪越下越大,有人出去将马匹牵了进来,然后站在破烂的窗户前说道:“这雪下得好,把地上的痕迹全掩了,那帮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会追过来啦!”话刚说到这里,一个黑影忽然冲破窗户飞了进来,所有人都吃了一惊,马上提起手中的兵器,将少年护在中间。

“好大的胆子!你以为你们能逃得掉吗?”黑影站定,是个男子,看上去四十多岁,面色白皙,相貌端正阳刚,但是神态举止间却带着一股阴柔和不自然的娇媚,说话时捏着嗓子,阴阳怪气的,斗篷中露出内宫侍从的服装来。此人竟然是个太监!

第一部分 第3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2)

大家不禁色变,太监冷笑一声攻了过来,几个人很快便打斗在一起。只见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几个回合下来,四个大汉逐渐落于下风,太监却打得如鱼得水,一拳过去竟然将虬髯大汉的下巴生生地打碎了,紧接着一掌将他震到墙边。他弹倒在地,伸了伸腿,头一歪便断了气。剩下的三人发出一声悲鸣,招式愈发猛烈,太监“哼”了一声,掌风也凌厉起来。

“小少爷,快逃啊!快逃!”老三向后面狂喊着,少年被刚才眼前的一幕吓呆了,这时才回过神来向门外跑去。

“哪里走!”太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另外三个大汉,而后一把抓住少年的斗篷帽子,将他提了过来。

“啧啧,果然是个俊俏灵透的娃娃,乖乖地和咱家回去吧。”太监摸了摸少年的小脸蛋,阴森森地一笑,然后向外走去。

少年默不作声,忽然,他从手中甩出刚才搓细的茯苓糕粉末来。太监躲闪不及,竟然着了道儿,被干干的糕饼末子迷了眼睛,手忙脚乱的工夫,少年从袖子里取出一把匕首,全力刺进他的心脏。“嗷嗷——”太监惨叫一声,使出十足的力气挥掌拍向少年的胸膛。

“啊——”少年飞了起来,然后狠狠地撞击到墙壁上,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便一动不动了。太监挣扎了几下,推倒了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门,身子倚着墙壁下滑,最后倒在墙根底下。

冷风夹杂着雪花不断地灌进破庙里,地上躺着六具尸体,风吹灭了破庙中的火堆,一切又归于平静。忽然,从佛像中传来些许声响,在这寂静阴森的破庙中显得格外诡异。不久,一个瘦小的女童从屋角一座佛像背后的窟窿里钻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情景,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嘴里不住地念叨:“阿弥陀佛,造孽造孽。菩萨,您保佑他们全部超生吧,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女童看上去不过十岁,脸上脏兮兮的,但一双大眼睛却又圆又亮,闪出几许聪慧和狡黠,好像暗夜中的寒星,熠熠生辉。她身上围了一条破毡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女童把屋里的情况打量一番,最后目光落在少年的尸体上,她径直走了过去,自言自语地说:“这些人里就这个小子穿得好,应该最有钱。”说着她蹲在少年身边,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口中还不住地絮絮叨叨,“俗话说得好,人死如灯灭。既然你人都死了,还不如把钱给我,回头我请几个和尚给你作法超度,再找个地方把你埋了,你安心投胎,做鬼之后可不要来找我…咦?这是什么?”这时,女童从少年怀里摸出一个做工精细的小布袋来,她也不看里面是何物,一心觉得肯定是值钱的东西,便将袋子系在腰带上,接着继续在少年身上寻找起来。忽然,她在少年的脖子上发现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雕成了一朵梅花的形状,温润精致。女童立刻眉开眼笑,“这是好东西,拿到当铺能换好几两银子呢!”说完便要把玉梅花拽下来。正在这时,少年呻吟了一声,一把拉住女童的小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嘴唇微动,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要向她倾诉。

第一部分 第4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3)

“啊——闹鬼啦!诈尸啦!嗷嗷!”女童汗毛倒竖,头发都快立起来了,她一屁股瘫软在地上,拼命向后退去。少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死死地拉着她的手,用尽力气说道:“金…”接着头一歪,真的断了气。

女童都快吓没气了,她用手捂着脸,眼泪都掉了下来。好半天,她才缓过神来,壮着胆子抽回自己的手,连滚带爬地向另一个墙角跑去,连破毡毯都掉了。女童靠在墙角里剧烈地喘息着,寒冷的北风让她冷静下来,她用破棉袄袖子抹干净脸上的鼻涕泪水,发现手心里攥着少年脖子上的玉梅花,便将它挂到自己的脖子上。接着,女童定定神,向旁边看去,发现虬髯大汉的尸体就在自己身边,于是伸手将大汉身上的黑披风解下来披在自己身上,然后从他的腰里摸出一小袋碎银和几串铜钱来。

“这回发达了!”女童双眼放光地自语着,这时,她忽然听到门外传来马被勒紧缰绳时发出的叫声。她赶忙裹紧身上的披风,一闪身溜进破庙正殿旁的小屋里。

这个女童唤作姚丹杏,是个小乞丐,平常四处流浪。这两天天气寒冷,尤其一到傍晚,大雪纷飞,她刚好寻到这座破庙,便进来避寒。破庙四处漏风,自然是不暖和的,她四处走动,竟然发现佛像背后有个窟窿,钻进去发现里面的空间还挺大,完全能够容纳她的小身体,于是就待在里面打起了盹,没想到却睡熟了。后来从外面传来的打斗声音把她惊醒,她待在里面没敢动,直到外面没了声息才壮着胆子从佛像背后爬了出来。

此时姚丹杏躲在小屋门口,偷偷地向正殿内观瞧,只听见有人惊呼:“公公!公公!”她摸摸鼻子,自言自语地说:“糟了,这六个人不知道谁是他们的公公,我偷了人家的钱财和衣服,待会儿那些人一定会来找我的茬,一顿打肯定是免不了的,还不如找机会开溜。”她向小屋的四周打量着,发现墙角有一个小小的狗洞,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接着一猫腰从狗洞里爬了出去,然后裹紧身上的披风,撒开腿就往后面的小村镇跑去。

此时已经是隆冬深夜,外面一片漆黑,丹杏辨不清方向,一路上凭借着感觉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后来她实在跑不动了,依稀看到前面有一点亮光,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那是一个农家小院子。她攒足力气翻墙而过,脚刚落地便听到了犬吠。她原先被恶犬追咬过,所以吓坏了,慌张中看到一间小小的柴房,便急忙打开门跑了进去,然后用后背将门抵住。

天气实在太坏了,屋里的主人即使听到狗叫,也懒得从暖烘烘的被窝里爬出来,只是大声呵斥了几句。丹杏连吓带冻,此时已经浑身发抖了,她倚着小柴门坐了下来,迷迷糊糊地打起了瞌睡。

说起这姚丹杏,还是有些来历的,她是南淮四大艳妓之首姚青莲的女儿。姚青莲本名姚湘莲,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小姐,气质娴雅,娇美无双,博览群书,尤其擅长抚琴作诗,是有名的才女。十四岁那年,她父亲因贪污罪被弹劾,姚家被抄,她也因此被打入烟花贱籍。幸亏得有情郎君相救,为她赎了身,买回家做了小妾,第二年生了女儿丹杏。可好景不长,后来她的丈夫娶了正妻,正妻妒忌她的美貌,趁丈夫外出时将她们母女赶了出去,远远地送到了南淮,卖进了勾栏院。姚湘莲原想一死了之,但是看到嗷嗷待哺的孩子,便将眼泪吞进肚子,改名青莲做了艺妓,并且很快红了起来。姚青莲一直痴痴地盼望丈夫能回来救她,几年后她外出去当地官员家中弹琴卖唱,刚好碰见自己的丈夫,自然狂喜万分,没想到负心郎竟然不与她相认,反而刻意回避,甚至急匆匆地走了。至此,姚青莲万念俱灰,很快就病倒了。老鸨嫌她吃白饭不赚钱,便不给她们母女好脸色,后来见丹杏竟然也是个美人胚子,便把主意打在丹杏身上。丹杏表面上虚情假意哄老鸨拿钱给她母亲看病,但无奈青莲一心求死,水米不进,才三个月就撒手去了。丹杏办完丧事,在母婢巧玉和一个小倌的帮助下从青楼里跑了出来,上了一艘开往北方的航船,一路流浪过来。丹杏宁愿当乞丐,也不愿意回去当妓女,她人小鬼大,又不怕吃苦,所以虽然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可也自得其乐。

第一部分 第5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4)

天蒙蒙亮时,主人家起床开门和呵斥狗叫的声音把丹杏吵醒,她悄悄地打开柴房的门,灵活的大眼睛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然后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墙边,一鼓作气翻墙而过。她刚想拔腿就跑,忽然发现院门口停了一辆驴车,车上装了满满的白菜和土豆,一个四十多岁的庄稼汉正把一个土豆筐放到驴车上。丹杏看到这样的情形,心中立刻有了主意,她从怀里摸出十几个铜板,慢慢地走了过去。

“大叔,大叔。”丹杏清脆地喊了几声。

庄稼汉转身看见一个小小的女童,脸上和头上都脏兮兮的,身上披了一件和她的身材不相称的黑色披风,一双大眼睛却明亮有神。他不由得一愣:“你…”

“大叔,你是要进城吗?”丹杏脆生生地问道。

“嗯,嗯。”庄稼汉点头。

“我这儿有十三个铜板,你带我进城,我就全都给你。”丹杏伸出小手捧着铜板,接着神态自若地说起了瞎话,“我爹是城里的读书人,前几天我和娘回外婆家,谁知在路上匪徒把我娘抢走了,我独自逃了出来。你若是带我进城,我找到我爹后还会重谢你的!”

庄稼汉原本就要赶车到城里送菜,他憨厚老实,听到丹杏的话,顿时动了几分恻隐之心,再看到她手里的铜板,马上点头答应:“好,你坐车上,我带你进城。”丹杏将铜板放到庄稼汉手中,然后便跳上了车子。

一路上,丹杏都躺在大白菜上发呆,庄稼汉怜悯她的“遭遇”,拿出一块饽饽给她。丹杏从昨天上午就没有吃东西了,再加上昨晚的一通惊吓,消耗了大量体力,此时的确饿了,便连忙把饽饽接了过来,大口大口地吃得很是香甜。日头初生时他们进了城,庄稼汉把车停在一个酒馆门口,丹杏趁他不注意,悄悄地溜走了。她在城里逛了一圈,在一个小面摊上吃了碗阳春面,捧了一捧路边的雪洗了脸,又到旧衣店里买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鞋袜,然后走进了一家小客栈。丹杏刚进门,就拿出一小块碎银踮着脚尖放在柜上,摆出一副老练的样子说道:“店家,来一个单独的房间,再打一盆洗澡水。”

掌柜的见她是一个小孩子,原本还不太热情,但一看到银子,又马上露出了笑容,连忙招呼伙计将她引到楼上的一间屋子,打了洗澡水殷勤地招待。丹杏将门闩插上,痛快地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衣裳,然后坐在床头开始点数昨晚偷得的战利品。从虬髯大汉身上摸出的钱袋里有不少银子,甚至还有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铜钱还剩两吊。丹杏对着金钱膜拜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最后,她打开从少年身上搜出的小布袋,将里面的东西抖落到床上。“这些都是什么玩意儿?”这时,她看到一枚瑞祥兽头的寿山石印章,便拿起来端详,发现印章上篆刻的并不是汉字,倒像是蝌蚪文。

丹杏愣了半晌,然后找伙计讨来针线剪刀,将钱银印章全都缝进了刚买回来的衣服里,然后盖上披风和棉被,进入了梦乡。

第一部分 第6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5)

一觉睡到傍晚,丹杏打着哈欠坐了起来,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了。她摸摸身上的棉衣,发现里面的钱财都在,这才心满意足地下床到楼下吃晚饭。她推开门,发现楼下的几张桌子已经全满了,这时,客栈的门又被推开,夹杂着寒风和雪花走进来三个人。

丹杏看清来人之后,禁不住想要高声喝彩。这三人中为首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俊美非凡,秀色夺人,长眉斜飞入鬓,一双潋滟光彩的凤目深邃含蓄,鼻梁高挺,嘴唇微抿,身披秋香色大氅,头戴一顶紫金冠,冠上的珠子饱满圆润,颗颗晶莹。他内里穿一件长衣,纯白锦缎质地,微有提花案纹,衣服正中绣有三朵金丝柳叶湖青紫葳大团花,湖蓝束口箭袖,镶秀金色缠枝花纹,朱红三镶白玉腰带,腰间挂一把宝剑,脚下蹬一双青面白底缎子小朝靴。这个少年整个人看起来孤傲耀眼,如大漠之上的一轮皎月,高贵非凡。

少年左边站着一个身披绿色斗篷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岁,身材纤细,头上梳两个丫鬟髻,绑着翠色发绳,芙蓉面,眉弯嘴小,细眼睛,肤色白皙,神色温柔。少年右侧站着一个穿黑斗篷的高瘦男子,五官平淡,但双眼如鹰隼般犀利,闪着隐隐的光芒。

这三个人进来之后,把客栈里的情形打量一番,店小二急忙上来热情地招呼着。店内实在没有多余的座位了,掌柜的见这几个人气质不凡,自然不敢怠慢,便亲自搬出新的桌椅让他们就座。这三个人要了一壶烧酒和几样小菜,绿衣少女掏出帕子将筷子仔细地擦干净递到少年手中,然后又倒起酒来。

丹杏下楼要了包子和鸡腿,让店小二送到楼上来,最后又多看了那少年几眼,转身走了回去。

自从少年进门之后,客栈里就变得寂静无声,所有人都惊艳于他那朗月般的绝代风华,不自觉地放下手中的筷子,愣愣地盯着他观瞧。少年好像根本没有意识到那十几双盯着他的眼睛,他从容不迫地从少女手中接过筷子,随便夹了点碟子里的煮花生,然后喝了一口热酒。他的动作优雅而缓慢,显示出一派大家公子的教养来。

绿衣少女向掌柜的要了三个盘子,然后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纸包里有几样精致上等的点心。她将点心放在盘子里,然后推到少年面前,笑着说:“这样的小店也没什么可吃的东西,幸好今天天明出来时带了几块点心,现在权且垫垫肚子吧。”那少女虽然相貌只算得中上之姿,但是神色温顺娇媚,声音婉转柔和,凭空为她增添了三分颜色。

少年淡淡一笑:“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你们两个也吃吧。”说完他拿起一块放在口中咬了一口。

“咳咳咳咳!”这时,从屋子东南角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愣愣地盯着少年看的人群。人们这才收回目光,开始动碗筷小声交谈,但仍然时不时地忍不住往少年身上瞥上一眼。“咳咳!”屋角的人又奋力地咳嗽了两声,他已经是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了,脸皱得好像一张树皮,下巴上稀疏地长着一缕胡子,穿着羊皮棉袄,腰间别着一根旱烟,双手插在袖子里,神态疲惫猥琐。从少年进来到现在,他就一直没睁开过眼睛,就那么懒洋洋地蜷缩在角落里。

第一部分 第7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6)

“这样的相貌和做派,我猜他一定是什么王公贵族。啧啧,难道他是京城里谢家的二公子?”离老汉最近的一桌人悄声议论着,说话的男人一边偷瞄着少年,一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爹爹,谢家的二公子是谁?他是很好看的人吗?就像那桌的神仙哥哥那么漂亮吗?”男人的小女儿眨着好奇的大眼睛,娇憨地抱着父亲的手臂问道。

这时,坐在男人身边的壮汉接口道:“京城最最有名的官宦大家就要数王家和谢家了。这两家一个在朝历代为官,钟鸣鼎食;一个是皇上钦定的皇商,富贵无比。而且巧的是两家各出了一位天眷,当今国母王皇后便是督察院左督御史王鼎的女儿,而皇上最宠爱的兰贵妃则是内务府副总管谢春荣的长女。这谢春荣原本只是个吏部郎中,但由于女儿在宫中得宠,所以近几年平步青云,让谢家一跃成了京城新贵。”

壮汉夹了一口菜,见同桌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瞧着他说话,脸上不禁添了几分得意之色:“听说谢春荣的四个子女一个个都钟灵毓秀,贵为皇妃的长女谢秀婧自然不必说了,长子谢凌煊也是京城里出了名的风流纨绔。二子谢凌辉虽是二房所生,但是相貌清俊,聪慧过人,八岁时就是誉满京城的神童了。如今他已经十四岁了,京城里所有大户人家未嫁的女子都对他存了一份心思。谢春荣的小女儿谢秀妍是谢凌辉一母所生的妹妹,芳龄十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壮汉说到兴奋处,原本刻意压低的嗓门不自觉地升高了些许,“我去年运货到京城,刚好赶上谢家修建园子,管事的买了我从南边运过来的绸缎布料,我帮着把东西搬进谢府,虽然是从后门进去的,也没待多久,但是园里那般宏伟奢华也足够开眼了…”

壮汉刚说到这里,丹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一边下楼一边喊道:“喂,掌柜的,我要的包子和鸡腿怎么还不送上来?”走着走着,她脚下一滑,再加上鞋子并不十分合脚,竟然从楼梯上跌了下来。

“小心!”绿衣少女离楼梯最近,她大步赶了过去,稳稳地将丹杏的双肩搂在手中,马上把她扶正。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极其敏捷,内行人一看便知这绿衣少女是个颇有些功夫的练家子。

正在这时,屋子东南角忽然有一抹青色的身影一跃而起,趁着众人关注丹杏的工夫,飞快地向大门外跑去,似欲夺路而逃。

少年身边的男子拍案而起,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一鞭过去便缠住了青衣人的身体,然后奋力一扯,那人“啊”的一声被拽倒在地,头上戴的帽子掉落下来,露出水缎长发和如花雪颜来,竟然是个异常娇美的佳人。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岁,眼神极为惊恐,奋力挣扎着要解开腰间的鞭子,想爬起来再逃。

男子将鞭子一扬,毫不怜香惜玉地打在少女脸上。众人只听见“啊”的一声惨叫,少女那如花的雪颜顿时皮开肉绽,出现了一道狰狞的血痕。这时,那懒洋洋的老头竟然从墙角窜了出来,向地上的少女奔去,手中弹出数枚石子,将客栈中的蜡烛一一打灭,男子同时移动身形。客栈里顿时乱作一团,丹杏见情形不对,连“谢谢”都没来得及对绿衣少女讲,便连滚带爬地上了楼,跑回自己的房间,插上门闩,吹灭了桌上的蜡烛,然后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一部分 第8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7)

外面的情形似乎很混乱,桌翻椅倒,碗碟砸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女人不停惊叫,小孩子哭爹喊娘。渐渐地,外面的声音逐渐平息下来,丹杏支起小元宝般的耳朵,忽然听到从木头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急忙退到床边,慌乱中碰掉了插在门上的门闩。丹杏的房间在最深处,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在她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她在心中暗叫不好,一猫腰便躲到了床底下。

有人推门走了进来,把手中的东西丢在地上,点亮了桌上的蜡烛,然后找了个凳子坐了下来。丹杏凝神看去,被丢在地上的竟然是那个青衣姑娘,只是现在她的脸上血流不止,跟刚才相比有天壤之别。丹杏移动目光,又看到一双青面白底缎子小朝靴,坐在凳子上的人无疑是那个翩翩少年了。

“二爷,二爷,求求你饶了我吧!我…我什么都说…什么都说。只求二爷给我一个痛快!”青衣少女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好,那你就说说看。”少年不紧不慢地说。

“那药…那药是王皇后让我下的,我和皇宫里的侍卫私通被皇后抓到了把柄,她要用酷刑治我,还说我要想保住小命,就必须得想办法让贵妃娘娘堕胎…”不知是天气太过寒冷,还是因为内心恐惧,此时青衣少女浑身瑟瑟发抖,好不可怜。

少年冷笑一声:“哼!墨鸳啊墨鸳,真是黑了你的心了!”

青衣少女伏地哭道:“墨鸳是无耻小人,背叛主子罪该万死!我昏了头了,皇后说我若不按照她说的话做,就会想办法取了我心上人的性命。她给了我一种香料,只要放在屋中燃放,三个月后贵妃娘娘必然小产。我才点了三天,娘娘就肚痛不止。我知道事成之后皇后不会留我活口,所以偷偷从宫里逃了出来,二爷来到客栈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那个老头是谁?”

墨鸳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他想杀我灭口,可能是皇后的人。”

这少年正是谢家的二公子谢凌辉。他原本带着保镖美婢在外面为父亲办事,忽然收到了家人寄来的急件,由于事关重大,他决定亲自抓墨鸳回去。

“二爷,您开开恩吧,看在我服侍娘娘这么久的分上,看在往日的情面上…”

谢凌辉看着面前血流满面的少女,想到往昔的情形,不由得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跟随我姐姐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她的为人?你们情同姐妹,出了这等事情,你若告诉她,她怎么会不想办法保你周全?你素来也是个伶俐的…”

墨鸳一边流泪一边摇头,神色凄惨无比:“娘娘早就已经不是原来的大小姐了,后宫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娘娘日日算计,费尽心机争宠。你们谢家所有的恩宠都系在她一人身上,皇帝的眷爱才是维持她和家族地位的唯一利器。平日里皇上多看我一眼,她都不高兴,所以我们之间早就生分了…”

第一部分 第9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8)

谢凌辉愣了半晌,幽幽一叹:“罢了,你先随我回去,听候我爹和姐姐的处治。”

“不!”墨鸳惊叫起来,情绪异常激动,“我不要!我不要!我犯的条条都是死罪,这孩子是娘娘的命根子,娘娘不会饶了我的,我回去的话,不知有多少毒辣的惩罚手段等着我呢…”她浑身发抖,显然想到了什么比死亡更恐怖更狠毒的刑法。这时,她忽然看见前方的桌子,便毫不犹豫地向前撞去。谢凌辉阻拦不及,墨鸳头上立时鲜血四溅,当场毙命。

丹杏趴在床底下,墨鸳倒下的时候脸离她不过半丈,只见那死尸血流满面,眼珠子直直地瞪着,内心仿佛有无限的怨恨、委屈和不甘。丹杏吓坏了,若不是及时捂住小嘴,闭上眼睛,恐怕这时候早就已经叫出声了。

谢凌辉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由得有些怅然。墨鸳自小便美貌伶俐,身为谢秀婧身边的大丫鬟,也从不仗势欺人,谢家上下无不喜欢她的,而今落得这个下场,虽说是咎由自取,但也未免太过悲凉了。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喊道:“卷翠,进来。”

门开了,那个绿衣少女走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啊”的轻呼一声,然后眼泪就流了下来。她和墨鸳是同时进府的,感情不同于旁人,但碍于谢凌辉在场,不敢放声痛哭,所以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取出一块帕子蒙在墨鸳脸上。

谢凌辉问道:“洪管家回来了没有?”福哇.fval.cn小说

“回来了,没追到那个老头,让他跑了。”卷翠收回眼泪说道,“这个地方咱们还是别待了,现在外面的风雪小了很多,赶快回别苑吧。”

谢凌辉点点头,叫洪管家进门将墨鸳的脸盖严,把尸体横抱起来,三个人一同走出房间下了楼。

丹杏这时才心有余悸地从床底下钻出来,心怦怦直跳。刚刚听了一个骇人听闻的皇室秘密,又看了一桩红颜命案,不管怎样见多识广,聪明百变,毕竟还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所以她手脚有些瘫软,坐在黑暗里定了定神。忽然,她又想起这屋子里刚刚死过人,于是一个激灵撒腿跑了出去,找掌柜的要求换房。

丹杏跑到楼下,看到一片狼藉,菜肴碎碗撒了一地,人群全散了,两个小伙计正在收拾残局,掌柜的点头哈腰地送谢凌辉和卷翠。丹杏慢吞吞地往前走,突然脚下一滑,向前摔去,慌乱中她抓住了谢凌辉的秋香色大氅。谢凌辉毫无准备,被姚丹杏拽得打了一个趔趄。正在这时,一支弩箭飞快地射了过来,箭羽擦着谢凌辉的面颊飞驰而过,牢牢地钉在墙壁上,尾部还在微微颤动。

谢凌辉惊魂未定,只见一个黑影迅速掠过对面的窗子。卷翠提起裙子就要去追,谢凌辉急忙拦住她:“别追了,追不上的。”说完他转过身,看到一个瘦弱的女童,看上去十岁的样子,五官精致,一双大眼睛好像天上的寒星一般,明亮清透,顾盼生辉,于是他放柔声音道,“你刚刚救了我。”

丹杏压根就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一心只想着保持平衡避免自己摔跤,情急之下才拽了谢凌辉的衣服,但是她马上就后悔了,自己干吗招惹那个不好惹的人啊!摔一跤就摔一跤呗,又死不了人,万一扯坏了人家的衣服或者让这位娇贵的公子心生不快,那自己一个小孤女子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由于光线太暗,丹杏根本没有看见射向谢凌辉的弩箭,摸不清情况的她只得陪着他们傻笑。

第一部分 第10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9)

丹杏抬起头,只见谢凌辉正望着她,一双狭长潋滟的凤目闪动着点点波光,堪称俊秀无双。丹杏突然感到心头的小鹿一阵乱撞,脸一烫便低下了头。她虽然年纪尚小,但是内心早熟,已经情窦初开,可面对这样的情况,还是有点手足无措:“刚才其实是我要摔跤的,因为拽了你一把才没跌倒,就算救了你也只是碰巧。”

刚刚谢凌辉还在疑惑为何这样一个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孩能识破刺客的阴谋,现在知道了原因,不由得莞尔一笑:“不管怎样我都要谢你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你随便讲好了,或者把你爹娘叫过来,让他们说也可以。”

“我没有爹娘。”丹杏摇了摇头,“我自己一个人住在客栈里。”她抬头看到谢凌辉询问的目光,心中暗想:若是他知道我娘是南淮艳妓,肯定会瞧不起我的。于是又信口说道,“我爹早逝,娘不久也病死了,我叔叔婶婶想把我卖到勾栏院,后来我拿了点钱从家里跑了出来,上了一艘开往这里的航船,一路流浪过来,因为天太冷了,才不得不掏钱住店…”这番话说得亦真亦假,但是一想到母亲狠心撇下她撒手人寰,这一年来自己到处流浪,她就忍不住泪流满面,放声痛哭起来。

谢凌辉听到她的遭遇,不由得长叹一声,然后伸手拍拍她的头:“你若没地方可去,跟我回家怎么样?”

丹杏正在抽泣,听到谢凌辉的话,不由得一愣。谢凌辉望着丹杏,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家怎么样?我家有吃有住,你以后就不用风餐露宿、四处飘零了。”

丹杏抬起眼泪鼻涕纵横交错的小脸,看到谢凌辉那清如朗月的脸庞,心中有不知名的情愫在涌动,头脑一热,马上点头道:“好,我跟你走。”

谢凌辉点点头,然后带她向外走去。“等等,我还有一件披风在房里。”看到外面的风雪,丹杏忽然停住了脚步。

谢凌辉斜眼看看丹杏身上的旧棉衣,摇头说道:“你的衣服不要也罢,我马车上有一件毡斗篷,送给你好了。”

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洪管家正坐在驾辕处等他们。谢凌辉几人上了马车,卷翠马上从包袱里找出一件大红猩猩毡斗篷披在丹杏身上。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谢凌辉一边接过卷翠递给他的手炉,一边问。

“我叫姚丹杏,十一岁。”

卷翠听罢,小声对谢凌辉说:“大小姐的乳名就叫丹丹,她的名字和大小姐相重,犯了忌讳了。”

谢凌辉点了点头,想到今天正好是初三,这个女孩的名字里又有一个“丹”字,把“丹”和“三”放在一起,恰好是个“彤”字,于是笑着说:“以后你就叫初彤吧,姚初彤。我是京城谢家的二公子,以后你和他们一样,就叫我二爷。到我那里做个二等丫头,每天做做针线,不辛苦的。”

“我叫卷翠,是二爷身边的人,以后我们就是好姐妹了,要多多照顾对方。”卷翠微微一笑,态度温柔可亲。

第一部分 第11节:一、风雪破庙夜惊魂(10)

丹杏在风月场里长大,又自小在市井之间厮混,见多了世间丑恶,熟稔人情冷暖,她生活在最卑污肮脏的地方,但是她母亲青莲却坚持用最规范传统的大家闺秀的礼仪和思想教育她,不断培养她的高雅情操和气质,这使她形成了刁钻古怪的性格,也让她善于隐藏自己心中的想法,小小年纪就懂得逢场作戏,强颜欢笑,所以虽然改名字她心中老大不愿意,可脸上却露出极为欣喜的神色。

风雪已经小了很多,马车一路向前,初彤倚在马车的角落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马车不多时便行驶到一处庭院前,门口早有下人打着大红灯笼迎接。谢凌辉让婆子领了初彤休息,自己则带着洪管家和卷翠去了偏厅。那婆子见初彤身上的斗篷华美精细,似乎是谢家二公子曾经穿过之物,自然不敢怠慢,便将她安顿到一处暖阁,让小丫头端了点心、清茶、热水、毛巾等物,好好招待着。第二日清晨,初彤跟着谢凌辉乘上马车,快马加鞭地向京城赶去。这里距京城已经很近了,一路上又几次换马,所以黄昏时分马车便进了京城的大门。

一路上,初彤忍不住掀开帘子向外看去,只见京城大街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摊子上摆着各种物品,琳琅满目。她抻长脖子张望着,心中暗想:乖个隆咚!怪不得来窑子里销金的大爷们都说京城繁华,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南淮市井虽然也似这般热闹,但是跟京城比起来,还是少了点气势。

第一部分 第12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1)

二、夜庭灯幽剑气横

张望间,马车缓缓驶进一个偏僻的巷子,然后在一处偏门停下来,只见墙内的建筑物巍峨挺拔,探出朝天的阙角,峥嵘之气毕现无疑。小厮撩开车帘子,一干人等已经站在大门口迎接了。谢凌辉刚下马车,在门口等候的下人便将他团团围住,簇拥着往里面走去。卷翠对初彤道:“二爷要到书房回话,我们先去回二夫人的话。”说完拉着她的手,两人一起上了一乘小轿。

初彤掀开轿帘子向外看去,那府中的景色更加非同一般,雕梁画栋,入眼的几间正房高大壮丽;曲栏回转,穿山的游廊厢房精致敞阔;怪石嶙峋,葱茏的青松上还压着皑皑的白雪;湖面已经结了冰,一个穿蓑衣的老头正在独钓江雪,宛若画中之人;三三两两的下人穿梭于园中,举止有度。走了一会儿,轿子穿过了一个月亮门处,卷翠笑了笑,叮嘱初彤说:“待会儿磕了头问了话,你就要正式待在谢府了。二夫人是个极好极美丽的人,你救了二爷的性命,她必然会好好赏你的。”随后她领着初彤下轿,径直带着她走进了一处院落。院子里有两个小丫头正抬着一桶水走来,看到卷翠,急忙放下水桶,笑着说:“卷翠姐姐回来啦!”卷翠问道:“二夫人在吗?”其中一个小丫头点点头说:“二夫人身子不舒服,正在榻子上歇着呢,把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了珍珠捶腿。”

初彤站在门口,只觉得一阵异香扑鼻而来,踏入房间便仿佛到了一个温润如春的世界,入眼之处一片金碧辉煌,让人眼花缭乱。旁边的小丫头领着她来到偏房,让她坐在绣墩子上等着,然后拿了块点心给她吃。初彤拿着点心,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感觉刚才经历的好似做梦一般。自从她进门到现在,所见之物无一不奢华精致,下人个个恭谨殷勤,初彤心知自己进了非同一般的大户人家。这时,她突然想到母亲临终前用枯瘦如柴的手死死地攥住她的胳膊,咬着牙对她说:“女儿,你听好了,王府侯门是火坑,荣华富贵是场梦,永远别听信男人的花言巧语,否则…否则我就是你的下场!”初彤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然后“哼”了一声,心想:管你什么钟鸣鼎食阔绰世家,我且去见识见识,若是过得不顺心意,大不了一拍两散,一走了之,我还做我的姚丹杏,不也快活得很!想到这里,她的心平静下来,三两口将点心吃了,然后将门帘扒开一道小缝,向外观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