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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经到了掌灯时分,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初彤终究是小孩子心性,耐不住寂寞,见外面的正厅无人,便走了出去,东瞅西看,忽又看到屋角边的梅花式小几上摆着各色糕点,样样都是她没吃过的,便不由得十指大动,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帕子,拣着颜色可爱、造型独特的包进帕子里。初彤做坏事的时候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忽然,她感觉窗前似乎有黑影闪过,心中一慌,立即捂着帕子一闪身躲到帘子后面去了。

没过多久,门被缓缓地推开了,一个人轻轻地走了进来。初彤屏住呼吸,从帘子的缝向外看去,只见来人穿了一身夜行衣,手中提着一把宝剑,进门后径直往二夫人卧房的方向走了过去。

有贼人!初彤心里一惊,怀里的点心滚了一地,她慌里慌张地跑了出来,忽然感觉自己腿上一麻,“哎哟”一声就摔倒在了地上。

“什么人?”听到声响,卷翠冲了出来,只见大厅空空的,只有初彤一个人躺在地上。初彤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还没说话,就见卷翠晃了几下便倒了下去,正好压在她的身上。初彤吓得小脸发白,此时屋中黑漆漆的,只有一支蜡烛摇曳着幽暗的光芒,她感觉自己的左腿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身上的卷翠悄无声息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时,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紧接着传来一阵环佩发出的叮当声。初彤刚想转过脸去看一看,却听到一个声音在头顶上方幽幽地响起:“蔺姬,好久不见。”

“你是谁?”那悦耳的女声顿时变得冰冷起来。

“哈哈,我是谁?谢家二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但是你的底细我倒是一清二楚。”那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带着几分怨毒,听声音好像是个嗓音浑厚的少年。初彤趴在地上,脸背对着身后的两个人,心想:这下可坏了,二夫人出来了,肯定能看见地上撒落的点心,万一追究起谁拿了的话就大大地不妙了。她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但转念又一想:不怕不怕,到时候我就说是我看见了贼人,被他打倒的时候不慎碰掉了点心,这个谎一定能够圆过去。想到这里,她有点得意,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不知这贼人是什么来头,好像还和二夫人认识,我先不出声,看看情况,以免殃及了我这个池鱼。”于是她一动也不敢动,只是竖起耳朵倾听二人的对话。

“‘蔺’是南燕皇室大姓。十几年前,南燕平王爷曾有一名宠姬,色艺双绝,聪慧过人,由于出身卑贱,小王爷便赐她姓蔺,唤作蔺姬。而后南燕与中原开战,蔺姬蒙王爷看中,被派到中原谢家成了细作。”那声音顿了顿,然后语气更加冰冷不屑,“没想到这贱人竟然逐渐忘了小王爷的恩情,贪慕荣华富贵,不但在北凉小皇子回京之时放出假消息重创南燕精锐刺客,甚至心狠手辣地杀害了她的结拜义兄!”

“住口!”二夫人一掌拍在身边的紫檀木茶几上,语气异常冰冷,“你知道什么?你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怎么会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你凭什么来这里指责我?一切都是因为蔺曦和对我无情无义!”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想平息心中的怒火,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愈发激动,“当年他是喜欢我,可没过多久,他就又爱慕上了方红袖那个狐狸精!为了讨她的欢心,便下令将我贬黜到后府,我在那里受尽了下人的欺凌…我没办法,只得请求来大周当细作,否则被困在那后府中,我一定会发疯的!”二夫人的语气依然是阴森森的,“如今我过得好了,那负心汉却派人来让我帮他做事,我不遵从便给我下药,欲拆穿我的身份!他凭什么?凭什么!”只听见“咔嚓”一声,二夫人扯断了腕子上的一串手珠,大粒的珍珠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让人心惊肉跳。

第一部分 第13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2)

初彤在心中暗想:什么南燕、北凉、小王爷?大周北边确实有个北凉国,南边有个南燕国,已经打了好几年仗啦,难道这二夫人是从那么远的地方来的?接着她又在心里一叹:这个二夫人和我娘也算是天涯沦落人啦!不过娘被男人抛弃就寻了短见,看人家二夫人,啧啧,人家就那么自强!娘要是有人家一半就好了…

那少年愣住了,半响才说道:“即便是小王爷对不起你,可你为何又要杀死你的义兄?当年在你失宠之时,他对你百般周济,你到大周来也是他暗中帮你打点的,并助你得到了今时今日的高贵地位,你又如何下得去手?”

二夫人的语气异常平和:“他对我确实是极好的,但是他奉了蔺曦和的命令来迫我就范,我无奈之下才动手的。”

“你的意思是他死得其所啦?”少年不屑地冷哼一声。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二夫人的语气依旧淡淡的。

“好个忘恩负义不要脸的女人!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少年怒吼道,而后亮出手中的剑便向二夫人劈了过去。

“雕虫小技!”二夫人冷哼一声,轻盈地一闪身,少年一剑刺了个空。

“对付你这贱人,这雕虫小技绰绰有余。”少年冷笑道,剑风愈发凌厉,可谓招招致命。

“你和云中雁是什么关系?”几招之后,二夫人的表情严肃起来,那少年年纪虽然不大,但是根基极好,也擅于变化,一时之间竟然能和她缠斗得难解难分。

“云中雁正是家师!你伤了他的性命,我就取你的脑袋给他祭奠!”少年咬着牙,狠狠地吐出了这句话,手中的宝剑随之直逼二夫人的命门。

“好!很好!”二夫人随手抄起玉胆瓶中的拂尘,当成武器来抵挡少年的进攻。

初彤趴在地上,刚才的一切都真真切切地听在了耳朵里,现在又听到二人动手打在一起,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苦:呜呼哀你的哉!刀剑无眼,这两个人这般打斗,万一戳到我可就不妙了。但转念一想,卷翠还在自己的身上,好歹还有个人肉盾牌,心中便稍微平静下来,悄悄地将眼睛睁开一道小缝。少年小小年纪,剑术甚是了得,初彤只觉得头顶的剑气在嗖嗖横飞,她吓得立刻闭上眼睛,但是又忍不住再睁开。

二夫人此时甚为心焦,眼见传晚饭的时刻将至,谢春荣今日要来她这里用饭,假如让他碰到这样的场景,真不知道该如何收拾。她心中一急,便自乱了阵脚,少年有机可乘,一剑便刺中了她的肩膀,她冷哼一声向后退去,一下子碰到了柱子旁的帘子,只听“哎哟”一声,一个小丫鬟跌坐在地上。

二夫人心中一惊,这小丫头正是今天在屋里给她捶腿的珍珠。原来二夫人出去的时候,珍珠正在房里沏茶,而后又耐不住好奇出来观瞧,因此刚才的一幕幕都落入了她的眼中。一直到二人动手,珍珠怕了起来,趁二人搏斗正酣,顾不得周遭的情况,便一步步蹭到门口想唤人呼救,没想到两个人又缠斗至此,她惊慌之下如初彤一般躲在帘子后面,被二夫人一下子撞了出来。

第一部分 第14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3){福哇www.fval.cn小说}

“贱人!受死吧!”少年高高地举起剑向下劈去,只听“扑哧”一声,一颗头颅滚落在地,骨碌碌地转了几个圈,顿时鲜血四溅。

初彤只觉得脸上一阵腥热,她的身子微微瑟缩,眼睛眯成了一道细缝。只见少年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保持着擎剑的姿势,二夫人半坐在地上,手里握着小丫头的身体,那身体的脑袋正滚落在离初彤不远的地方,表情惊惧异常。若是寻常的小女孩,碰到眼前的一幕必定要惊叫昏厥,但初彤前几日刚看到过墨鸳惨死的情形,所以还可以保持镇定,但胃液却在翻滚,险些呕吐出来。

“你…你真狠!”少年的话语仿佛梦呓般。

“哼!她看到了刚才发生的事情,早晚都要死!”二夫人的语气淡淡的,却流露出了无尽的杀意。初彤听罢,一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把眼睛闭得紧紧的,心中暗道:不得了,她若知道我也看见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岂不是也要把我的脑袋搞下来?我无论如何也不能说自己知道刚才的事情,别人要是问起来,我就打死不承认,就说这个黑衣人把我一拳打晕了,所以我一直都神志不清!

二夫人趁着少年走神之际,拔下头上的一根簪子飞向他的心脏。少年躲闪不及,被簪子刺中了左胸,闷哼一声向后撤去。这时候,只见房门被推开,一个丫鬟站在门口说:“二夫人,厨房的菜已经做好了…天啊!”待这丫鬟看清屋子里的情景时,顿时面无血色,高声尖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不好了!出人命了!来人啊!”

不一会儿,谢府的人便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少年见情形不对,飞身冲破窗子,趁着夜色逃远了。

此时,二夫人“啊”的一声瘫倒在地,婆子和丫鬟已经冲入屋中,见到房里的情况,个个面如土色,急忙簇拥到二夫人身边。“快!二夫人晕过去了!快去请大夫!”“掐人中!快拿热毛巾来!”“快通知老爷,谢府里进来恶人了!”…众人七手八脚地忙碌着,初彤微微掀开眼皮,见二夫人仿佛柔弱不堪的细草,被一个壮实的婆子背着往里屋走去。她心中叹道:这二夫人刚才还咬牙切齿,借他手将人杀了都面不改色,现在却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真比我还会演戏!

刚想到这里,初彤只觉得身上一轻,卷翠被人移开,然后一双手将她架了起来,手指探到她的鼻孔下方,随后喊道:“这两个丫头都还有气,快快架出去!”

几个丫鬟婆子将初彤和卷翠架到侧屋里,又是掐人中,又是捏合谷穴,还往脸上喷水。初彤只觉得那老妈妈的手掐得自己生疼,本想再装一会儿,但是此刻不得不“悠然转醒”,迷茫地睁开眼睛,喜得旁边的人拍手叫道:“总算醒了一个!”初彤斜眼看去,卷翠仍然昏迷不醒,但面色红润,呼吸均匀,似乎没什么大碍。正在这时,门帘被挑开,走进来一个俊俏非凡的少年,初彤定睛望去,来人正是谢凌辉。

谢凌辉挥退了旁人,走到卷翠身边摸了摸她的脉搏,然后欣然说道:“她只是被点了睡穴,不碍事。”说着搬了把椅子坐到初彤面前问道,“听说刚才你在那厅里,都发生了什么?”

第一部分 第15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4)

初彤的手心微微地冒出了冷汗,但脸上不露一点声色,她说道:“我刚才一直在这里等二夫人召见,然后扒开帘子往外看,见一个黑衣人拿着剑推门走了进来…我害怕,想跑出去求救,可是腿一麻却倒在了地上,接着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啦…再接着我就发现自己在这个屋子里了…二爷,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

谢凌辉眉头微皱,沉吟了一下说道:“没事,你好好在这里待着,不要出去。”说罢便起身走了出去。

当夜谢府灯火通明,初彤听丫鬟们在私下里议论,说谢府进了强盗,想盗取二夫人价值连城的夜明珠,丫鬟珍珠忠心护主,为二夫人挡剑死了,于是二夫人便认珍珠为干女儿,一切以小姐形式下葬,并给了珍珠家里八十两银子,珍珠的爹娘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强盗自从逃走后便不知去向,家丁正在四处寻找,这件事情也至此宣告结束,府里面管事的婆子严禁再传关于这件事情的一字半句,否则将会板子伺候。

初彤心想:什么盗取夜明珠,忠心护主人,那黑衣人想砍二夫人的脑袋,珍珠不情愿当了替死鬼才是真的。想到这里,她忽然意识到这谢府似乎危机四伏,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又一想自己这次真的是遇难呈祥,便又心生喜悦,手舞足蹈起来。

初彤正高兴着,门帘子被掀开,走进来一个端庄秀丽的大丫鬟,对她微微一笑:“你是初彤吧?二夫人醒了,要见见你。”

初彤听后,顿时愣住了,她此时是千百个不愿意,只得拖着沉重的双腿一步步向前磨蹭。从偏房到二夫人卧房这几步远的距离,她恨不得永远走不到才好。丫鬟将她引到一片珠帘前面,微微一笑,说道:“二夫人在榻上安歇,你进去就是了。”初彤唯唯诺诺,丫鬟打开帘子,只见一个美妇人正躺在前方的美人榻上,肤白体丰,琼鼻樱唇,面色带着几分蜡黄,但蛾眉下一双波光潋滟的凤目却夺人魂魄,含着三分薄威,一看便是不好惹的主儿。

初彤和二夫人的目光一碰触,立时感觉自己的魂都要被那双凤眼勾去了。她连忙低下头,心中暗道:这二夫人真是个美人,怪不得二爷长得那么好看,若她肯到南淮当妓女,我娘的艳名可就未必保得住啦!她心中这样想着,但动作却麻利十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头说:“初彤见过二夫人。”

二夫人轻咳了几声,笑道:“好孩子,抬起头来让我看看。”

初彤自幼待在青楼,最懂得和达官贵人打交道,平日里见到衣着光鲜的就过去说吉祥话等着打赏,察言观色更是拿手好戏。于是她抬起头,目光向下看,嘴角微微上扬,神态乖巧温顺。

二夫人笑道:“真是个可人疼的丫头,过来!”初彤一愣,眼睛飞快地向上一瞥,见二夫人正含着笑对自己招手,“来,快过来呀。”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慢慢地蹭了过去,刚一靠近二夫人,便闻到一股甜淡特别的清香,有说不出的舒坦。

第一部分 第16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5)

“听说是你救了辉儿?”二夫人说着握住了初彤的手。

“初彤只是凑巧罢了。”初彤低着头,生怕这二夫人突然发力,将自己的手捏个粉碎。

“不管是不是凑巧,你都是辉儿的救命恩人。”二夫人笑得如沐春风,“你救了辉儿的性命,我一定要好好赏你。听说你父母早亡,无依无靠,那今后就留在我们谢府吧,保你吃穿不愁。你是有功之人,以后这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也都会对你高看一眼,但是你若因此不知进退,谢家也自有治你的办法!”说到末一句,二夫人的语气骤然凛冽起来。

“是,是,初彤不敢。”初彤急忙磕头,却被二夫人一把拦住,轻叹道:“看你这乖巧伶俐的样子,今后就跟着我吧,顶了珍珠的缺。本来珍珠这孩子跟在我身边,的的确确是个可心体贴的人,想不到为了我…”说到这里,她蹙着娥眉,眼泪从眼眶里滚了出来,丫鬟们急忙围上来递过手帕子劝解。初彤顾不上看美人垂泪,听了二夫人的话,她只觉得一片茫然,心中暗骂:你个妖妇,害死了一个珍珠,现在又想害我!难道想让我今后也给你挡上一剑?去你娘的,这赔钱的买卖我可不干。想到这里,她抬起头,却发现二夫人的一双凤目正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心中不由得一凛,急忙挤出笑容说道:“刚刚初彤一听说要跟着夫人,心里太高兴了,便一时失了神。初彤跟着夫人,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夫人这么美丽和蔼,初彤见了您,就想起了去世的娘亲…我…哇!呜呜呜呜…”话说到一半,初彤突然抱着榻角的床腿号啕大哭起来,心中却悲愤交加:天啊!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呀,竟然要留在这里!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妖妇心情不好就杀我灭口了!我就真要到阴曹地府去见娘亲啦!初彤越想越伤心,这哭声是货真价实的、撕心裂肺的众人顿时目瞪口呆了。

二夫人劝了初彤几句,初彤也知道不能做得太过,便收住了眼泪。二夫人见她略好了些,便对旁边的丫鬟说:“把今儿新做的点心拿几块过来,用盒子装起来全都赏了她吧。”说罢,她又漫不经心地问道,“昨晚贼人闯进来的时候,你刚好也在正厅,没伤到吧?”

初彤恭恭敬敬地说道:“夫人,当时初彤听到外面有声响,刚好看见有个黑衣人进来,刚想呼救的时候,卷翠姐姐就冲了出来,然后有个小石子打在我身上,我就昏过去啦。”

二夫人点点头,也不追问下去,只是从丫鬟手中的碟子里取了块桂花糕递给初彤,笑着说:“来,吃块点心。”

初彤心中异常紧张,哪里吃得下东西,只好勉强堆着笑容咬了一口,嚼在口中毫无滋味。此时珠帘挑起,一个丫鬟进来说:“老爷来了。”

二夫人听罢,脸色微变,急忙对身边的丫鬟说:“涵香,你把初彤带到里屋,不要让她随意乱走。对了,拿糖给她吃。”涵香点点头,领着初彤走入里面的房间。这房间的布置十分奢华,南窗边是一个雕花的楠木大床,錾铜钩上悬着大红撒花软帘,床上铺紫色毡条,床边的绣墩铺金心绿闪缎大坐褥,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初彤刚走几步,忽觉脚软,定睛一瞧,原来地上铺的是秋香色长毛地毯,踩在脚下如履棉上,她不禁看得目瞪口呆,心想:我的乖乖,这般富贵阔绰,便是有十个南淮的富商都比不上!

第一部分 第17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6)

涵香看见初彤的样子,抿嘴笑道:“今后你跟了夫人,就天天守着这屋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了。”随后她让初彤坐在绣墩上,从小桌上拿来一个八宝盒递给她说,“夫人爱吃这蜜饯点心之物,所以我们屋里这些东西比别屋的多。”初彤点点头,忽听外面二夫人在唤涵香的名字,涵香应了一声,说道,“你在这里好好坐着,别四处乱摸,我去去就来。”说罢便走了出去。

涵香一走,初彤马上站了起来,忙不迭地四处打量,看到南面墙上有一扇雕花木窗,心中暗道:这二夫人是个美女蛇,待在她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就送掉了小命,不如趁机会从这窗子逃出去,再也不回来了。这满屋的珍珠宝贝,老子随便拿一点,一辈子也享用不尽。想到这里,她直接往梳妆台走去,刚一拉开梳妆匣上的抽屉,就见金光闪闪,晃人眼目。她顿时眉开眼笑,小声嘟囔道:“金银财宝一箩筐,这趟入宝山总算没空手而归。哼!况且二夫人也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惊吓到我,拿她点宝贝,就当给我补偿。”说着捡了几样看着比较名贵的首饰放入怀中。这时,她发现最下面的抽屉被双鱼锁锁了个结实,便只好停了手,想到拿了这几样宝贝已经足够了,便跑到墙边推开窗子想一跃而出,可转念一想:那抽屉里不知锁了什么奇珍异宝,莫非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若真是那稀罕物,这辈子看一眼也算没白活了。想到这里,初彤回头望了望,心中痒痒的,支起耳朵听听外面没有什么异动,便又走了回来。她盯着那抽屉看了几眼,忽然想起自己原先偷藏铜钱,也有个锁了的匣子,钥匙不是随身带着就是藏在床褥下面,于是她直奔二夫人的大床而去,掀开层层床褥上下翻找。

正在这时,忽然从外面传来脚步声,初彤急忙从床上一跃而起,扮作欣赏床边立着的翡翠插屏。涵香端了碗热汤走进来,笑着说:“你这个小丫头有福了,夫人要喝汤,也要我给你端一碗。夫人在外面和老爷聊天,要我嘱咐你别出去,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初彤连连点头称是。涵香出去之后,她急忙回到床上继续翻看,摸着摸着,忽然在床角摸到床柱上有一块突起。她定睛望去,原来柱子上雕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仙鹤,那突起正是仙鹤的眼睛。初彤仔细看了看,发现那仙鹤眼睛雕刻得格外与众不同,于是用手按了又按,可眼睛却毫无反应,忽然她灵机一动,使劲地在仙鹤眼上拧了一下,只听见“咔”的一声,仿佛是什么东西解开了锁,而后旁边的床板“咣当”一声陷了下去,一具满脸血污的身体赫然映入初彤的眼帘。

这一惊非同小可,初彤忍不住“啊”的轻呼出声。只见那躺在床下暗格里的人披头散发,看不清相貌,襟前有一大块血渍,看来已经没气了。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直到听到门外的脚步声才想起自己的处境来,但是此刻为时已晚,已经有人在掀动帘子了。情急之下,初彤一转身猫进旁边长方条案的桌布下,从桌布缝瞧着外面的情况,浑身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一部分 第18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7)

一双黑色缎子面八字鞋出现在初彤面前,来人在屋子里转了两转,忽然不见了踪迹。初彤睁大眼睛从桌布的缝隙向外看去,正在这时,一双如鹰爪一般的手掌从后面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从桌子底下恶狠狠地拽了出来。初彤一见抓住她的人,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这是个极丑的老嬷嬷,虽然衣着华美,但是半边脸上生了一片恶疮,正咧着嘴嘿嘿地笑着,露出半残的黄色门牙,看起来好不可怖阴森。

此时外面传来二夫人婉转的莺声:“赵嬷嬷,里面怎么了?”

赵嬷嬷伸手掐住初彤的脖子,哑着嗓子向外说道:“老爷、夫人,里面没事,只是有个小丫头失手打碎了一个瓶子,老身正在管教她。”这老嬷嬷的声音粗哑,和二夫人的有天壤之别。

“那个小丫头别太为难她,让她知道错了就好。”二夫人说道,“我和老爷到园子里赏梅,今晚就在东边的落英馆用饭,屋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请老爷夫人放心。”那赵嬷嬷口中答应着,却对初彤下了狠手,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初彤只觉得脖子上犹如勒着一圈愈来愈紧的铁环,她呼吸困难,全身几乎要痉挛了,个中痛苦,难以名状。她奋力挣扎着,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看来老子今天注定要去阎罗殿找判官下棋去了!渐渐地,初彤眼前的景物模糊起来,只看见那容貌丑恶的老嬷嬷在咧嘴阴笑。她的指甲已经将那老嬷嬷的手背抓出了道道血痕,心中恶狠狠地咒骂着:我去你老母!老子今日死前定要将你的长相记得清清楚楚,日后变成厉鬼第一个来找你索命!

由于初彤挣扎得太过激烈,于是赵嬷嬷不得不将她按倒在供桌上。此时,在身体剧烈的扭动下,初彤脖子上的纽扣松开,她挂在胸前的玉梅花一下子跳了出来。赵嬷嬷看到那玉梅花,竟浑身颤抖起来,手也随后松开了初彤的脖子。

久违的空气进入初彤的肺腑,她大声咳嗽着,有气无力地瘫软在地上。

“说,你那玉梅花是从哪里来的?”赵嬷嬷一把抓住初彤的胳膊,声音中难掩激动之情。

初彤此时咳嗽得死去活来,更恨她入骨,哪里会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装作听不见。赵嬷嬷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摩着玉梅花,眼睛里闪出了异样的神采。她嘿嘿地笑着说:“小丫头,你乖乖地说出这玉梅花的来历,我就饶你一命。”

初彤听了她的话,转眼间已经转了千百个心眼,慢慢地她喘够了,便抬起眼睛对赵嬷嬷说:“我口渴了,想喝水。”

赵嬷嬷听罢,笑容里顿时生出几分阴狠来,抓她的手掌也加大了几分力道。“哎哟,疼死我了!”初彤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她龇牙咧嘴地说,“嬷嬷,刚刚我受了惊吓,现在心惊胆战,浑身酸疼,原来的事情都记不清啦!你让我喝点热茶,醒醒脑子,再吃点糕饼,以前的事情我便能清清楚楚地想起来,然后再一件一件地说给嬷嬷听。”

赵嬷嬷“哼”了一声,冷笑道:“谅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招!”说着像拎小鸡一样将她提到桌边,拿了个茶杯,给她倒了一杯茶。

第一部分 第19节:二、夜庭灯幽剑气横(8)

初彤将杯子端在手上,小口啜着,眼睛滴溜溜乱转。赵嬷嬷显然不耐烦了,一把将杯子夺下,问道:“那玉梅花怎么会在你身上?”

初彤不回答她的话,而是伸手从八宝盒中拿了一块核桃酥,咬在嘴中吱吱有声,并称赞道:“这点心真是香甜,嬷嬷不要着急,吃完这点心,我自然会将事情告诉你的。”

“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在我面前耍花招!”赵嬷嬷冷笑一声,上前拧住初彤的耳朵,初彤顿时疼得双眼落泪,连连告饶道:“不敢了!不敢了!嬷嬷饶命!”

赵嬷嬷冷哼一声,松开手说道:“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否则的话,我有千百种法子治你!”说罢,她坐在绣墩子上,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初彤。

初彤捂着耳朵,在心中迅速盘算了一番,然后学着书场里说书先生的样子,把她在荒郊野地里流浪,而后看到破庙的经历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她把每个场景都描绘得事无巨细,往往还要夸大虚构好几处,只为了拖延时间。那赵嬷嬷听得极其不耐烦,但是又怕遗漏重点,只得耐着性子听她扯东扯西。

等初彤讲到有人马进入破庙时,那赵嬷嬷的脸上顿时放光了,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道:“你说有个小公子进了破庙?那小公子长什么模样?高矮胖瘦?都穿戴了什么?”

其实那夜火光昏暗,初彤并没有看清破庙里来人的相貌,但是一看这赵嬷嬷神色急切专注,便打定主意要胡编乱造一番。她喝了口茶,拿捏着声调说:“要说那小公子,当真俊秀非凡,不亚于咱谢府的二公子,他…”刚刚说到这里,只见那赵嬷嬷忽然身体一征,然后双眼发直,身体硬邦邦地向前倒去,最后直挺挺地压在初彤的身上。初彤哪里禁得起赵嬷嬷的身子,只听“哎哟”一声,她便被赵嬷嬷压得坐在了地上。幸好身下还有地毯,否则肯定摔得不清。

初彤连滚带爬,好不容易推开赵嬷嬷的身子挣脱出来,而后她试探着向前,戳了戳赵嬷嬷的身子,嘴里轻声叫着:“赵嬷嬷?赵嬷嬷?”只见赵嬷嬷双眼紧闭,面如土色,已经不省人事了。

初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自言自语道:“还好还好,算是我命大,这老妖婆突然发病昏过去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赵嬷嬷,伸出腿狠狠地踢了她一脚,口里发狠地念叨着,“去你妈的老妖婆,竟敢害我!这是你的报应!”踢了一脚觉得不解气,又连连踢了四五脚,这才止住,嘴里嘟囔着,“趁现在没人还是赶快溜,要是待会儿有人来了,或者那老妖婆醒过来可就大大地不妙了。”她一边说,一边朝窗户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初彤忽然听到背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她打了一个激灵,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猛一回头,却见背后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难道是幻觉?”初彤警惕地打量了一番,而后转身自言自语道。

这时,咳嗽声又响了起来,她止住脚步,慢慢地回转身,只见那躺在床下暗格里的死尸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的动作迟缓而僵硬,一边咳一边伸出手臂从格子里慢慢地爬了出来。

第一部分 第20节:三、荒唐儿戏洞房夜(1)

三、荒唐儿戏洞房夜

初彤顿时头皮发麻,在心中暗暗叫道:真是晦气!老子最近不知触了什么霉头,碰见的不是死人就是诈尸,从这儿出去要好好找个庙拜拜,多多施舍香火钱才是。她一边想,一边顺手把涵香端来的热汤拿过来撒气似的狠狠地喝了一大口,刚想走时却发觉双腿一下子变得虚软无力,胸口一阵绞痛。那痛撕心裂肺,仿佛有千万条小虫在啃噬心脏,她一下子倒在地上,连呼痛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感觉自己的魂好像都要被这难忍的剧痛逼出躯体了。

此时那“死尸”已经不紧不慢地从暗格里爬出来了,他双手着地歇了一下,然后摸索着朝初彤的方向爬了过来。在微弱的烛光下,“死尸”浑身血污,乱发垂地,每爬一步都会发出沉重的喘息声,这场面有说不出的阴森。初彤心中大骇,但她此时已经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所以反而希望那“死尸”快点爬到自己面前,最好一下子将自己弄死,总好过这样痛死过去。

终于,“死尸”爬到了初彤跟前,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腕子,在脉搏处摸了两下,然后喃喃地说道:“果然是中了香魂散。”说完,“死尸”忽然快速出手,在初彤的几处大穴之上点了几下,然后向她的胸口猛地一拍。只听“哇”的一声,初彤喷出一口鲜血来,顿时感觉身上轻松了不少,胸口的剧痛也减轻了许多。“死尸”做完刚才的动作,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他坐在地上,一阵剧烈的猛咳,而后仰面大声喘息着。

好一会儿,“死尸”将头转过来说道:“喂,小丫头,去给我倒杯水。”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初彤马上听出来这个人便是在前厅刺杀二夫人的少年。此时,烛火刚好照在他的脸上,只见他满脸全是血污,但一双眼睛却如两道闪电一般向她射来,顾盼之间极有神采。

初彤一直蜷缩在一边,只想攒足力气瞅机会赶快逃跑,听到少年的要求后,不禁一愣,但转念又想到这个人刚刚帮自己医治了疼痛,心中不禁有几分感激,于是立刻起身走到桌边,无意间踢到了赵嬷嬷的手,那赵嬷嬷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初彤顿时吓了一跳,连连退后了好几步。

“你不必害怕。”少年的声音从初彤身后幽幽地响起,“她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我将毒针打入了她的身体,没有两个时辰她是不会醒过来的。”初彤“嗯”了一声,给他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少年接过水来,从怀里掏出一丸丹药,放在口中用水送下,然后盘膝而坐,静默不语。

初彤蹲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窗户跟前,心道:这少年明明已经受了伤从窗口逃走了,现在怎么会在二夫人的房间里?不管他是从哪里来的,这浑水我可不愿蹚。他刚刚救了我,我也帮了他,就算是扯平啦!想到这里,她纵身就要向窗外跳,少年忽然开口说道:“想走随你,但是你身上香魂散的毒我只清了六成,余下的四成会在每个月发作,疼起来撕心裂肺,三年后会发作得更加频繁,虽不至于要你的命,但是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刚才也尝过了。”

第一部分 第21节:三、荒唐儿戏洞房夜(2)

初彤顿时浑身一僵,失声道:“什么?”

少年冷声道:“幸好你中毒不深,否则凭借我现在的功力,就算把你救回来也只能勉强维持你的性命,哪能让你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

话刚说到这里,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初彤惊得跳了起来:“怎么办?怎么办?有人来了!”她想马上跳窗逃掉,但是又一想每个月都要经受那彻骨的疼痛,不禁心生惧怕,而眼前这少年也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正在两难之间,少年忽然站了起来,长叹一声:“罢了罢了,我若不救你,恐怕你就要死在这里了。”说罢,他点了初彤的哑穴,将她抱起来夹在腋下,向窗外纵身一跃便窜上了对面的屋顶。

屋外寒风刺骨,少年夹着初彤,在屋顶上上蹿下跳,十分熟练。初彤开始有些怕,所以一直紧闭着双眼,后来逐渐适应了,反而觉得很有趣。少年奔跑了一阵,体力渐渐地有些不支,于是他解了初彤的哑穴,问道:“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

初彤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只见前方有一处宅子,挂着大红的灯笼,虽然灯光暗淡,但是依稀能够看出宅子的高雅奢华来。她瞅了瞅匾额上的字,回答道:“前面有个宅院,叫‘兰藻堂’。”

少年听后点了点头,然后带着初彤跳进宅院,在院中的假山后面躲了一会儿,后来见四周静悄悄的,[福#哇@小&說下^載]便带着她闪进了东边的一间屋子。屋子里冰冷黑暗,少年将初彤丢在一边,而后盘腿坐下来运功调息。初彤站起身,小心翼翼地向前摸索着,发现前方有一个很大的书案,而墙壁上全都是书,密密麻麻地罗列在一起。她摸索了一阵子,觉得没趣,便将手插进袖管里,缩在墙角假寐。但是一闭上眼,许多惨烈的画面便纷至沓来:墨鸳的惨死,珍珠的惨死,赵嬷嬷用手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地瞪着她…初彤猛地睁开眼睛,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抹抹额头上的冷汗,轻声唤道:“喂,喂!能和我说说话吗?”呼唤了几遍都没人答应,初彤悻悻地在心里骂了几句,便不敢再闭眼睡了,只好双手抱膝坐着,并轻轻地哼起了南淮的小调给自己壮胆解闷。

不知哼了多久,黑暗中忽然传来少年的声音:“小丫头,你是南淮人?”

初彤巴不得有人陪她说话,便急忙回答说:“对,我是南淮人。”想了想,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不叫小丫头,我原来叫姚丹杏,来到这儿以后就改名叫姚初彤啦。”

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说道:“一定是你那个‘丹’字犯了谢家大小姐乳名的忌讳,所以才给你改了名字。”他顿了顿又说,“这兰藻堂原先就是谢家大小姐谢秀婧的住处,她进宫当了皇妃,住处也就空了下来,平时很少有人进出,我们暂且在这里待上一晚吧。”

初彤点了点头:“我看这满屋子的书,还以为这儿住的是哪位公子呢,想不到竟然是个小姐。”

少年似乎有了谈性,他缓缓地说:“谢秀婧是著名的才女,她写的诗文被人赞誉,说是‘沅芷澧兰,读罢余香满口’。她本人又极爱兰,身上熏的也是兰花香。皇帝称赞她蕙质兰心,于是封她做了兰贵妃。”

第一部分 第22节:三、荒唐儿戏洞房夜(3)

说到这里,少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初彤吓了一跳,赶忙挪过去,在黑暗中摸索道:“大侠!大侠!你没事吧?”

少年咳嗽了一阵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火折子,打亮之后递给初彤道:“你帮我举着。”

初彤连忙将火折子接过来,只见少年半躺在地上,打开衣襟,露出胸前挂着的一块凤纹翡翠,他胸口处有一道伤口,不断地向外渗着血水。少年拿出金疮药,将药粉撒在伤口上,顿时疼得微微皱起眉来,豆大的汗珠也随之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但神色依然冷冷的。

初彤见状,不由得心生佩服之情。她左顾右盼,看到墙角的盆架上放着一个铜盆,里面盛着半盆清水,便走过去掏出小手帕放在盆里浸湿,然后拿过来给少年擦脸。少年本能地抗拒了一下,但最终没有闪躲,让初彤将他的脸擦了个一干二净。此时,一张十五六岁英俊少年的脸就出现在初彤眼前了。不同于谢凌辉的秀色非凡,刚毅俊俏;面前的少年容仪如玉,明净柔和,气度潇洒,如行云流水。双唇紧抿,鼻梁挺秀,双目动时如沉凝秋水,静时如远远青山,整个人带着一股书卷气。若不是眉宇间透露出的几分江湖儿女的英气与淡然,几乎让人不敢将他和那个持剑杀人的少年联系起来。

少年淡淡地说道:“谢谢。”

初彤笑道:“你长得跟谢家的二公子谢凌辉一样俊。”

此话一出,气氛立刻凝固起来,少年闭了闭眼,冷冷地说道:“你将这火折子熄了吧,万一被外面的人瞧见就糟了。”

初彤后悔说错了话,便补救道:“大概大侠都不喜欢别人夸自己俊吧…你别生气…反正你我同是天涯沦落人,二夫人那妖妇千方百计想弄死我们,现在我们是‘同坐一条船,富贵又团圆’…”初彤自顾自地说完,发觉少年仍然不答话,便向他坐的方向挪了挪,然后俯下身子,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请问大侠怎么称呼?那个…你会帮我解余下的香魂散吧?”

少年静静地说道:“我叫云映淮。你放心,你将我从床下救出来,我自然也会救你一命,替你解毒的。”

刚说到这里,初彤脖子上的玉梅花便从脖颈处掉了出来,在火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彩。云映淮见了玉梅花,全身顿时一颤,挣扎着坐起来,伸手将玉梅花握住,厉声道:“你说!这梅花是从哪里来的?”

初彤吓了一跳,以为云映淮要抢自己的宝贝,便急忙按住他的手道:“什么从哪里来的?这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云映淮锐利的眼神在初彤脸上转了几圈,然后摇头说道:“你最好乖乖地说实话。”说完他用力一拽,便将玉梅花抢到了自己手中。

初彤气坏了,但又不敢上前,她眼珠转了几转,脸上挂着笑容,说道:“云大侠,我知道了!你想娶我做老婆!”

云映淮听后一愣,错愕地看着初彤。

初彤盘腿坐好,理了理衣服道:“但凡男子看上了女子,不都是讨人家的东西做信物吗?你必定是看上了我,想讨我做老婆,所以才拿了我的玉梅花。对不对?”

第一部分 第23节:三、荒唐儿戏洞房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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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映淮皱眉呵斥道:“胡说八道!”由于说得有些急,他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脸都咳红了。

初彤哈哈大笑道:“云大侠,你的脸红了,你在害羞!”说罢凑了过去,嬉皮笑脸地道:“云大侠,原来你对我一见钟情!”

云映淮此刻有些哭笑不得,冷着脸说道:“怎么这么不要脸的话你都说得出来?”

初彤瞪圆眼睛回答道:“这男婚女嫁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经天纬地的大英雄,你若喜欢我,我们现在就可以拜天地。”说罢她麻利地凑过去,在云映淮脸上亲了一下,同时手也没闲着,趁云映淮愣住的工夫,一下子拽走了他胸前的翡翠,拿在手中晃着,“我们各留信物做成亲的凭证吧。”

自从行走江湖以来,有无数的少女爱慕云映淮,江湖儿女虽然豪爽,但也只是当面示爱,而无进一步表现,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女童调戏,不由得有些发愣。初彤却洋洋得意,手里拿着翡翠,心中暗想:你抢了我的梅花玉,我也拿你一块!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可不能做亏本的买卖!此刻她心里美滋滋的,至于什么成亲不成亲倒没放在心上。她自幼在青楼见惯了男女打情骂俏,所以也不觉得自己那番话说得有什么不对。

云映淮盯着初彤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笑起来。这一笑如春风拂面,他望着初彤,点了点头道:“好,如今我们成亲了,那你快告诉我这玉梅花是从哪里来的。”

初彤摇了摇头说道:“不算,不算,我们还没有拜过天地,怎么能算成亲呢?”说罢她用小手帕遮了脸,又细声细语地说,“云大侠,你以为我是青楼女子吗?不管什么人都可以认作夫君?我是冰清玉洁的代表人物,我是贞洁烈女,必须要拜过天地才能认对方为夫君!”

云映淮此刻怒火中烧,看见初彤那促狭的神情,恨不得掐死她,幸亏他的教养好,深吸了一口气道:“好,就按你所说的,拜天地!拜完之后你就得将这玉梅花的来源告诉我。”但心中却在想:小孩子的玩笑怎么能当真?我只不过是哄她高兴,让她告诉我真相罢了。

初彤心中也没当真,原先在胡同里和别的孩童一起玩乐,也经常搞拜天地这类事情。此时和一个如此英俊的少年一起玩这样的“游戏”,她觉得又新鲜又兴奋,便点头道:“好。”说罢将翡翠藏在袖子里,凑过去给云映淮两三下绾好头发,然后将他扶起来,两个人站好。初彤身形娇小,还没到云映淮的肩膀。云映淮斜眼看到自己稚气十足的“妻子”,不由得感到荒谬至极。初彤的表情却很严肃,很正经,紧接着大声说道,“一拜天地!”

二人同时跪倒磕头。

“二拜高堂!”

两个人跪倒,又是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