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彤仰脸笑道:“二爷今日是不是有什么喜事?整个人看起来神清气爽。”

谢凌辉摇摇头,揽了初彤的肩膀道:“只是想起你这段时间养伤,身子不好,需要好好补补,所以特地命厨房做了这些。”说着拿起一块糕点递给初彤道,“还热着呢。”

初彤接了过来,明眸闪闪,盯着谢凌辉的脸望了片刻,只见他凤目潋滟,笑容温柔。初彤“扑哧”一声笑,接着低下头看了看糕点,笑容逐渐敛去,轻声道:“二爷,你今天来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谢凌辉的身体猛地一震。初彤抬起头,望着他笑道:“二爷,你今日穿的是素白的凤尾暗花长衫,头上是白玉冠,带了我最喜欢的糕点来,甚至还带了酒,看来今天是真的要给我送行了…”

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良久,谢凌辉声音低哑地说:“初彤,对不起。”

这一句话说罢,初彤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下直灌到头顶。

谢凌辉缓缓地道:“皇上那里,我们找了一具和你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尸应付过去了,我原本以为事情可以了结了,但是太子却执意要你的命。他在我府中有线人,所以你的身高相貌他了然于胸,想欺骗他根本不可能…”

初彤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手里的糕点。

谢凌辉亦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这件事牵连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你若不死,太子便一日不得心安。若此事被有心之徒利用,查出真相,那太子的储君之位定然不保,而到时候,谢家也是抄家灭族的罪过!”

初彤轻声道:“所以我必须死?”

谢凌辉没搭腔,许久才艰涩地说道:“初彤,我一直都喜欢你,想和你厮守在一起,但…但…”他举起酒杯,仰脖灌下之后,将杯子紧紧地捏在手中,全身微微发颤,深吸一口气道,“初彤,这几日我辗转难眠,我虽舍不得你,可背后有一个家族,我不能因为你而弃整个谢家人的利益和身家性命于不顾…”

初彤冷声道:“可我却为了你而弃自己的性命安危于不顾!”

谢凌辉久久地沉默着,最终声音苦涩地说道:“我知道你恨我…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这番话说罢,他手中的酒杯“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鲜血点点落在素白的衣衫上,晕染出一片血色的梅花。

初彤突然把手里的点心一下子全都塞进了口中,大口地嚼着,眼泪滚滚而落,全身都颤抖起来。她奋力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又连续倒了几杯烈酒,统统一饮而尽。接下来,她双手环抱,抖了好一会儿,而后逐渐平静下来,用力抹了一下脸上的泪珠,表情木然地看着谢凌辉道:“不知二爷想让我怎么死?请给我一个痛快吧!”

第三部分 第86节:九、弥天大祸退身难(9)

谢凌辉攥紧了拳头,血珠滴滴滑落,最终他长叹一声,伸手一指房门,道:“我对你下不了手,不愿…不愿见你死在这院子里。洪管家和隆熙隆照已在院外把守了不同的方向,等你出了这宅子,他们便会追上你…”

初彤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身体仿佛僵直了一般,她将当初来谢府穿的那身小棉袄打成包裹系在身上,抓了一把点心放在怀里,然后转身走向大门。这时,她原本空洞恍惚的眸子中骤然迸发出强烈的绝望和恨意,她盯着谢凌辉的脸,一把扯下腰间的玉如意,奋力掷在地上,那如意便“啪”的一声四分五裂了。接着,她咬着牙道:“檀雾庄园,曾经明月,君已负我,恩断义绝!”

说罢初彤大步走了出去,她每走一步,眼中的戾气便增加一分,心中的怒焰如同排山倒海的巨浪,郁结在胸中,让她直想尖叫。凭什么!凭什么!我对他一往情深,为他豁出性命,为他中了剧毒,他现在要杀我!他现在要杀我!

她突然嘿嘿一笑,那笑容带着无限的冤屈和愤恨。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她不甘心死在这里!她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让神态清明起来。正在此时,有人一拉她的胳膊,紧接着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初彤浑身一个激灵,定睛一瞧,紫鸢正满面焦虑地站在她面前,竖起指头放在唇边“嘘”了几声道:“初彤,是我。”说完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将初彤拽到一处院墙下,声音急促地说道,“这院子附近都派了人守着,只等你一出门,就…不过还好,二爷没大动干戈,只在几面墙外派了心腹。”说到这里,紫鸢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和一条手帕,塞到初彤手中道,“这西面的墙是隆熙守着的,前几天他肩上的旧伤复发,现在还没好利索,况且他在这几人之中心最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兴许能放你一马。这帕子里藏有迷魂散,人吸了之后便会顷刻晕倒。我的马就停在这堵墙后头的角落里,你快骑上它逃命去吧!”

初彤听罢,不由得一愣,紫鸢低声催促道:“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初彤只觉得一股热意涌上眼眶,她使劲握了握紫鸢的手,低声哽咽道:“好姐姐,我…”后面的话她竟一句都说不出来,只深深地看了紫鸢一眼,狠狠地一咬牙,纵身向上一跳,双臂攀住墙垣,而后翻身跃了出去。

那院墙外的角落里果然拴着一匹马,初彤解开缰绳,一跃而上,轻声喝了一声“驾!”,便策马向前疾驰而去。刚跑了没几步,前方便有一股杀气袭来,初彤迅速偏开身子,一口明晃晃的大刀擦着她的肩膀而过。她全身一震,心道:来了!转头望去,只见隆熙举着一口单刀站在她面前,而后便要腾空跃起,立劈而下。此时,月光正撒在初彤慌乱绝望的脸上,隆熙神色一僵,立时念起往昔和初彤一起为谢凌辉办事所存的几分情谊,就在这一迟疑的工夫,初彤从腰间掏出紫鸢给她的帕子,用力向他的脸上抖去。只见从帕子上散出一阵粉末,隆熙躲闪不及,吸了少许,顿时双目发直,晃了两晃便直挺挺地栽倒在地。初彤见状,双脚奋力一夹马腹,那马便低嘶一声向前奔去。

第三部分 第87节:九、弥天大祸退身难(10)

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大街上只有几点昏黄的灯光在寒风里忽明忽暗。初彤策马在大街上狂奔,马蹄扬尘,那蹄声在沉静的夜晚显得分外清晰。初彤心中暗道:王家素来与谢家不和,我若跑到王家地盘,谢凌辉定会忌惮三分。况且王琅曾给过我一块玉佩,老子便向他去求救。性命攸关,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想到此处,她便朝着城北王家狂奔而去。

突然,寂静的长街上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个魁梧的身影,暗淡的灯火照在他脸上,映射出一张平凡的脸。初彤顿时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呼出声:“洪管家!”她的心已经沉了下去,但是脸上却挂了一丝冷笑,喃喃地道,“老子早就知道不会那么容易就逃掉!”

只见洪管家高高地扬起长鞭,朝初彤“啪”的一声甩去,那马一惊,叫了一声,立刻停住了脚步。初彤死死地将缰绳攥在手中,目光戒备地看着洪管家。

洪管家仍然沉默着,先是向初彤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了下来,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一会儿。初彤挺直了腰,一对明眸隐隐闪着寒光。突然,洪总管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一丝哀伤,淡淡地道:“初彤,你还有什么心愿吗?这几年你我共同给二爷办事,也存了几分交情,你若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我定当帮你完成。”

初彤妩媚一笑道:“除了活着,我没什么心愿,可惜你又不成全我。”话虽简短,但语气中却充满了浓烈的恨意。

洪管家道:“二爷他也是不得已的。”

初彤哈哈大笑起来,怒道:“不得已?他可以把我送到远方,让我一辈子不得回大周,但是现在他却要杀了我!”

洪管家手里的鞭子松了松,又紧了紧,然后淡淡地说道:“姚初彤,今天就算你有怨恨,我也没办法。二爷身上的担子极重,他说过,在世上不能只靠着感情活下去。初彤,你别怪二爷,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吧!”言毕,他手中的长鞭已经甩了过来。

初彤吃了一惊,急忙带着骏马闪身躲开,但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那鞭子精准无比地抽在她的右腿上,她疼得“啊”的大叫一声,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洪管家收回鞭子,对着初彤的腿又是一鞭。初彤左腿一疼,顿时就没了知觉,冷汗顺着她的额头大滴地落下。洪管家缓缓地走了过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花的小瓷瓶,对初彤说:“这瓷瓶里装的是鹤顶红。初彤,你吃了吧,还能死得干脆些,给自己留个全尸。”

就在此时,初彤冷笑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把点心,朝洪管家掷了过去。就在他一分神的工夫,初彤拨转马头,喊了一声“驾”,那马便顺着大街的另一侧狂奔而去。

那马是千中选一的良骥,跑起来势如疾风。洪管家虽武艺高强,但一时竟不能追上,只得在初彤身后施展轻功,长鞭“啪啪”地袭来,有两记重重地落在她的背上。幸而她身后背着包袱,否则此刻非得吐血落马不可。

初彤只觉得胸中气血排山倒海,难受异常,却仍紧紧地抱住马匹不松手。突然,一记鞭子打在马身上,那马长嘶一声,更如发疯一般向前飞驰而去。初彤只听见耳边呼呼的风声,但具体身在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跑着跑着,初彤逐渐有些坚持不住了,手一松劲,便被甩到了地上。她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爬了起来,只见身后一个人都没有。那马一通发狠的奔跑,自然把洪管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她打量着四周,只见自己跌落在一户极显贵气奢华的朱门附近,那门上挂着两个灯笼。初彤仔细辨认,只见灯笼上分别写着一个“王”字。她喃喃地道:“莫非我已经到了城北的王家?”刚想到这里,耳边隐约传来脚步声和喊声,她知道追兵到了,索性心一横,“咚咚咚”地击打起眼前的大门来。

不多时,从里面传来开门的声音,一个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开门问道:“谁?什么人?”

初彤立刻从荷包里掏出王琅给他的玉佩,递过去道:“我找三公子,他说我只要拿着这块玉佩,你们便会让我进去。”

那人将玉佩接过来,放在烛光下仔细辨认,此时脚步声和喊声已愈发真切起来。

第三部分 第88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1)

十、青山不遮东流去

初彤心急如焚,但脸上不动声色,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向四周瞄去。那男子将玉佩接过来一看,顿时一怔,想起三爷曾在各门叮嘱过,若有人拿着刻了他名字的玉佩前来,让他们一定当成贵客相待,万不可怠慢。他虽识字不多,但是玉佩后面的这个“琅”字还是知道的,所以当下堆起笑容,侧身迎道:“姑娘快请进。”

这句话初彤自是求之不得,立刻迈步走了进去。就在大门关上的那一刹那,隆照带着人和洪管家一起从巷子的拐角处追了过来。他们举着火把东张西望,只见长巷中寂静肃冷,唯有王府的两个大红的灯笼在风中摇曳。洪管家知道此处是王府的地盘,故不敢久留,便和隆照一碰眼神,带着人往另一条巷子跑去。

初彤进了大门,心中稍稍安定下来,偷偷地松了口气。她的腿上刚刚挨过洪管家两鞭,骨头虽然没断,但伤处火烧火燎,非常难受,每走一步都疼痛入骨。她暗自咬着牙,一拐一拐地跟在男子身后往王府深处走去。走了一会儿,男子将她引到二门,二门内的丫鬟带着她走到一处古朴的庭院前,只见那院子门口的朱门上挂了一块匾,上书“撼英馆”三个大字。丫鬟带着她走入院子,进了一处偏厅。她疼痛难忍,当下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一个绣墩上。刚坐了不久,她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伸手掀开门帘,望着初彤,含笑道:“初彤姑娘!”

初彤迅速抬起头,只见王琅立于门边,深潭般的眸子中笑意盈盈,接着快速地走了过来。初彤连忙起身,但腿上一痛,“哎哟”一声又坐了回去。王琅走到初彤身侧,脸色不禁一变,道:“你的腿怎么了?”

初彤低头一看,只见长裙上已经浸染了点点血色,知道是洪管家那两鞭将自己的皮肉抽破了。她挤了一抹笑道:“不要紧,就是些皮肉伤。”

王琅眉头微皱,一把抓了初彤的手给她号脉,只觉得她的脉象似弱还悬,浮而无力,显然是中了毒的症状,且毒性十分奇特。他再一看,只见初彤风尘仆仆,身负行囊,面带憔悴之色,心中又是一沉,问道:“你…莫非你惹了什么麻烦?”王家是官宦大家,消息自然灵通,那王琅又是绝顶聪明的人物,稍一思索便脸色骤变,说道,“难道是你…”

第三部分 第89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2)

初彤心中“咯噔”一声,一看王琅的脸色便知隐瞒不过,心道:看来这王公子已经猜着八九分了。他若怕我连累他,对我起了杀心,那我今天就必死无疑啦!而后又转念一想:呀呀呸的,出门也是死,伸头缩头横竖都是一刀,老子干脆破釜沉舟,也许还有生机。想到这里,她一咬牙道:“王公子猜得不错!”

王琅身体猛地一震,神色又是一凛。

初彤定了定神,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讲给了王琅听,但没敢说皇子是她杀的,只将责任一股脑地推到死了的玉屏身上。待说到谢凌辉不念往日情意,竟对她下毒手时,初彤忍不住几度哽咽,但却咬着牙,硬生生地将眼泪咽了回去。

说完之后,初彤凄然道:“王公子,初彤不敢连累你,只求在这里暂避一晚,明日天一亮便离去,希望公子能收留我!”说到这里,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心中却在想:若他想杀我,我便拔了腰间的匕首将他制住,让他准备马车,送我出城!

王琅默不作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目光沉沉地望着初彤,那艳美的脸庞在烛火下显得愈发妖娆了。

天刚蒙蒙亮,这个时候,长巷中的人家多半还美梦正酣。此时,王府的侧门已经悄悄地备好了一辆马车,不久从府里走出来一位清瘦儒雅的公子,身边带着一个婢女一个小厮。那小厮十五六岁,生得唇红齿白,带了几分灵秀;婢女虽背影窈窕袅娜,却生了一张黝黑的麻子脸,腿还是一瘸一拐的,令人看了不禁生出几分惋惜之情。这两人将行李在马车上妥善安置,动作十分麻利。那小厮是王琅的贴身侍从,唤作白葭;而那婢女便是易容后的初彤了。初彤正忙碌着,忽然瞥见长巷拐角处停着一顶轿子。此时她仍惊魂未定,如惊弓之鸟,便急忙一扯王琅的袖子,向轿子的方向使了个眼色。

王琅转头望去,只见轿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佳人,面若桃花,还烟眉,春星目,蜂腰削背,气质端雅,秀美无伦。身披茶色披风,穿赭黄底子墨绿缠枝桃花刺绣的衣裙,腰上系着浅黄五彩云纹饰的腰带,头戴赤金花叶发簪和绯色绢花,耳上一对翠玉环形耳坠衬得肤色愈发雪白。初彤吓得浑身一个激灵,此人正是谢家的二小姐谢秀妍!初彤心道:坏了!坏了!难道是谢凌辉那个乌龟王八蛋派她来找我的?想到此处,她不敢在外耽搁,忍着腿上的伤痛几步跳上马车,放下车帘子,只露一道小缝向外观瞧。

谢秀妍款款地走了过来,王琅一扬眉,侧过脸道:“你们都退下。”下人们应声而退,唯有初彤躲在马车之中。谢秀妍走到王琅面前,盈盈一个万福,美目中水波流动,轻声道:“王公子你好,好久不见了。”

初彤心中奇道:谢秀妍跟王公子莫非早已相识?她一边想着一边将从车上翻出来的宝剑牢牢地握在手中,心想:若谢秀妍冲过来对老子不利,老子便可以先发制人。

王琅脸上仍是一派云淡风轻,点头笑道:“好久不见了。”

第三部分 第90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3)

谢秀妍瞥了几眼停在王府门口的马车,初彤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只听谢秀妍道:“王公子这是要出门吗?”

王琅道:“不错,今日正打算到附近郊游一番,不知谢小姐到此处有何贵干?”

谢秀妍幽幽地叹了一声,俏脸上带了几丝落寞,轻声道:“王公子,你莫对我那么冷淡好吗?我们相识四年,原先一起弹琴,其乐融融,但自从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便对我日益疏远,我…你可知道我心里的滋味…”说到后面,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竟不可耳闻了。

初彤听完这番话,立时惊得目瞪口呆,暗道:可不得了了!原来王公子和谢家的二小姐是有一腿的!两人竟然相好了四年!怪不得谢凌辉生日的时候她弹了一曲《蒹葭》,那王公子的贴身小厮不就唤作白葭吗?原来她是在借着那个机会传情达意!这时,她不禁又联想起那日她引吭高歌,在豪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谢凌辉凤目潋滟,在席间对她举杯含笑的情形…

初彤心中疼如刀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听见王琅清脆的声音响起:“谢小姐,你我相识偶然,只不过是喝茶论文的君子之交。先前年纪尚幼,轻狂无知,而现如今毕竟男女有别,怕有损谢小姐清誉。”

听到这话,谢秀妍全身一震,几步走到王琅面前,玉手竟牢牢地握了王琅的手,美目中泪水莹然,哭道:“我不管什么清誉不清誉!王公子,你可知道秀妍早已对你仰慕已久…”

王琅一愣,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和眼前梨花带雨的佳人,他竟有点不知所措。

谢秀妍又逼近一步道:“王公子,你可有那么一丝丝喜欢秀妍?午夜梦回,我常常揣想王公子对我是有情的,否则你怎么会在外游历的时候仍写信给我,甚至还寄来各地的特产?王公子,你对我刻意疏离,是因为我谢府小姐的身份,对不对?”

初彤冷笑一声,心道:谢秀妍啊谢秀妍,皇上正因为王家势力过大才扶植谢家以制约王家,王谢两家对立才会不负皇上的圣恩。所以就算王公子对你不冷淡,你对他的念想也只不过是梦一场罢啦。

王琅轻咳一声道:“谢小姐,我听说你已和端王爷定亲,端王府择吉日便向谢家下聘…”

王琅刚说到这里,谢秀妍又凄然地说道:“不错。若不是因为此事,我又怎会不顾廉耻地跑到王府来?刚刚我在府外等候多时,迟迟拿不定主意,直到看见公子出来。我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机缘,是老天爷要助我一把。王公子,我…我不愿嫁端王,若能追随公子左右,哪怕只做一个小小的婢女我也心甘情愿!”

初彤撇了撇嘴,神色颇不以为然。

王琅沉吟了半晌,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来,双眸深邃,神色淡然道:“谢小姐,四年前你因为你的母亲而在城郊的清峰寺带发修行,我偶去清峰寺游玩,并与你相识,你瞒瞒身份只说自己幼时身体孱弱,故从小在清峰寺带发修行,以求得佛祖庇佑。我悯你青春年华却一袭缁衣伴着青灯古佛,又加之与你聊天相处十分快活,便拿你当朋友,却未有任何非分之想。在外游历给你写信或寄些特产,也只是略尽朋友的心意。直到三年前你修行结束,穿着世俗女儿家的华服对我说出真正身份,我便知道你我朋友的缘分算是尽了。”说到这里,他轻轻一叹,“谢小姐,彼时所为俱是年少幼稚,如今你已觅得佳婿,便放开种种前缘吧。先前俱是王某轻狂,在这里我给你赔礼了!”说罢一躬到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

第三部分 第91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4)

谢秀妍脑袋一阵晕眩,她呆立着,好似灵魂出窍般,但晶莹的泪水却成串地滑落,口中喃喃地道:“原来…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

王琅眉头微皱,上前问道:“谢小姐,你没事吧?”

谢秀妍双目呆呆的,踉跄着后退几步,突然捂着脸,痛哭着转身跑了回去,一头便扎进了轿子。

王琅呆立了片刻,而后理好情绪,上了马车。

马车向前缓缓行驶,王琅闭目养神,初彤则蜷着腿坐在马车的角落里。马车里只坐了他们二人,白葭坐在车辕处赶车,两个王府的侍卫骑马在左右护着。

不久,马车便出了京城,初彤将车帘掀开一道缝隙,只见那巍峨的城门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此时,王琅睁开眼道:“今天下午我们便可到京北郊外的旦州渡口了,到时我们便弃车行船,估计有三四个月便可到北凉与大周的交界之处。我知道那里有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说不定能帮你解毒。”

初彤扯出了一抹笑,但是有些苦涩,真诚地说道:“初彤闯了弥天大祸,王公子昨晚已尽力庇护,今日又亲自护送我去北凉解毒,这样的大恩大德,初彤真是粉身碎骨也报答不尽!”

王琅摇了摇头,阴柔的脸庞在车厢的暗影中显得愈发清媚:“救你只不过是一念之间,说不准我当时一咬牙便真的会见死不救。不瞒你说,这一夜我曾好几次想要反悔,因为你的存在不止牵连我,甚至可能牵连到我身后的家族!但是我看着你的脸,每次又都心软。”他颓然地耷拉着肩膀,无奈地说,“也不怪我爹说我妇人之仁难成大器,比起那个人来,我终究是…”说到这里,他住了嘴,马车里一时静了下来。

众人缓缓地行驶了一阵,待走到城郊人稀之处,速度便逐渐加快,马车也愈发颠簸起来。初彤身上的伤口在狂颠之中被一扯一扯的,隐隐作痛,她只得缩在车角,暗自忍耐。此时,王琅从身旁拿了一个秋香色靠枕递给她道:“靠着这个舒坦些。”

初彤不禁一怔,王琅轻咳一声道:“马车走得这么快,你身上还有伤,怕是不舒服吧?但夜长梦多,迟则生变,我们必须快点赶路,你就多忍耐一会儿吧。”说到此处,他看了初彤一眼,略一迟疑道,“谢二的个性我还是略知一二的,他若下决心要杀了你,便肯定会在外面布下天罗地网。谢家掌管着内务府大权,是本朝最大的皇商,漕运陆运都有他们的耳目。若不出我所料,谢二一定会动用人脉在江湖上发布对你的重金追杀令,万一你被发现,必然是在劫难逃了,所以我们越早离开越好。”

初彤听了这话,身体又缩了一缩,良久,低声道了一句:“王公子,是我连累你了。”

王琅一愣,嘴唇动了动,可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只望着车顶长长地叹了一声。

傍晚时分,王琅一行人赶到旦州渡口,随后立即弃车登船,命艄公启程。这木船虽然不大,但建造极其精巧,有三间船舱,可容纳五六人。这船是王琅买下来平日乘坐游玩的,所以各种用具一应俱全。

第三部分 第92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5)

奔波了整整一天,众人皆是车马劳顿,所以稍吃了点东西便各自歇息去了。初彤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就会看见谢凌辉凤目中的款款柔情,还握着她的手道:“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在,任谁也不能欺负你。”而后恍惚间又听到谢凌辉声音艰涩地道:“初彤,对不起。我知道你恨我…我欠你的下辈子还你。”这句话说完,一把寒光凛凛的宝剑便向她刺来。初彤浑身一个激灵,“噌”地从床上坐起来,满头大汗。她狠狠地抹了抹眼角的泪,心中憋闷得只想冲天大吼几声。

此刻她再无睡意,索性穿鞋下地打算到甲板上转转,手伸到地上摸鞋的时候,刚好摸到床下一个小小的坛子。她将坛子拿起来,掀开泥封一闻,竟闻到一股浓烈的酒香。于是她晃了晃头,叹道:“甚好,甚好,此刻有酒便再好不过了。”说完将坛子捧起来,“咕咚咕咚”地喝了几口,酒一入喉,顿感一股灼烫的辣意横冲直撞,她又大喝一声,“好烈的酒!”而后拉开门,摇摇晃晃地走到甲板上坐了下来。船缓缓向前行驶,天上一轮明月将这江水照得波光粼粼,远处的几点渔火忽远忽近。初彤一边喝酒,一边吹着江风,心中怨懑,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多半坛。

忽听身后响起开门声,初彤回头望去,只见王琅正站在她身后,眼睛明亮似炭火一般。初彤摇了摇沉晕的脑袋,对王琅一点头道:“王公子。”

王琅略一皱眉,伸手便将初彤拉过来,道:“你在这里喝酒吹风,要是失足掉到江里可就糟了。”

初彤已带了五分醉意,一手推着王琅,道:“王公子,我就在这船边坐坐,屋里太闷了…李白的‘五花马千金裘’都拿去换酒消愁,曹操不也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吗?这个时候喝酒才是真正地应景。”说罢举起酒坛又是一口。

王琅无奈,只好在初彤身边坐下来,待看到她手中的酒坛时,不由得一愣,赞道:“好酒量!这酒是正宗的烧刀子,性烈如火。朋友赠了我两坛,我吃了一点便觉得受不住,想不到你竟喝了这么多!”

初彤不答腔,闷头又喝了几口,而后半睁着一双醉眼,盯着王琅艳美的侧脸。王琅笑道:“你若心情不好,我便和你聊聊天。”见初彤不说话,他便接着道,“我一直觉得你的名字好听,姚初彤,谐音便是‘摇烛红’,听着便有红烛摇曳的暖意。”

初彤嘿嘿一笑,灌了一口酒,缓缓地说着,说她原先是不叫初彤的,当初谢凌辉给她取了这个名字她还很不愿意。但到后来听说整个谢府里的丫鬟小厮之中只有她的名字是二爷亲自取的,便感觉这名字不但不讨厌,反而格外好听。她又讲她怎么从妓院里逃出来,又如何跟谢凌辉相识,她是谢凌辉的心腹,这几年陪着他看书练武喝酒谈心,后来谢凌辉送她玉如意定情,说要娶她,但最后她为了谢府挺身而出,谢凌辉却要杀了她…

王琅静静地听她讲完,而后长叹道:“晏同叔有词云‘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可知心之所寄,情之所依,并不是说断便能断开的。谢二终究不是秉风月擅风情的人。”

第三部分 第93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6)

初彤听了王琅的话,方觉自己的话多了,便结结巴巴地道:“王…王公子,劳烦你担心我了,你还是进屋吧,我…我酒喝多了难免失态…”

王琅眉目含笑,郑重地说道:“这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我倒觉得你把酒痛饮的样子颇有几分侠气,挺耐看的。”而后他顿了顿,侃侃而谈,“这世间的女子各具神态,各有风情,或淡如山泉,或醇如清茶,或涩如中药,或浓如烈酒。不管是哪种,皆有一种独到的美处。由此可见,天下间的女子大都该被好好爱惜,都是值得欣赏的。你现在的样子又有何失态可言呢?”

初彤听罢这番道理,不由得有些发愣,她喝得有些迷糊,干笑了一声,心里想的话便脱口而出:“王公子真会说话,怪不得谢家的二小姐对你一往情深呢!”说完她隐隐觉得有些后悔,这么一来,王琅岂不是知道她在马车里撞破了他二人的“奸情”?

没想到王琅却不胜唏嘘道:“昨日之事确实伤了她的心,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长痛不如短痛,谢小姐虽是世间难得的女子,但我对她不过是朋友之情,真是辜负她了!”

说罢他又是一番长吁短叹,仰脸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忽然左手敲击船舷,口中唱道:“一川烟波伴冷月,流云飞散霜如雪。江上夜行船,愁客不成眠。晓风寒玉指,深忆他年事。垂首看泪眼,终要负朱颜。”

那声音清扬悦耳,如微风拂面,却隐含悲凄之音,句句扯人心肺。初彤听罢,更觉愁肠百结,抱起坛子将剩下的酒“咚咚”地倒入口中,衣襟顿时湿了一大片。

王琅挑眉看了初彤一眼,止住歌声,气氛顿时沉静下来。

微风轻吹,江面浩瀚,他们静静地坐了片刻,王琅挑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轻声问道:“你后悔吗?”

这一句话更戳中了初彤心中最痛的部分,连肩膀和腿上的剧痛都比不过心伤,她的身子微微颤抖,面色又是一变。思考了良久,她却有些茫然,半睁着醉眼看着王琅绝美的脸庞,喃喃道:“我…我不知道…”

此时,只听“扑通”一声,初彤怀里的酒坛掉落江中,她突然低下头,哑着嗓子道:“我很难受。”

王琅脸色平静,眼中流露出几丝怜惜,伸手摸了摸初彤的后脑勺,轻声道:“我明白。”

这个动作温暖而轻柔,一下子击溃了初彤的泪堤。自从遭到谢凌辉的追杀,无论伤口多疼,内心多绝望,她都只是狠狠地将眼泪咽下去,但是此刻,眼泪却串串滚落。她在心中狠狠地骂道:呀呀呸的,肯定是老子今天喝了太多酒了,否则怎么还会再为不共戴天的仇人掉眼泪?老子一定喝多了!一定是的!她低着头,咬着嘴唇,手将衣服下摆狠狠地攥出了褶子。

王琅眼中闪过不忍的神色,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无妨,哭出来吧。”

初彤靠在王琅的胸前,拽着他的衣襟,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起来,直哭到神志恍惚。朦胧间,一双手臂环着她,她哭累了,便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睡了过去。

第三部分 第94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7)

碧水黄沙。两岸花无数,问花无语,乱红随人去。

时间一晃已经到了三月,王琅一行人仍沿江北上,由于顺风顺水,所以行船很快。初彤的鞭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唯有身上的毒没清,每日需靠针砭汤药来控制毒性。她开始只闷在房中,躺在床上发呆,王琅却每日都过来找她聊天。初彤不说话的时候,他便自言自语,竟然也自得其乐。随着时间慢慢地过去,初彤逐渐振作起来,偶尔到甲板上看风景,也跟王琅说笑几句。王琅仍是一派闲云野鹤的作风,天南海北地和初彤闲扯。

这一日傍晚,王琅拿了鱼竿坐在船边钓鱼,忽听远方隐隐地传来厮杀声。初彤在船舱中也听见动静,将窗子推开,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王琅看了她一眼道:“这一带水寇十分猖獗,怕是前方有船只遭了劫匪,不过也有可能是江湖仇杀。你且易容再换一身男装,切莫让人认出来。”

初彤点点头,立刻换了一套衣裳,将脸涂黑,点上麻子,扮作一个丑陋小厮的模样。此时船沿着江面缓缓前行,喊杀声愈来愈近,间或传来几声惨叫。初彤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断地自我安慰道:“不怕不怕,王公子、白葭和那两个侍卫尤威、张茂才都是会功夫的,连船上那两个艄公也是身强力壮,有他们在,自然可保我安全无忧。”想到这里,她推开窗户,偷眼向外望去,只见前方大雾弥漫,江上并立着两艘大船,隐隐约约中有几个人手举大刀在互相拼杀,中了刀的人便“啊”的一声跌落水中,血染江面。船边已经浮起几具尸体,落水的人仍在拼命挣扎。

王琅命艄公将船靠得近些,他定神远望,当看清帆船上的字号时,顿时一惊,连忙道:“是同花会的船!我们快过去救人!”说罢命艄公将船靠过去,让白葭在船上保护初彤,自己已经撩起衣袍,抽出腰间长剑,飞身跳上了附近的船只。尤威、张茂才恐王琅有什么闪失,急忙跟随其后。

初彤向外看去,只见一艘货船上扬着一面大帆,帆上有一朵硕大的五瓣红花,红花之中写了一个饱满的“昌”字。这一路之上,她见过不少这样的货船商船,俱是五瓣红花,但花上写的字却各不相同,有的写“顺”,有的写“宝”,有的写“平”,有的写“宁”,有的写“盛”…这些船沿江北上或南下,初彤等人偶尔在某个渡口稍作停泊,也能看到这些商船忙忙碌碌地在各个渡口卸货装货。初彤心中暗道:帆上有五瓣红花的标志,可知这艘货船便是同花会的船了。她再定睛一望,只见与同花会厮杀的一方有二十几人,每人臂膀上都裹了一条紫巾,似是绿林中的江洋大盗,彪悍非常。

此时,王琅已和紫巾一方战在一处,一时间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初彤见王琅身材清瘦,原以为他学武不过是官宦子弟兴起为之,却没想到他的剑术竟然颇精,将手中的长剑舞得飘逸洒脱,似怒江翻滚,又如微雨飞燕,转眼之间已有几人被斩于他的剑下。

第三部分 第95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8)

紫巾人不由得也杀红了眼,但无奈实力不济,只有匹夫之勇,一时间死伤过半。余下的见情势不对,似乎已不愿恋战,匆匆应对了几个照面,便急忙鼓帆想要离去。尤威提了剑便要追,王琅拦道:“算了,救人要紧,不知对方来历,也不知前方是否有伏兵,还是不要轻举妄动。”说罢便命大家四处救人。众人找到三个侥幸活下来的人,而后帮他们在大船上敷药疗伤,又经他们的指点将同伴的遗体打捞上来,并排列在甲板上。

这三人中有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翁,见到甲板上并排的尸首,不由得放声痛哭。哭了好一阵,那老翁勉强收了泪,对着王琅“扑通”便是一跪,叩头道:“承蒙恩公搭救,小老儿粉身碎骨也无以为报!”他身后那两个壮汉也都跪倒磕头。

王琅急忙拦道:“快请起,我与贵会的二掌柜有几分交情,如今你们遇险,我无论如何都要管一管的。”顿了顿又道,“同花会向来纵横漕陆两运,势力颇大,且在江湖中口碑极佳,不知此次为何遭了横祸?”

那老翁垂泪道:“今日之事确为横祸。说来话长,恩公也许有所耳闻,原先江湖上有一大教派,唤作云顶门,传说其圣物是一对玉匣,一为碧玉,一为白玉…”

此话一出口,初彤立刻竖起了耳朵。

王琅点头道:“这个我知道。朝廷剿灭云顶门后,这两个匣子一个被大周皇宫所藏,另一个则收于北凉,已经许久不见江湖了。”

老翁道:“不错。可而今却又有传言,说此双匣重现江湖。我也是刚得知,外界皆传本会已得了碧玉匣,正秘密带往总舵,而这匣子便在我们这艘昌字头的船上。刚刚那一伙便是水寇草莽,前来打劫的。他们打算不留活口,将船上的人杀光,再慢慢搜找玉匣…可怜…可怜了我这船上枉死的弟兄!”说罢老翁又以袖子拭泪。

王琅点头道:“刚那一伙匪寇,以胳膊上缠紫巾来区分敌我,可见也是匆匆合伙,连自己人还认不清楚。”

初彤暗自一吐舌头,背后惊起一层冷汗,心想:幸好他们不知道那匣子现在在我手里,否则我岂不是也很快成了刀下亡魂?她定了定神,说道:“那匣子之中藏着什么东西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还会为它打得头破血流?人脑子都打出了狗脑子,委实是不值得。”

老翁道:“这位小哥说的极是。但云顶门门主云伴鹤却说过,得此双匣便可窥天机、富天下,当年云顶门便富可敌国,甚至能和朝廷抗衡。我看这普天之下没有不想发财的人,所以人人对这双匣趋之若鹜。”

此话说完,初彤顿时怦然心动,暗道:呀呀呸的,富可敌国啊,天天枕着银子金子睡,必然夜夜好梦!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眉开眼笑,一时之间连情伤也丢到爪哇国去了。

王琅看了初彤一眼,心中不解她为何突然满脸贼笑,但见她眉目间已带了昔日的神采,心中便略略一宽。

随后众人将船行驶到一处背风之地休息了一晚,第二日王琅等人护送着同花会的商船行至最近的港口,而后继续北上而行。一个多月之后,他们终于弃船登岸,来到一处边陲小镇。

第三部分 第96节:十、青山不遮东流去(9)

那小镇虽不大,但集市却十分繁华,熙来攘往,带了几丝浓郁的异国风情,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初彤早已厌烦了船上单调的日子,当在集市上见着那些穿着各色民族服饰的胡人和夷人时,感觉有说不出来的新鲜。再看他们贩卖的东西,有好多竟是她从来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

行至一处卖马的马厩边,一个容貌艳丽的狄夷少女,手拈着红纱,露着乳沟和雪白的大腿站在马旁,见王琅走来便伸手在他胸膛上摸了几把,眉眼间净是挑逗暧昧的春情。王琅被摸了几下,神色却十分淡定,甚至摇着扇子对那少女微微一笑,惹得那少女神情恍惚,粉腮含情,顿时便送出了一个飞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