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娶了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这件事怎么看?心里肯定不爽呀,但我也有身为男人的准则,因为这种事情和女人离婚不符合这个准则。老实说吧,我对于生儿育女之事,也没多大执念。

总之,我和朱凤儿凑合着过日子,还算安稳。我和她很多时间都待在家里。不是我不想去工作,她一天到晚埋头写她的书,也不管卖得好不好,我只能牺牲自己的青春,为她料理各种杂事。这么说吧,靠着她爸妈在文化界的人情脉络,她的书卖得还是可以的。

所谓好日子也有到头的时候,两个“老鬼”说没就没了。这下,总算到资产清算的时候了。办完她父母的事以后,我向朱凤儿提出作废婚前协议,但她推说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善后。过了几个月,我再次提出这个要求,没想到她还是托词拒绝。她笑着说:“夫妻应该彼此信任,我爱你,从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离婚,所以别在意财产的事。”

这是结婚之前我和她说过的话,现在她反过来对我说,我不免吓了一跳。这时候我才发现,这个女人似乎和以前不一样了。也许是因为长年写标榜女权主义的骗人文章,把自己也骗了进去,也可能是因为父母双亡的事实让她坚强起来了,总之,在那个女人身上,发生了类似蜕变的东西。她已经不是几年前那个天真、软弱,可以让我随意控制的女学生了。

但是,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产生足够的警惕。我老婆刚从他父母那里继承了大笔资产,这个时候和她撕破脸皮太不理智了。关键在于,那份婚前协议还牢牢握在她手里。我想等时机成熟再说,但一转眼就已经晚了。朱凤儿偷偷地将遗产变卖,然后转变成登记在自己名下的各种资产。当我发现这一点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两个“老鬼”临死前教唆她干的。因为他们从心底认定车祸——就是刹车失灵,导致他们伤重身亡的那场意外——有人动了手脚,而动手脚的人是我。这真是天下最荒谬的事情,在他们生前我的言行也许有不妥当之处,但说我谋财害命也太有想象力了吧?最糟糕的是,我百口莫辩,因为要和我辩论的人已经入土了!

喂喂,你们不是要追问十几年前的事吧?

至于我老婆,我肯定她是不相信这件事的,只不过对父母遗命不得不从而已。另外,她也觉得由她来管理家庭财产更稳妥一些,女人不是都缺乏安全感吗?所以,你问我当我知道她把所有财产转移到自己名下时,我有没有跳起来,我想,吃惊是肯定的,但也不至于无法理解。

这么说吧——虽然直接说出来让人有点难堪:那些年下来,我已经习惯了被朱凤儿供养的生活。我懒得和她扯太多的事,只要日子舒服就行了。这就是所谓的“得过且过”吧。

不久,朱凤儿收养了一个女儿,又开了一家自己的公司,我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她后面。那个时候,我已经变得没有能力和那个女人讨价还价了。你要说我给男人丢脸也可以,但这是事实。这期间,我也做过很多绝地反击的努力,一旦有好的投资项目就尽力一搏,但每次都竹篮打水一场空,这换了谁都会灰心丧气!

你问我资金从哪里来?朱凤儿也没抠门儿到那个程度,我是这个家的一分子,属于我的那部分钱自然归我。别看我在公司没有股份,那是因为我需要钱在其他领域做投资,所以将股权折现了。

你们的想法和那个女人一样,她也认为自己已经仁至义尽,但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上想一想,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没有男人能够忍受这种憋屈!我心里藏了火焰,一日比一日烧得厉害。也许她也看出来了,这让她感到害怕。这个愚蠢的女人选择了一个愚蠢的办法保护自己。

4月16日那天,矛盾终于爆发了。

你们也知道,因为投资失败,我欠了一笔钱,资金周转不灵。所以,那天下午我回家找朱凤儿商量。我的想法是,都是为了这个家,有困难肯定是夫妻二人齐心协力解决。谁知道,那个女人断然拒绝,还说了很多自以为苦口婆心的话。她说请我回头,她会原谅我。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在说投资款如何收回的事情,扯什么原谅不原谅呢?我说:“你是不是以为有那份婚前协议,我就不会和你离婚?”她说:“是的,离婚的话你会一无所有。”我大声说:“蠢女人,我可以杀了你呀!杀了你钱就都归我了,想想你的死鬼爸妈吧!”没想到,她摇了摇头,说:“杀了我也没用的,我已经立了遗嘱,死后把所有财产都捐出去。”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的火焰一下子喷了出来。我用手提电脑把她砸倒在地,她头上流出了血,但没有晕过去。她一言不发地坐起来,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我再也按捺不住了,她看不起我,她以为我不敢杀了她,所以我扑过去,用电源线缠住她的脖子……

就像你们看到的,这些事不光彩,没什么值得说的。所以,一开始我没打算说出来,但是既然你们锲而不舍,我就当作故事告诉你们好了。

这就是我的作案动机,你们把它理解成一个男人捍卫尊严好了。

我当然感到后悔,但后悔也于事无补呀。而且,现在突然发现自己得了这样的病,也算是老天给的惩罚了。

过去之章(一) 警察的调查手记

5月14日,我前往陈锐和朱凤儿曾经就读的公立Z大学。我到教务处调取了陈锐和朱凤儿学生时期的档案,用意在于了解哪些人曾经和他们同班或者同宿舍,然后我可以去找这些人问话。为了探究陈锐和朱凤儿之间的过去,这是我能想到的最直接的办法。

这之前,我已经找了陈锐和朱凤儿身边的各类人问过话,包括小区的保安、邻居、公司雇员、亲友、生意上的伙伴和对手,当然,还有他们的养女。无疑,他们提供了不少有用的资料,但这些资料只能覆盖最近十年的时间,更早的事情则无人知晓。然而,我认为要弄清楚陈锐和朱凤儿真正的关系,就必须潜回更久远的时代,直至他们相遇、相识之时,也就是他们上大学的时候。

要解释一下,上述行动都是基于我的个人判断而擅自开展的。专案组在一周前就已经决定结案。这也难怪,案犯已经招认,还亲手写下自白书,而且,无论是作案过程还是作案动机,都得到了各项证据的一一印证,还需要查什么呢?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当我提出还想找个别人问话时,上司的脸上挂满了不耐烦。其实我也说不出确切的理由:陈锐的不在场诡计已经被识破,他和朱凤儿的恩怨情仇也大白于天下,其中多个突破性的线索,更是由我亲自找出来的。专案组的工作效率得到各方的肯定,尤其是朱凤儿的忠实读者群体,甚至给警察局寄来了锦旗。而我更是受到媒体的追捧,被冠以“勇破奇案的神探”之名,风头一度盖过了上司(那面锦旗其实是给我的)。所以,正如上司所说,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但是,有个奇怪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事实上,早在逮捕陈锐的时候,我就有种误入歧途的感觉,只不过,因为那个设想太离奇,太超越常理,我只好将它置之一旁。然而,当我看到陈锐的自白书时,这种不安变得更加强烈。

我读了好几遍那份自白书,整理出以下疑点:

第一,自白者早在两周前就被捕了,他为什么一开始不把这些事情说出来,而非要等到警方拿出证据,才滔滔不绝呢?虽然说作案动机对定罪很重要,但是自白者自始至终也没有为自己做过无罪申辩,那么他有必要对作案动机三缄其口吗?事实上,他说的那些事虽然不光彩,但这种夫妻之间的战争也可谓司空见惯吧?

第二,细细读来,这份自白书全文有一种奇怪的不协调感。自白者的态度很飘忽,前后也有矛盾之处。虽然自白者看似站在一个自以为是的立场上,但陈述的内容与之恰恰相反:一方面每字、每句都在自我否定,与此同时,极力维护死者的形象。这么说吧,在我看来,自白者极力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贪婪、无耻而又愚蠢的丈夫,而把妻子写成一个历经苦难而逐渐成长,同时对无能的丈夫百般包容,只盼其浪子回头的新时代女性之典范。问题在于,这与自白者之前表现出的温文尔雅的形象相差太远了,而且,也和他身边的人对他的评价不符。难道他平时都在演戏吗?我倒是觉得他自白的那番话才更像演戏。

第三,在自白者陈述的事实里,有几个地方非常不合理。首先,陈锐如果一心想谋夺朱凤儿一家的财产,怎么会疏忽大意到让朱凤儿将父母的遗产全部变卖,然后转到自己名下呢?而且,在发现此事以后的十年间,他也没有采取任何补救措施,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其次,根据自白者所言,他和朱凤儿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使他无力对抗。但是,这种转变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呢?朱凤儿为什么能突然占据优势呢?自白者对这部分的描述可谓语焉不详。事实上,根据专案组的调查,朱凤儿的书卖得并没有想象中的好,尤其在她父母去世以后,因为缺少了几个重要发行商的支持,销量更是每况愈下。后来,朱凤儿自掏腰包开了一家文化公司,专门出版自己的书,在内行人看来完全是自产自销的做法,当然,也可以理解成孤注一掷的无奈之举。总之,这几年来,那家文化公司一直惨淡经营着,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在这种情况下,难以理解朱凤儿是依靠什么硬起腰杆的。最后,也是最不合情理的一点:一个身患不治之症、行将就木的人,会和老婆争夺财产甚至因此冲动杀人?按照自白者的说法,他是在案发之后才发现自己得病的,早知如此,他也不至于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了。然而,根据医生的诊断,自白者的病已经发展到了中晚期,他理应在更早的时间就察觉到了身体异常才对。

除了上述关于自白书的疑点,还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事实上,我从一开始就产生的不安,就是因为这件事引发的。在案件发生以后陈锐的第一次陈述中,有某个细节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个印象极大地影响了我对陈锐和朱凤儿两人关系的判断。

虽然有点先入为主,但我始终认为,那个不经意间流露的细节才是真相。反过来说,陈锐所说的一切,都是谎言。

所以,我决定继续查下去。原本,我只打算把调查范围稍微扩大一点,这样做不至消耗上司太多的耐心,同时也好让我自己安心。然而,当我在偶然情况下发现了一件怪事后,我认为调查范围还要进一步扩大才行,尤其是调查的时间区间,必须追溯到更远的过去。

这件怪事是,十六年前,朱凤儿做过一次人流手术。注意了,是人流手术,不是胎儿自然流产。而且,手术的时间是4月11日,而她和陈锐结婚登记的时间则是4月16日。也就是说,朱凤儿是在把腹中胎儿打掉以后才和陈锐结婚的,这和陈锐“奉子成婚”的说法自相矛盾。还有一个细节,根据朱凤儿的诊断记录,她似乎早就知道自己存在基因缺陷,如果首次怀孕不成功,这辈子她将再没有机会当妈妈了。尽管如此,她还是选择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为了解开这个谜,我不但要找陈锐和朱凤儿身边的人,还要找到十六年前就认识他们、知道他们过去的人。

过去之章(二) 认识他们的人的证词

【李长林的证词】

不是吹牛,我在这个社区当了七年安保主管,虽然不能叫出每位业主的名字,但这个人是不是住在这里的、大概住在哪个区域,我看一眼就能说出来。

朱小姐一家就很熟啦。他们四年前搬进来,一家三口很幸福的样子。房子是朱小姐掏钱买的,这个我记得很清楚。登记业主信息的时候,她老公主动说,业主是朱小姐,写她一个人的名字就可以了。

为什么对朱小姐有印象?因为她人好呀,对人很热情,说话时会露出甜甜的笑容,哪怕是对我这种老男人也很温柔,逢年过节还会给我们包大大的红包。我知道她是写书的,有文化的人素质就是高。她走路的样子也很高贵。

她老公呀?没打过交道,那种人我怎么可能会和他来往?我不是因为他杀老婆谋财害命才这么说的,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东西。怎么说呢,总之,一看他就是靠女人吃饭的那种男人。平时,他老是跟在朱小姐屁股后面,要么一声不吭,要么唯唯诺诺,哪怕挨了骂也赔着笑,表面看上去很忠厚老实,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大多时候是他活该挨骂的。他那个样子,任何人见了都有骂两句的冲动,朱小姐有时也是忍不住吧。反正我最看不起这种男人了。

他们家的女儿?我很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一起外出。听说那个孩子上的是寄宿学校,所以很少回家。

为什么说他们一家很幸福?我有说过吗?只是随口一说嘛,幸福的一家三口,一般都这么说的。难道不是吗?

哦,原来不是亲生女儿啊?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孟燕的证词】

警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家马上就要搬走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对面死了人,还是老公杀老婆的狗血案子。当这家人的邻居真是倒霉透了。我现在担心我的房子能不能卖出去,唉!

我把我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你以后不要再来了行不行?

那一家子都是奇葩,尤其是那个姓朱的老婆。虽然我不想用这样的词语,但她是个不折不扣的荡妇。实话和你说,当面看到她我会叫一声“朱小姐”,背后我从来都是叫她“婊子”。

我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她把其他男人带到家里了,有时候大白天就开始干那事,而且发出地动山摇的声音。有一回,我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打电话给管理处投诉。我只是想警告她一下,所以没说别的,只是说他们家发出了影响别人的噪声。没想到过了两天,反而是她老公过来敲门,说对不起,那天他们的声音太大了,实在过意不去。警察先生,你可以想象,当时我简直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个女人,平时连小区的保安也勾勾搭搭的,我感觉她是在故意卖弄风骚。她老公明明什么都知道,但是一句话都不说,甚至要为她打掩护。天底下有这样的男人吗?不过,话说回来,我挺同情那个男人的。可能是因为他怕老婆,我从来没见过他和其他女人说话。

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警方这些事?我可不想议论别人的家事。而且,案件刚发生的时候死者老公也不是嫌疑人,如果我把这些事告诉警察,不是平白无故给人家添麻烦吗?到后来他被抓,我就更不想多说什么了。如果他觉得有必要,他自己会说出来,如果他不想别人知道,却从我嘴里说了出来,这多不好呀。我想,没有男人愿意这种事情天下皆知吧。

你的意思是,他会不会被他老婆抓住了什么把柄?

我不知道,也许吧。还有一种可能性:他太爱那个女人了。

为什么这么说?直觉吧。有时候,你从一个男人看一个女人的眼神里就能感觉出来。

【潘瑞明的证词】

我说这些真的没问题吗?虽然这家公司眼看就要关门了,但是直到今天,陈总还在给我们发工资呢。我是说,他拜托公司的财务给我们发工资。

我始终觉得,肯定有什么事情搞错了。陈总怎么可能会是杀人凶手呢,而且是杀死自己的妻子?

他们夫妻俩的感情我不好评说,但是我对陈总这个人是有发言权的。他虽然话不多,但是很有修养,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更重要的是,他心地很好。有一年春节,我买不到回老家的火车票,他知道以后把自己的车钥匙递给我,让我开他的车回家。我老家在邻省,开车的话七八个小时就能到。当时,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虽然这是一家小公司,但是老板照顾雇员到这个程度,也实属罕见吧?但是,因为这件事,朱总对他发了很大的脾气,而且把那辆车没收了。是啊,就是那辆沃尔沃。从那时候起,陈总每天只能坐地铁上下班,而他一直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是很久以后才从别人那里听说的。

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会做出谋财害命的事情吗?

嗯,他有时会喝一些酒,但是哪个男人没有一两个爱好呢?而且,陈总是为放松心情才去喝酒的吧?我是说,他心里有许多难受的事情,虽然他从不表现出来,但是我们都知道。他有时坐在办公室里,却看着窗外发呆,连钢笔掉到地上都不知道。还有一次,下着大雨,我在街上看见他没有打伞,独自一人在雨中行走,他的样子看上去太孤独了……

具体原因我也说不清,大概和朱总有关吧。和这样的老婆过日子应该挺辛苦的。

朱总是个怎么样的人?她很少来公司,不过我们都怕她。怎么说呢,人都不在了,这样说真的不太好……不不,她不骂我们,但是当着我们的面骂陈总。她有点神经质,她会笑眯眯地问我们: “喂,那死鬼是不是又和女客户调情了?请帮我盯紧他。”然后又摸着女同事的头发说:“你们陈总好爱护你们,连我都要忌妒了,年轻就是好呀。”虽然她说这些话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我们听了都觉得心里发毛。

“妻管严”?这是肯定的,朱总的控制欲很强。不过,可不仅仅是妻管严这么简单。她总是用各种方法折磨陈总。对,折磨。我感觉……她对陈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恨意。

哦,我见过他们的女儿。几年前,陈总带她来公司。陈总对人很和善,对女儿更是呵护备至。陈总很少开怀大笑,那次他带女儿来玩,是我们见到他笑容最多的一次。那个场景很温馨,我们心里都很高兴。有这么一个宝贝,两口子再大的矛盾也能迎刃而解吧。

收养的?不会吧,那个小女孩和朱总长得挺像呀。不过,收养一个和自己长得像的孩子也挺合理的。

【万艺艺的证词】

为什么现在又问起这件事呢?不是已经结案了吗?请你们快点判那个男人死刑吧!

我说过了,我是“凤临朱阁贴吧”的版主,也是“凤儿读者同好会”的会长,所以和凤儿很熟悉,她给我打电话吐苦水有什么好奇怪的?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们很久没有见过面了?好朋友就必须天天腻在一起吗?凤儿是大忙人,我也一样,所以……你怎么知道我们没见过面?总之,我们平时都是电话联系的,还有在网上说话。

什么?查过我的电话和网站?你怎么能这样做?!这些都是个人隐私,警察就有这个权力吗?哪怕网站是公开的……凤儿偶尔会有留言呀,你没看见吗?哎呀,好啦好啦,我们也不常打电话行了吧?那天凤儿突然给我打电话我也挺意外的。

但是我怎么都没想到,那通电话竟成诀别了。

凤儿是个睿智的作家,她深知在最关键的时刻最值得信任的人是她最忠实的读者。虽然我们不常联系,但是我了解凤儿的一切!出道至今的十多年来,她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人间疾苦,少年成名的惶然、父母的突然离世、女儿在腹中夭折、无情无义的商场争斗、精神和身体上的病痛,还有与丈夫的貌合神离……女人应该依靠什么活着,没有人比她更有资格阐述这个命题了。

这样的朱凤儿,却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她那时候有多无助呢?我真的不忍心细想。我现在只盼望那个杀千刀的男人血债血偿。唉,虽然凤儿呼吁女人要独立自强,尤其要警惕男人的甜言蜜语,但是她自己还是无可避免地掉进了一样的陷阱。头脑好、样子帅、嘴巴甜的男人果然是毒药。

咦?那个男人和凤儿在大学时代就认识吗?是大学同学?她老公不是金牌经纪人吗?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在新人奖发布会上相识的。

凤儿的女儿?对呀,凤儿在电话里也提到,担心那个男人会伤害她女儿。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奇怪,以前凤儿从来没提过她女儿的事情。

生病?哦,你说“精神和身体上的病痛”呀。我记得凤儿在一篇散记里写到过,你等等,我找找。在这里,是这样写的:“答应了去看病,所以就去了。然而,这频繁地、无穷无尽地去,身心比没去之前更疲惫,决定以后再也不去了。”

这篇文章是两年前写的,估计病早就好了吧。不过人都不在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朱明姬的证词】

啊,你好!是不是事情弄清楚了,我爸爸什么时候能回来?

警察叔叔,求求你,请你把我爸爸放了,求求你了。

不要和我说对不起了!对不起有什么用?我不要对不起,把我的爸爸还给我!

你走,出去!请你出去!

我不懂,我什么都不明白……

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爸爸不可能会杀死妈妈。他们也许会有不愉快的时候,但是有一点无论如何不会改变,那就是爸爸深爱着妈妈,他愿意为妈妈付出一切;而妈妈,永远离不开爸爸!是呀,妈妈也离不开爸爸,爸爸是她的全部,也是她的唯一。“失去他,我就失去一切了。”妈妈不止一次这样对我说。

我?什么我?什么意思?爸爸妈妈当然也爱我呀!

你,你太过分了……就因为我不是爸爸妈妈亲生的吗?

我是和爸爸更亲近一些,那又怎么样呢?女儿都喜欢爸爸呀。你又要说那些事吗?请你们适可而止好吗?

是呀,去孤儿院领养我的是爸爸。是呀,我去年就上寄宿学校了,妈妈说女孩子应该早日学会独立。学校在外地又怎么样呢?你到底要说什么呀?妈妈怎么可能会讨厌我,你好奇怪呀!你走,我不要看到你!

我妈妈没有看过医生,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你出去!

真的吗?真的能帮助到爸爸?你不是在骗我吧?

那我告诉你吧……妈妈是吃过一段时间的药。

警察叔叔,你答应会放了我爸爸的,你答应过我了。

【欧阳左伦的证词】

你是哪位?是啊,我就是,什么事?

陈锐啊,当然记得呀,当年他可是睡在我下铺的兄弟!好多年没见过他了,他小子现在怎么样?

等等,你说你是警察?陈锐怎么了?看新闻的呀,“头条”什么的都看。我和他又不在一个城市,他到底怎么了?对了,他还和朱凤儿在一起吧?

什么,你再说一次!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呢?先不说那小子连虫子都不敢踩的性格,他就是杀光全世界的人,也不可能会动朱凤儿一根毫毛呀。

唉,不过也不好说,有时爱到极致就会生出疯狂。也可以想象,他和朱凤儿结婚有十几年了吧,可能是累了。别说一个人了,就是把一颗珍珠捧在手里,捧久了也要手酸呀。

这么说吧,朱凤儿是他一辈子最大的勇气。这句话是他亲口说的。

陈锐这种人,平时很安静,甚至有点呆,但是对认准的事就会坚持不懈,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不退让。当然,我说的是上学时候的事情,不过,我认为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总之,他是我见过的心志最坚韧的人了。

你说他是彻头彻尾的一根筋也可以。

我没记错的话,陈锐是在大二和朱凤儿熟起来的。那年朱凤儿得了肺炎还是什么的,在医院住了两个月。陈锐作为班上的生活委员,为她办理了入院、休学之类的不少手续,还经常去医院探病。从那时候起,这家伙就一头扎进去了。

但是一开始,朱凤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要知道,这个女人可不简单,称为“校花”夸张了点,如果单论颜值,在我们学院能进前十吧,不过说是天之骄女绝对不为过。听说她爸妈都是文化界的大人物,她刚入学时还和校长吃过饭。而且,朱凤儿本身也能歌善舞,所以,这样的女孩子生活别提多么多姿多彩了。那个女人心高气傲,什么都要不输人前,印象中她谈过几个男朋友,都是学生会主席、开跑车的“富二代”之类的。你说我那个穷哥们儿能入人家法眼吗?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是如何取得胜利的,不过可以想象,大体用的就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的策略了。总之,大学四年间,朱凤儿换了一任又一任男朋友,我那哥们儿始终一心一意地对她。说不定,朱凤儿每次失恋都倒在他肩膀上哭泣,然后擦干眼泪继续找其他男人。没想到,毕业没多久,我们就听说他真的和朱凤儿结婚了。知道这个消息时,我们全宿舍的男生都大吃一惊!当然,也为他高兴。

奉子成婚?不大可能吧?陈锐在这方面很保守,而且,朱凤儿对他来说就像女神一样,我想,他舍不得做这样的事情。

话说回来,“草根”逆袭抱得美人归都是烂剧情,相比之下,我更好奇我家兄弟是怎么迷上朱凤儿这种女人的。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是说陈锐贪恋朱凤儿的美色和财富?别开玩笑了,别把我兄弟看扁了。他可是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超凡人物。早在上学的时候,他就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尽管当时规模有限,但是潜力不可限量。告诉你吧,曾经有一位真正的校花倒追他,学校舞蹈团的团长,九头身、A4腰,妖精一般的美人,但是他毫不动心。总之,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倔劲儿,他觉得自己对朱凤儿负有某种责任,需要守护她一辈子。

有一回,一帮兄弟去喝酒,他也喝多了,我趁机搂着他的肩膀,问他朱凤儿到底有什么好。他靠着墙,露出自嘲的微笑。虽然直到今天我都无法理解,但是我记住了他的话:“美丽和苦难,是女人最让男人无法承受的事情。”

对了,如果你想知道朱凤儿的事,可以找窦小月。大学期间能和朱凤儿称得上交心的,就只有窦小月了。不过那个女人有点烦就是了。

【窦小月的证词】

我听说那件事了,欧阳给我打电话之前我就知道了。另外一个同学告诉我的,那个同学和凤儿在同一个城市,不过她和凤儿也有好多年不联系了。知道这个消息那天,我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为凤儿、为陈锐,也为当年的我自己。往事涌上心头,就像决了堤一般。

我不知道凤儿这些年为什么很少联系大家。她虽然有点骄傲,但并不是冷漠无情的人。也许,她认为毕业以后自己发展得不够好吧,毕竟,她原本有着比我们都要高的起点。其实这大可不必,没有人会因为你赚得不够多、房子不够大而看不起老同学。

虽然分开多年了,不过,我想我还像以前一样了解凤儿。人的本性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凤儿这样个性鲜明的人。他们有深入骨髓、烙印在基因里的信仰。

别误会,我并不是说凤儿是个极端分子。

正相反,她是一个简单的人。和我们大多数人一样,她只是想追求幸福而已。虽然有些时候她看上去很尖刻,其实只是不肯迎合和将就罢了。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在时光可以大把消费的时候,我们不是一个样吗?

当然了,十几年后重新审视这一切,会得到与之相反的结论,但是年轻时候的我们是不具备这种智慧的。

对于爱情也是如此。凤儿每次都祈求遇见最完美的爱情,但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一般人随即放弃,她只是比一般人多坚持一点罢了。我想我是理解凤儿的。她具有成为卓越之人的一切基础条件,有权为自己的人生设定更高的目标。虽然这样说对不起陈锐,但是在自己最美丽的年华里,陈锐真的不能算是一个完美对象。而且,相识的过程也不够浪漫。凤儿和我说过,哪怕不是达官贵人,但最起码是在某个颁奖典礼上遇见的英俊的经纪人,才配得上郎才女貌式的浪漫。所以,我想我可以理解,凤儿为什么迟迟没有给陈锐机会。

应该说,如果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陈锐也许永远不会有机会。其实我不想说出这件事。不过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人也不在了,既然你坚持要问……

当时,凤儿在执迷不悟中吃了很多苦头。每次失意,她都放浪形骸,甚至身心都受到伤害——我指的是实质性的伤害。大四的时候,她遭到了其中一任男友的施暴。不,称不上男友……嗯,她被强奸了。一次醉酒以后,一个外校的“富二代”把她带到酒店里,强行和她发生了性关系,而且,对方似乎还拍下了她的裸照。

报警?别开玩笑了,凤儿非常害怕别人知道这件事。出事以后,她每天如常地上课、下课,在同宿舍里和其他女生一样,只穿一条内裤盘着腿打牌。我是这件事的知情人之一,另外一个知情人就是陈锐了。其实,这件事凤儿对我也不打算说,她只给陈锐一个人打了电话,让他到酒店接她。陈锐听出不对劲儿,所以来找我。我和陈锐一起到酒店接她,事情就无法隐瞒了。我一直觉得,凤儿因为这件事而对我心存芥蒂,这也是毕业以后我们疏于联系的原因之一吧。

照片?你是说凤儿的裸照吗?我不知道。也许那只是为了防止受害者报警的恫吓吧,可能照片什么的本来就不存在。那个“富二代”后来没有再骚扰凤儿,陈锐去找过他一次,把事情摆平了。毕竟,那个人也就是图一时痛快,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了。

应该这么说,这件事大大地拉近了凤儿和陈锐的关系。女人经历了这种悲惨的遭遇,也只好放下身段了。不久,他们就结婚了。但是,包括我在内,凤儿没有请班上任何一个同学参加她的婚礼,倒是请了隔壁学院一个叫米露的女生。我大概能猜到其中原因,这个女生是学校舞蹈团的团长,听说对陈锐抱有好感。嗯,就是这个意思,没必要说得更直白了。

陈锐和凤儿的婚姻,我其实并不看好。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太危险了,就像走钢丝一般,但不是分崩离析的危险,正相反,他们的关系太过紧密。

密度太高的星球就会变成黑洞,不是吗?

再告诉你一件事吧。

有一年,学校已经放假了,宿舍里只剩下我和凤儿,而那天我也出了门。凤儿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忽然想见陈锐,但陈锐在外面开了一家小公司,有事要办,不能马上回来。结果,你知道凤儿做了什么事吗?“不着急,我等你回来。”她在电话里这么和陈锐说,然后,她坐在洗手间里,用裁纸刀割开了自己的手腕。

真相之章 警察和死者丈夫的对答

【杜学弧的话】

身体状况怎么样?是吗?真是遗憾。无论如何,希望你能好好治疗。

你似乎很不愿意见到我。

你一定在想,案子都已经结了,这个警察为什么还要三番五次地跑来找我呢?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很抱歉,事情看来不能如你所愿了。你有你的立场,而我也有作为一个警察的立场,这一点请你理解。

我的语气听上去像是知道了什么似的?是的,我都知道了,全部的事情。我并不是虚张声势,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

我想问你,4月16日下午,你第一次回到家是什么时间?5点钟是吧?我知道在你口供里有,监控录像也有记录,我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那么,你在杀死你妻子以后,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呢?5点20分?考虑到你5点30分过一些已经出现在小区的门口,哪怕是使用电动车等交通工具,你离开家的时间最晚也不会超过5点25分吧?

也就是说,从5点到5点25分,你在短短25分钟的时间里完成了杀人、清理和伪造现场、制作呼救声音文件等工作。

我不是说这不可能做到,只能说你手脚挺快的,而且,作为一次临时起意的犯罪,你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想到了对策,这真是让人叹服呢。

什么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这不是一次突发犯罪,而是早有预谋的呢?

事实上,在第一次看到案发现场的时候,我就有一种不协调之感。不是伪造现场的问题,入室盗窃的痕迹是伪造的,这一点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我觉得不协调的是凶器。我不是指手提电脑本身,而是电源线。对,手提电脑的电源线,那才是置死者于死地的凶器。

我所疑惑的事情是,凶手为什么一定要用电源线勒死死者呢?虽然说因为是临时起意,凶器只好就地取材,但是相比于电源线,现场明明有更称手的“工具”呀,而且,那个“工具”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应该说,那个“工具”和电源线一样,都和手提电脑连在一起。

是的,就是鼠标线。

同样是线体、同样随手可得,为什么选择电源线而不是鼠标线呢?我实际操作了一下,那台手提电脑的电源线又粗又硬,比想象中要难弯曲,用来勒住人的脖子很费劲。相比之下,细长的鼠标线就方便多了。纤细的线体能够紧紧勒住受害人的脖子,不但能造成呼吸障碍,而且会猛烈压迫颈动脉,从而导致反射性心跳停止……这就是很多勒杀案的凶手偏好用细绳索的原因。

由此,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怀疑:是不是有什么原因迫使凶手非用电源线不可呢?

当然了,你可以解释,在紧迫的情形下,你根本无暇思考这些事,不过是随手拿起什么就用什么罢了。但是,警察就是那种稍微觉得有一点不对劲儿都要刨根问底的家伙。刚才我就说了,我已经找到了决定性的证据。我请鉴定科的同事对那条电源线进行了更仔细的检查,结果发现上面确实有一些不寻常的刮痕。以此为线索,我们很快在死者家中的某个地方发现了对应的痕迹。

是的,我们在死者工作室窗台的栏杆上找到了一些黑色的纤维,检验证明正是从那条电源线的外皮剥落的。

你已经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吧?所以,请说出事实的真相,拜托了。

你决定保持沉默吗?唉,这样我会很为难的……

这样吧,我和你说说我之所以往这个方向上怀疑的原因吧,也就是说,你在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

我记得一个作家说过,要让读者了解一个人物,与其直接说明陈述,不如配上动作和台词,让读者自己去构建人物的形象。这就是文学上所谓的“性格描写”吧。侦查工作上也有一项叫作“侧写”的技术,大致是通过对目标人物的具体言行进行分析,从而推断出这个人的内心和情感,以及他可能的行为模式。

我扯远了是吧?其实,我想说的是,一个人说出来的话、做出来的事,最能代表他真实的状态。你向警方提供过几份证词吧,那些都是从你口中说出的话,所以我从中看到了你真实的样子。确切来说,是你的第一份证词,也就是你作为嫌疑犯之前所说的话,让我在脑海里形成了对你的印象。这个印象至今未变。

你说第一份证词是假的?嗯,这是毋庸置疑的。那时候,你为了给自己脱罪,编造了事件的经过,那份证词可谓假话连篇。然而,在通篇的谎言里,有一个细节却是真的。你在不经意间流露了一个语言习惯,这个习惯恰恰代表了真实的你。

你想不起你说过了什么吧?事实上,如果不是因为我又看了一次笔录,我也会对你说的那句话一掠而过的,但一旦诉诸文字,那个词语就特别引人注意。

我来念一下这句话吧:“我用力推开他,向房间里面看,看见一个粉色的丝枕头丢在房间中间。”当我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眉头就皱了一下,“丝枕头”是个什么东西?我去问做笔录的同事,是不是写错字了。同事回答说“绝对无误”,不信可以听录音。我又跑到证物科调出你的谈话录音重新听了一遍,确实如此,你说的就是“丝枕头”这个词。事实上,在后面的陈述中,你又说了一次“丝枕头”。

一开始,我也以为丝枕头是一种常见货,只是自己孤陋寡闻罢了。但是,当我向多位女性询问丝枕头是什么东西时,她们无一不侧头想了好久,最后说,最大的可能就是所谓的丝绸枕头或者蚕丝枕头了。这下子,我才总算搞明白了:丝枕头确实就是蚕丝枕头,但是,极少有人会这样称呼它。应该说,一般人在陈述的时候,只会说看到一个枕头丢在地上,而不会说什么丝枕头。但是,你脱口而出了这么一个词,而且从你两次说到这个词来看,并不是口误。

这说明什么呢?我觉得只有一个答案:你老婆经常这样说,或者你自己经常这样说,说着说着就养成习惯了。如此一来,起码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这个枕头具有某种特别的意义,不是一件随随便便的东西。我当时就有一个猜测:这个枕头怕是你送给你妻子的礼物吧。

我可不是一个异想天开的人,警察会通过调查求证自己的猜想。事实上,我没花多大力气就证实了这件事。因为那个粉红色的蚕丝枕头十分昂贵,全市只有几个特约门店在售,通过枕头上的产品标签,就能查询到具体地点。我到那家门店打听,没想到,销售小姐居然清楚地记得你。这个枕头是一个月前售出的,当时你向销售人员进行了详细的咨询。

“那位先生想给妻子挑选一个能够保护秀发的丝枕头。他说,我妻子的头发很脆弱,一碰就会断。”那位销售小姐如此复述,然后,她又补充说,“真是一位体贴的丈夫,他的妻子好幸福。”

对她的话,我也深有同感。我当时就觉得,这真是一件贴心的礼物!

请你不要再说“这是为了讨好她,好让她把钱给我”之类的话了,居心叵测之徒只会送项链、挎包之类的东西。会送丝枕头的人,就只有深爱着自己妻子的丈夫了。

没错,我是说你对朱凤儿有深厚的感情。确认这件事情后,我的另外一个疑惑也迎刃而解了。案发以后为什么你要刻意跑到门卫值班室呢?如果只是为了找时间证人,跑到更远的地方不是更有利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吗?当初我也问过你这个问题,但是你没有正面回应。现在我想明白了,其实理由很简单:你想尽快回到死去的妻子身边,你不舍得她孤零零地一直躺在地板上。

我说得没错吧?

其实,与你之前的证词相比,你的自白书才是最大的谎言。你在那份自白书里,把自己描绘成一个薄情的男人,而事实恰恰相反。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深爱自己妻子的男人,为什么却要置妻子于死地呢?

是的,就是作案动机的问题。

你在自白书中所述的杀人动机,显然是个谎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正的作案动机又是什么?

这个时候,那个一直在我心底潜伏的奇怪念头再次跳了出来:我们是不是一开始,并且从根本上就误入歧途了呢?如果事实和我们看到的一切完全相反呢?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吧?我是说,在这次的案件里,受害者和侵害者是颠倒的。

正是基于这个怀疑,我才会去考究凶器——那根手提电脑电源线的来龙去脉,并且在最后找到确切的证据。

除了刚才所说的证据以外,还有一些证人的证词也能起到辅证的作用。我和你的女儿谈过话,她证实朱凤儿两年前得了某种病,并且吃过一段时间的药。我查了你妻子的医疗记录,没找到对应的病历,但查到了药物的采购记录。你妻子看的应该是私人医生吧,因为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得了这种病。但是因为治疗所需的药物是处方药,所以药物采购记录是隐藏不住的。这种药物的名字叫帕罗西汀,是用来治疗重度抑郁症的。

是的,你的妻子患有严重的抑郁症。虽然最近两年她停止了服药,但是并不代表她的病已经好了。

事实上,朱凤儿早在年轻时就出现了这种病的苗头。窦小月告诉我,没错,就是你妻子大学时期的好友窦小月。她告诉我,在上大学的时候,朱凤儿有过自杀的举动,或者说,是假意自杀,目的是刺激你。

4月16日那天,在你们结婚十六年的纪念日,你妻子做了同样的事情吧?只不过,这一次她抱着更深的恶意就是了。

她设下了一个圈套,迫使你成为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