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漱春院门口,尚奚舟忽然停下脚步,对尚宛妗道:“元娘,我去挣功名,等我有了功名,就另立门户,到时候你跟着哥哥,哥哥一定护着你,好不好?”

尚宛妗愣了一下,良久才反应过来尚奚舟的意思,鼻头有些酸,闷声闷气的回了一声:“好!”

第三十八章 吃人

已经很晚了,尚奚舟想着妹妹一路舟车劳顿还没有好好休息,便没有拉着她继续说话,把人送进了房间便转身离去了。

尚宛妗神情有些恹恹的,倚着门看着尚奚舟往院子门口走,尚奚舟一回头正对上尚宛妗有些茫然的眼神,便止住了脚步,朗声道:“元娘,你快进屋,别吹了风。”

尚宛妗喉头一紧,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见尚奚舟站在院子里看着她不肯走,只好转身进了房间,等锦书关了房门,尚奚舟这才抬脚离去。

澍荷和澍香在看到尚宛妗回来时,便去了厨房打洗漱用的热水,屋子里只有尚宛妗和锦书两人。

尚宛妗兴致不高,屋子里便安静得要死。锦书有些心疼这样的尚宛妗,忍不住就想说些好听的话来逗她开心,便道:“小姐也有十几年没有见大少爷了,到底是血缘亲情,大少爷护着小姐这门心思,倒比别人家的兄长还要更甚几分。”

尚宛妗不说话,却抬了抬眼皮子。

锦书知道她在听自己讲,继续道:“苏大少爷已经很心疼小姐了,大少爷心疼起小姐来竟一点也不输于苏大少爷。他们两人若是见了面,说不定比谁都能说到一起呢!”

尚宛妗闻言一动,正要借着这个话头多问问那苏大少爷的事情,谁知锦书竟没有给她插话的机会。

想到大少爷在漱春院门口说的话,锦书心里直打鼓,她也知道隔墙有耳的道理,便向尚宛妗跟前凑了凑,小声道:“小姐,大少爷说要分出去单过,还说要把你也接出去,那咱们要跟着大少爷走么?”

被她这么一搅和,尚宛妗也没有了打听苏大少爷的心思,嘴角抽了抽,颇有些哭笑不得:“哥哥是说等他挣了功名,还没有影儿的事情,你倒是操心上了。”

这么一说,她自个儿心里倒是琢磨上了。她想着自己因为没有了娘亲,不被尚家人待见,可哥哥是尚知章唯一的儿子,多多少少跟自己是不一样的。所以之前她从没起过串掇尚奚舟撇开武威侯府的心思。

今晚这么一闹,她才发现,尚知章比她以为的还要昏聩,这武威侯府的爵,不袭也罢。尚奚舟既然有自己建功立业的壮志豪情,她作为妹妹,也该往这方面激励他才是。

这才是她与武威侯府撇清关系的唯一办法。

“那咱们到时候要不要跟大少爷走啊?”锦书不死心,还在尚宛妗耳边问。

尚宛妗心思一收,正色道:“锦书,我知道你是个知分寸的,只是这事兹事体大,哥哥的心思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日后我们兄妹的日子都艰难了。刚刚那话,不管哥哥是随口说来安慰我,还是真打定主意,你都当未曾听过,此后再不可提起了。”

锦书素来稳重,此时尚宛妗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她哪里不知道厉害,当下忙点了头,赌咒发誓说自己不会多嘴。

尚宛妗对于锦书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因此点了点头,不再敲打她。

锦书找了个玉制的九连环给尚宛妗解着玩,自己在尚宛妗装衣裳的箱笼里面翻检出一套干净的亵衣,拿了方布包着,放在自己怀里捂着。

尚宛妗皮肤有些娇贵,火烤过的衣裳,若是贴身穿了,身上会起红色的疹子。锦书这会子捂着,等尚宛妗洗漱完了穿,正好暖烘烘的了。

锦书手里一有事情做,就拿这九连环打发尚宛妗,尚宛妗解了这许多日,也有些烦了,便随手放在桌子上,看锦书用方布包自己的亵衣。

“下次别这样捂了,拿个装酒的葫芦,装了滚水,放上去烫一烫就好了。”

锦书笑道:“今儿个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葫芦,婢子才想出这么个法子。”迟疑了一下,又道,“小姐,婢子冷眼看着,今儿个晚上老夫人倒是站在小姐一边的。如今新夫人还没见门,老夫人管着侯府的中馈,夫人不在了,小姐势单力薄,该和老夫人打好关系才是。”

说着看了尚宛妗一眼,继续道:“婢子有些不明白,小姐怎么对老夫人那么冷淡,反而对二夫人示好?”

她这话是真心为尚宛妗的,所以尚宛妗并不恼她。

只道:“她今晚哪里是跟我站在一边,不过是她现在管着武威侯府,怕外面传出武威侯府的小娘子不好的话来。你且记着,这侯府里面,真正吃人的,不是顾姨娘,也不是尚宛仪,更不是还未进门的新夫人,而是老夫人!咱们不可得罪了她,也不可与她走太近!”

想了想,又提点了锦书一句:“你也觉得二夫人被老夫人管得死死的,没有与她结交的必要?那你就大错特错了,这武威侯府她才是真正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咱们跟她交好,说不得有一天还得靠她救咱们的命呢!”

上辈子尚宛仪欺负她,顾姨娘冷落她,新夫人不屑搭理她,她便费劲了心思讨好尚老夫人,想得她的提拔,日子也可过得好一些。谁知尚老夫人竟然为了几百两银子,做那皮条客的勾当,让陆展沉看到了她。

这才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人!

锦书不知道尚宛妗曾经历过什么,所以对于尚宛妗这话,锦书有些难以理解。小姐跟她一样,明明都是刚从彭州来的,之前从没有与老夫人和二夫人接触过,怎么就得出了这么个结论来了?

只是尚宛妗是小姐,她是丫鬟,纵然心里不解,她也不会去质疑尚宛妗。忙把尚宛妗的提点记在了心里。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澍荷和澍香就端了水进来,于是便撇开先前的话题,说起别的事情来。

澍荷一边给尚宛妗拧毛巾,一边对尚宛妗道:“沈嬷嬷吹了风,病倒了,之前本来还想去松鹤堂伺候小姐,被婢子拦下来了。婢子想着,沈嬷嬷身上发着热,若是传染给主子了可怎生是好,便叫她这几日不许近前伺候。”

这段日子沈嬷嬷伏低做小,在澍香澍荷面前都不敢硬气,所以澍香澍荷慢慢的也能使唤沈嬷嬷一二了。

尚宛妗想起昨日沈嬷嬷被人弄昏丢在她房门前的事情,只怕是受了风,又担惊受怕,所以感染了风寒。

便道:“明儿个找个医婆给她看看,眼见着要过年了,我屋里事情也多,你们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少不得她来。”

见尚宛妗关心沈嬷嬷有限,澍荷微微有些高兴。她以前可没少受沈嬷嬷的气,如今沈嬷嬷不得尚宛妗待见了,才有了些转变,她可不想再变回之前那样子了。

临睡前,尚宛妗对锦书道:“明儿个一早,你去常青院打听一下,那裁缝是上午来还是下午来,问好时间,咱们也好上一趟街。”

锦书应下了。第二日一大早果然亲自去了常青院打听。昨日尚老夫人为尚宛妗“讨了公道”,常青院的丫鬟下人们以为大小姐是得了老夫人的脸,所以并不怠慢锦书,几个小丫鬟拉了锦书去小茶房里面烤火吃点心,老夫人跟前得脸的丫鬟亲自进老夫人房间帮忙问话。

尚老夫人正站在窗前拿了颗开了口的榛子逗鹦鹉,闻言,微微一哂,撇了撇嘴道:“你去跟她说,是下午来。”

丫鬟答应着去了,尚老夫人对着鹦鹉道:“又是一个眼皮子浅的,不过是两身衣裳,生怕谁赖了她的。”

然后又想到尚宛妗光派了丫鬟来问裁缝的事情,并没有亲自来给她这个祖母请安,心里不由得一阵不痛快。

到底是没有亲娘教的孩子,就是这么没规没矩!

尚老夫人正嫌弃着,忽然见自己身边的越嬷嬷进来禀报:“老夫人,二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第三十九章 请安

尚老夫人喜欢睡懒觉,所以素来是免了媳妇和孙子孙女们晨起的请安的。尚宛妗又不愿意在尚老夫人面前晃悠,免得膈应着自己了,所以才没有想到这一遭。

锦书在常青院的茶房得了消息,正要离开,就见袖云满脸不乐的跟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心下觉得诧异,便对那小丫头道:“我刚刚掉了一个银镯子,你跟我一起去找找,回头我给你吃糖。”

左右已经领着袖云进了茶房,小丫头又是个贪嘴的,听说有糖吃,立马欢天喜地的答应了,撇开袖云跟着锦书出了门。

锦书心不在焉的带着小丫头在院子里转悠,嘴里问道:“二小姐来了?”

小丫头没什么心计,见锦书问她,立马竹筒倒豆子都说了:“回锦书姐姐的话,二小姐是来给老夫人请安的,平素老夫人是不让大家这么早就去立规矩的,今日约莫是见二小姐刚来,所以让姐姐们领了二小姐进去。”

锦书立马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大家都不去给尚老夫人请安,尚宛妗不去,也没人挑得出错来,可偏生跟她一起从彭州来的尚宛仪去了,这事说起来就不怎么好听了。

她没有忘记袖云难看的脸色,又问道:“你袖云姐姐怎么没有跟进去?”

小丫头眼睛死死的在院子里逡巡,嘴里想也不想就道:“二小姐身边还跟着一个姐姐呢,是个没见过的姐姐,二小姐让她跟着进去了,留了袖云姐姐在门外。珠画姐姐说外面冷,袖云姐姐穿得单薄,等下去怕是要冻坏,所以叫我带了人去茶房。”

尚宛仪带进去的人定是锦绣了。锦书听了这话,心头敞亮,也没有别的要问的了。

那小丫头没有找着什么银镯子,忍不住开口问道:“锦书姐姐,你那银镯子是开口的还是闭口的?别是不小心掉在路上了吧?”

锦书这才想起来似的,一拍脑门,干笑道:“我想起来了,应当是早上洗手之后就忘了戴,怕是还是漱春院的石头上放着呢!倒是连累你跟着我白找这么一遭了。”

“那姐姐快回去看看,要是被别人捡了去可就说不清了!”小丫头嘴里这么说,眼里到底有些失望,没有在这常青院里面找着银镯子,她也没有糖吃了。

锦书平素不涂脂抹粉,也不爱买料子做衣裳,她是一等丫鬟,手里的月钱攒下来不少,还不至于连个糖都请不起小丫头吃了,当下笑道:“得亏你提醒我才想得起来。你叫松夏是吧?我今日要跟小姐出门,等晚些时候,我让人给你送糖来。”

松夏没想到大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又听说还是有糖吃的,欢喜得很,高高兴兴的把锦书一路送出了常青院。

锦书心里虽然着急,可到底是个稳重的,知道现在就是慌里慌张把尚宛妗叫来常青院请安,尚宛妗也是落不着半句好话的。因此干脆放慢了脚步跟松夏说话。

松夏才六七岁的年纪,因为年纪小,常青院里面有什么事别人也不会想到避着她,性子又单纯,锦书几句话的功夫,就把常青院的情况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出了常青院,同松夏告别之后,锦书这才提了提裙摆,脚下生风往漱春院跑。

锦书回到漱春院的时候,尚宛妗正吩咐澍香去拿什么脂膏,大少爷拿着把剑站在台阶下望着尚宛妗。

等走得近了,锦书屈膝给尚奚舟行了礼,然后才发现他穿得有些单薄,脸有些红,这大冷的天,额头上沁出细密密的汗水。

她自己也是习武的,一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忍不住道:“这大冷天的,大少爷还起这么早练剑?”

面对自家妹妹的大丫鬟,尚奚舟神情还算温和,解释道:“这武功不比文才,文才记住脑子里了,那就是自己的了,武功若是几日不练,那就落下了。”

他是武威侯唯一的嫡子,就算功夫不好,以后的日子还能难过了去?锦书立马明白过来,大少爷这是对他昨儿个说的话上了心呢!

尚奚舟在西北边关十几年,虽然跟着教书先生念了几年书,可也只是识得字,让他吟诗作对写文章比杀了他还要难,要想建功立业,还是只能走从武这一条路。

说话间,尚宛妗亲自拿了一个上面镶嵌了紫色小水晶的瓷盒出来,眼睛往隔壁瞟了一眼,道:“咱们是亲兄妹,你就是到我房间来坐坐又怎么样?这大冷天的站在这门外受罪倒是其次,说话也不方便。”

尚奚舟抿着嘴不说话,看着尚宛妗手里花哨的瓷盒脸色有些僵硬。

尚宛妗见他看着瓷盒,笑道:“装脂膏的那个瓷盒不怎么好看,特地找了这个出来,把脂膏抠了过来。”然后伸出手指就往尚奚舟的手背上抹了抹,把之前抠脂膏时残留下来的都抹在了上面。

嘴里絮叨着:“虽说男子不在乎皮相,可这手皲裂了不只是不好看,开裂了还会疼,做什么也不方便。抹个脂膏又不麻烦,可不许偷懒。”

尚奚舟喜欢看她絮叨的样子,他离开彭州时还小,对娘亲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妹妹的絮叨让他似乎又看到了娘亲的影子。

锦书在一旁忙道:“大少爷不肯大清早进小姐的闺房是为小姐着想,今儿个就大可不必了。”说着朝隔壁努了努嘴,“这会子在常青院尽孝呢!”

锦书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尚奚舟和尚宛妗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经过昨天的事情,尚奚舟对尚老夫人也有了不满,所以这会子也不肯开口叫自己妹妹过去往前凑。

尚宛妗本来就没有跟尚老夫人打好关系的想法,这会子更不愿意凑上去了,当下便勾了勾嘴角:“她要尽孝,谁还能拦着她不成?”

说着就忍不住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来:“我这病了一路,哪里好到常青院去添麻烦,她去了也好。”这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漱春院外听墙角的下人们听个隐隐约约。有了这个借口,别人也不能拿她不孝顺说事情。

尚奚舟见状,眼睛里带了些笑意:“正该这样。”然后又问锦书,“你去常青院做什么?”

锦书便把事情说了,尚宛妗想了想,道:“既然裁缝下午来,咱们便上午出去逛逛。这天儿冷,上午出去正好清静一些。”

尚奚舟一听,立马道:“你一个人在锦都人生地不熟,我陪你出去吧?”

尚宛妗想了想,摇了摇头:“你这个时候陪我出门玩耍,他昨晚堵着那口气没有发泄出来,指不定又要借着这个来作践你呢!”这个他指的是尚知章。

尚宛妗见尚奚舟脸上露出些犹豫的神色来,又道:“我要出门,婶娘那边定有安排的,哥哥不必担心。”

尚奚舟想了想,便打消了念头,跟尚宛妗告辞回了自己院子,没一会儿就让一个丫鬟送来了三十两的碎银子。

那丫鬟生得艳丽,神情有些不好看,仿佛这三十两银子拿的是她的似的,语气有些倨傲:“大少爷说让大小姐有什么喜欢的就买。”

尚宛妗不动声色的看在眼里,嗯了一声。

那丫鬟张了张嘴,没忍住,又道:“这锦都物价高,大小姐到时候要买什么,多问问随行的嬷嬷,别被人骗了。”

锦书气得不行,见尚宛妗没说话,沉着一张脸吩咐澍香把人送了出去。神情有些难看,对尚宛妗道:“这棋吟未免也太猖狂了些,大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屋子里的丫鬟怎么这样?”

尚宛妗又想起那个给尚奚舟绣鸳鸯荷包的琴冉来,这倒是提醒了尚宛妗,男人不擅内宅之事,她既然是打算把日子越过越好的,如今到了武威侯府,最紧要的事情不该是报仇雪恨,而是把哥哥房里的规矩给整顿好。

尚奚舟如今十七八岁,性子还没有稳下来,之前在西北又没见过什么世面,可不能被尚老夫人她们安插的狐媚子们给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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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出门

听说尚宛妗要出门,二夫人果然抢着安排了马车,又安排了人跟着。

昨日有尚宛妗主动示好,今日二夫人也不藏着掖着了,直言道:“元娘别怪我这个做婶娘的管得宽,只是嫂子没了,如今侯府是老夫人当家,若是出了什么差错,婶娘在你祖母面前也不好交代。”

尚宛妗早就预料到这结果了,也没有为难二夫人,直接就应下了。

二夫人听说尚宛妗院子里的沈嬷嬷病了,除了赶车的车夫,又派了个婆子跟着,跟尚宛妗说这鲁婆子时常在外面走动,哪里有卖什么的熟悉得很。又派了两个家丁跟着,说是帮忙拿东西。

尚宛妗出去并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二夫人只管把人塞过来,她就只管应下。这些人里面,谁是老夫人的人,谁是二夫人的人,她一定探究的*都没有。

等到终于收拾好出门,已经到了快到巳时了。

那婆子知道自己不受尚宛妗待见,上了马车之后就坐在车辕上跟车夫说话,并不进去碍眼。尚宛妗见她知情识趣,也不说什么。

锦书见自家小姐的好心情一点也没有被这些人影响到,心里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见自家小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忍不住笑着问道:“小姐这是欢喜早上大少爷把自己的体己银子送了过来?”

尚宛妗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哥哥给我钱花,我自然是欢喜的。这会子心情好,倒不是因为这件事。”

“那是因为什么事情?”锦书有些好奇了,这一大早闹出这么多事情来,她可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值得自家小姐高兴的。

尚宛妗抿了抿嘴,她在锦书面前也不用那么拘束,语带笑意直接道:“你猜怎么着,刚刚二夫人领鲁婆子过来,悄悄给我塞了五两银子!”

“就因为这个?”锦书有些不信,自家小姐手里有夫人的嫁妆,以前在彭州的时候又有苏家时不时的送东西,日子过得不但不拮据,反而很宽和,不至于因为五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啊!她又不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

“就因为这个啊!”尚宛妗点点头,一想起二夫人偷偷塞银子给她的样子,她就忍不住想笑,“二夫人说,咱们家这么久,从来没有小娘子出门上街还要给钱的,让我嘴巴严实点,不要让二娘三娘四娘知晓。”

锦书不是个蠢的,立马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来,二夫人这是在拿官中的钱做人情呢!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觉得二夫人拿五两银子就想换自家小姐的亲近,是在小看自家小姐。

当下也顾不得尚宛妗正欢喜了,直接开口道:“小姐也忒大意了,咱们也不缺这五两银子,她今日拿官中的钱做人情给小姐,往日不知道拿多少塞进自己的荷包呢!账上有了窟窿,若是哪天被发现了,说不得就拉小姐入水了!小姐何苦要淌这趟浑水?”

锦书越说越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于是语气更加苦口婆心起来:“等咱们回去了,小姐把银子原封不动的还给二夫人吧?小姐若是不舍得,婢子这些年也存了些钱…”

“哪里就要动用你那点私房钱了。”不等锦书说完,尚宛妗就收敛神色打断了她的话,想到外面的鲁婆子,压低了声音,道,“她打的什么主意,我心里自然是清楚的,你不必担心,就算是拉我下水了,我也是会凫水的。”

尚宛妗这么一说,锦书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了:“小姐既然知道二夫人是在算计您,何苦要凑上去给她算计?”

何苦要凑上去给人算计?尚宛妗微微有些出神,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道:“自然是因为被人算计的感觉好啊!”

锦书瞪大了眼睛,觉得自家小姐这是在说疯话了,被人算计的感觉又怎么会好?

然后便听见尚宛妗接着道:“被人算计才证明我们还活着呢!”

尚宛妗想起上辈子,自己一个人跪在武威侯府的大门口,那时武威侯府的众人已经没有一个人愿意算计她了,对她是避之不及,她才知道什么是绝望。

锦书自然不懂这些,尚宛妗也没打算要她懂。尚宛妗吩咐了马车去书坊。离武威侯府不远的正平街就有一家旧书坊,车夫直接把马车赶了过去。

说话间,马车就停了下来,尚宛妗听到鲁婆子在外面朗声问:“大小姐,地方到了,您是要下车亲自去看,还是告诉奴婢要买什么,奴婢下车去挑?”

尚宛妗这才让锦书给她戴上帷帽,伸手掀开了帘子:“走吧,我下去看看。”

鲁婆子倒是个利索人,闻言立马把车夫赶下了马车,然后自己也跳了下去,转身扶着尚宛妗下了马车。

刚下马车,忽然听见一阵喧哗声,尚宛妗透过帷帽朝着喧哗声传来的方向看去,正看到几个或背着篓子或挑着担或推着小车的小贩们正朝着这边跑,好像后面有什么在追似的。

锦书眼疾手快,抓了一个卖菜的大娘,问道:“大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那大娘急着走,又挣不脱锦书,没好气的嚷了一句:“是锦王的车队往这边来了。”

锦书手一松,大娘立马就头也不回的跑了,锦书扭头去征询尚宛妗的意见,尚宛妗也不想惹麻烦,想了想,道:“咱们进书坊,让车夫赶了马车找条巷子避让一下,晚些时候再过来接我们。”

说话间已经看到锦王一行人的马车了,刺目的锦字旗幡迎风飘展,锦书不敢犹豫,忙吩咐了车夫把马车赶走,然后转身追着尚宛妗进了书坊。

锦书听着身后鸡飞狗跳般的动静,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没想到他倒比咱们后到。”

尚宛妗听了,倒想起忘了跟尚知章提锦王相助的事情来。只是尚知章现在跟顾姨娘站在一边,自己若是跟他提锦王相助的事情,岂不是主动给他找了个收拾自己的借口?

可若是不提这件事,一来是对不住恩人,二来是担心因此让韩阆记恨上了自己。

尚宛妗琢磨来琢磨去,也没有想出一个两全的办法。

尚宛妗正低头想事情,忽然听到锦书在她身侧咦了一声,不由得抬头朝锦书看去,却见锦书指着书堆中一个穿了道袍的背影,压低了声音道:“那人有点像跟咱们同住华荣客栈的小道士。”

尚宛妗忍不住看过去,那人却是听到了锦书的话,正好扭过头来,跟尚宛妗的视线对上了。

这人不是长邪又是谁?想起那晚这人悄无声息就翻窗进了她房间,站在她床前,尚宛妗帷帽遮掩下的俏脸顿时收了笑,冷若冰霜。

那人偏偏不知趣,猛的从书堆里面站了起来,他步子很大,几步就到了尚宛妗跟前,一脸的惊喜:“这么巧,是你们啊!”

尚宛妗冷冷的看着长邪不说话,锦书见状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他不过是不小心摔在了小姐身上,若不是她记性好,早忘记这人了。可听这熟络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多好的交情呢!

当下便往尚宛妗面前一挡,要笑不笑道:“这位道长可是有事?”

光从语气也能听出这其中的警告之意了。

长邪收住脚步,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他是一路跟着尚宛妗进京的,时不时的就躲在暗处观察尚宛妗,想要看她平时会不会跟什么占星术士接触。

可以说,这段时间尚宛妗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所以对他而言,尚宛妗已经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了,这会子被锦书一拦,才想起来,对尚宛妗来说,他只是一个见过两面的陌生人而已。

第四十一章 冲撞

看着一脸警惕的锦书和站在锦书身后根本不出声的尚宛妗,长邪有些尴尬,半晌才干巴巴的道:“并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这偌大的锦都,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熟人,心中欢喜罢了。”

这话里面点真假,锦书将信将疑,尚宛妗却是一个字都不信的。在尚宛妗看来,长邪这个人有些莫名其妙,似乎是在故意接近他,还是远着点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