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小姐初来乍到,是外室女的出身,又还在孝期,是没有机会去参加花宴茶会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能道听途说人云亦云,所以栖霞阁这些贵女们的风评就尤为重要了。

她不想五小姐出师未捷便声名有诟,那不行的。

穆嫣这才放了心,她神色一下子轻松起来,笑着问道,“翠锦,你平时跑得快吗?”

她提起裙摆,“要是想快一点回去,就只有跑了,你要不要和我比一比谁先到晴好院?”话音刚落,便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翠锦拉得老远。

翠锦只好跟着跑,“五小姐,等等我!”

因着一路小跑的关系,穆嫣并没有错过午宴,她赶在上菜之前回到了栖霞阁,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地道的西南美食,尤其是她念念不忘的冷豆腐、泉水鱼、还有凉拌蕨根。

其实她从来没有在平城住过,穆三老爷的这段风。流。韵。事,不过只是为了给她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而凭空捏造的假象。但她一路从危机四伏的西北而来,直到入了西南境才算是真正安全下来,在平城附近的望城,她吃了这六年来第一顿可以安心吃下去的饱饭,其中就有这三道菜,那时她以为吃到了世间最好的美味,至今都还不能忘怀。

安福见她吃得香,目光倒是柔和了一些,“穆五妹妹,我还真是羡慕你,吃个饭都能这样香。像我,就算现在摆在面前的是瑶池仙品,我恐怕也不过浅尝几口罢了。”

她苦笑起来,“人长大了,不知怎得烦恼也会多起来,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好。”

穆嫣没有答话,面上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但心里却在想,只有做多了亏心事才会吃不香睡不着。

至于烦恼?秦王折腾了整整六年也不曾取代废太子成为皇储,安福今年十五岁了,却还不曾定下亲事,也不晓得将来会被秦王用在哪处和什么样的人联姻。

安福机关算尽,却仍旧一事无成,连未来在哪里都看不到,自然是该烦恼的。

用过午膳之后,众人又在栖霞阁说了会话,看天色不早,这才纷纷起身告辞。

安福从发髻上拔下一根钗子,递给穆嫣,“头回见面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这根钗子是宫里御宝斋最新出的款,送给你戴吧。”

她抬头对着穆念雪笑着说道,“你这五妹妹很有趣,我挺喜欢她,改日若是得空,带她到秦王府来玩。”

安福如此,唐二袁九陆七她们也纷纷从身上手腕上取下贴身的首饰送给穆嫣当见面礼,还各自邀请了她过府去玩,这才匆忙离开。

穆嫣和翠锦捧着一大堆亮闪闪的东西回到晴好院,给唐氏问了安之后便就回了屋。

她简直哭笑不得,原本还害怕安福会认出她来,以后会带来不断的麻烦,谁料到事情却出现了戏剧性的转折。

安福不只没有认出她,看起来竟好像对她颇有好感,这究竟是有多深的孽缘啊?

她虽然不想和安福再扯上任何关系,但这却似乎并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了安福的邀约,她便有了进秦王府的机会,这对于穆重临和远在西北的哥哥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

入了夜,外面又响起了呼呼的风声,穆嫣翻来覆去睡不着,便想起了六年前的事。

当年帝帐斧影,有人栽赃嫁祸端乾太子,称他为储二十五载,早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登基称帝了,是以才会谋划弑君杀父。

昌帝原本是不信的,他的端乾太子是和逝去的陈皇后所出,是他最珍爱的嫡长子,向来以贤德闻名,他们父慈子孝,在陈皇后过世之后互相护持,好不容易一路走来,开创了这锦绣繁华的盛世,他不信端乾太子会做这样的事。

可那些人却将太子最信任的副将以刺客绑走,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逼他承认了罪行,还在认罪文书上签了字画了押,太子东宫的库房内被搜出了大量太子亲笔所写的通敌书信,各种违制的御用衣物,连龙袍都给准备好了,如此证据确凿之下,盛昌帝这才不得不信,失望震怒之下,血洗东宫。

穆嫣还记得那夜,无数的羽林军将东宫团团围住,有人不服走出去,立刻便被万箭穿心。

父亲安静地在书房的梁上扎了白绫,他摸了摸哥哥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脸颊,将他们兄妹两个拥在怀中说道,“天家无手足,爹爹死了或许也是件好事,至少你们两个会相扶一生,永远都不会重蹈我的覆辙!”

他说完那些话,就让忠仆将他们兄弟两个送走,在书房的门扉合上的那一瞬间,穆嫣看到了父亲从眼角滚落的泪滴,他的面容很平静,但眼中却带着悲哀到骨子里的绝望。

那滴泪,在这六年里,时常出现在她的梦里,成为她梦魇的一部分,怎样都无法忘却。

那时她不懂,但现在却明白了,令父亲绝望的并不是被废黜了储君之位与这大好江山失之交臂,甚至不是即将死去要离开人世繁华,而是被最亲的兄弟背叛,被最尊敬的父亲放弃。

穆嫣靠在冰冷的木窗棱上,低声呢喃,“爹爹,我遇到了肯为我连性命也舍弃的哥哥,而我为了他,也什么都肯做呢……”

她小小的双拳攥起,声音几乎要颤抖起来,竭尽全身的力气说道,“我要替哥哥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地位、权势、以及这天下!”

第14章 治病

穆重临言而有信,过了不久,便真的又送来几套木制的玩具。

李嬷嬷私底下对唐氏说,“从前三老爷在的时候,咱们有倚仗,也不必刻意和长房亲近,但如今老爷不在了,要想在这府里安静无波地待到七爷长大,却不得不要依靠长房。”

她指了指西厢房,颇有些欣慰地道,“倒是托了五小姐的福,咱们还不曾贴过去,长房倒先靠了过来。”

唐氏静静坐着不说话,但眼神里却有了松动。

这些日子穆重琪按着穆嫣给的方子饮食,厌食症已经完全好了,孩子胃口变好,吃得多了,脸上身上逐渐开始长起肉来,精神也比从前好了许多。

连太医都惊讶这转变,细细复诊之后竟然改了口,说只要依着现在的样子继续好转,这孩子康复也指日可待。唐氏欣喜若狂之下,又不放心,一连请了好几位太医来看,都是这句话,她简直高兴地想哭。要知道,从前这些人可都是一口咬定了重琪命不久矣的。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就算再深的仇怨,也敌不过给孩子一个生的希望。

从前,因为穆世杰的背叛,她曾对他有多爱后来就有多恨,恨屋及乌,她对穆嫣也打心底厌恶。

可穆世杰终究已经死了,时间逐渐地将对他那份汹涌的恨意冲淡,到最后便只剩下那些好来。她连穆世杰都不恨了,对穆嫣的不喜也慢慢地淡了,之所以不肯给她好脸色看,不过只是因为心上那道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槛,以及骨子里的骄傲和尊严。

可现在,穆嫣将她的儿子从病苦瘦弱中解救出来,还保证会还她一个健康白胖的儿子,这样的穆嫣,哪怕背负着那样的身世,却又让她如何恨得起来?

唐氏叹了口气,“我现在晓得她是个好的,以后……也不会亏待她的。”

她顿了顿,忽然又问道,“那件事,你去跟翠锦打听了吗?是不是三丫头生辰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穆念雪过完生辰的第二日,国公夫人便亲自送了一大堆重礼到晴好院来,她只说五侄女初来乍到,要给穆嫣添些物件,旁的一句话都没有多提。

唐氏当时就觉得奇怪,穆嫣既然已经认祖归宗,那一应供给和开销便都由公中所出,四季衣裳钗环首饰,一件都不会少了她,国公夫人又何必单单地送了这些来?也不怕惹二房和四房的闲话。

后来,栖霞阁也送了两趟东西来,她这才揣测恐怕这事是跟穆嫣有关,但她不好直接去问,便让李嬷嬷悄悄地跟翠锦打听,翠锦如今是穆嫣身边贴身跟着的丫头,应该知晓发生过什么。

李嬷嬷压低声音,凑到唐氏耳边说道,“翠锦说,三小姐生辰那日,五小姐不知道怎得看出来三小姐的腿有些微跛,恰好碰见了二爷,便提醒了一声,要他请位擅骨科的大夫给正正骨,否则若是时日长了恐怕要好不了。”

她想了想,接着说道,“怪不得那日之后三小姐就得了风寒,一直关在栖霞阁养身子呢。”

唐氏点了点头,“这便是了。三丫头没几日就要嫁了,这种话若是传了出来不好听,所以大嫂才一句不提,但她既几次三番送了厚礼,想来是真的被……五丫头料准了。”

她微微眯了眯眼,语气里似带着感慨万千,“原先我以为她不过是略通医理,这样看来,倒是小瞧她了。”

李嬷嬷笑着说,“三房多了一位有本事的姑娘,这倒是福气,至少七爷的身子以后有指望了。”

她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前些日子夫人回娘家,侯夫人不是提起过东安王妃的病吗?自从王妃生了小郡主之后,月事就一直淋漓不畅,偶有崩漏出血,一到冬日就腰痛难当,连门都不好出。若是咱们家五小姐能治好,以后就不怕没有个好前程了。”

东安王,是当今盛昌帝的亲兄弟,虽然一母同胞,但年纪却比秦王淮王还要小些。许是因为经历过废太子一事,盛昌帝对儿子们总有股戒心,可对这个小兄弟却十分信任眷顾,朝中一些不许儿子们插手的机密大事,却都与东安王一道商议,盛宠荣恩。

盛昌帝自从陈皇后过世之后,并不曾再立新后,后。宫事务,都由淮王生母杨贵妃掌理,但宗族的事务,却都交给了东安王妃,京城的名门贵妇人人都以她马首是瞻。

穆嫣虽是安国公府的小姐,但到底是外室女的出身,难免要遭人诟病,可若是她能得到东安王妃的亲睐,那则大大的不同,将来不论是参加花会茶会,还是婚嫁议亲,都有了底气。

唐氏垂眸思忖片刻,对着李嬷嬷说道,“你去叫她过来,我问问她。”

若是能得到东安王妃的赏识,自然是一条康庄大道,然而,这也要看穆嫣有没有这个本事。

穆嫣很快到了,听李嬷嬷说完始末,凝眉想了想说道,“听起来东安王妃不过是崩漏带下之症,并非什么大病,照理说,太医院那么多医术高明的大夫,这点小病当是手到擒来的。若是一直不曾好……”

她顿了顿,小声说道,“恐怕是还有些旁的症状,她不好意思对太医们直说。”

这年月,女子看病诸多避讳,特别是私密处的毛病,多半都只肯藏着掖着,本是小病,拖得时间久了,便熬成了顽疾。

唐氏眼睫闪动,沉吟片刻说道,“你说得或许没错。东安王妃是我母亲的娘家堂妹,素来亲近,她才好意思对我母亲诉苦,想来当着太医的面,有些话她也不大好说。”

她抬头望着穆嫣,“这病,你若是能看,改日我便带你去东安王府走一圈。若是不能,这事就只当没有提过吧。”

穆嫣眉头动了动,来的路上李嬷嬷已经偷偷跟她说过治好东安王妃的好处,这是唐氏和李嬷嬷的一片好意,为的都是替她的将来打算。

其实这一点不必李嬷嬷提醒,她也知道的,东安王妃是京城最有权势的女人之一,甚至比宫里头的杨贵妃娘娘更得盛昌帝的信任。假若能够依靠上这条大船,将来便可能有入宫的机会,与宫里头的妃嫔娘娘们搭上关系不说,说不定……说不定还能再见到盛昌帝……

再以后的事,穆嫣不敢想,可在眼下,这件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她抿了抿唇,低声说道,“回母亲的话,我的医术并不算得高明,当初学的时候,就是想做药膳而已。不过,若是寻常的妇女病,想来还是可以一试的,但一定能治好这种话,我暂时还不能打包票,能不能请母亲先带我去看一看病症再说?”

因为自己也是个女人,所以太清楚不过女人看病的忌讳和麻烦,所以当初在学药膳的时候,她对这方面还特地认真研究了一番,对这些病症病理算是有些了解的,手头的方子也不少。

但她对东安王妃的病情,只停留在几段道听途说的描述上,于事实恐怕还有一段距离,她向来做事稳妥,在没有亲眼所见之前,不敢随意下了定论。

唐氏看了穆嫣一眼,若是穆嫣将话说得太满,她恐怕还不敢下这个决心,万一东安王妃的病被这丫头治得更坏了呢?但穆嫣的话里带着慎重和考量,这反而让她安了心。

她点了点头,“那明日我便带话给母亲,让她安排一下。”

穆嫣道了声谢便就退下,临走时忽又看到唐氏扶着额头皱眉的样子,她目光一深,悄声对李嬷嬷问道,“母亲是又在头疼了吗?”

*****推荐*******

推荐一下好朋友苏子画的新书《富贵锦》,她是京都名符其实的白富美,肤白貌美身姿妙,医术更是呱呱叫,亲爹温文儒雅,亲娘威武豪迈。亲娘:女儿,你看上哪家小子了,娘给你抢回来!女主:……娘,您确定是高大上的郡主,不是欺女霸男的山大王?某人厚颜无耻上前:岳母大人,请来抢我吧!女主怒:纨绔,你名声不好,滚!一句话简介:这就是一个彪悍亲娘带着二缺女青年混战后宅,不时有无耻之徒前来插科打诨的故事。

第15章 评理

李嬷嬷叹口气,“自从老爷过世之后,夫人悲伤过度,就落下了个头疼的毛病,也请宫里的太医来看过,吃了好一阵子汤药,这才好了。最近不知道又是怎么回事,又时不时地喊头疼。”

她眉间带着担忧,“前几日太医给七爷复诊时,便也请他给夫人搭了脉,倒没说什么,只是让注意保暖,莫要忧思,开了两副补脑安神的药。夫人吃了两天没有效用,就不肯再喝了。”

穆嫣轻轻“哦”了一声,“能不能将太医给的方子让我看一下?”

李嬷嬷目光一亮,连忙欢喜地抓住穆嫣的手臂,“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她有些懊恼地说道,“我还想着说五小姐有本事,许是能将东安王妃的顽疾治好,却将近在眼前的夫人给忘了,真是该死该死!您先回屋去等着,我马上去拿方子来。”

穆嫣点了点头,“好。”

她回头又望了一眼主屋,心想,那道紧闭的屋帘就好像是唐氏的心,看起来有了缝隙,但其实却层层叠叠好几道,一点风都透不进去。否则,唐氏为什么不肯叫自己看一看?

李嬷嬷很快拿着方子过来,“这是从前的方子,这是前几日新开的,五小姐您看看?”

穆嫣细细地端视,沉吟片刻问道,“母亲夜里睡得可好?平素是否有耳鸣眼花的症状?”

李嬷嬷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夫人时常觉得精神困倦,有时还说四肢无力,这一年很少出门,连园子都不大逛了,只说没有力气。”

她怔了怔,猛然问道,“五小姐,夫人这病严重吗?”

穆嫣连忙安慰她,“李嬷嬷放心,母亲只是有些神经衰弱罢了,算不得什么大病。不过……”

她话锋微转,“虽然天气冷了,但嬷嬷还是要陪着母亲多出门走动走动,总窝在屋子里可不行。她这病啊,就是父……父亲过世之后忧思过度,又整日倦怠出门,神思忧伤,给憋出来的!”

李嬷嬷瞪大眼睛,“那要吃些什么药吗?”

穆嫣点了点头,却又忽然摇了摇头,“这是要慢慢养的病,不是几剂汤药就能立刻好的。我看母亲平素吃的也不多,胃口也不是很好,想来不肯总是喝药。”

她想了想,走到桌案前铺纸沾墨,凝思半晌,这才郑重地在纸上写道,“天麻一钱,鸡蛋一个,盐半钱,香油两滴,葱花若干。干莲子三斤,冰糖半斤,蜂蜜二两,碱一钱,猪网油一方,绵纸一张。”

李嬷嬷困惑地问道,“五小姐这写的是什么?”

前面她还看得懂,五小姐应该是要以药入菜,给夫人做药膳调养,可是后面怎么还要用到绵纸?

穆嫣冲她笑了笑,“我给母亲写食谱呢,这里头有几样跟嬷嬷说不清,等会儿请嬷嬷叫了厨房上的人过来,我告诉她怎样弄。”

她不一会儿就写了厚厚的一叠,送到李嬷嬷怀中,“除了正膳外,里面也有些点心羹汤的方子,每日里可以给母亲多加两顿辅食,少食多餐,这样调养一阵子后,母亲的症状想来会慢慢好转的。”

李嬷嬷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她对着穆嫣深深行了一礼,“夫人其实心里也疼五小姐的,只是她一时之间还难转圜过来,她从小性子就要强,也不像别人那样会说好听的话,实在是个面冷心热的。”

她顿了顿,“容老奴说几句僭越的话,如今五小姐和夫人已经成了母女,再怎么不愿意,也是修几世才能有的因缘,咱们三房人口少,在府里地位尴尬,也只有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才好过。五小姐总是小辈,夫人那边若是有什么不是,还请多担待一些……”

这是怕母女离心,生出波澜。

穆嫣忙道,“母亲若是心里没有我,就不会让我去给东安王妃治病了,这份心意我很感激的。”

她轻轻拉了拉李嬷嬷的手,“我来府里也不过才两月多,能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嬷嬷不必担心。”

这倒是真心话。

唐氏要带穆嫣去给东安王妃治病,这件事冒了一定的风险。假若穆嫣将王妃的病治好了,功劳自然是她自己的,好处也不会落到唐氏头上,可若是没有治好或者变得更糟,那穆嫣总是个小辈,罪责却都要唐氏担着。

世上没有哪个嫡母肯拿自己的前程赌丈夫隐瞒在外的外室女儿的前程。

唐氏肯,已经是莫大的信任和关怀了。

又过了两日,唐氏叫李嬷嬷知会穆嫣,说是长宁侯夫人身体抱恙,让她跟着一道去一趟长宁侯府。

穆嫣目光一凛,晓得这是个借口。

穆世杰过世还未满两年,三房仍在孝中,是不能随意走亲探友的。上回她认祖归宗,拜见嫡母的娘家亲戚是一说,这回长宁侯夫人装病,也是给她们一个毫无挑剔的去唐府的理由。这样,才能在“巧合”之下遇到东安王妃,趁着说话的当口诊一诊病,谁都不会察觉。

她这样想着,神情便肃穆起来,叫翠锦挑了件沉稳大方的衣裳穿上,便跟着李嬷嬷出了门。

唐氏早就在马车上等着了。

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脸色好看了许多,不过眉间眼角仍然有困倦的神色,看起来精神仍然不是顶好。

穆嫣小声地问道,“母亲昨夜睡得可好?”

唐氏眼眸一动,语气仍旧淡淡的,但听得出来却少了几分戒心,“比前几日好些,只在半夜醒了一回。”

先前厨房忽然改了食谱,她一眼便就瞧出来是穆嫣的手笔,当即她有些生气,觉得那丫头有些自作主张,给她三分颜色就开起了染坊,若不是织金拦着,她差一点就要将羹汤摔了。

李嬷嬷跪地哭道,说这都是她求了五小姐才给开的方子,给太医看过都是好的,这才敢用。

一旁织金也不停地劝她,“老爷没了,夫人您就是三房的顶梁柱,若是您有什么事先倒了,叫三房怎么办?我们这些下人不过是换个地方伺候人,总有去处,但七爷怎么办?五小姐迟早是要嫁的,能护着七爷一辈子?”

为母则强,想到穆重琪还未满四岁,以后的路还长着呢,自己确实不能掉以轻心,唐氏这才消了芥蒂,认认真真地按照穆嫣开的食谱吃饭。

药膳和汤药到底是不同的,经过厨房师傅精心烹制,再搭配美味的配菜,她的胃口竟比先前要好了一些。这才几日光景,夜里睡觉便安生了许多,从前她一夜要醒个五六次的,昨日竟只醒了一回。

睡眠好了,人便也舒坦,这转变唐氏心知肚明,说不感激是骗人的,可她到底碍于最后的防线,不肯亲口将感谢两个字说出来。

但穆嫣并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她真心为唐氏感到高兴,“母亲再坚持几天,就该能睡个整觉了!”

她一轻松便有些忘乎所以,直接抓起唐氏的手臂诊起脉来,“脉搏仍旧有些缓慢无力,不过跳动得很规律,母亲,能不能张开嘴,让我看看您的舌苔?”

这话说完,穆嫣才猛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唐氏和她一直都隔着一道槛,她们还没有亲近到这个地步。可出乎她的意料,唐氏虽然脸色有些僵硬,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张开了口。

这无疑给了她巨大的鼓励,她忙诊视一遍,略带激动地说道,“舌质淡,舌苔还有些发白,但都不算严重。母亲,您只要再用一段时间的药膳,然后每日里出来活动活动,多呼吸一些新鲜空气,过不多久就能神清气爽的。”

唐氏刚要说些什么,猛然马车“哐当”一声又停住了,外面立刻响起了吵吵嚷嚷的议论声,她脸色一窒,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到外面人群熙攘,这会儿正是在京城最繁华的东街。

她皱了皱眉,沉声对着车外问道,“是怎么回事?”

车夫连忙回禀,“前头有两辆马车撞了,好像又有人扭打在了一起,路被堵住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

唐氏连忙道,“过不去那就绕开,把马车调头走别的路吧。”

车夫还没有来得及说好,就听外头有人高声说道,“车里是安国公府的哪位长辈?在下霍王府霍骁,东安王世子拦了我的路撞了我的车,竟还说是我的错,我不服,还请这位长辈来评评理!”

第16章 讹诈

唐氏听到霍骁的声音,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她低声叹口气,“分明想着不论如何都要躲着这霸王,偏偏还就能又碰上,真是冤家路窄。”

上回在长宁侯府的窄巷相碰,霍骁就拆了侯府一堵墙,长宁侯世子问他原由,他竟也敢理直气壮地说,“是唐大姑嫌这巷子窄,马车不好过,我就帮帮她把墙给拆了呗。”

要不是众人都晓得霍二郎的素来习性,他又是世子夫人的娘家侄儿,世子夫人自觉理亏,长宁侯世子也要担待着些,无人向她问责,这黑锅她定是要背了去的。

一想到这一点,唐氏就恨得牙痒痒,有心故作没有听见,继续绕道而行。

但猛然又听到东安王世子的名号,心里又犯了难,东安王世子性子温和绵软,遇到霍骁这样无法无天的京城一霸,自然不是敌手,若是她就这样走开,到时候东安王世子吃了亏……到底她也是个表姐,做不来眼睁睁看着东安王世子羊入虎口,再说,若当真如此,她等下在东安王妃面前也过意不去啊。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要下去看看。

穆嫣轻轻拉住唐氏的衣袖,“母亲,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