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嫣唇畔微微一勾,突然立起了身子朝着霍骁扑了过去,她强行将他拉住一并躲在了树木丛间,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话,“嘘!沙弥尼过来了,若是叫她看见你,一定会误会你我之间……这事情若是闹大了,说不定家里会逼着我们两个成亲,那你这辈子都娶不到你的芷若了呢。”

她眯着眼微微一笑,冰凉的手指轻轻滑过他脸庞,“所以,不要挣扎,也不要说话,等沙弥尼走了我们再出去。”

第44章新书上架求粉红

霍骁鼻尖闻到一阵淡雅的清香,有春日暖阳下花朵绽放散发出的沁甜芬芳,他心神一荡,身子一时僵住,竟不自觉地由着穆嫣牵走,忘记了犀利言辞,更忘记了推挡抵抗。

他以无比僵硬的姿势站定,矮身藏于树丛之后,后背与她的身体相抵,隔着好几层厚重的衣衫,都似乎能感觉到她的柔软和温度。

她一只手扯住他的臂膀,另一只手状似不经意地搭在他肩头,冰凉的手指时不时在他脸颊上经过逗留温柔抚触,像是有点人成冰的法术,一点一滴将他整个人冻住,只剩胸腔里那颗火热的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外头静乐叫唤了几声,不见人回应,终于脚步焦急地往回退了去。

穆嫣眼看着静乐走得远了,这才松开手,笑着对霍骁说道,“好了,沙弥尼暂时离开了,你也趁着这机会走吧,不论是要爬树上去,还是要爬山下去,都随你便,只是最好不要再出现在这里,免得被人看见将你当淫。贼拿住。”

她顿了顿,掩着嘴说道,“无论如何,你总是霍王府的二公子,平素欺行霸市也就罢了,左右你祖父能帮你摆平,但私闯庵堂,得罪了佛祖,又败坏了比丘尼们的名誉,到时候闹起来,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清净庵的妙慧师太往来无白丁,和她交好的不是王妃公主,就是国公夫人侯夫人,都是这京城中手握权势能说得上话的女子,只要她开口相求。势必会引导舆论。

穆嫣想到前阵子长宁侯府所遭遇的事还历历在目,妙慧师太又和秦王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若是霍二叫人抓住了把柄,再重演一次唐少谚的悲剧。那霍姨母岂不是要心烦死了?

她这样想着,语气里便多了几分郑重和警示,“清净山并非清净地,你若是没事还是赶紧家去得好,免得行差踏错替你祖父惹麻烦。”

霍骁的脸色由红转白,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似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穆嫣,“你胡说些什么?刚才我分明告诉过你,我是在清净寺的松树上小憩。被你的哭声吓到这才掉下来的,难道你以为我是偷偷摸上来想要败坏这些尼姑的声誉?”

他双拳微微攥起,愤愤得说道,“我心中只有芷若一个人,其他的女人在我眼里都是腐朽的白骨,污浊的烂泥,就连你,也不过只是白墙上的死蜘蛛,灯罩子里的烂蛾子。那些秃顶的尼姑。又算得上什么?值得小爷我费尽心力上山爬树?”

穆嫣见他神色激动,好似随时都可能抽出腰带狠狠抽向她一般,不由心里一惊。京城一霸的威名,她可是如雷贯耳。久仰多时了,早就听说霍二公子与人一言不合就会拔鞭相向,前不久还抽花了人家公子哥的脸。将人脸上留下了一道难以修复的疤痕呢。

她虽然并不在乎容貌,可无缘无故也不舍得让这张俏丽秀美的面容受损。况且,她是个女孩子呢。将来若是被人嫌弃外表嫁不出去可怎么办?

她心下暗暗吁了一声,悄悄地往后退了两步。为了稳住霍二的情绪,她轻轻笑着说道,“我知道的,你心里就只有苏大小姐一个人,别的女人都是腐朽的白骨和污浊的烂泥,你看不上的,我当然知道啦。只是……”

她话锋一转,“只是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外头又将你传得跟什么一样,别人难免就会觉得你是想做坏事。这庵堂是清修之所,除了这些女尼什么都没有,有些没有眼光的人自然会想到这处来,这多不好,是不是?”

不知不觉,脚步又已经往外挪了好些距离。

霍骁丝毫未曾察觉,他背过身去冷哼一声,“小爷行事,才不会在乎世人的眼光呢!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去!”

虽然他直到现在都搞不清楚自己千辛万苦跑到这苦寒之地来是为什么,但他霍骁向来是个执拗的性子,他下定主意要做的事,不管遭遇多少反对之声,也一定要做下去,堂堂京城第一美男子何曾在意过别人的眼光?

他想要到清净寺拜见无为大师,就坚定不移地来了。

马车只行到半山腰就走不动了,清净寺可是靠近山顶了,他不得不冒着严寒和腹饿一步步踩着狭窄的台阶,足足爬了一千九百九十九步这才到了寺里。

吃的是素斋,不见一点油花,睡的是硬木板,给的被褥湿哒哒的,边角上还长了青霉,到了夜里,风从漏光的瓦片缝隙里穿过来,直直地吹到了身上,直接就将掣风给冻成风寒了,若不是他练过几年武艺,身体底子好,恐怕这会儿也跟那货似得病恹恹躺在木板上,喝着苦药等病愈呢。

他霍二爷可是富贵锦绣中出生的,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吃过一丁点儿苦,但既然来了,怎么也得安心在这里住个三五天的,既然隔壁那讨人厌碍人眼的姑娘都可以住得,凭什么他就住不得?

正是秉持着这一股好胜之心,他才坚持到这会的,怎么能任穆嫣三言两语就将他吓退回去?不,他不回家,不只要在清净寺继续住下去,还得时不时到她眼前晃一晃,这才是他天不怕地不怕的霍二爷本色!

穆嫣见霍骁脸上的神情一时高昂一时低落一时又十分激愤,觉得他这人简直莫名其妙,自己只不过是好心提醒他罢了,他不想走就继续赖在这里好了,又何苦跟自己这个“烂蛾子”唠叨这么多,他也不嫌“烂蛾子”煞了他的风景?

她一边应付得说,“是。”,

一边却又在想,这麻烦精她沾染不得。既然惹不起,那就躲好了,反正该给的惩罚也给了。刚才那点松子粉的分量,应该也足够让他脸上起几个痘痘了。据她所了解的,霍二爷最珍视他那张脸面。长几个痘痘一定会让他心烦死吧?怎么也得关在屋子里好几天。

穆嫣抬头看他仍旧背着自己,觉得这是个极好的脱身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时迟,那时快,便趁着风声作响悄声退开,一直到转角处,这才奋力疾驰拼命往下跑。

霍骁丝毫不觉,他涨红了脸继续说道。“若不是看你哭得那样伤心,以为你遭遇了什么大事,看在咱们也算是拐着弯的亲戚份上,我不好意思不管,你以为我会从这么高的树上跳下来?万一摔了瘸了怎么办?你负责吗?”

声音里不知怎得竟带了点委屈。

他一边说一边转过身去,想要看看穆嫣懊悔惭愧的模样。但小风吹过,树丛间的枝桠乱摇,却哪里看得到巧笑盈然的少女身影?她不知道在何时早就已经悄然离开了。

霍骁心中一空,骤然生出无限惆怅。他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道,“祖父说,这世间女子多狡诈,果然没有欺骗我。我对她一片好心好意。她却待我如此凉薄……果真,只有芷若一个是对我心存善意的。”

他失魂落魄地上了树,不多久。忽听“噗通”一声,好像有什么重物从高处落下。不过并没有掉到清净庵的地界,清净山的阳面仍旧风光大好。只除了偶尔吹过的凉风,一切都美好极了。

穆嫣并不知道这一切,她从霍骁处脱身后,便快步追赶静乐,不多时便就看到那个焦急的身影。

她连忙冲静乐招了招手,“静乐,我在这里!”

静乐焦急地跑过来,问道,“五小姐,您刚才去哪儿了,我找了您一圈都没有看到。”

她揉了揉微微有些泛红的眼眶,声音都快要抖了,“师傅交待过的,让我好好跟着您,可我中途有事走开了一下,若是叫师傅知道了,我可要迟不了兜着走了。还好还好,您没事!”

穆嫣连忙搂住静乐的肩膀,有些抱歉得说道,“我刚才看到林子里有一只小松鼠,煞是可爱,就跑过去追它了,没有听到你叫我,等我从林子出来,就看到你走远了,才知道自己惹了祸。”

她有些气喘吁吁得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你跑得可真快,我追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呢。”

静乐连忙拍了拍穆嫣的背,笑着说,“我到了庵里之后,每天都要早起劈柴挑水,冬天的早上实在太冷,为了能节约一点时间多睡一会儿懒觉,就得跑得快一点,时日长了,自然而然就锻炼了脚力,我现在走路可快着呢。”

她顿了顿,又笑着说道,“按说这大冬天的,松鼠都藏在自己的窝里不太出来走动了,能被五小姐看到,可算是奇景,可惜没有捉到这小东西,不然可以养着它也挺好玩的。”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不一会儿便回到了庵堂。

妙慧师太早就和黄太夫人说完了话,见她们两个高高兴兴回来,脸上露出淡淡笑容,“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静乐一见到妙慧师太,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刚才活泼可爱健谈的那个小姑娘一下子不见了,她拘谨又严肃地回答,“回禀师傅的话,我领着五小姐到处转了转,后来五小姐到了古亭那边看风景好,就多坐了一会儿。”

说完,她求助似地望了一眼穆嫣。

穆嫣会意,连忙笑着回答,“是,我头一次从高处俯瞰京城,哇,原来竟像是一个井然有序的棋盘,好壮观哪!我从来没有见过,觉得稀奇赞叹,便在那多留了一会儿……”

她抬头紧张得问道,“祖母,我有没有耽误什么事?”

黄太夫人笑着摇头,“没有,没有耽误什么事。这次给你三姐姐祈福,我原本打算是要住几天的,还怕你在清修之地待得不习惯,没想到你喜欢,这样挺好,祖母也就放心了。”

正说话间,忽然进来个神色不安的比丘尼,她神色紧张,慌慌张张地从外头跑了进来,在妙慧师太耳边说了几句话。

妙慧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她手中佛尘翩然坠落,声音里带着仓惶颤抖,“你说什么?郑王妃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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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过敏

那比丘尼犹犹豫豫地望了黄太夫人一眼,小心翼翼地回答,“是,昨儿淮王妃生辰,邀了几位王妃公主在淮王府过寿,郑王妃多贪嘴多喝了几杯,回来时在淮王府门口摔了一跤。”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当时只是磕破了点皮,流了一点血,回府之后就嚷着头晕,早早地歇下了。今儿晨起,服侍王妃的丫头们去唤她起身,结果……结果发现郑王妃已经没了,身子都凉透了……”

妙慧师太面色冷凝,“是郑王府的人来过了?”

比丘尼连忙点头,“王妃身边的平嬷嬷亲自来的,说是奉了郑王的命来请您下山替王妃念经超度,平嬷嬷还在外面的花厅候着呢。”

清净庵之所以能够在京城声名鹊起,成为名门贵妇趋之若鹜之所,便是因为郑王妃的大力引荐,说起来郑王妃也算是庵堂的贵人,她如今驾鹤西去,不论于情于理,妙慧师太都改亲自去一趟郑王府的。

但妙慧的神情却有些紧张僵硬,她不自觉退后了两步,过了良久,这才摆手说道,“你先去请平嬷嬷回府,就说容我沐浴更衣之后再去给王妃念经超度。”

她将话说完,这才意识到还有外人在场,面上立刻显出尴尬神态,她讪讪地对黄太夫人说道,“太夫人见谅,郑王妃于清净庵有知遇之恩,贫尼突闻噩耗,尚惊魂未定,未免有些怠慢了两位。太夫人千万见谅!”

黄太夫人忙道,“师太何出此言?郑王妃向来温柔和善,最是体恤我们这些老人。她没了,老身心里也怅然若失,伤心难过得很呢。师太若是不介意的话,老身跟你一道去一趟郑王府吊唁一番,你看如何?”

亲王妃过世。朝中的贵命妇都需要出席葬礼,既然从此处提先知晓了,太夫人便想着直接过去,也免得再多费功夫。

妙慧师太轻轻点了点头,目光却停留在了穆嫣身上,她眸光一动。低声说道,“太夫人随我一并去就好,只是贵府上的五小姐最好还是在鄙庵再留几日,那为三小姐祈福的经文还未曾颂念完呢,若是中途断了。恐怕不大好。”

她轻轻昂起头,露出白玉一般的下颔和脖颈,“五小姐,可好?”

穆嫣原本就害怕黄太夫人带她一块儿去郑王府,郑王妃过世了,来往吊唁的人一定很多,其中不乏宗室皇亲,虽然她现在的容貌已经与六年前有了较大的改变。可难免仍有些从前的影子。尤其是,她长得很像已故的祖母陈皇后,承恩侯府陈家的人若是起了疑心。查起了她的身份,那就不太妙了。

这会儿听到妙慧师太轻轻抛来的橄榄枝,她自然立刻攀附而上。

她抱着黄太夫人的手臂轻摇,“祖母,您安心跟着师太一块下山吧,就留孙女儿在这里给三姐姐念经祈福也是一样的。孙女儿保证。一定会认真听这里比丘尼的话,乖乖地在这儿待着。一直到您派人来接我回家。”

黄太夫人思来想去,也唯独只有这一个办法了。便只好点头答应。

她转身对着妙慧师太说道,“那就劳烦师太请一位可靠的比丘尼帮忙照顾一下我家嫣儿了。”

吊唁郑王妃的事不容迟疑,妙慧师太和黄太夫人一道沐浴净身换过了衣裳就匆忙下了山,只留下穆嫣在清净庵里继续打坐念钟。

妙慧师太指定了一位叫静英的比丘尼照看庵堂,静英师太见穆五小姐与静乐比较熟捻,便卖了个顺水人情,还叫静乐跟在穆嫣身边,嘱咐了几声之后就不再管了。

反正,清净庵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上下也只有一条道,门口有人看守着,只要穆五小姐不乱跑下山,左右也不会出什么事的,与其拘束着人家,何不如给个方便。要知道,像穆五小姐这样的世家贵女,将来指不定也是个王妃夫人,也能成为清净庵的一个依靠的。

穆嫣很是满意,笑嘻嘻地谢过了静英,便拉着静乐回了雅字号客房。

今日的早课已经做完,等到傍晚敲晚钟的时候再念一次经就可以了,这之间任由她随意安排,可这地方这么小,都用不到逛第二遍,所以便也只能在屋子里坐会儿聊会儿天。

她现在对郑王妃的事很感兴趣,虽然静乐知道的不多,可却也是这里唯一一个肯对自己开口的人了。所以,进了屋坐定,她就好奇地问道,“听说郑王妃成婚十数年不曾有孕,后来到清净庵求子,师太替她念了一回咒,就果真得了个大胖儿子,这事儿是真的吗?”

静乐神情便有些得意,她笑着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她目光一黯,“六年前,我家里遭了难,家破人亡……我原本是要被卖到勾栏院里的,幸亏有父亲生前的故人从中周旋,将我赎了出来。后来几经辗转,我就来到了这里,成了妙慧师太的弟子。”

穆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原来静乐的家是在六年前遭逢了灾难的吗?六年前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过敏感,让她不由得会想到当年东宫的血案。难不成,静乐的家族也是受到那次事件的牵累才会家破人亡的吗?

她抿着唇静默不语,垂着头安静地听静乐继续说。

静乐低声叹口气,很快情绪就平缓下来,她接着说道,“师太虽然待我十分冷淡严厉,可她却是个真正有本事的人。从我到这里开始,她就陆陆续续地救治过不少人,只是那些人都是无足轻重的平民百姓,所以无人知晓罢了。”

她顿了一顿,目光里忽然流露出崇拜神色来,“三年前,郑王妃不知道从何处听到了师太的传闻,亲自上山请师太念求子咒,师太本不愿出这个头的。但当时有一位静喜姐姐得了急病,性命危急,需要一味千年人参作药引,郑王妃愿以药相赠,师太为了静喜姐姐的安危,这才破例给郑王妃念了一曲求子咒。”

穆嫣沉吟片刻,抬头问她,“后来,郑王妃就果真怀了身孕?”

静乐忙点头,“是啊,是啊,原本我和比丘尼们都在想,虽然我们伺候佛祖多年,可从来没有一次见过佛祖显灵,该富贵的人还是继续富贵着,可穷苦的百姓烧再多的香拜再多的佛也仍然穷苦着,郑王妃请师太念咒,不过只是个心理安慰,能有什么用呢?”

她抬头高兴地拍起手来,“没有想到,郑王妃还真的怀孕了,后来临生产时虽然遭遇了点变故,小王爷是早产的,可后来也养得白白胖胖的,身子可壮实啦!”

穆嫣眼眸低垂,早产……吗?

她唇畔微微漾开一朵笑颜,似乎已经明白了这里面的机关,可嘴上却还是顺着静乐的话说了下去,“所谓心诚则灵,或许是郑王妃求子心切感动了佛祖也说不定呢。”

两个人又就着妙慧师太说了一会儿子话,不多久便到了晚课时间,认真地做完功课,她两个一道移步至斋堂,一边用着素斋,一边说话。

忽然,旁边有沙弥尼低声交谈,“你听说了吗?隔壁清净寺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刚才鬼哭狼嚎了整个晌午,跟死了人似的,折腾得不行。”

“你也听到动静了?我听说寺里昨儿来了一位贵公子,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呼吸急促口吐白沫倒地不起,幸亏无为大师精通医术,才勉强做了急救,不过也不知道到底救没有救回来……”

穆嫣身子骤然一震,只觉得满身寒意汹涌蔓延,一时激动,竟将手中的筷子打落在地。

清净寺昨日来的贵公子,那便是霍骁无疑,可她只是稍微在他身上抹了一点点松子粉末,按道理来说,最多让他脸上长几颗痘痘留一点疤,怎么可能会严重到那种地步?可呼吸急促口吐白沫却又都是过敏的症状之一,难不成她一时没有控制好剂量,真的……真的害死了他?

她害死了人?这认知令她整个人如同置身于冰窖之中。

虽然霍骁从小就是她的冤家对头,现在也还是恶名昭彰的京城一霸,讨人厌的很。可是,他对她,确实也并没有做什么大不了的坏事不是吗?甚至,只有好意……清晨他是因为她的哭声才从树上跳下来的,虽然她其实并没有哭泣,但他也是一片关切之意,他对她,到底还是善意的。

可她却一心想要惩罚他,还用了不该对他用的松子粉末,她明知道他对这些坚果有严重的过敏史,可她却还是这样做了。自以为能够把握住分量,可是上一次就差一点失了手,这次若是当真害得他丢了小命,那她该怎么面对霍姨母,怎么面对唐氏,又怎么面对自己?

静乐见穆嫣神情怔忪,将筷子捡了起来,问道,“五小姐,你怎么了?”

穆嫣回过神来,尴尬地对着静乐说道,“我……我忽然有点不大舒服,要先回屋子里去休息一下,晚膳就不吃了。”

被她害到的人也许已经死了,她怎么还吃得下饭?不,她要想办法去清净寺一趟,看一看他到底是死是活,否则要怎么才能安心?

第46章 懊悔 补

穆嫣回到雅字号客房后,就假作自己头疼和衣睡下,等到周围人声退散悄无声息,她这才睁开眼坐了起来。

此时清净庵里所剩的比丘尼并不多,有一大半都让妙慧师太带着下山去给郑王妃诵经超度去了,余下的除了静英和静乐,不是年迈不管事的老尼,就是六七岁的小沙弥尼,守卫稀疏,若是想要悄悄溜出去,那也并不难。

但问题是,清静庵和清净寺虽然盘踞于同一座山上,且都在山腰,可一个向阳一个背阴,两不想通,若是想要从清净庵去到清净寺,则必须要先下山,再绕道北山的入口再往上爬,这一来一去,没有个小半天的功夫是到不了的。

如今已是傍晚,山上的天暗得早,又恰值冬月,四周早就已经一片漆黑。

莫说她一个孤身娇弱的女子,该如何在这无星无月的夜里从陡峭的清净山爬下再爬上,就光是这时间就不够。她装不舒服也只能躺一夜,等到明日天明,自然会有比丘尼来唤她起身做早课,假若她们发现她不见了……

黄太夫人自然会替她遮掩,然而妙慧却还敌我未明。

穆嫣蹙着眉头在铺了地暖的屋子里来回踱步,猛然之间忽然想起了白日里与霍骁相遇的场景,他是从树上跳落下来的,他说那棵松树是清净寺的。这岂不是在说,假若她能攀上那棵松树,就能绕过许多漫长陡峭的山路,直接到达清净寺的地盘?

从庵堂偷偷溜到破败古亭距离不远,花不了多少时间,爬树对寻常女子而言是不可能做到的事。但她在外面各种阴狠毒辣的暗杀之中侥幸逃生,这六年间不知道吃过多少苦,做过多少匪夷所思的事,区区爬树而已,于她而言。并非难事。

或许,当真可以一试。

穆嫣下定决心之后,便侧耳倾听屋外动静。

清静庵的尼姑们清修戒律森严,作息规律,这个时间差不多都已经歇下入睡了。

黄太夫人临下山前留了两个老嬷嬷给她,那两位原本在慈心堂并不受看重。没有资格歇在主人卧房,所以尽管太夫人将照顾她的大任交给了她们,她们也不敢造次,仍旧在偏远一些的屋子里跟年迈的比丘尼住在一起,只要她发出的声音足够小。就不会惊动任何人。

她确认四下已经静寂无声,便弯身将裤脚绑好,裙摆提起收入腰间,作一身方便利索的短打打扮,因怕外头天冷,又裹了一件厚厚的棉斗篷,这才悄然开门出去。

穆嫣曾经经历过太多逃生的场面,所以从清静庵出去时并没有费太多力气。也不曾惊动任何人。她提心吊胆地绕过值夜的老尼,蹑手蹑脚出去,一直到了外头才敢撒腿狂奔。

夜里骤然起了风。夹着冰花的风刀在她脸上刮过,有一种钝钝的疼。

其实这一点点风霜比起她从前受过的苦算不了什么,然而入京城已经好几个月了,她整日受着穆重临和唐氏的呵护,已经许久都没有经历过这些,还是觉得鼻头有些酸。

但。哪仅只是酸涩而已?一想到有个人因为她的一念之差就要死了,或许已经死了。她的心里就难过自责得不行。就只想走得快一点,再快一点。更快一点。

清净寺的禅房里,霍骁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之上,这屋子不大,但却一丝暖意都没有,窗户纸破旧不堪,好似随时都可以被风吹裂一般,屋顶还有漏风的瓦片,时不时卷入一股凉风,将榻前生起的火堆扑熄又灭。

掣风拖着病乏的身躯将火堆重新燃起,趴在霍骁一动不动的身体旁边叹气,“爷,您说您锦绣华服的好日子不过,为什么偏偏想着要到这样清寒破败的地方来吃苦?无为大师说寺里一共就三间房,最好的那间给了佛祖,这是次好的屋子,可您看这破得……”

他语气倒还平静,但吐槽之意深浓,“瞧这墙角的蜘蛛,来回乱窜的老鼠,还有风吹就动的木门,连个烧炭的炉子都没有,就是路边的破庙也比这里强一些吧?”

比起隔壁清静庵的富贵奢华,清净寺简直就是山野中一间无人问津的破茅草屋。

无为大师也算是一时名僧,一手医术了得,不知道解救了多少人于病痛苦海,可谁能想到他竟然住在这样破旧不堪的地方,没有弟子,没有服侍的沙弥,从劈柴砍柴烧火开始,所有的杂事都全部由他自己亲手去做,简直比苦行僧过得还要清苦。

霍骁艰难地将眼睛眯开一条缝,咬牙切齿地说道,“别在我耳边瞎嚷嚷,烦得慌,去,去,小爷我没事了。无为大师说吃过了药,只要睡一宿,明儿起来就能好了,你不必在这里看着我,一边凉快去。”

他嫌弃地皱了皱眉,“你还在发风寒呢,仔细别传染给小爷,去,今夜不许进我的屋子,抱着你的棉被滚去佛祖脚下睡觉去,千万别再来烦我。”

掣风撇了撇嘴,他家爷就是这么一个别扭的人,分明是关心的话,说出来总是那么难听,也就是他从小跟着爷一块儿长大,晓得哪些话应该正着听哪些话应该反着听,这才能分辨出来爷的心意。若是换了其他人,难免是要误会生气的。

他耸了耸肩,弯腰去抱自己的被褥,一边无奈地嚷嚷,“好好好,爷吩咐了,小的自然遵命。我这就抱着我的棉被滚出这屋子,绝不再进来一步,以免烦着您,这行了吧?”

霍骁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废话还那么多,赶紧滚!”

掣风迈着虚弱的步伐出去,将门紧紧合上,走到佛殿前时,忽然感觉到头顶上有什么东西在晃,他抬起头望了天上一眼,只见树影摇曳,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在蠕动着。

他浑身打了个寒颤,忙抱着被子立刻躲在菩萨脚下藏好,口中还不断呢喃着,“哎呀妈,这寺里夜里还挺可怕的,树上竟爬了那么大一个松鼠,咦,不对,松鼠哪有那么大的,这得成精了吧?哎呀呀,难道这世间还真的有妖魔鬼怪?”

掣风原本就风寒未愈,这么一被惊吓立刻就腿软了,紧紧地躲在佛祖脚下藏在被褥里,不多时便就昏睡过去。

穆嫣原本还担心会在清净寺里迷路,万一找不到人傻乎乎折腾半天可就惨了,但她一下树一落地,就被眼前这荒凉破败的景象惊呆了。这清净寺一共就只有三间小瓦房,还破破落落的,树林子里杂草丛生,都快要上半腰身了,一看就无人打理。

她也没有听到比丘尼说的哭声,安静地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声音,更别提什么鬼哭狼嚎了。难道,霍骁的遗体已经被送去霍王府了吗?也是,怎么也是霍王府的二公子,人都死了难道要搁置在这么破败荒凉的寺庙里?

穆嫣心情一阵低落,若不是这荒山野岭太过吓人,她怕被自己吓到,差一点就要哭出声来了。

这时,她鼻尖隐约闻到了一股药香,心里陡然一阵振奋,她心想,若是霍骁已经死了,那也就不需要喝药了,可这药炉熄火未久,药香仍自醇厚,定然是刚喝了药不久。这是不是说明,霍骁还活着?

她立刻打起精神,顺着药味往最左边那间屋子摸去。

霍骁吃过无为大师的药后已经逐渐开始恢复,过敏的症状来得快,但一旦对病症治疗去得也快的。不过,因为身心疲惫,他虽然意识已经清醒,但整个人却还是虚弱的。

他察觉自己的屋门被悄然推开,心里略有不爽,以为是掣风不听话,但他微转头瞥见那身影纤细,不论个头还是走路的模样都与掣风大不相同,心里便一下子起了警觉。

来人并不是掣风,可这冬夜谁又会闯进这座破败至此的荒庙?这一看就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好拿的,定然不会是贼子。难道是祖父的政敌晓得他在这里吃了苦头,所以想要来顺便取他的小命吗?

这样想着,霍骁便假作昏睡一声不吭,打算等敌人进前,再一举擒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