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量站起来的时候腾腾的,感觉比他自己还要高一些。竟……竟是个女的……

穆嫣打定了主意要忽悠霍二霸王,便作出一副无比诚挚的表情来点头,“嗯,二丫从前就住在我家不远,是一个巷子里的街坊。她父亲是屠夫,生得格外魁梧,所以她也比寻常女子要壮实一点。就因为这个,巷子里的街坊都不爱跟她玩,只有我肯经常找她。”

她连忙补充道,“不是我格外善良。而是因为我在平城的名声也不好,人人都晓得我是京城里贵人的私生女,谁没有人敢随意欺负我,可却也没有人愿意同我玩,只要二丫不顾这些虚名。从小到大都一直都陪在我身边。”

霍骁仍有些不大相信,歪着头问,“是真的?”

穆嫣真诚地点头,“是真的。我离开平城老家已经快有一年了,二丫很想我,正好趁着她舅父上隔壁州有事的机会跟着一块儿来了,一群乡下土包子,都想见识一下传闻中的无遮大会。所以就跟着同来的人一块儿混了进来。恰好她生得高大,看起来也不像女的,所以就进来了。”

她顿了顿。“我晓得她在这里,所以这才求了二哥非要带我来一趟。二丫他们只是路过,明天就要走了,可是我住在安国公府,他们怎么能随意放我老家的朋友进来?没有这个规矩的!我又还在孝中,也不能轻易出门。若是这次错过了二丫,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相见的机会了……”

正说着。她的眼泪便又忍不住下了来。

霍骁头一次看到女孩子在他面前流泪,一下子慌乱起来。他连忙说道,“你……你别哭……是我误会了你,可你也用不着哭啊!”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块帕子来递过去,“好好好,我答应你不会把你和二丫的事情说出来了,你能不能别哭了?我最怕女人流眼泪了,又脏又烦还触霉头。哎呀……我就知道遇到你总没有好事的,我还打算要赢了今日这一场,好夺一个魁首给芷若看呢!”

穆重临虽见穆嫣三言两语编着瞎话就将霍骁应付了过去,晓得她有足够的本事可以糊弄过霍二霸王这样的浑人,但私心里却不愿意他们两个再有过多的接触。

他轻轻将穆嫣拦在身后,自己对着霍骁说道,“虽然只是误会一场,但到底耽搁了二郎的时间,这是我们的不是。再说在下和舍妹毕竟行事也有些不妥,还是希望二郎可以帮忙遮掩过去的。这样吧,既然二郎想要赢了今日这一场,不如在下助二郎一臂之力?”

霍骁微愣,“啥?”

穆重临笑着指着场内说道,“今日无遮大会第一场比试,论的是辞赋,是陆文侯亲自出的题目《咏史》。”

他侧过身子在霍骁耳边低声念了一通,“这是在下方才所想,虽时间紧迫,算不得完美,但比之先前这几位所作,恐怕还是要强一些的。二郎,不知道可能笑纳?”

这番话说得直截了当,意思很直白,就是拿穆重临所作的高水准的辞赋,去换得霍骁不再追究今日之事,这交易对于双方而言,是双赢的事。

霍骁心中意动,刚想要答应下来,去不经意间扫到了穆嫣脸上的表情,他也不知道从何处而来的勇气,竟掷地有声地说道,“穆二哥你这是看不起我吗?我霍二要夺魁首,自然是要用自己的真本事,哪需要别人的帮忙?”

他昂着头,威武不屈地说道,“至于你们的事,我今日就当没有看见了,说起来都是一家人,难道我就当真是那样小肚鸡肠不懂得分寸的人吗?算了算了,你们赶紧走吧,我也要进去了!”

但这份傲娇的气节在穆嫣他们离开之后,立刻就蔫了下来,霍骁懊恼地捶了捶自己的胸,“哎呀妈,干嘛要逞这个能,既然穆二都给了现成的,我就该用啊!干嘛要拒绝?这不是傻吗?”

第53章 妙棋

三天三夜的辩场文会终于结束,无遮大会今年的魁首也新鲜出炉。

不过却既不是文才绝代的东安王世子赵翊,也不是被普遍看好的崔太傅嫡孙崔蕴宽,更不是陆文侯的爱徒梁闲。

而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人,既不知道出身来历,也不知道师从何人,只知道他叫姜行,长相俊美纤瘦,声音婉转动听,看起来弱不禁风,却一举赢得了三场辩试的胜利,成为名副其实的本届魁首。

整座皇城都在议论着这个神秘的美少年,连盛昌帝都被惊动了,琼林宴上,少年才华横溢,深获帝王喜爱,当场便被特封入了翰林院。

人人都说,这位姜魁首必定是要走上青云路了,言语之中,有羡慕,更多的却是嫉妒。

只有穆嫣,在每月十五的家宴过后找机会见着穆重临,无人注意时才敢小心翼翼地问道,“重临哥哥,是……是那个姜行吗?”

她脑海中浮现着西北漫漫黄沙中那个白衣少年,他衣衫单薄赤着足裸。露着小腿踩在粗粝的沙上,白玉一般的脸上满是鞭痕,头上结着枯黄的稻草。

与他的狼狈相比,他的眼神太过坚定和无畏,甚至还怀着几分对终生的俯瞰与怜悯。

就是那个眼神打动了她。

尽管当时她和哥哥的处境也不算很好,他们耽精虑绝躲避来自皇城绵绵不断的追杀,因为频繁更换落脚的地点而精疲力尽,手头甚至还有些拮据,但她却还是苦苦地哀求哥哥将少年从人贩子手中花重金买回来。

这个决定遭到了追随者的反对,以他们当时的处境,每一毫厘的金银都该用在招兵买马重整旗鼓上,不该一掷千金买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毫无用处的奴隶。

但爱妹如命的恪王却笑着说,“郡主说他值得,那他就值得!”

果然是值得的。

这个纤弱却无畏的少年,居然是前朝兵马大元帅一代战神姜子坤的嫡脉子孙,在漫长被清缴的岁月里,姜氏一族早就从皇城的权贵圈子中消失不见,甚至惨遭灭绝。

姜行,是姜氏仅存的血脉了!

家族的湮灭自然是他的不幸,但幸运的是,忠仆将祖宗的手记和智慧转交给了他,而他偏偏又生了一个聪明绝顶的头脑,胸中不仅藏着万千点墨,还怀有一部完整的姜氏兵法——那可是克敌制胜的法宝,随着前朝的倾覆,早已成为绝响。

得到了姜行,恪王等于提前得到了半壁江山。

从此,姜行便跟在恪王左右,成了他的左膀右臂。

在这颗闪闪发光的智石帮助下,恪王所向披靡,逐渐在西北复杂的人事中站稳了脚跟,树立起了自己的威严,成了西北荒芜却广袤的那块土地真正的主人。

这么重要的人,为什么……会离开哥哥,来到这里?

穆重临冲她笑笑,目光温柔地落在她脸上,“那日王爷亲临无遮大会的现场,除了要送你那支玉簪,还有便是将姜行送到皇城。”

他顿了顿,“姜行的才华当世无人能及,他又身怀姜氏兵法,陛下识才,必定不会放过这么好的人才。最可贵的是,比起朝中各门各家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姜行孑然一身,没有盘根错节的羁绊,要想生存,就只能依附陛下一人。哪位权倾天下的帝王不想要这样的一副智囊呢?姜行,他确实是要飞黄腾达了呢。”

穆嫣轻轻皱了皱眉,很快又舒展开来,“是了,西北已然安定,哥哥完全掌握住了那边的局势,姜行若是继续待在那里,倒反而是屈才了,他应该有更广阔的施展空间,来到皇城,他才能更有作为!”

姜行是恪王的人,他越得盛昌帝的重用,离权利的中心越近,就意味着恪王的胜算在不断加码。

兵行险着,这的确是一招妙棋!

穆重临见穆嫣笑容明媚,心下一动,忍不住想要抬手去轻抚她额头的乱发,忽然瞥见不远处的花廊中有一双若有所思的眼眸正盯视着这个方向。

他连忙收回手去,从怀中掏出一副新近从工匠处得来的连环锁,“五妹妹,这是我找人替七弟做的连环锁,你说他喜欢玩这些益智的小东西,瞧瞧这可还行?”

穆嫣向来警觉,知道定是有什么异动,便也悄然地将身躯往后退了一步,接过那连环锁,细细看了一遍,“呀,做工如此精巧,莫非又是巧匠坊的手艺?”

恰巧这时二房的四爷重谨经过,也加入他们问道,“这是什么新鲜玩意,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穆嫣便笑着说,“上次我拜托二哥帮忙给七弟寻了些小孩子玩的玩意,七弟很喜欢,二哥有心,又帮忙寻了一副连环锁来。”

重谨今年十五了,但心性却还如孩童,性子十分活泼。

他连忙便玩了起来,一边玩还一边夸着,“不错不错,这连环锁甚是有趣,二哥你下次还寻到什么好玩的玩意儿,可不能只偏心七弟,也得想着点弟弟我。”

话音还未落下,便又呲牙咧嘴地叫了起来,“谁?是谁暗算小爷我?”

他的同胞兄长三爷重晖一脸无奈地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捶了重谨一拳,“四弟,你如今可是出息了,跟个三岁的小娃抢玩具……”

兄弟姐妹之间嘻嘻哈哈闹了一阵,果然,穆重临发现那个注视着他和穆嫣的眼神早已经不见了。

他脸上带着笑意,胸中却拧成了一股绳结,到底是谁在观察他呢?不,应该说,是在观察她……

寒冬腊月,黄太夫人和儿孙们热闹过一阵,便催促着散了家宴。

唐氏心里也记挂着重琪,虽然这孩子身子骨比之先前强了许多,但到底比普通的孩子要孱弱一些,便匆匆领着穆嫣回了晴好院。

重琪已经睡下了,他的贴身侍女兰香笑嘻嘻地禀告,“七爷晚膳用得好,将太夫人那边赐下来的食物吃了个七八成,入睡也快,您瞧,这会儿睡得正香甜呢。”

唐氏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幼子白嫩的脸颊,眼神中的温柔再也化不开了。

她悄然地退出了重琪的东厢房,却在门廊上叫住了穆嫣,“嫣儿,你跟我来一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穆嫣的脚步微微一顿。

嫣儿……

下一秒,她便立刻笑颜如花地冲着唐氏的背影道,“哎,母亲,我这就来。”

第54章 姻缘

唐氏的屋子里暖香袭人,将这夜里的寒夜扫去了大半。

她换了件家常的袄子靠在榻上,让穆嫣坐在了身侧,“老江夏侯的孝期过了,前儿世子已经除了服,你三姐姐的婚事原本定的是明年,但宫里的杨贵妃体恤她外甥府里没有女主人,便央请着把婚期提了前,赶在年前让你三姐姐嫁过去。”

穆嫣望着唐氏,安静地听她说下去。

唐氏叹口气,“你初来乍到,许是不清楚江夏侯府的情形。他们家里……有些复杂……按说,你三姐姐一嫁过去就是堂堂正二品的侯夫人,我该替她高兴才是,只是,眼下这情况,也不知道到底好不好了。”

穆嫣心想,江夏侯府邓家的事,她倒是听说过一些的。

老江夏侯邓兴华年轻时是个风流种子,外边不知道养了多少房外室,只是碍于夫人杨氏出身将门,又有个当贵妃的妹子,所以不敢将那些女人往家里抬,可外头生下来的孩子却一个个地往家里送,搞得整个家门一团乌烟瘴气。

江夏侯夫人杨氏是个刚烈的性子,甚至还曾轰轰烈烈地闹过一阵子和离,只不过,后来为了世子这膝下唯一的孩子妥协了,但也只落得个郁郁而终的下场。

杨氏一走,老江夏侯就没了约束,将原先那些养在外头的女人一个不拉地都接近了府里。

这也就罢了,他居然还为老不尊,娶了下属刚满十六的孙女当填房。也该是他没命享这老夫少妻的福气,新婚没多久,就发了急病暴毙了。继夫人孙氏当时已经怀了遗腹子,八个月后,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如今也已经快要两岁了。

世子名叫邓宣,今年二十岁了,与穆重临同一天的生日,居然还得管个比自己还小的女人叫后妈,年纪轻轻就要负担后院里一堆数不清名号的弟弟妹妹……

也怪不得在宫里头的杨贵妃都按捺不住了,希望三姐姐穆念雪能在年前就嫁过去执掌侯府,早一些控制局面。

唐氏娓娓将这些缘故道出,长叹了口气,“这婚事是早年就定下的,嫁妆什么都早就准备齐全了,倒也并不差早过门这十天半个月的。或许,连你大伯母也不曾放在心上,就是我这心里啊,总觉得有些不妥当。”

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嫣儿,对于你的婚事,你自个儿有什么想法吗?”

穆嫣一愣,“婚事?母亲突然问这个做什么,我还在孝中……”

唐氏却道,“皇城之中,适龄的男儿倒是不少,但若是要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又合眼缘的,恐怕不多。我既然当了你的母亲,自然不能将你的婚事潦草对待,须得晓得你的心意,这才好细细地替你挑一挑人选。免得……”

她的声音忽然带了几分幽怨,“免得像上回那样,我自以为替你和少谚安排了一份好姻缘,谁料到你们两个小冤家却互相看不对眼。”

穆嫣眼中一热,心想,唐氏能说出这番话来,确实是真心对自己的。

她忙道,“母亲……”

唐氏叹口气,“我也不是故意要叫你为难害羞,只不过想着你三姐姐的事,心里有些不安罢了。按照我的真心,并不觉得邓家是多么好的归宿,他们家的人事实在是太复杂了,恐怕也只有你三姐姐那样的明白人才能理清楚。”

她望着穆嫣的目光里带了几分怜悯,语气也柔和了许多,“你来自平城,自小过的就是简单平静的生活,性子也温柔,恐怕应对不来这些勾心斗角。所以,我想着,若是你肯,咱们便从家世简单的里面找,也不求嫁过去就能掌家理事,只求得一份好姻缘,你说可好?”

穆嫣泪盈盈地点头,“嗯,我都听母亲的。”

唐氏是真心实意地在为她的将来打算,虽然,她千辛万苦来到皇城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嫁人,可这份好意她却盛情难却。

穆三老爷去世十五个月了,再有一年,她才能出孝期。

这一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呢?

也罢,就让唐氏先打算着吧——后宅的生活实在太过枯燥苦闷,有事可做,总比整日闷在屋子里闲得发慌好,唐氏的头疾虽是她宿日睡眠不好所致,但想要睡得安稳,可不是只靠几味药材就能做到的。她有寄托,有事情忙,就能分散对穆三老爷的思念,未尝不是件好事呢。

穆嫣想着便笑着问道,“那三姐姐的日子定了几号?”

她顿了顿,“母亲,我要不要给三姐姐送个礼物?”

唐氏说,“腊月十六,也就十来日的光景了。”

说到礼物,她笑了起来,“你放心,我早就替你备下了,等过几日你三姐姐会开一个小宴,请上她的三五至交好友和家里的姐妹们一块儿玩,你到时候再把礼物送给她就是。”

眼看时间不早了,唐氏忙道,“天气凉,我也不留你在这儿了,赶紧回屋歇下吧。”

穆嫣笑着告退去了。

李嬷嬷见五小姐身影离得远了,这才敢说,“夫人啊,您这算是全想明白了?”

唐氏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说毫无芥蒂,那定然是假的。不过,这孩子确实不错,就凭重琪现在的样子,我也要高看她几眼。”

不论如何,穆世杰在娶了她之后,对她确实是一心一意的,他对她的好,不能因为多了一个穆嫣,就一笔勾销,完全抹杀不是吗?

就像李嬷嬷说的,这孩子已经过了十四,顶多再有两年,铁定是要出阁的。

她对自己真心以待,对重琪当起了姐姐的责任,那么自己呢?难道还要继续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吗?那种事,她做不出来的。

更何况,她始终都忘不了那日穆嫣的笑容和眼神,实在是太熟悉了……

穆嫣心情愉快,一夜睡得安乐,第二日醒来,果然就接到了三姐姐穆念雪的请柬。

田嬷嬷亲自送的帖子来,“三小姐要在后日办一个赏梅宴,请了素来要好的几位小姐,和家里的姐妹。哦,对了,府里的各家表小姐处也都下了帖子。三小姐说,五小姐是自家妹子,到时候可要帮忙一块儿待客的。”

穆嫣笑眯眯地接过,忽然又问道,“上回那位郡主,也要来吗?”

第55章 报答

田嬷嬷回答,“那可不是?三小姐和安福郡主可是最要好的闺蜜,这可是她出阁前最后一次花宴,郡主定是要来的。”

穆嫣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田嬷嬷将话带到,便退下了。

穆嫣立在桌前,轻轻开了半扇窗,一股凛冽的冷风忽地灌入,烧了炭火的屋子立刻便涌进一股冰冷凉意。

翠锦连忙问道,“五小姐,怎么要开窗?腊月里天寒,您衣衫单薄,小心着了凉。”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上前要将窗户合上,却见穆嫣发出低低的轻笑,“怎么了?”

穆嫣笑嘻嘻地指着窗外,“下雪了!”

外面的天空一片绵密莹白,纷纷絮絮的晶片悠悠落到青石板的台阶上,瞬时便化为一汪水花,将地面打湿。

翠锦不为以意,“只是些小雪粒,恐怕成不了什么气候。”

穆嫣却道,“你可别小瞧了这些小雪珠,积攒过一夜,等明儿你再看,恐怕就是皑皑一片了。”

她眼眸微动,心想,就好像一个人的力量看似微渺,但若是许多人的力量拧在一起,就不可小觑了。现在,姜行已经成功地留在了盛昌帝的身边,那就让她也为哥哥的大业出一份力吧。

穆念雪很快就要嫁做人妇,到时,江夏侯府的那些事就有得她好烦了,安福身边,便有了空缺。

而安福,可是最耐不住寂寞的一个人呢。安福喜欢热闹,喜欢被追捧,喜欢成为众人目光的焦点,需要花团锦簇和众星捧月。

那么,就让她来代替三姐姐穆念雪,成为安福郡主的“闺蜜”吧!

穆嫣所料没错,这雪延绵不绝果真接连下了两夜不停。

到了第三日晨起时,整座安国公府便已银装素裹,只除了来往进出必要的道路被家仆扫得干净,花园里、屋顶上、树林中、结着薄冰的湖上,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她连忙起身,穿了件厚厚的斗篷便往东厢去,果然看到弟弟重琪一脸向往地扒拉着窗台往外看丫头仆妇们堆雪人。

重琪看到穆嫣来了,忙扑到姐姐怀中,“姐姐,我也想去堆雪人……”

兰香连忙说道,“七爷您可别胡闹,您这身子骨才刚好一点,可不能随意出门吹风,要是受凉了怎么办?三夫人可是说了,不许您凑这个热闹!”

穆嫣晓得,经过这两个月来的调理,重琪的身子已经比先前要好上太多,只不过,到底是多年的病根,总不是那么轻易就能除去的。

唐夫人的顾虑很有道理,确实不能任性胡来。

她想了想,“要不然,我让丫头们将外头的雪给你弄进来?不就是要堆个雪人嘛,我们可以在屋子里堆呀。”

重琪哼了一声,“姐姐,你可别当我傻。这屋子里这么暖和,雪进来了没一会儿可就要化开的,我还堆什么雪人啊?”

穆嫣看着重琪那期盼和委屈的眼神咬了咬牙,“你等着!”

她立刻便去了唐氏的屋中,请了安之后,便小心翼翼地问道,“母亲,我想带着重琪堆一个雪人玩,不知道……”

唐氏摇摇头,“重琪想要什么,我身为母亲若是能够,怎么会不让他去做呢?可是他的身体……”

穆嫣连忙说,“给重琪穿暖和了,戴帽子和手套,再弄个围巾将他整个人都兜住,只剩下两个眼睛露在外面,这样吹不到风,您看行吗?”

她对着织金比划了一下,“把帽子做成这个形状的可以吗?”

织金手巧,只要穆嫣说得出来,还没有她做不到的,立刻便嗯了一声跑回了自己的屋子,没一会儿,便拿出了成品,“五小姐说的,可是这样的?”

这玩意说是帽子,倒不如说是头盔,比头盔还要严实,当真只露出两个眼睛来。

穆嫣满意地点头,“对了,就是这样。”

她殷切地望向唐氏,“母亲?”

唐氏无奈地点了点头,“去吧,只不过别在外面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