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世子叹口气,“我知道,我知道了。”

他小声地嘀咕,“虽然能出门玩耍了,说到底我仍旧是个废人,这也不能,那也不能。照你这么说,我肯定也不能娶媳妇儿生娃娃,唉。”

穆嫣无奈地都快要擦汗了。

这位霍世子马上就要二十了,和他差不多大的穆重临可是稳重得像一座泰山。而他,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连霍骁这样的二傻子都比他成熟。

忽略他的年龄,穆嫣一直都是将他当小弟弟来看待的。

但他居然满脑子想的都是娶媳妇儿生娃娃……

果然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穆嫣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闪现出霍骁那分外严肃的脸来,他说,“小爷就是那种来真的人!”他娶老婆就是要睡一张床盖一条被生娃娃的……

她连忙摇了摇头,将这莫名其妙的想法挥走。

霍世子见她摇头,便以为当真娶不了媳妇儿生不了娃娃了,倒不再委屈了。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知道,这都是命,人怎么能不服命呢?说起来是我贪心了,以前我是那个样子,现在已经是这个样子了,应该知足才是。至于媳妇儿,不娶就不娶了吧,小娃娃呢,你和我小弟可以多生几个,以后过继一个给我也是一样的。”

穆嫣一时无语,实在是忍不住从他的椅子上拿了个垫子往他脸上一扔,“你这一天天的满脑子都胡思乱想些什么!我不想和你说话了,走了。”

她急匆匆地离开,压根不顾霍世子在背后的嘶嚎,“你拿垫子砸我?喂,我可是你的大伯子啊!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身为弟媳妇的自觉啦?我是你的大伯子你知道吗?你要尊敬我啊!天啊,居然砸我!我小弟娶个媳妇儿,为什么受罪的是我?不许我吃这个不许我喝那个,不让我上内什么楼,居然还要砸我!”

大概是霍世子的嚎叫太响了,都惊动了在书房里的霍王爷,以及又偷偷溜出宫来找霍王爷下棋的陛下。

陛下身边的暗卫早就把那边世子和穆嫣的对话一五一十呈上。

他听了笑得合不拢嘴,“骏儿自从身子好了,这性子也活泼了不少。果然是两兄弟,这泼皮无赖的模样真是一模一样。咳,说起来,你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呢,老伙计。”

霍王爷那可就不同意了,“陛下,您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我年轻时,可是儒雅温和,我那短命的夫人可一直都夸赞我暖,说我像冬天里的火炉那般。”

他偷偷地瞥了陛下一眼,“倒是您……咳咳……”

陛下瞪了霍王爷一眼,霍王爷就不敢再说了。

霍王爷嘻嘻哈哈说,“来,咱们继续下棋,我走这一步。”

陛下叹道,“穆五丫头是个好样的,你这府邸多年没有女主人,是该迎进来一个有能耐的孩子了。你看,那孩子都能管得了骏儿!”

霍王爷连忙谄媚一笑,“还不是陛下体恤老臣?陛下对老臣的这份心,老臣铭记于心。”

陛下气呼呼地说,“我呸,还铭记于心,我看未必,你连半个子都不肯让我,还铭记于心!”

两个人嘻嘻笑笑了一盘棋,终于还是让陛下赢了。

霍王爷见陛下心情不错,小心翼翼问道,“陛下,您就真的打算让恪王继续留京了?”

他和陛下是刎颈之交,自然知道,恪王在陛下心中有多么重的份量。

可是,恪王毕竟是藩王,若是长久不下旨让他回藩地,那若是引来其他的藩王效仿,这该如何?

而且朝中也因此事引发了许多矛盾,短时间来看,恪王回到封地,这些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陛下点头说道,“嗯,反正我不会开口赶他走。至于他能不能留下来,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恪王住进东安王府之后,东安王府热闹非凡。

每日里不知道有多少要来拜访恪王的大小官员,夜里也时常闹个飞贼什么的,真是你方唱罢我登场。

还好,这孩子果然不负他所望,将危机一件件化解了。

果然是他悉心培育多年的孩子,确实有坐上这把御座的本事。

然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也只是其他几位的试探。

一场大战即将开始,过程想必非常惨烈,但只要恪王能熬得过去,那么给他的奖赏也是独一无二的。

一切只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192章 女徒

陛下顿了顿,“我和你之间也不说虚话,老霍头,你看看我都这么大年岁了,还能有几年好活?也许明年,也许下个月,这都是没定数的。我若是让恪王离开皇城,那他可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恪王确实能干,确实英武,但他的势力都在西北。

在皇城之中,就算他潜伏了许多暗兵,但有一句话叫做鞭长莫及。

他再厉害还能赶得上他几位皇叔的快吗?

陛下不敢冒这个险。

霍王爷继续问道,“恪王的年纪也不小了,最近就有好些老臣来打听他的婚事。陛下对此,有没有什么安排?”

说到这里,陛下就有些痛心疾首。

他闷闷地说,“放眼朝中,我看最配得上恪王的,也就是穆五丫头了,但却便宜了你家臭小子。唉,也怪我没有想周全,若是早知道要宣他回皇城,那就不便宜你们家了。”

霍王爷得了便宜还卖乖,“这都是陛下对臣子的体恤和恩德!吾皇万岁!”

他接着说道,“老臣觉得,陛下就算不开口让恪王回西北,但再拖几日,他恐怕也要不得不主动请辞,否则,难免有些人会认为他居心不良,这对恪王并非好事。不如,陛下,便利用要给恪王赐婚的机会,再给他拖一段十日?”

至于以后嘛,借口实在太多了,只要你想有,就能有。

陛下想了想,觉得甚好。

他叹口气,“恪王曾经订过一门亲事,是他母家的表妹,崔太傅的孙女儿,可惜那姑娘福薄,早早地夭折了。我正想张罗着给他再定一门亲的时候,端乾就出事了。后来……”

后来,就一直耽搁下来,一直将个大好青年蹉跎成了大龄青年。

据说,恪王在西北连个侍妾也没有,府中的内务一直都交给一个路上捡来后来认了兄妹的小姑娘管。

陛下想想就觉得这皇长孙当得可怜。

他大手一挥,“行,给恪王选妃,这事就交给你啦,老霍头。”

穆嫣回到安国公府,第一件事就是去给国公夫人陆氏请安。

陆氏最近腰疼得厉害,连路都走不了了,便立刻找了穆嫣来看。

咳咳,如今安国公府里谁有个头疼脑热的,都不请太医了,直接就请五姑娘来诊脉。

穆嫣看了之后说,是陆氏的腰椎不好。

陆氏年少时从马上摔过,留下了旧伤,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忽然发作了。

幸好穆嫣学得金针术,针灸一下对腰伤还是挺管用的,陆氏的腰逐渐有所好转,走路虽然还疼,但好歹也能下地了。

所以,穆嫣就每日都要抽时间去给大伯母陆氏扎针。

今日,她在霍王府多待了一刻,便没有先回晴好院,而是直接去的大伯母的院子。

陆氏早就趴在了榻上,一见到穆嫣就像是见了救星,“嫣儿,你可算是来了。”

穆嫣笑着将金针准备好,对着陆氏说道,“大伯母,今日扎完了,若是你有所好转,那从明日起,我们就隔日一次。这针啊,是救治的手段,但可不能长期地用,对身体不好。”

她顿了顿,“好啦,咱们开始吧?”

不一会儿,陆氏的腰背上便全是金针。

但她丝毫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浑身舒畅的感觉,“嫣儿,你这快要出嫁了,以后我再犯了这毛病,可就不方便找你了。唉!”

皇城会扎针的大夫是不少,太医院也有会金针术的。

然而,可惜的是,他们都是男子。

陆氏这伤在腰上,扎针的话,是需要宽衣解带的,连亵裤也要褪掉一般,这岂能在男子面前做?

穆嫣笑笑,“大伯母不用担心,我在外头带了一个女徒弟,她如今入行尚浅,功夫还不够周到,不过假以时日,必定能够做得很好。”

她顿了顿,“再说,霍王府离咱们家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大伯母若是想我了,随时都可以差人来找我,这有什么难的?”

陆氏目光一亮,“女徒弟?”

侄女儿说了,她这腰伤是陈年旧疾,不可能好了,只能发作的时候再缓解。

由此可见,以后随着年龄增长,她这老腰会时不时来那么一次。

虽然穆嫣话是那么说,两家也确实住得近,但到底是霍王府的二夫人了,按照霍骁在陛下那的受宠程度,说不定还会封个什么夫人之类的。

她虽说是个长辈,但扎针这种日日都需要做的事,怎么好意思一直叫穆嫣过来?

那也太托大了。

但若是穆嫣有了一个女徒弟的话,这一切就都不同了!

穆嫣笑笑,“她姓宋,是我从前在外面认识的,父母早亡,身世孤苦。我觉得她颇有天赋,性子又沉稳,就教了她。如今她住在外头,我每日都抽空去看一下她的功课。”

陆氏听她这么一说,立刻就说道,“既然是你的徒弟,住在外面也太麻烦了。不如这样,伯母给你拨一个院子,你若是乐意,就也住过去,若是不乐意,就请那位宋姑娘自己住在那。都在家里,你教习也能方便一点。”

她顿了顿,笑着说,“再说,那位宋姑娘无父无母,我听着也怪可怜的。”

穆嫣连忙谢过,“大伯母,这样真的可以吗?”

她很是感激,“那我就替小宋谢过您了!”

陆氏倒是爽朗,死毫不遮掩自己暗搓搓的小目的,“唉,我这虽然是方便了你们,但也何尝不是方便了我自己?毕竟,我还等着以后小宋能帮我扎扎针啊什么的!”

她对这位大侄女什么信任,觉得穆嫣培养出来的人,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说不定,将来还能成为盛朝第一任女太医什么的!

这样的人才,她就该从微时就对人家好,以后,多少也会有点便利的嘛!

穆嫣喜欢陆氏的爽快,她笑着说,“那我回头就先教她怎么扎针,我给您扎的时候,让她在一旁好好学着!”

两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忽然陆氏说道,“对了,过几天就是柔妃娘娘三十岁的生辰,因为盛王殿下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陛下就想给柔妃好好地办一场寿宴,让她散散心。朝中贵命妇都要入宫赴宴,还让带上家中的女儿,我打算将你和蓉丫头都带上。”

她笑着说,“我总觉得不管去到哪,带上你就能心安。至于蓉丫头,她比你大,亲事还没有说上,这柔妃娘娘的生辰宴大小也是个社交场合,听说那天许多王孙公子也要去的,说不定还能碰上缘分呢!”

第183章 赴宴

柔妃生辰那日,穆嫣和穆念蓉便跟在陆氏身后入宫赴宴。

经过了清净庵一事,这对姐妹的关系亲近了许多。

也是,如今安国公府穆家在阁的闺女,就只有她们两个和养在南庄的那位六妹了,六妹怕是不到议亲回不来了,就是议了亲,大概也是马上就要嫁出去的,也只有她们两个平时还能做个伴亲近一下。

两个人在路上时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互相交换着彼此知道的最新皇城八卦。

陆氏笑着说,“自从你们三姐姐出嫁之后,我这身边已经好久都不曾这么热闹了!”

她忽然道,“唉,说起来我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你三姐了。”

穆念雪这怀个孕还真是艰辛,先是孕吐厉害,最近开始腿脚浮肿了,她肚子又特别大,轻易不敢出门。

原先是陆氏每隔几日上门去瞧瞧,但最近她腰不好,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去江夏侯府了。

穆嫣笑着替陆氏加了个垫子,“您的腰伤已经有所缓解,再过几日,您就可以去三姐姐家探望她了。”

她顿了顿,“欸,今日既然是柔妃的生辰,朝中贵命妇都要入宫,三姐姐是不是也接到了帖子?”

陆氏笑着说,“那是。不过陛下还是十分通情达理的,知道你三姐姐在孕中,特许她不必出席。”

江夏侯府向来就子嗣艰难,这陛下也是知情的。

虽然江夏侯没有入仕,但祖辈的光环仍在,这点面子陛下还是要给的。

说到这里,穆嫣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她小声地问道,“大伯母,我上次听人说,永春侯府的那位唐芸小姐在南边过得不太好?”

陆氏叹口气,“永春侯府将事情瞒得严严实实的,但江夏侯是靖南王世子的表弟,大致情况还是知道一些的。”

她压低声音说,“唐家那位小姐在我们这儿说是嫁过去的,但去了靖南王府,实则并未行过礼。靖南王妃本来就是个挑剔的人,那位似乎吃了不少苦头。听说,嫁过去不久怀了个孩子,王妃一算日子不对,就活生生地喂了她一碗药将孩子打下来了。唉!作孽!”

穆念蓉听了,皱了皱眉,“这就是她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吗?”

她小声地叹道,“真是何苦呢。”

若是唐芸当初乖乖听了家里的话嫁人,那么以她的出身,至少也能嫁个皇城中门当户对的人家。

倒也不是说门当户对的人家夫君就一定好,但至少不会有婆婆按着她的嘴喝打胎药的事情发生。

退一万步说,就算当初发生了落水那件事后,她能乖乖地嫁给喜欢她的表哥。

虽然表哥没有爵位,但钱是有的,人品也还算可以,两个人或许不能大富大贵,但过点温馨富足的生活欧洲那个还是有的。

何至于连个名份也没有地就跟了自己的姐夫?

穆嫣却说道,“有野心的人看问题的角度是不同的。你若是问她后不后悔,我想,她一定会告诉你,她不后悔。”

她摇了摇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至于别人怎么活,那是别人的事。”

一个“我们”,一个“别人”,就将自己人和外人区分了开。

穆念蓉的心里还是暖暖的,她笑着说,“是啊,别人我不管。我呢,现在也不排斥嫁人了,但是我希望能找一个脾气好一些的,性子温润一些的,最好还有点才华的男子。”

她顿了顿,“至于是什么门第,什么出身,我倒并不怎么在意。”

几个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入了宫。

柔妃的寿宴设在云水阁,云水阁地方够大,又有一个现成的戏台。

这里算是比较高规格的宫廷宴会场所了。

除了陛下,故去的陈皇后,太子外,也就只有穆嫣十岁的时候陛下在这里给她设过一个生辰宴。其余的人,就连皇长孙和贵妃也没有在这儿办过寿宴。

可以说,陛下对柔妃是十分宠爱的了!

穆嫣一行到的时候,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恰恰好来了一半的人。

她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眼眶不自觉就湿润了。

六年前,她就在这里办过生辰宴,在那之后不久,她的父王就出事了。

如今重回故地,物是人非,很是让人伤感。

穆念蓉轻轻碰了碰穆嫣的手臂说,“五妹,杨家的人也来了。”

穆嫣抬眼看去,只见大厅的角落里,杨家的人已经早就到了,正在和其他人攀谈。

杨将军的夫人已经过世,今日来的是他家的大夫人,杨十六,还有杨越。见到穆嫣一行进来,杨越目光凝重地往这边来了。

穆念蓉皱了皱眉,“五妹,这人好像冲着我们来的,他要干嘛?”

穆嫣却道,“这是在宫里,不是大街小巷,他不敢胡来的。不管他要来干嘛,我们静观其变,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四姐,不用急。”

她顿了顿,“再说,大伯母还在这儿呢,他不敢造次的!”

果然,杨越径直走到她们面前,先是对安国公夫人陆氏行了礼,然后突然深深地向穆嫣鞠了三个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