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真很开心。

她内敛惯了,很少有主动同陌生人搭话的习惯。

西泽大概也看出来了,于是问她,你喜欢这里是不是?

淮真说是的,在体面白人眼中算是肮脏小地方的小旅馆里,人与人之间没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在外面从来买不到那种“情侣第二杯半价”的饮料,却能在这里自在的享受。各种温馨从细枝末节里渗透进来,让她觉得很舒服。

西泽说那就好。

她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明明可以光明正大走在大街上,却不得不被逼到一个阴暗小角落里,论谁都会觉得委屈。

于是她说,我原以为应该是我说的话。

西泽看了她一眼。

两人都笑了起来,觉得这个话题聊下去一点意义也没有。

两人步行至一个街区外,Casino区街道很窄,又乱,一入夜街上挤满了人,西泽只能将车停得远一点。因为中午会经过大小几个城市,不需要准备食物。因为新奇士橙汁已经喝光了,淮真在西泽停车的附近一家水果商店里挑了几只香蕉与新鲜果汁在路上吃。

因为出发的晚,接下来行程也并不用太赶,不出所料晚上应该会住在圣路易斯附近,那么中午应该会在两个城市中间的某个城市吃饭,顺便电话预定晚上的旅店。于是从上车开始,淮真便翻阅起那本旅行手册,将所有圣路易斯附近四个星以上的旅店电话都记录了下来:其中大部分都是汽车旅馆,优点是实用、干净、安全且僻静,缺点是你永远不知道旅馆的经营人从前服刑与哪个监狱或者做了多少年老鸨;有少数两家密西西比河畔的湖滨旅馆,据说他们“提供早餐与不限数量的可口食品”;还有一家据说极端豪华的大旅馆,“免费赠送早咖啡和流动冰饮,但不接待十六岁以下青少年及儿童”……

念到这里时,西泽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立刻收获了淮真一个白眼。

和他商量之后,淮真最后将十个选项排了个优先级,毕竟他们用来拨长途电话的时间和经费都有限。淮真花钱很俭省,在这一点上,西泽也自然而然在跟着她的习惯走,从很多小细节上她都意识到了。

比如在昨晚她就想到过:他未来也许不会时常有昂贵衬衫可以穿了。但其实她发现西泽并不在意这一点。他不会被迫接受什么,他的适应能力总在随条件变化。但不仅如此,两人在很多地方都很容易达成默契,而不是单纯的一方对另一方的迁就。“后不后悔”这种傻问题问一次就够了,以后每次再提起,往往都带着某种戏谑的口吻。

作者有话要说:

Churros-一种西班牙小油条,早餐配咖啡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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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小可爱提到抖森念过的英文小黄诗May I feel said he,感觉跟金宇澄《繁花》语言风格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118章 密西西比3

午餐是在城市中央火车站附近一家餐厅解决的。餐厅贩卖油炸肉等一系列炸鸡腿的变种, 门口一家小小的冷柜出售冰镇汽水。这里闹中取静,车站人来人往, 但却很少有人肯在日头地下多走几步路,到这间带着油炸味的餐厅来。

尽管那本旅行手册口口声声说“西部从堪萨斯城开始”,可是密苏里这个十月初的正午仍然反常的热, 据快餐店老板说这叫做“印第安夏天”。附近不远处大概有所学校,来餐厅的是一些十六七岁中学生, 多穿着浅蓝色短袖运动服,格子裙与西装裤。淮真今天出门时穿了一条西泽的灰蓝色短袖T恤, 并不按时尚杂志套路出牌的将T恤下摆扎进长裤裤腰里,看起来和这群学生年级相仿或者更年轻, 那群学生进门来时将她当作低年级生, 甚至有人同她微笑说嗨。

餐厅有外送服务,接听订餐的电话机在盥洗室外,在那群学生进来之前, 西泽去点餐时,淮真就已事先借用电话机拨回旧金山家中,云霞接的电话。

淮真告诉她自己一切顺利, 大约三四天左右就能到东部。又问起季姨与阿福, 云霞说最近店里很忙,因为跟意大利人谈生意。

她便又问云霞近况怎么样。

云霞说,她不过谈个恋爱, 又不是正经要结婚。一吵架,罗文跟阿福就一块催她回去相亲。

淮真就乐。

云霞说你怎么想呢?

自从云霞跟早川上回吵架, 淮真就开始担心起来:明年,五年过后又有更深的民族仇恨。再八年,旧金山的日本人全都给投进集中营去——倘若两人要一直走下去,不知还得吃多少苦头。

淮真想了想,说,其实倒不如先念好书,干点自己喜欢的事,等到十年八年过后再谈婚论嫁也不晚。

云霞说,你都这么说,等晚上爸爸妈回来我就跟他们讲明:我不到三十不嫁,我要做个独立女性,他们要反对,我就说妹妹也这么讲。明天见了早川,我也这么跟他说。

淮真说,哎你别带上我呀。

云霞直乐。

两人接着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其中包括那二十几个硬币的去向。

云霞问她用了几个,她说一个。

她说那小子可真差劲。

淮真接着说,那个给弄坏了。

云霞就傻了,说你们拿来当手套了还是怎么的,这得多大劲啊?

淮真笑得不行,觉得一时半会解释不清,便由着它乌龙了去。

临挂电话,淮真将自己在富国快递的账户告知云霞,同她说倘若家里同意大利人合伙做生意,钱不够的话,可以将她一点存款取出来,兴许也能贴补家用。

云霞说足够了,家里最近宽裕,爸爸妈还想去富国快递给你开银行账户呢。

那群学生吵吵闹闹的进来,淮真便没再跟云霞多聊。和西泽一人吃了只汉堡喝了冷饮,那群学生得赶在一点回学校上课,又热热闹闹的捧着饮料走了。

过了用餐高峰,西泽照着淮真写下的优先顺序拨电话去预订晚上的客房。拨过去第一家是密西西比河畔的湖滨旅店,远离城市,对喜静的公路驾驶者与亚裔人群都很友好,一个房间三美金的价格也十分合理,唯一的缺点可能是旅店上了点年纪。

为确保稳妥无疑,西泽向电话里重复了两次他们的各自族裔。

那头显然都给了肯定的回答。

在西泽询问从他们所在的位置驾车前往旅店需要多少时间时,淮真突然意识到现在他们所在的这个城市的名字叫做Columbia。美国和加拿大都有无数的城市名叫哥伦比亚,这一个小小城市只是其中之一,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但陡然听到这个名字时,她仍有一些诧异。

在这之前,她从未怀疑过他们这一程的目的地会是哪里,因为她始终觉得西泽所说的Columbia毫无疑问就是纽约州的哥伦比亚大学。

她也从未认真去思索,在这一段有目的地的旅程到达终点之后,她和西泽又最终可以走到哪里。她珍惜西泽,也尊重自己的感觉。此刻她当然希望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可以更长久一点,即使有一天走不下去而不得不分道扬镳,至少未来某一天回想起来不会因此有半分遗憾或者后悔。

但从这一瞬间起,她有了一些奇怪的猜测。

离开快餐店回到车里,淮真问他,“我们是要去纽约州,对吗?”

西泽看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是想跟我去哥伦比亚共和国吗。”

她对着窗户发起呆。

过了会儿,她听见西泽轻声说,“你是想到什么了吗。”

她摇摇头。

西泽便没再讲话。

她想起有天他说,他曾经想当一个诗人,但他甚至都不被准许离开美国念大学,因为不论他想成为什么,最后都得成为一个商人。他去了西点,因为那里是伟大的政治家,军人与商人摇篮,在毕业那一年,他重新获得了一次选择成为一个军人的机会,跟着联邦警察与共和党议员去了远东的香港,从那里追溯华人偷渡的罪证来支持共和党夺取加州权益的机会,从而获得争取自己未来命运的机会,但他失败了。也许这一次出逃也并不是一时冲动冲昏头脑,而是他与自己命运的进行的另一次搏斗。无数人毕生的梦想也许就是像穆伦伯格一样尊贵富有,天生的富有自然安逸同时也磨灭一切理想。

淮真说,“我曾经觉得你更适合出生在一个中产家庭。”

西泽说,“中产家庭栽培后代,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成为像汗莫·穆伦伯格一样的人。”

汗莫大概是个白手起家的初代穆伦伯格。

她提醒他说,“But now you’re a nobody.”

西泽很坦然的笑,“是,我不知道我是谁。”

淮真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来安慰他,因为其实他并不需要安慰。

她抱着膝盖,将脸转出车窗,看窗外那种中部地区典型而又千篇一律,坦荡开阔的绿色平原。尽管有些肉麻,但仔细想想,她仍然很认真的说,“我不在乎你是谁,我只希望你成为你最想成为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

印第安夏天,美西9-10月的一段时间超高气温,叫“印第安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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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密西西比,俄亥俄跟阿巴拉契的三个晚上都不会详细写

第119章 密西西比4

那所密西西比河畔旅店位于在圣路易斯城东北郊的小布利斯特, 镇子里有各种各样仿殖民时期的建筑与受河水滋养而生长得过分茂盛的红橡树。一开始,淮真以为“很老”只是用来形容那所旅店;在暮色时分驶入镇子, 她才知道原来整个镇子都很老。镇子虽小,前来投宿的旅客却不少,将车驶入旅店的大门时, 停车棚里整整齐齐停着许多汽车,留下车位已寥寥可数。

天上微微下着点细雨, 衣冠楚楚的年轻侍应从车棚走出来协助停车,淮真则拿着两人的身份卡先下车去服务台登记。假如过了六点半, 旅店有权利将事先预订的空房租给别的旅客。

她一下车来,旅店大门外一名花白头发、红制服的老侍应走出来, 从西泽打开的汽车行李厢拎出旅行包, 用小推车将它慢慢推进旅店大厅。

旅店大厅是暗蓝色调,在它刚刚诞生那一年一定非常时髦。旅店大厅沙发椅里坐满看书读报的旅客,他们看上去像是传教士一类的人。还有三两名低声笑谈的太太, 高跟靴边趴着其中一位的过于肥胖的斑点狗。淮真走进去时,并没有任何人抬头看她。东边并没有什么种族歧视,但确切来说, 他们只是没空而已, 他们并不在乎很多东西。

服务台背后的老头也上了点年纪,将谢顶与发胖的中年危机发挥到极致。他拿着身份卡与西泽的驾驶执照号码确认了一下,又回头看了眼时间, 扶了扶眼镜,善意的笑了笑, 转开自来水笔,将资料逐个誊写在一本宽阔的登记本上。在这期间,他说,“你竟然已经十七岁……我还以为你可以享用我们旅店十五岁以下免费享用的午夜小吃。”

淮真撇撇嘴,“对一位女士来说,这消息可真不幸。”

老先生低声对她说,“不过没关系,今天全是参加布利斯特新教会议的老先生们。他们不会对炸洋葱圈与炭烤鸡胸感兴趣的。”紧接着他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免费小吃卡券和一把刻有房间编号的钥匙交给淮真,眨眨眼睛,说,“祝愉快。以及你男友可真是个漂亮小伙。”

淮真回头,正巧看见西泽跟在那个拎着旅行包的侍应身后走进旅店。圣路易斯远比中午那个名叫哥伦比亚的小城冷多了,他下车前在衬衫外罩了件灰蓝手织短线衫,远远盯着自己笑。

淮真心想,服务台的男人说得真对。

事先有一伙人上楼去了。等待电梯时淮真随手拿起电梯间深红丝绒沙发旁杂志架上一本花花绿绿的书翻看了一下,发现这竟然是一本短篇小说连载刊物。电梯来时,淮真夹起杂志,决定拿回去好好研究研究。开电梯的是个漂亮的黑人女士,长相酷似哈利贝瑞,穿着制服裙、高跟与黑色丝袜,身材热辣,有白人与黄种人通常很难拥有的S曲线与逆天的细长小腿,连淮真也不住多看了几眼。

一出电梯,她便说,“She’s beautiful.”

推车的老先生笑着告诉她,“She could have been a model. ”

西泽问,“Is she a mulatto?”

老先生笑着说是的,“先生,你眼力真好,很少有人看出她的白人血统。她妈妈是黑人,父亲是个Octoroon.”

房间在三楼,老先生将行李拎到房门外,替他们将房门打开。房间很大,有嵌入式衣橱与一张嵌板床架大双人床上铺着深红绒线床单;两张床头柜,两把椅子,一张立柜上放着一只收音机;房间里有独立浴室,浴室与门旁都有一面镜子。

老先生在后头说,“假如你们对房间有什么不满意,比如想换一个有两张床的房间,尽可以提,我很乐意为你们效劳。”

淮真立刻说,不用麻烦了,这里很好,她特别喜欢房间里那两盏荷叶边紫红灯罩的小灯。

西泽给老先生五十美分作小费。先生接受馈赠,很快退出房间,将门关上。

淮真转头立刻问他,“Mulatto是什么?”

“黑白混血人种。”

“Octoroon呢?”

“八分之一黑人血统。”

不等淮真将这种好学品质发挥下去,西泽拉起她的卫衣帽子拉下来将眼睛罩住,就近将她压在门上亲了一口。

等他松开,她将帽子扯下来,瞬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表情有点傻。

“楼下餐厅只开到八点钟,”西泽笑了,忍不住摸了摸那头翘得乱糟糟的短发,“先去洗个澡。”

淮真洗澡时,西泽将收音机打开了,声音不大,隔着浴室哗哗水流只觉得外面似乎有一群人在讲话。她擦完头发,换上干净衬衫与长裤走出浴室时,两个电台主持正斗志轩昂的说:“……即使国内经济几项重大指标从未超过英国,但美国的有识之士从未以己之短比人之长……”

玫瑰红色的窗帘已经被他拉起来了。此刻他立在窗边,将窗帘拉起一条缝隙,看着旅店外正对停车棚的空地。

淮真问他怎么了。

他说刚才看见一辆很眼熟的车。

淮真走过去,西泽指给她看一辆占据了最后一格停车位的黑蓝色敞篷车。

他说这辆车在他从盐湖城转去七十号公路没多久,一路从章克申跟他到了萨莱纳。七十号公路上车并不少,从盐湖城一直去堪萨斯城的车也一定不止他们两辆。为了确认这点,离开萨莱纳之后,他刻意驶离七十公路,转了几个小镇的乡道来的堪萨斯城,也因此他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以防万一,今早他故意推迟出门,悠闲的开了六个多小时车才到密西西比河畔。按理说同行的公路旅客,此刻一定早已经到了伊利诺伊或者印第安纳。他记得车牌,不会有错。

淮真盯着那辆车看了一会儿,“会是你家的人吗?”

他说,“如果确实是跟着我们的,那么不太像我祖父的行事风格。他做事决绝果断,不会这么漫无目的。”

西泽说话时,侍应上前去替敞篷车的驾驶人拉开车门,取下他的行李。驾驶室里随即下来一个穿着花哨格子衬衫,戴了墨镜的壮汉,活像胸大无脑的巨石强森。

淮真说,“会是私家侦探一类的吗?”

他说,“他相当讨厌开敞篷车的人,还有壮汉。”

淮真莫名有些想笑。这人如果真是私家侦探,在西泽发现他驾车跟踪自己以后,还明目张胆驾驶同一辆颇拉风的汽车住进同一家旅店里,这未免也太不专业了。

她说,“不如我们一起下楼去确认一下,比如跟他打个招呼之类的?”

西泽笑了一笑。

她说,“最坏的情况下,你的祖父会对我们做什么呢,派人暗杀之类的?”

他说,“他绝不会这么做。他无数次嘲笑过曾买凶杀人的政客与家长,他认为只有无能为力的蠢货才会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为自己的家族的未来或者政绩制造污点,这会成为有朝一日老奸巨猾竞争对手可以轻易着手的丑闻。”

淮真又说,“有没有可能是你未婚妻的家人?”

西泽不由笑起来。想了想,说,“不如我们来确认一下。”

而后大步走到门口,揿铃唤来一位客房侍应。

他对那位侍应相当抱歉的说,“我刚才进停车棚的车里取行李时,军刀扣不当心在一辆黑蓝色敞篷车上留下了刮痕。”

那位侍应顿时有点无措,“噢我的天,那可真是——”

西泽低头在一张旅店留言的便签上写下一段话:“尊敬的先生或女士,由于我的失误,我愿意为你的爱车支付一定费用的补偿。但是由于我并没有足够现金,而社区银行礼拜天十点以后才开门。如果你愿意,明早十点以后我可以请侍者将现金留在前台。”

随后他将这张便签撕下来交给侍应。未免麻烦,侍应拿着便签很快下楼去寻找那位敞篷车主。

西泽回头对她眨眨眼,说,“我们等等看。”

时间已临近八点,两人即将面临没有晚餐可用的局面。

等待的时间里,西泽进浴室洗了个澡,侍应回来时,他还没来得及从浴室出来。

淮真开门,侍应告知她,那位先生很早就要出发,也许接受不了你们的道歉了,不过他表示并没有关系。

淮真拉开浴室门和西泽商量了一下,说,“我该告诉他:‘能否留下支票账户地址’,对吗?”

西泽将淋浴头开到最大,说,“再加一句,‘或者可以将旅店消费账单留在服务台,明天我退还客房钥匙可以帮你一并结清’。”

淮真听完立刻匆匆离开浴室,将这番话写在纸上,转交给侍应。

侍应离开后,淮真仔细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一波操还蛮厉害。

一时半会的时间里,他不可能捏造出一个虚假住店信息或者支票账户,但凡客店透露其中任何一项,他的个人信息都变得迹可循;即便他不肯使用以上任何一项权利,淮真与西泽明天也有理由去服务台询问此人的消费账单;而假如服务台转告他们“客人特意嘱咐不愿意透露个人消费账单”,那么这个人就太可疑了。

几分钟后,侍应来说,“那位先生说假如有额外消费,他会留在服务台的,并叫我对你们表示感谢。”

淮真交给侍应三枚二十五美分硬币,侍应相当开心。

送走侍应,西泽也换了条长袖衬衫从浴室出来,问她那个人怎么回答的。

她将原话转告给西泽,又补充一句,“也许别人也只是去东岸某个城市,昨夜也恰好在堪萨斯城的赌场区度过一个美妙的夜,所以出发得太晚了。”

西泽想了想,笑着说Perhaps,不过也得明早才知道结果。

他擦好头发,抬头一看时钟,差五分钟八点,于是在门口穿上拖鞋叫淮真从床上起来下楼去吃饭。

她却愣愣的盯着他,没动。

西泽立在门口,问她,“怎么了?”

她说,“我刚才是不是看到了你的裸体?”

他回忆了一下,说,“是啊。这次你看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