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克?”他诧异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你曾经告诉过我你的电话,你忘了吗?”

“哦,哦,真是太意外了。”方宏恩惊喜交加,“我没想到你会给我打电话。”

“我如果不找你,恐怕你永远也不会记得我了。”

他话里似乎有责备的意味,方宏恩赶紧解释:“怎么会?只是最近太忙了,没有时间上网。”

维克在电话里沉默半晌,问:“你和那位古典美人进展如何?”

“维克,你一定想不到,她结过婚,还有个四岁的儿子。”

“那又如何?”维克冷静地回答,“这丝毫不能削减她对你的吸引力。”

“真是太对了!”方宏恩变得激动起来,“维克,你不愧是我的知己。”

“你确定,你是真的爱她?”他的语调依旧平稳。

“当然。我从来没有这样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她占据了我心中最重要的位置,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不!”维克痛心疾首地说,“别爱那么多,八分就够了。”

“什么?”方宏恩一脸茫然。

“太爱一个人,你会被她牵着鼻子走,动辄方寸大乱,如被魔杖点中,完完全全不能自已。从此,你没有了自己的思想,没有了自己的喜怒。你以她为中心,跟她在一起时,她就是整个世界;不跟她在一起时,世界就是她。太爱一个人,你会无原则地容忍她,慢慢地她习惯于这种纵容,无视你对他的付出。她会习惯你对她的好,而忘了自己也应该付出,忘了你一样需要得到回报,她完全被你宠坏了。不要以为你爱对方十分,她也会爱你十分。爱是不讲道理的,爱也是不公平的。

汤姆,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你,不要爱一个人爱得浑然忘我。那样全身心的爱只应该出现在小说里,这个世界越来越不欢迎不顾一切的爱。飞蛾扑火般的爱情,正在进行时固然让人觉得壮美,但若它成为过去时,你如何收拾那一地的狼藉?投入那么多,你能否面对那惨重的损失,破碎的心?所以,爱一个人不要爱到十分,八分就足够了,剩下的两分爱自己。”

维克不是一个多话的男人,然而,每每说到爱情时,他总是感慨良多,言辞犀利。初涉情场的方宏恩无法驳他,只说:“如果爱情能够控制,便不是爱情了。维克,当你对一个女人动心时,你如何能让自己只爱她八分,而不是十分?”

电话线那头许久没有声音。

“喂!维克,你还在吗?”方宏恩对着话筒叫。

维克叹口气,缓缓地说:“汤姆,也许你是对的。祝你幸福!”

在这句话里,方宏恩听出了一丝苍凉,忍不住说:“我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悲观的人。维克,你到底遭遇过什么?”

“一段失败的爱情,你不会有兴趣听,听了对你也毫无益处。”说罢,他就收了线。

这个光听声音都会让人着迷的男人,要怎样的女人才伤害得了他?

方宏恩微微叹气。唉,一个人若一辈子没有轰轰烈烈地爱过,会说遗憾。若是真的爱过,又免不了要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幸好,他和梅若素的交往还算顺利,唯一的遗憾,她从来不提感情的事。每次和他约会,都带着杰克这个“第三者”。

看得出,梅若素非常疼爱杰克。想要获得她的感情,不能不接近杰克。但,方宏恩总觉得,她对待儿子的态度过于专注,对自己反而有些心不在焉。

他想到这儿,便拨了梅若素的电话。

接通后,他照例约了她晚上一起吃饭,后面加上一句:“今晚,我可不可以单独请你?”

梅若素沉吟了一会儿,说:“好吧。”

放下电话,方宏恩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他没料到,她居然会答应。

想到自己去和一个小男孩争宠,他又有些汗颜。

“对不起了,杰克。”他在心里说,“我以后一定会补偿你的!”

第四章 难解的谜

对不起,我们只能做朋友。

梅若素放下话筒,兀自出神。

她知道方宏恩为什么单独约会自己。其实,在他第一次跟她搭讪时,她就从他眼里看出了无法掩饰的好感。

她早就应该和他说清楚的,明明白白地拒绝他。可是,因为杰克的一句问话:“妈咪,他们说我爹地是中国人。中国男人是什么样子?”她决定和方宏恩约会,让儿子接触所谓的“中国男人”。

但,这个男人毕竟不是林惟凯…他是杰克的父亲,她的丈夫。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他。

转眼间,杰克也四岁了,时间竟这样无情地流逝,五年前的那场短暂婚姻好像船过水无痕似的。但是,聪明可爱的杰克就是最深的痕迹,是他留给她的无价之宝!

当年,为了杰克,她舍弃了浩浩,把他交给白凌霄。白凌霄两年前再婚,现任妻子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女人,待浩浩很好,稍许减轻了她对浩浩的负疚。尽管如此,每个月梅若素都会跟浩浩通一次电话。她无法忘记林惟凯日记里的话:“不幸的童年都不能算是真正的童年。”她要竭尽所能给自己的孩子一个快乐的童年。只是,她没有办法现在就还杰克一个“爸爸”。

在洛杉矶,像她这样的单身母亲不会引起任何人的特别关注,好像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她也已经习惯了独身一人,穿梭于这个异国的城市,陪伴父亲,抚养儿子,大大小小的坎自己一个人跨过。

可是,每到夜晚,她对林惟凯的思念便如潮水般涌起。他常常出现在她的梦中,每次她想触碰他时,梦就会惊醒,独自面对一室凄清,只觉得疲惫与心冷。

每年春天,她都会飞去一次加拿大,渥太华、多伦多、温哥华…她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寻觅,希望有奇迹发生。然而,他竟消失在茫茫人海,再难觅影踪。

老天爷似乎要惩罚她当初的无情,五年来,她一直生活在深深的悔恨当中。

梅若素轻轻摇头。不能想了,再想下去,真会觉得万念俱灰,这样活着毫无意义。

她振作起来,打电话给父亲,说今晚不回家吃饭。

梅鸿钧体贴地什么都没问,只嘱咐她早点回家。

她也想早点回家,可是该如何面对方宏恩呢?只希望他别陷得太深,否则她又要添一桩罪过了。

然而,事与愿违。当晚,方宏恩摆明了是来求爱,餐桌上放着一大棒红玫瑰。

梅若素故意岔开话题,问他的工作和生活,还给他的公司业务提了很多建议。

方宏恩变得沉默了,好半天。他隔着桌子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冲口而出:“Give me a promise!”

她在心里把这句英文念了两遍才明白,他要自己给他一个承诺。

她缓缓地用力摇头,说:“对不起,我们只能做朋友。”

“为什么?”他不置信地瞪着她。

“我心里早已有了另外一个人,我一直在等他。”

他屏住呼吸,盯着她说:“那个人是谁?他在哪里?”

“他是我的前夫,不,是丈夫,我们没有真正离婚。”

“可他已经离开你了,这是你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到这儿,不免有些心浮气燥。

“我可以等,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她无比坚定地说。

“既然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他下意识地握紧她的手,“好马不吃回头草,你懂不懂?”

“我只知道,如果等不到他,我宁愿孤独一生。”

他慢慢松开她的手,懊恼而怜惜地说:“想不到世上还会有你这样痴情的女人!”

“不,我并不痴情,对他而言,我太绝情…是我亲手毁掉了我们之间幸福的可能。”

她眼中痛楚的光芒,深深撼动了他。

“我能帮你什么忙?”

“谢谢你,真的!对你的爱意,我一直心存感激。可是,我没有办法接受…我已经错过一次,不想再错第二次。”

“不要再说了,我明白。”他有些垂头丧气。

“你别难过,我们依然是朋友。男女之间不是只有爱情,还有纯洁的友谊。”

他抬头,很是意外:“你还愿意跟我做朋友?”

“当然。我不是那种小气的人,相信你也不是。”

梅若素的真诚,令方宏恩又一次的感动。唉,漂亮的女人真是祸水,让人想恨都恨不起来。

他拿起桌上的玫瑰花,不无尴尬地说:“这些花只能当作垃圾了。”

“不行!你送给我的东西,怎么可以收回呢?”她从他手上一把抢过来,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说:“哦,多可爱的玫瑰花!”

她用略带孩子气的言行,维护了他男性的自尊。他感谢她的善良。只可惜这样一个内外兼美的女人,永远不会属于他。

把梅若素送回家后,方宏恩又坐到了电脑前,把自己今晚的遭遇告诉维克。

“我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失恋了。很奇怪,我并不悲伤,更没有你说的痛苦。这场爱情对我来说,就像得了重感冒,等烧退去后,一切又恢复正常。”

“这说明你还没有真正爱上她。你对她的感情,只是对一个美丽的异性的倾慕。”

“也许吧。好了,不说我了,维克,还是谈谈你吧!”

“我早就说过,我的爱情没什么可谈的。”

“的确,你描绘的爱情,好像比瘟疫更可怕。一场瘟疫袭来会死人,死了也就算了,而失恋又不致死,让人活活地受煎熬。如果这是爱情,但愿我一生都不要恋爱。”

维克冷嘲热讽道:“这么快就否定你的爱情了?我真替那位古典美人不值。”

“你不要笑我,如果你见到她,也会被她吸引。古典的美貌,现代的气质,清雅纯净得像在非人间见到她一样。”

“你的话似乎勾起了我的兴趣。能告诉我她的名字吗?”

“她姓梅,梅若素。”

对方许久没有反应。

“喂,喂,你还在吗?”方宏恩以为维克下线了。

“我在。”维克回话的速度明显变慢。

“那你为什么不回话?”

“屏幕看久了,眼睛很痛,想休息一下。”

“那好吧,明天见。”

“对不起,我明天很忙,没空上网。”

“那就后天吧。”

“后天恐怕也不行。”

“维克,我每天晚上在网上等你,你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找我聊天。”

“你怎么变得这样难缠?幸亏我不是女人。”维克有些哭笑不得。

“我是向梅若素学来的,她说她一直在等她的丈夫,如果等不到,就孤独一辈子。很感人吧?堪称二十一世纪版的《望夫石》。如果我是那个男人,早就回来了。”

好半天,维克才回话:“你真是她的丈夫,大概不会这样说。”

“什么意思?”方宏恩一头雾水。

“好了,时间不早。我先下了。”

方宏恩盯着屏幕上那个静止的画像,感觉维克像个谜般令人难解。

第五章 生日祈愿

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

虽说是朋友,方宏恩再和梅若素相处总有些尴尬。他去“牵手”咖啡厅的时间越来越少。已经有三个星期,他没见到梅若素。

但那天,梅若素主动找到了他。

“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她在电话里问。

“谁说的?”他明显心虚。

“那你为什么不来牵手?是嫌我们的咖啡口味不好,还是侍应生服务态度欠佳?”

“都不是。”他嗫嚅地说,“我…”

“我明白你的想法。其实,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要一个朋友…”

方宏恩听不下去了,他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看不得女人伤心,尤其是漂亮女人。

“好,好,今天下午在牵手见!OK?”

到了“牵手”,梅若素还是坐在靠窗的位子,那优雅、美丽的身影还是让他怦然心动。

她招呼侍应生过来:“喝什么?今天我请客。”

“随便。”

“没想到男人也会说随便。这通常是女人的专利。”

他笑了。

她说:“既然你说随便,那只好由我帮你挑了。”

咖啡上来了。他以为是蓝山咖啡,却不是,不是意大利浓缩,也不是卡布基诺。他尝了一口,并不怎么特别,却感觉随意、朴实。

“这是地道的牛奶咖啡。很多人都不知道,最简单、最朴实的咖啡,却最温暖、最安全。”

下午的阳光穿过玻璃,映在她清丽的脸上,看去如在油画中一般。

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一个束马尾的美国男人在弹钢琴,是那首《献给爱丽丝》。

她忽然振作了,说:“好了,不谈咖啡了。我找你来,是想告诉你,今天是我的生日。”

“今天?”方宏恩如梦初醒,“我可是什么礼物都没带。”

“不要礼物,只要你的祝福。”她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我们上酒吧去庆祝。”

五点光景的酒吧,很是冷清。

方宏恩临时买了一盒蛋糕,梅若素插上了三十一根蜡烛。

“三十一岁?”方宏恩猜疑地盯着她,“我还以为你只有二十出头呢。”

“东方人皮肤细嫩,身材娇小,看上去不显老,尤其跟老美比起来。”她举起了手中的杯子,“说一句祝福的话吧!”

“祝你青春永驻,健康美丽!”他碰了她的酒杯,诚挚地说。

“红颜弹指老,花无百日红。青春美丽不过是过眼云烟。”她黯然地说,不知不觉喝掉了桌上的一瓶红酒。

“不要再喝了。”他阻止她。

她摇摇头,眯着微醺的眼睛:“知道吗?以前每次过生日,他都会给我布置一个温馨浪漫的烛光晚餐,而我却连他的生日是哪天都记不住。难怪他会离开我,这都是我罪有应得…”

“不要让自己太辛苦,过去的,就让他埋葬在记忆里吧。”

“这句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那么刻骨的感觉,想忘反而忘不了。”

“至少一点,你不要这样刻意地折磨自己。”他很谨慎地说,“世上何处无芳草,你很快又会爱上另一个男人的…”

“你不明白,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他!”她望着面前蛋糕上的蜡烛,眼睛如一泓秋水,静静地闪着波光,“除非他亲口告诉我,他不要我,我才会死心。”

他知道劝不了她,微微叹口气。

“许个愿吧。”他点亮了三十一根蜡烛,“听人说,生日那天许下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真的?”她抬起眼帘。

“你有什么愿望?”

“祈求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见到他,让我告诉他——我爱他。”

听着这单纯的愿望,方宏恩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再看梅若素,她闭着眼睛,双手合十,那么虔诚地祈祷着。对于她,幸福似乎遥不可及,他那荒谬的说法也成了她的救命稻草。

然后,她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生日快乐。”方宏恩递过去一块蛋糕。

接过蛋糕,梅若素感激地说:“我很幸运,在最孤单的时候,还有你这个朋友。”

“别这样说。”他试图安慰她,“你身边还有你父亲,还有杰克,你并不孤单。”

“你没听过那句话?一个人不孤单,想一个人才孤单。自从五年前他离开,寂寞就像一个影子,终日跟随着我,每一分每一秒…”

他清楚地看见,她那双美丽的眼里有着忧郁的泪光。

晚上,方宏恩在QQ里逮着了久未露面的维克。

“她单纯又世故,美丽得让你觉得忧愁。她无比亲近,又让你觉得难以靠近。她流泪了,你知道,那不是为你。”

“女人啊女人,都是些自私和虚荣的动物。她们即使不爱你,也不会反对男人的照顾。现在,你这个忠实而又可靠的追求者,便是她最好的选择。”

“维克,梅若素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像她这样漂亮的单身女郎,爱慕者不计其数,几乎每隔几天就有人向她求婚。她把我当作朋友,向我倾诉心事,因为她实在太寂寞了。”

“你既然说她有这么多追求者,又怎么可能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