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佳一愣,眼睛都睁大了,蓦地一笑:“怎么,绕了半天,原来不是想追师姐,是想借着找师姐接近我?”

“………………”

这个人思想真的有问题。

程亦川死鱼眼状看着她,下了定论,然后忍无可忍地说:“我是想着,女队这边我也不认识几个人,要是将来还有什么事要找宋诗意,也好跟你——”

联系二字还未出口,他蓦地停下。

等等,他为什么要未雨绸缪?

他还能有什么事找宋诗意?

明明手机里也有她的联系方式,要这么迂回婉转地通过郝佳去联系,不外乎和这次一样是想背地里为她做点什么……

他程亦川什么时候成这种感动中国的活雷锋了?

他被自己震惊了,在原地僵持片刻,搔搔头,骂了句shit,掉头就走。

郝佳在后面叫他:“喂,微信不加了?”

“不加了。”他意兴阑珊地摆摆手。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一会儿一个样啊?比女人还善变。好歹有求于我,这才刚答应帮你办事,你就过河拆桥了?”郝佳气呼呼地冲他喊。

程亦川没法子,只能回头看看她,又一次露出一口小白牙,毫无诚意地说:“好友位我给你留着,下次有缘再加。”

“………………”

呸,谁稀罕哪!

郝佳翻着白眼回了宿舍,敲了敲宋诗意的门:“师姐,你在不在?”

门是虚掩着的,宋诗意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在洗衣服,怎么了?”

一边说着,她一边走到大门口,双手还带着胶质手套,上面满是白色泡沫。

郝佳把手里的袋子递过去:“喏,有人让我交给你的。”

“什么东西?”宋诗意脱下手套,搭在一旁的柜子上,接过了那只礼品袋,莫名其妙,“谁给的?”

目光扫过纯黑色的包装,正中有一行烫金小字,不偏不倚正是她昨日逛过的珠宝品牌。

她一怔,似有预感。

下一秒,郝佳的回答印证了她的猜想:“不是你让程亦川给你带的吗?嘿,那小子真欠揍,过河拆桥,气死个人……”

郝佳站在门口,唠唠叨叨吐槽着程亦川,可宋诗意没听进去。

她拎着那只礼品袋,明明很轻,却又莫名烫手。

郝佳觉得奇怪:“怎么,不是你让他帮你带的?难不成——”

恍然大悟的表情,她贼兮兮地笑起来,“哎,师姐,那小子当真在追你啊?”

宋诗意回过神来,瞥她一眼:“胡说八道些什么呢?他多大,我多大了?我看他就一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哪懂什么谈恋爱?”

“那这东西——”

“是我让他帮忙买的。”

八卦泡泡被戳破,郝佳撇了撇嘴,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又扑哧一声笑出来,拿胳膊肘捅捅宋诗意:“师姐,你刚才说得不对!”

“哪儿不对?”

“什么叫乳臭未干的愣头青,毛都没长齐?那天早上他穿背心在隔壁训练呢,你又不是没瞧见,那么鼓鼓囊囊一大坨,壮观得不得了,何止毛长齐了呀?”

郝佳挤眉弄眼地说着,边说还边伸手在肚子下面比了比。

宋诗意:“…………………………”

“你走开,赶紧回你宿舍去。”她没好气地戳戳郝佳的头,“周身黄暴之气,都快蔓延到我的房间来了。”

郝佳:“哎哎,我这是实话实说啊!”

“走吧走吧,你这心思要肯用在训练上,早八百年就不是现在这样了。”

“师姐你不地道,我才刚帮你做了快递员,你就戳我痛脚……”郝佳嘀嘀咕咕、垂头丧气地走了。

门关了。

宋诗意拎着袋子坐在桌前,皱着眉头打开来看。

袋子里还有一只纯黑色礼盒,小心翼翼掀开盖子,天鹅绒的绸布为底,正中是一只镂空雕牡丹的黄金手镯,流光溢彩、精致贵气。

她定定地看着那只镯子,片刻后,重新盖上盖子,原封不动地将礼盒放回袋子里。

手机在充电,她站起身来,一把拔下数据线,走到窗边。

她没有程亦川的手机号,只有昨天刚加上的微信。点出对话窗口,看见那笔转账已经退了回去,顿了顿,她按下了语音聊天。

*

程亦川心情好着呢,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又当了一回活雷锋。

哎,说真的,他都开始羡慕他爸妈了,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这辈子竟然生出他这么懂事的孩子。

感人。

这乐于奉献、不畏牺牲的大无畏精神,除了他也没谁了。

他哼着小调回了宿舍,打起精神来,把笔记本电脑打开了,准备浏览一下国外的滑雪网站、论坛。

没进省队之前,他是狂热的滑雪爱好者,时刻关注全世界的大众滑雪比赛,还兴致勃勃飞去世界各地参加过一些。后来虽说进了省队,也依然关注着国际滑雪形势,常常去论坛瞎逛。

当初考上大学,选择英语专业,说到底也是因为这个。

上网原因之二:消费。

程亦川不爱乱花钱,但该花的地方绝不手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随时关注着最新最科学的尖端装备。毕竟是要当冠军的男人(……),滑雪装备不能差。

国外的滑雪设备素来比国内先进,这倒不是科技问题,主要还是因为滑雪在我国不够普及。也因此,程亦川没法直接购买看上的装备,总是在国外的网站选好想要的,把图片和型号一起发给他爹,由常年在外的程翰和莫雪芙同志亲自采购,邮寄回国。

就在他一脸轻松地挨个把图片发给程翰时,一旁的手机亮了。

屏幕上三个大字:鸡汤王。

程亦川手上一顿,忙不迭扔了鼠标,手忙脚乱拿起手机。

接电话前,还做作地清了清嗓子,然后才接起。

“喂。”他淡淡地出声,成熟而稳重……

哪怕心里有个小人儿在手舞足蹈地叫嚣着:师姐她一定感动得泪流满面,这是要打电话感恩来了!

下一个念头:等等,我在背地里为她做了这么多,万一她,她情窦初开,想要以身相许怎么办?!

别。他眉头一皱,严肃地想着。我来国家队是有大理想大目标的,实现理想之前,我是不会动歪心思的。

……

思想异常活跃,但表面依然稳如泰山的程亦川同学,为难地等待着对面开口。

可千万别太感激他啊,他脸皮薄,她要是太热情了,他会吃不消的。

正想着,宋诗意开口了。

“你在哪?”

他稍微有点失望,这声音、这语气,听着很是冷静,好像不如想象中那么喜出望外啊……

他撇撇嘴:“宿舍啊。”

“下楼。”宋诗意言简意赅命令道。

“什么?”

“马上下楼来,我去你宿舍楼下等你。”

这下程亦川察觉到哪里不对了,眉头一皱:“干嘛,你要把东西还我?要是你打的是这个主意,我就不下去了。”

他理直气壮耍无赖。

宋诗意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雪山、近处的训练场馆,深吸一口气。基地建得很别致,除去大气的场馆,小楼房均是复古的红色砖墙,这也是她热爱这里的原因之一。

她叫他的名字:“程亦川。”

“干嘛?”他的语气里带着防备。

“谁让你这么做了?平白无故买只金镯子给我,你是被卢金元一拳打傻了?”

“谁说是送给你的了?借的。”程亦川强调一遍,“有借有还的借。”

“我都跟你说了,这镯子不在我消费范围之内,我不要。”宋诗意皱眉,“你现在,立刻,马上下楼,我去你楼下等着。”

“我——”

“你不下来,我就一直等,有本事你就一直窝在里面不出来。”

宋诗意冷静地说,然后不等他回答,立马切断了通话。

程亦川:“…………………………”

说好的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呢???

*

程亦川不肯妥协,坐在宿舍里生闷气。

真搞不懂女人这种生物,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啊?大家都这么熟了(错觉),人情世故你来我往的(错觉),她到底在别扭个什么劲儿?

他打定了主意不理她,她总不能横冲直撞闯进男生宿舍来,硬把东西还给他吧?

可气鼓鼓地坐在书桌前,程亦川克制不住自己,眼睛总往窗外瞧。

那女人说到做到,性格执拗,该不会真的在楼底下傻等吧?

他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探头探脑地望外瞧——操,她真的在下面!

宿舍大门外,穿黑色棉衣的女人身姿笔直站在那,一动不动,耐心十足,仿佛就是等到天荒地老也要把他给等到。

十分钟后,来回踱步的程亦川骂了句他的经典台词:“Shit!”

最后还是别无他法,从衣柜里拿出套衣服换上,然后风风火火冲下了楼。

跑出宿舍大门,他中气十足地叫了一声:“宋诗意!”

女人回头,一脸平静,仿佛早就笃定他必然会如期而至。

程亦川快给她气死了,这表情几个意思啊?代表她把他吃得死死的,是吧?

他气势汹汹,先下手为强:“那镯子我是不会收回来的,你要么自己收着,要么就扔了!”

宋诗意都快憋不住笑了,这家伙到底怎么回事啊?每次惹人生气的同时,又叫人哭笑不得,气不起来。

她把礼品袋递过来:“别小孩子气,拿着。”

程亦川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孩子气?她这是打算一辈子拿他的年龄说事了?动辄说他是小孩子,要么就小孩子气,能不能有点别的台词了?

盛怒之中的人压根没想到,自己每次骂起人来也就一句shit,谁也没比谁有创意。

可往天他都能忍,今天她怎么能还说他小孩子气?

程亦川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怒目而视:“小孩子气?我怎么就小孩子气了?宋诗意你看看清楚,我明明浑身上下都是成熟男人的气概!”

没错,那一身崭新的装备,纯黑色的男人味,连店员都夸他成熟稳重有气质!

宋诗意一顿,目光落在那套衣服上。

这不就是他昨天在商场试穿的那一套吗?有什么特别的说法?

她抬眼看了看他带着怒气的表情,跟哄孩子似的说:“是是是,你最成熟了。来,成熟的你快讲讲道理,把东西拿去退了吧。”

“……”

她当他是智障吧?有她这么敷衍人的吗?

程亦川快给她气死了,忍了又忍,才按捺住跟她吵架的心情:“我是一片好意,你就不能简简单单地收下镯子,说声谢谢吗?”

宋诗意笑了:“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也很感激,但是钱我已经借到了,礼物也另有钟意的,这镯子还是麻烦你退了吧。”

程亦川一愣,狐疑地问:“你借到钱了?”

为了让他宽心,宋诗意点头,毫不迟疑地说:“昨天晚上在食堂碰见丁教练了,你知道他是我师哥,一听说我需要钱,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了。”

假的。

但她笑得很真诚,骗一骗从来不懂掩饰的程亦川,绰绰有余。

可程亦川还是恼了,眼睛一眯:“怎么,他的钱是钱,我的钱就不是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