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程亦川:“怎么着,你还赌上瘾了?还嫌我输给你一套装备太少?”

“怎么,你怕输?”

程亦川是不能激的,像他们这种有钱的红领巾从不认输。他冷笑一声,把背包往肩上一挂,“走,谁怕谁是孙子!”

一码归一码,输赢是一回事,敢不敢是一回事。

两人绕着操场一顿跑,程亦川撒丫子飞奔,第二圈就超过了魏光严,边跑边叫:“来啊,追我啊!”

魏光严一边狂追一边嚷嚷:“有本事你别被我追到!”

“追到你要把我怎么着?”

“你想我把你怎么着?”

……

非常有歧义的对话,惊得他队夜跑的运动员肃然起敬。两个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咱们这一行充满阳刚之气,没想到还有gay啊。”

“是没想到,看样子明明挺阳光的。”

一场赛跑,最终以程亦川的胜利告终。

两人坐在双杠上喝矿泉水,初夏的天气已经开始温暖起来,哪怕是终年积雪的北方小城,空气里也没了凉意,更何况两人才刚跑完步。

夏天的夜晚,空气里可以闻见北方姗姗来迟的青草芬芳。又是一年草长莺飞,运动员们新的一年早已拉开序幕。

程亦川斜眼看魏光严:“这回该你送礼了。”

“送就送,谁怕谁啊?老子又不赖账。”

“送什么?”

魏光严顿了顿,说:“回宿舍找找,看看有啥值钱的。”

而在程亦川回宿舍洗完澡后,果然看见了所谓“值钱的”礼物——他的书桌上摆了只鞋盒,醒目的Nike标志。

他打开来看,发现盒子里是这一季最新款休闲跑鞋,非常高调的大红色,正是他喜欢的风格。

他愣了愣,问:“这是给我的?”

“谁让我输了呢?”魏光严把脸扭开,“愿赌服输。”

程亦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见魏光严不耐烦地问:“傻愣着干什么?你不试一下?我前几天网上买的,想着这几个月我减肥瘦了点,特地把码数也买小了点,结果我穿着挤脚,你穿估计刚好合适。”

程亦川翻过来看了一眼鞋底,四十二码,是买小了点。

一小就小了整整两码。

神他妈的减肥瘦脚!

况且以魏光严这抠门劲儿,从来没穿过什么名牌,从头到尾都是叫不出名堂的网货,怎么可能买什么耐克的跑鞋?以及,他从来没见过魏光严穿大红色。

程亦川看了看手里的鞋,坐下来,一声不吭穿上了。

魏光严问:“合适吗?”

一脸“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但眼神里还有那么一点掩饰不住的期待。

程亦川低头看着脚上的鞋,说:“挺好的。”

那人就笑了,哼了一声:“挺好就行,那就便宜你了。”

宿舍里突然弥漫着一股温情的氛围,两人都不太习惯。程亦川把鞋脱了,一边出神一边放进鞋盒里,最后咳嗽两声,找了个话题:“还没恭喜你呢,终于进了四十秒,周末去吃个饭,庆祝一下?”

“老子这不刚输给你一双鞋吗?怎么的,你还想敲我一顿饭?”魏光严顿时吹胡子瞪眼睛。

程亦川哈哈大笑,总算恢复正常,哼了一声:“知道你穷,我请,算是帮你庆祝,行了吧?”

熄灯后,两人窸窸窣窣躺下来。

魏光严开始打鼾之前,嘀咕了一句:“你别让我一个人独孤求败太久了,赶紧跟上来,刺激刺激我,好让我早点突破下一个瓶颈。”

程亦川在黑暗里笑了,没好气地说:“少嘚瑟,告诉你,你得意不了几天的!”

“那最好。”

“你小心我逆袭之后,把你压成千年老二!”

“呵呵,我求求你赶紧让我尝尝老二的滋味。”

程亦川慢条斯理朝对床勾勾手指头:“我现在也能让你尝尝啊。”

魏光严:“………………”

下一秒,嘶吼出声:“老子跟你拼了!!!”

到底也没真拼起来。没几秒,原本还在骂人的家伙就开始打鼾,一如既往的鼾声如雷。

程亦川在他的鼾声里笑了,拿出手机来,给冰岛的人发今日的小作文,题目叫做《我也有我的值得与难忘了》。

在踏入国家队的第二年,程亦川觉得自己长大了。

他难得这么严肃,说着自己的心路历程,那头的宋诗意默不作声坐在休息室里,趁着午休时间专注地看着。

他说:“今天看到魏光严滑进了一分四十秒,我居然一点也没觉得有压力,也不眼红。当时看他开心得跟傻子似的,我其实也想吹口哨,和他一起疯一起尖叫。我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哪怕拿到这个成绩的不是我。”

他说:“以前的程亦川只懂得竞技的魅力,现在却好像收获了新的什么。”

他说:“你说得对,也许有一天我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怀念的会比我想象中更多。可能不止奖杯,不止奖牌,至少我知道魏光严会是那其中之一。”

下一句:“还有你。”

宋诗意忽的一怔,明明对面的人在一本正经写着小作文,她却忽然被戳中,手上一松,手机险些掉在地上,要不是她手忙脚乱捞了一阵,靠着运动员出类拔萃的反应速度接住了,恐怕爱机就要报废了。

她的面上微微有些发烫,喝止自己:“行了行了,他就感性那么一下,你这什么反应啊?”

托他的福,自打他在那天黄昏来了一出大戏,哪怕现在离开了,她也老是莫名其妙地发散思维。

就在宋诗意义正言辞对自己说,程亦川表达的是对友情,少胡思乱想。下一条信息如期而至。

“什么时候回来?”

程亦川发来一个奄奄一息的小人,紧随其后的,是另一张捂住嘴哇哇大哭的小人。

她的脑子里莫名其妙冒出四个字:相思难诉。

呸。

下一秒,宋诗意果断扔了手机,给了自己一张红牌。

红牌警告!别他妈被带偏了!!!

*

七月三号,国家高山滑雪集训队出征欧洲,目的地是瑞典,今年的世锦赛就在这里举行。

速降队今年收获佳讯,总算实现了近年来零的突破,参赛人员分别是女队的罗雪,男队的魏光严和程亦川。

技巧队有五人入选,其中包括和程亦川关系很不错的陈晓春。

遗憾的是,小团体终究还是缺了个薛同。这一次是世界级大赛,他又一次因成绩平平而无法取得参赛资格,眼睁睁看着好友们踏上征途。

陈晓春叹着气说:“昨天晚上薛同哭了。”

都是二十出头的大男生,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可薛同的心情他们都理解。

魏光严揉了揉头发,说:“哎,是我我大概也会哭。”

只有程亦川说:“我不会哭。”

两人侧头看他,他穿着大红色的队服,双手插在兜里,平静地说:“竞技比赛,实力说话,如果哭一场实力就上来了,那我也哭。”

“可是哭没用。既然没用,不如把哭的时间投入到训练上。”他拍了拍陈晓春的肩膀,说,“下次你就这么对薛同说,别安慰了,也别觉得自己对不起他。就像这次比赛,如果魏光严拿奖了,我在下面看着,我也不会哭。我还盼着魏光严下来奚落我、嘲讽我,最好把奖牌挂在宿舍里成天炫耀,刺激我更努力一点——”

“真的吗?”魏光严天真且难以置信地望着程亦川。

“真的。”程亦川点点头,“不过你要做好被打死的心理准备,我不保证你能活着跟我共度一夜。”

“……”

出征第一天,运动员们做了二十三小时的飞机,终于抵达了瑞典。

队里安排了条件非常好的酒店,就在雪山下面,酒店前面是一片开阔的湖,如今结冰了,看上去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程亦川和魏光严依然被分在一间屋子里,薛同那边单出来一个人,刚好轮到他一个人住,但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因为紧张,可怜巴巴地敲开门,非要来跟他们挤挤。

程亦川翻白眼,说:“你是不知道魏光严的呼噜有多响。”

薛同立马表示:“我也一样,我妈说我睡觉的时候房顶都要掀翻了。”

“……”

程亦川面无表情拉开门:“你给我出去。”

可最终还是三个人挤了下来。

他唠唠叨叨地说:“要是你俩太吵了,我就去隔壁一个人睡。”

到达酒店是中午,旅途疲惫,大家草草吃过午饭,来不及感受瑞典的美食,就纷纷回房休息。比赛就在三天后,调整状态很关键。

程亦川在下午两点过醒来,屋子里果不其然鼾声震天,他也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被吵醒的,还是自然醒的。

醒都醒了,他伸了个懒腰,穿好衣服下去喝下午茶。资本主义的红领巾,绝对不会错过享受的机会。

酒店二楼是咖啡厅,提供茶点和饮品。

程亦川揉着眼睛,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点了杯美式,要了两份甜品,又随手抽了份报纸看。

窗外就是那片镜子似的湖,风景宜人。

他并没有看见有个女人在不远处和孙健平等人聊天,看见他来了,女人顿了顿,又说了几句,从包里掏出墨镜,装模作样地戴上,最后起身朝他走来。

先是坐在他旁边那桌,各种大幅度做了些动作,还和服务员对话了几句,音量并不小。

程亦川沉浸在新闻的世界里,毫无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旁边的人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走到他的桌旁,咸咸地问了句:“Sir,may I sit here”

程亦川目光都没挪动一下,面无表情道:“No sharing.”

他说不拼桌。

女人:“……”

都这么近了,他居然还不抬头?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

程亦川在说完不拼桌后,发现前来搭讪的女人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站在那里,最后慢条斯理伸出手来,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烦不烦啊。

二楼这么空,桌子那么多,干嘛非要来打扰他?

程亦川不耐烦地拿开报纸,抬起头来,看清眼前的人时,霎时愣住。

卷发披散,墨镜架着,依然挡不住眉梢眼角淡淡的笑意。女人拉下眼镜,居高临下看看他,问:“怎么,不认识我了?”

程亦川呆呆地看着她,下一秒,简直是跳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半年不见的宋诗意,终于来了。

她抱臂而立,嘴角一勾:“来看看放过狠话的人到底怎么拿冠军啊。”

第70章 第七十个吻

宋诗意摘掉墨镜,坐在他对面,看了眼他桌上的两份甜品、一杯咖啡,下巴一努。

“胃口不错啊。”

“又不是拿来吃的。”程亦川充分发挥出资本主义红领巾的奢侈作风,“来都来了,空荡荡坐在这,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十分自觉地把两只盘子朝宋诗意面前一推:“巧克力布朗尼,提子酥。我尝过了,不算太甜。”

宋诗意也不跟他客气,拈了块提子酥,边吃边问:“怎么样,状态调整过来没?”

“年轻人不用调整,状态一直在线。”

“这么自信?哟,看来是真准备拿冠军了。”

“拿冠军就算了,我有自知之明,这回能参赛都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了。”程亦川老神在在地喝了口咖啡,“我就是来见见世面的。”

“看你心态这么好,那我就放心了。”宋诗意笑了。

程亦川往椅子上一靠,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的人:“怎么,你是因为担心我,所以大老远从冰岛跑来看我?”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宋诗意嗤笑一声,瞥他一眼,“我的康复训练结束了,正好这边世锦赛也要开始了,我是来跟上大部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