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因为当年她在雪地里摔了一跤,裤子全打湿了吗!要不怎么会穿他的换洗衣服?

记忆回溯,宋诗意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说呢。你手长脚长的,害我裤脚衣袖都得挽好几圈,孙教还笑话我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刚从田里上来。”

两人都笑了。

不远处的程亦川看着这一幕,简直气炸了。他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只看见宋诗意接受了丁俊亚的围巾,还一脸娇羞地与他相视一笑。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干什么呢这是!

他气冲冲地要冲上去,又被人一把拉住。这回不是袁华了,是魏光严。

“你要干嘛?”魏光严一脸警惕拉住他的胳膊。

“别拦我,我去打死姓丁的!”

“傻吗你?这事儿怪丁教练?”

“不怪他怪谁?”

魏光严没好气地往他背上拍了一掌,“你一天没追到师姐,就一天管不着她跟谁好。今天有姓丁的,明天还可能有姓张的姓李的。怎么,你打算把对她有意思的男的统统打死?恐怕人没死完,你先累死了!”

程亦川杀气腾腾盯着那边,没吭声。

魏光严:“想什么呢?”

“想我是不是该买点毒药,一口气毒死他们,这样不累。”

“……………………”

魏光严气笑了,拽着他往山上走。

“行了行了,与其在这儿想些有的没的,不如好好加把劲儿,赛场上见真章。我可告诉你,师姐是站在过食物链顶端的女人,你现如今还在底端挣扎,她能看上你什么?”

“我才貌双全。”

“笑话,除了滑雪,你有什么才?”

“我说的是钱财的财!”

“………………滚滚滚,你去死。老子辛辛苦苦安慰你,你在这儿炫富!”

程亦川心不甘情不愿被拖上了缆车,咬牙切齿说:“要是钱能打动她,我这就炫给她看。”

“打动是不太可能打动了,你全部兑现,砸倒是砸得死她。”

……

程亦川再一次能与宋诗意独处时,已是夜里,众人回到酒店后。

他与运动员们一起在酒店的餐厅吃过晚饭,全程都在找宋诗意的身影,可她就是没出现。可恨的是,连带着丁俊亚也不见人影。

很好,两人一起过二人世界、吃甜蜜大餐去了。

程亦川拿着叉子恶狠狠地戳着盘子里的通心粉,戳得对面的陈晓春心惊胆战。

“他怎么了?”陈晓春低声问魏光严。

“情场失意,情难自禁。”魏光严老神在在,见惯不惊。

然后身侧传来程亦川冷飕飕的一句:“你成语用得这么好,语文水平这么高,怎么还中途辍学了?”

“…………”

这他妈还戳人痛脚了!

魏光严面无表情和他对视片刻,忍气吞声:“算了,我魏光严肚里能撑泰坦尼克号,不和失恋的人计较。”

“谁失恋了!!!!”程亦川怒火涛涛,扔了叉子,饭也不吃就走了。

陈晓春目瞪口呆:“哎哎,你上哪儿去?”

魏光严说:“别管他,让他一个人静静。”

“他真失恋了?”

“没。吃醋加赛前紧张,所以发了点神经。这样挺好,有助于比赛的时候调动情绪。”魏光严是过来人,十分淡定,说完又要去加一份主食,“妈的,不愧是高级酒店,伙食开的这么好,不吃白不吃。”

陈晓春:“……”

宋诗意没在酒店的餐厅吃饭,从比赛场地回来后,和丁俊亚一起去后厨打包了晚饭,挤进孙健平的房间,三个人一起吃了晚餐。

“这是请后厨熬的小米粥,给您开小灶呢,全喝光吧,胃里舒服点。”她把东西摆了一桌。

孙健平依然没能吃下去多少,皱眉头说有点反胃。

“一会儿我陪您上医院看看,这脸色实在太难看了。”

“不去。”孙健平挥挥手,“也就时差没倒过来,没胃口罢了。”

“讳疾忌医要不得——”

“再啰嗦把你扔出去。”

“……”

孙健平是爽快人,说一不二,宋诗意一个脑袋两个大,只能翻个白眼,换了个话题,吃完了这顿饭。

饭后,宋诗意回了自己的房间,整理背包时看见了一只盒子,想了想,拿出手机给程亦川发信息:“在哪里?”

程亦川训练结束后,没有用手机,连同背包一起扔在了酒店的房间里。

于是宋诗意没能收到回复,等了一会儿,干脆穿上外套出门了,打算沿着酒店散散步。这酒店背靠雪山,面对镜湖,看看风景也不错。

她从酒店的侧门出来,走过红顶白墙的建筑,看着夜幕降临后的雪山,慢慢地朝酒店后面的那片湖走去。

一路上也有零零星星同在散步的人,大多是成双成对的。世锦赛来临,前来观赛的游客不少,能在雪山看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然后赏一赏雪景,光是听着都觉得浪漫。

宋诗意拍了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恰好有一对恋人的背影入境,远方是层峦起伏的雪山,近处是结冰的寂静的湖,而那对依偎的背影看不清晰,只有一对模糊的轮廓,却又意外的温馨。

她笑起来,走到湖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用那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说:冬天就该和心上人一起听雪赏湖看比赛。

下面的回复很快多了起来。

张潇潇:你和谁???

这是胡同里的小伙伴。

余杭:恭喜恭喜,什么时候发喜糖?

这是高中同学。

李燕西:咦,好眼熟啊,这是瑞典的斯托瓦纳酒店吗?你去参加世锦赛了?

这是退役的某位老队友。

陆小双:这谁啊,丁俊亚还是程亦川?卧槽,你还染头发了?金色???

宋诗意没想到大家会误会,赶紧一条一条回复。

“不,不是我,就是路人甲。”

“本来想拍雪山的,一不小心拍到别人的背影,觉得温馨才发的。”

“喜糖就算了,我连对象都没找着QAQ。”

“对,是瑞典,我来看看比赛。”

最后回复的是陆小双:“?????????”

她挨个回复,才刚回到最上方,就看见了一条新评论。

胡庆:可以啊宋诗意,脱单了也不告诉哥们儿一声,哥们儿等你多少年了?明明说好男未婚女未嫁,二十五岁咱俩凑对儿,你居然始乱终弃,另寻良人!

这是胡同里的发小,最爱吊儿郎当开玩笑。

宋诗意笑出了声,正准备回复,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行啊宋诗意,行情还挺不错!”

她一顿,仰头,正对上程亦川的视线。

那个失踪不见也不回消息的人,踏破铁鞋无觅处,不知何时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长椅后方,九十度低头窥屏,然后眯眼说:“好一个香饽饽,师弟师哥爱慕你还不算,这儿还有个等你多少年的好哥们儿?”

宋诗意呸了一声,收起手机:“你怎么在这?”

“你能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了?”他说话的口气很呛人。

“好好说话。”宋诗意皱眉头。

“我这不是在好好说话吗?还是你嫌我不够温柔?”程亦川大剌剌坐在她旁边,酸溜溜地问,“我可没系围巾,要不,我把外套脱给你穿穿,这样够温柔了吧?”

宋诗意一愣,这下明白他在闹哪样了。

“丁师哥是一片好意,我——”刚开了个头,惊觉自己在解释,宋诗意立马收口。

奇怪,她干嘛要跟他解释啊!

她别开脸,翻了个白眼:“能好好说话就说,不想说我走了。”

其实也只是作势离开,她也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明明也没想要走,却还是站了起来。而程亦川果不其然气急败坏地伸手拉住她,她也一点不吃惊。

程亦川说:“和他就能相谈甚欢一下午,和我就一分钟都待不了?”

宋诗意站定了,为自己装腔作势的行为怔忡片刻,很快绝望地坐了下来。

大脑里有警报声响起。这样的做作、矫情,已经激起了她属于女性的直觉,她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撒娇的念头。

“吃过晚饭了?”她拨了拨头发,把话题岔开了,“下午的训练我看过了,比我上一次看见你速降时进步太多。”

程亦川没吭声,还气鼓鼓的,又怕不出声她走了,迫不得已,十分大度地赏了她一个哼,算作回应。

宋诗意笑了,伸手敲了他一记:“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吧?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

程亦川面无表情呵呵一声:“我还喝王老吉长大的呢。”

宋诗意笑出了声。

又听见他立马反驳:“不,我是吃溜溜梅长大的。”

“为什么?”

“因为我酸!”

说来说去,话题又要扯到她和丁俊亚身上。宋诗意叹口气,靠在椅子上,“这么好的风景,别辜负了,心平气和一点吧,程亦川。”

他不说话,就这么别开脸,和她在长椅上坐了好一会儿。

宋诗意坚持不懈地引领他走向队友情。

“我听孙教说,你和魏光严现在你一头我一头的,基本上你追我赶、不分上下?”

“哦。”

“可以啊程亦川,小半年功夫,进步这么大。”

“那也比不上丁俊亚,人家可是世界冠军呢。”

“你不提他会死吗?”

“会。”程亦川扯着脖子答,与她对视片刻后,终于偃旗息鼓,咬咬牙,问,“你腿好全了?”

宋诗意终于笑了:“好了。”

“Gilbert怎么说?”

“说是没有问题了,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所以能恢复以前的全盛状态吗?”

“那就要看我自己了。”宋诗意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目视远方,“毕竟这几年都一直拖队里后腿,如今腿是好全了,能走到什么地步,就靠自己努力了。”

程亦川看她片刻,说:“那就是没问题了。”

“对我这么有信心?”

“我是对自己有信心。”月亮从云后探出头来,温柔地注视着大地。少年憋了口气,口吻凶巴巴的,说出口的却是与这月色同样温柔的话,他说,“我的眼光一向很好。看上的装备都是最好的,买的衣服都是最赏心悦目。”

侧头再看她一眼,不说话了。

宋诗意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没出口的那一句话,仿佛也响彻耳边。

也许是月光太美,也许是莹莹湖面发着微光,也许是群山白雪楚楚动人,也许是月色之下人影成双。她张了张口,却没能喝止他的表露心机,只说了句:“程亦川,世锦赛加油。”

“再加油也拿不了冠军。”

“今年不行,那就后年,后年不行,那就下一个后年。”

“我看还是你自己来比较快。”程亦川说起了冷笑话,“毕竟你都拿过世锦赛亚军了,再拿个冠军,应该比我来得容易。”

宋诗意笑出了声,鬼使神差地说了句:“那就一起拿。”

程亦川一愣,见鬼似的,倏地侧头看向她。

可女人却伸了伸懒腰,起身往回走,说:“降温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