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里便立刻走出门外,见到已进了院门的沈羲,当即迈着随着碎步迎上去:“这大晚上的,难为你还跑这么远过来。回头跌着碰着,那可是我的不是了。”

沈羲微笑立在庑廊下:“我年纪轻,无妨的,就是不知打扰到太姨娘歇息不曾?

“太姨娘对我这般好,我这里跟欠着了什么似的,不过来当面道个谢,只怕整晚上都睡不着。只好请太姨娘担待了。”

“这是哪里话?”孙姨娘笑着拉起她的手,牵着往屋里去:“你们都是老太爷的孙女,尤其姑娘你——我多用些心,也是该的。”

这里边说边进了屋,孙姨娘又拉着沈羲在榻沿坐下,笑眯眯地寒暄了一回,这才开始进入正题。

“你们姐弟单门独院的过活也是不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只管说。”

沈羲听闻,便就扬了唇,说道:“太姨娘疼惜,我就不卖关子了。

“我院里至如今下人还差得紧,堂堂一个侍郎府小姐和少爷,没几个侍候的人也着实不像话。

“我自己倒没什么,就是传出去让人知道了笑话,连累了老太爷。”

孙姨娘手里拿着半块枣泥糕,笑容渐缓下来。

“姑娘要添人?”

“正是。”沈羲也拿了颗红枣在手,没有回避。

孙姨娘收起笑容,将枣泥糕放回盘子。

她料的没错,果然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接连几次拿些有的没的来套近乎,只是为了有事求她!

二房里缺人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于情于理都该添。

虽然眼下他们回府未久,还可以推说得过去,可再拖下去,也不像话了。

沈羲若是直接给沈若浦说,沈若浦也不会拒绝。

但她偏偏求到了她这里……

她这是真傻,还是真想为了跟她套近乎?

求到她这里,日后她梨香院可就全都是她孙氏的人了。

她想做点什么,她可是头一个会知道!

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寻到她这里,而她偏偏弃沈若浦选择了她……

她目光微动,望着沈羲又微笑起来:“这主意是谁给姑娘出的?姑娘怎么不去求三太太呢?”

沈羲不慌不忙,说道:“太姨娘难道不知道三婶眼下正恼着我么?我可不敢求她。

“再说了,三婶可从来没着人给我送过衣料和鲜果。

“我回府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从上到下除去老太爷,可也就只有太姨娘您还记着我了。”

她双眼定定望过去,目光清澈,不躲不闪。

孙姨娘被说服。

谁说不是?这沈府里除去沈若浦还念着点骨肉之情,谁不把她们姐弟当累赘?

就连她这个太姨娘,若不是因为想拉着她当枪使,怎么可能费那个劲去关心她?

她满意了。

梨香院里添的人若是她安排的,她便可以日夜监视着她,将她牢牢掌控在手中。

只要她在她的监视下,哪怕她是府里嫡出的小姐,那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她忽地就笑了:“你说的正在理——”

“禀太姨娘,三太太来了!”

孙姨娘笑容僵在脸上,连准备伸过去拍她手背的手也停在半空!

纪氏不等通报的丫鬟回话,直接就进了内院孙姨娘房间!

一进门她便望见沈羲与孙姨娘竟肩并肩自榻沿上起来,那目光顿时一寒,便就笑道:“好巧,原来羲姐儿也在!”

沈羲看了眼孙姨娘,然后走下脚榻冲纪氏行了个礼:“三婶。”

“你有什么事情,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太姨娘?”纪氏冲她笑着,然后径自在屋里椅子上坐下来,“也说给我听听,我帮你拿拿主意!”

沈羲立时往孙姨娘看去。

纪氏道:“怎么?你们有什么话我听不得?!”

“当然不是!”孙姨娘当然赔着笑走过来,“只不过是点小事。”

“小事到底是什么事?”纪氏目光扫在她脸上,完了又瞪向沈羲。

沈羲清了下嗓子,便就开口道:“是这样的。

“因为我回府半个多月,梨香院还一直没有添足下人,我想三婶琐事繁忙,定然无暇处理这些小事,所以就来寻寻太姨娘。”

纪氏冷笑:“你这是在怪我失职?”

“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沈羲道,“莫说三婶处事处处周到,从无纰漏,就是真把我那事给忘了,也不打紧。”

纪氏寒眼往门口一扫,咬咬牙道:“绿萍去传话给史瑞家的,让她明儿一早,把人带足,送去梨香院当差!”

“三婶且慢!”沈羲走上前,“我这里已经拜托孙姨娘了,就不麻烦三婶了。”

孙姨娘哪里想得罪纪氏?

她进来的当口她就知道这事麻烦了!眼下见沈羲把祸水引到了她这里,便少不得道:“既是三太太来了——”

第66章 是谁干的?

“太姨娘,您方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沈羲阻断她,伸手拽着她袖子:“您不是都答应我了么?您该不会变卦吧?”

纪氏见到她这副样子,越发坚信起孙氏与她有勾结了!

当即站起来,冷笑走到她们面前:“我给的人不要,难道是太姨娘的人比我的人更忠心还是怎么着?”

“三婶言重了,自然没这回事。

“只不过事情也讲个先来后到,我这里才跟太姨娘说了,您却就要插进来非要给我添人,咱们总得顾及点太姨娘的面子,毕竟,太姨娘也是老太爷亲自指定的呢!”

沈羲边说边看了眼孙姨娘。

孙姨娘本也是在犹豫,纪氏她当然是不想得罪的,可沈羲的话却又猛地提醒了她!

纪氏这个样子,分明已经把她跟沈羲算作一堆,她就是辩解恐怕也是无用了。

关键是,沈羲说的没错!

再怎么着她也是沈若浦亲点的持家人之一,她纪氏就算是明媒正娶的太太,如此逼到她房里来,未免也过份了点罢!

她到底还比她长一辈呢!

有沈若浦在后撑着,她倒也不怕。

心里怄着气,便就笑着道:“按理说不该与三太太争,可二姑娘方才确是已经托付我,我也已经交代了下去,也不好让二姑娘失望。”

纪氏望着沈羲,冷笑道:“我给你添人你非不要,怎么,你是觉得太姨娘更适合当这个家?”

她这么大顶帽子压下来,孙姨娘也有些顶不住!

好在沈羲开了口:“三婶是当家主母,这谁也越不过您去。

“可我这回府都半个多月了,也没见您往梨香院添人进来,我这里刚跟太姨娘说了这事,您就立马要送人过去。

“这看起来可不像是太姨娘逾矩,而是三婶您有些欺负人了。”

她说的有根有据,纪氏也挑不出她什么理儿来!

但她若是让她给降住了,她这个当家太太还有什么脸面?

这里沉着脸,便望向了孙姨娘:“二丫头说我欺负你,你说呢?”

孙姨娘本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得纠缠下去,可听沈羲把话说完,她这心里却也定了。

暗忖了下,便就说道:“妾身可不敢说三太太欺负人,不过三太太若执意要揽下这事,妾身也不敢阻拦。只是恐怕以后妾身发话,府里却没有人会拿我当回事了。”

这话丢得不轻不重,纪氏却被架得下不来台

孙姨娘的意思说的很清楚,这事若是让她纪氏做强了,她孙氏就没了脸面,日后也不敢管事。

这沈若浦亲自指派去的帮手居然让她个低了一辈的太太压住了,这岂不是等于扫了沈若浦的面子?

纪氏一时无语,瞪着她们,却也未曾让步。

沈羲看到这里,便就叹着气道:“这件事我也断不了了!

“您们一个是太太,一个是太姨娘,我谁都得罪不起。要不我就去请老太爷来裁断;要不,就您们一人抽几个人往我院里来,我也好两边都不得罪!您们看如何?”

情势僵到这里,她这话却又如一把钥匙,令得孙姨娘与纪氏同时往她看来!

如今谁都不肯让步,一人抽几个人进去也不失为个办法。

孙姨娘想,虽然这样没办法完全控制到二房,可终究她的人进去了,不至于让纪氏全部揽住。

而纪氏想,既然错失了先机,让孙氏占了便宜,可能进几个也是好的,等到进去之后,还怕孙氏的人挤不走吗?

若是不答应,这事也定会扯个没完,搞不好还给沈若浦上了眼药,回头骂起她冷落了梨香院来!

因此倒是同时缓了神色。孙姨娘先道:“如此也好。就是不知三太太意下如何?”

纪氏也吐了口气,借机下了台:“我也是太急了,这孩子,既然知道我忙,难免会疏忽些事情。要添人,怎么不直接跟我说呢?倒来打扰太姨娘歇息。

“就这么着吧。我算算得添多少人,回头分一半人送过去。”

“如此最好了!”沈羲笑道,“那我就先谢过太姨娘和三婶。”

这里如此说定,便再无二话。

各自回房行事,翌日早饭后两边果然就各自先送了四五个人过来。

梨香院缺的人多,一时半会儿进不了那么齐,先进几个顶着。

沈羲各分了几个到裴姨娘和沈梁房里,又各分了一个到自己房里。

她房里这两个一个叫蕊儿,是纪氏的人,一个叫四喜,是孙姨娘的人。

年纪都差不多大,只是蕊儿生得俊俏些,而四喜则生得白嫩些。

沈羲让蕊儿负责管衣裳的差事,而四喜则负责管屋里清扫。

第一天相安无事,除去两人暗地里总相互提防着对方外,没有风波。

第二天也还好,就是晌午四喜扫地的时候不慎挥到了芯儿裙摆,蕊儿缩脚瞪了她一下。

到第三日下晌,蕊儿在前院里晾衣裳的时候,不知哪里突然间飞过来一团稀泥,正砸在她身上摔出个碗大的泥印子来!

“谁干的?!”

她怒而大呼。看看稀泥丢来的方向,竟像是院墙那头,便连忙绕过去。一看,便见四喜正在墙下扫落花!而她脚下,正是一小片还有泥水的泥坑!

“是不是你干的?!”

她气得冲过去,到得四喜跟前便质问起来。

四喜莫名其妙地望着她,上下打量她两眼,翻了个白眼道:“有病!”

蕊儿越发气了!拽住她胳膊便嚷嚷道:“你骂谁呢?!你要不要脸啊你?!打了人还敢骂人!”

旁边元贝路过,见状赶紧上前打圆场:“息怒息怒!都是自己人,别伤了和气!”

一面与蕊儿道:“你身上怎么回事?怎么这么脏?”

蕊儿被她问得更是怒不可遏,指着四喜道:“就她站在这泥坑里,不是她丢的泥还有谁?!”

元贝张大嘴望着四喜:“我只是让你过来帮着扫花,你为什么要拿泥巴打人家?

“她娘可是三太太的陪嫁,你居然也敢打她?你惹得起吗你?!”

“我没有打!我什么时候打了?!”四喜怒吼起来,然后指着蕊儿:“你娘是三房陪嫁又怎么样?

“我娘原先还是老太爷跟前的人呢!你再有脸面不也一样是个奴才?你娘又不曾爬上三爷床头当姨娘!早就知道你看我不顺眼,少拿身份来压我!”

第67章 救救姑娘

蕊儿被骂得脸都臊成了猪肝色!

“你个贱人!你背地里暗算我你还不承认?!”

“千万别这么骂!她母亲从前是老太爷身边的侍女,很有脸面的!不好惹的!”元贝连忙又“规劝”起来!

“她哪来的什么脸面!”

蕊儿被劝得勃然大怒,甩开元贝,怒视着四喜道:“不过就是个贱人蹄子的祖宗!她也有脸面?她也配!

“跟在个侍妾身边讨饭吃也叫做有脸面?娘也是不要脸的,闺女也不要脸,她们这一窝全都不要脸!”

四喜听到这话可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二话不说扑上来就是一巴掌!

“谁不要脸?你跟我说!谁不要脸!”

蕊儿本就满腔怒火,哪里还经得她一打?

当下扑过去揪着她的头发,就地边骂边厮打起来!

“不得了了!打架了!快来人哪!”

元贝拍着大腿喊,顿时院里人全都冲了出来。

珍珠最先与元贝挤到一处,口里叫着别打了,却混在人堆里往这个身上踢一脚,那个身上又掐一把!

顿时蕊儿四喜便打红了眼,便是谁来都扯不开了!

跟出来的另几个丫鬟都各为其主,见状也怕闹出事来,再加上珍珠元贝不断在拉扯着,她们便也上前去拉架。

可这里刚伸手出去,脚下又被人踩了,刚把脚缩回来,那里肋骨又让人给顶了!

渐渐的便也各自都来了火气,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抓着对方的脸便就撕打起来!

前院里顿时乱作一团,五六个人你捶我打不要太热闹!

珍珠元贝瞅着空子退出来,沈羲也就到了门下!

这里使了个眼色,珍珠便就会意点头,悄没声儿地出了大门,去往了万荣堂。

梨香院这边因为事出在院子里,而刘嬷嬷又早已得令把守了大门,所以外间知道的还并没有那么快。

珍珠急步到了上房,便与丫鬟道:“我要求见老太爷!我们梨香院出大事了!”

梨香院的人在别处都不大受待见,在万荣堂也就更是如此了。

可珍珠跑得满头大汗,看模样也不像小事,丫鬟也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地带着她去了书房。

珍珠进门便冲书案后的沈若浦哭着跪下道:“老太爷!求求您救救我们姑娘吧!

“我们姑娘再不是,那也是二老爷的亲骨肉!求您看在二老爷的份上,放她一条活路吧!”

沈若浦饶是见过风浪,猛地被她这一跪一哭,也是吓得搁了笔:“怎么回事!”

珍珠便哭着道:“太姨娘的人和三太太的人在我们院里打起来了!

“两帮人打得不可开交,整个院子里被她们糟踏得不成样子不说,把我们姑娘也吓得不轻!

“我们就算是府里投奔来的亲戚,也不至于被人欺成这样!老太爷,求求您去看看吧!”

珍珠这眼泪落得倒有七八分真,想想她们这些年过的这日子,在杏儿沟也就算了,眼不见心不烦,可回府之后谁正经把她们当人看过?

更别说沈羲还是正经的小姐!

“谁给她们的胆子敢在府里打架?!”沈若浦火冒三丈站起来:“走!”

梨香院这里,没有人上前喝止,一时半会儿地谁又会甘心停下来?

珍珠这一去一回前后也不过一刻钟之久。

等沈若浦三步并两到得院门下,果然听见院里咒骂撕打的声音不断传出来!

等到推门一看,五六个婆子丫鬟打成一堆,个个披头散发,衣裳凌乱,有些更是连鞋袜都被踩脱了!

而沈羲则立在庑廊下,帕子捂脸哭得眼圈都肿成了核桃!

“都给我住手!”

他抓起一旁门栓便往她们丢去,几个人猛地听到他声音,这才就地滚开站起来!

沈若浦气得脸色都青成地砖了!

“老太爷!这府里的人我都不敢用了!求求您作主让她们都回去吧!”

沈羲快步走到她跟前,顶着双红眼圈跪下来。

沈若浦咬牙望着面前跪着的那六人,握紧了双拳来!

纪氏和孙姨娘收到消息的时候各自都噗出口茶来!

“打架让老太爷给撞见了?!”

纪氏瞪眼愣了半刻,随即连手帕都不记得拿,拔腿就出了院门!

孙姨娘这里也是分秒也不敢耽误就到了梨香院!

“你们做的好事!”

才进院门就迎来沈若浦一声暴吼!

他指着地上六人咬牙与她们道:“这就是你们管的家!这就是你们管出来的下人!我看这家,迟早得让你们给弄垮!”

纪氏孙氏看到哭着跪在地下的沈羲,连忙也跟着垂首立在旁侧。

虽说事情发生在梨香院,跟她们没有关系了,可人是她们送过来的,关键这才三天!这晦气不寻到她们头上又寻到谁身上?!

“儿媳早就说过,梨香院的下人我来添就成,太姨娘她——”纪氏睨了眼孙姨娘,掐了话尾。

孙姨娘咬咬牙,也垂首道:“妾身原也没想插手,是二姑娘求到了妾身头上,妾身这才——”

“胡闹!”

沈若浦负手怒喝:“添几个下人都要推来推去,你们到底都安的什么心!”

纪氏与孙姨娘再不敢吭声了。

而沈羲则又垂头啜泣起来。

“我原本的确是求孙姨娘添人来着,没想到正说着三婶就过了来,硬说这事她要来办。

“而我因又求过了孙姨娘,唯恐得罪人,便就提出请她们共同送人往院里来。

“哪知道她们进来便相互看不顺眼,先前为点小事打起来,竟是珍珠元贝两个人去拉都拉不住——

“老太爷!三婶和孙姨娘的好意我如今都不敢领了!我惹不起躲得起,求您别让她们再留在我这儿了!”

纪氏与孙姨娘闻言俱都咬牙望起了脚尖。

沈若浦静默半晌,目光扫到那跪着的六人身上,咬牙道:“你们也是府里堂堂的小姐少爷!房里没人又成什么样子!”

沈羲抬起头来,吸吸鼻子道:“就算要添,也请老太爷让我自己选人来添。别的人我可是一个都要不起了!我也是绝不肯让她们进来的了!”

到这会儿才知道她屋里没人不像样子了,早干什么去了!非得让她逼出一肚子火气伤了肝才算完。

第68章 心机不浅

沈若浦凝眉望着她:“你自己选人?”

沈羲看了眼那六人,说道:“都这样了,谁还敢用?”

沈若浦顺着她目光看去,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

闹成这副德性,也难怪她不肯要了。

他略顿,看向福安:“回头叫两个人牙子到梨香院来!”

沈羲又道:“要不我自杏儿沟挑几个人也是使得的。反而更知根知底。”

“随便你!”沈若浦没好气。

语罢又与福安道:“把这几个全给我拖走!各领二十板子!”

福安颌首,这里即刻便唤人来拖着这跪着的那六个出去了。

沈若浦回头再看了眼这院子,目光在沈羲脸上定了半刻,也负手出了去。

纪氏目光也凉嗖嗖在她脸上扫过,与孙姨娘前后脚跨出了门。

沈羲站起来,拍拍两手走到院门下,踮脚看他们俱都出了庑廊,遂轻快地一转身,扬着唇回到穿堂下。

“这次都办得不错!珍珠元贝,拿钱去街口四珍楼买几道招牌菜来,今晚上咱们庆庆功!”

丫鬟们拍着手跳起来,欢蹦着进屋去拿钱。

正拿着花锄准备与刘嬷嬷收拾花圃的裴姨娘,也微笑望着庑廊下欢快明艳的沈羲,愁苦了数年的面容,不知几时也开始焕发出幸福的光泽来。

失去的虽然已不再来,但日子却开始变得有盼头。

信心就像枝头的嫩芽,随着春风雨露,逐渐地在心头伸展开来。

是夜六个人齐聚在房里开席,沈羲免除了规矩,就连刘嬷嬷也放开了不少。

沈梁自发背诵了整篇《三字经》与《弟子规》给大伙助兴,总共才正式学了半个多月,他竟能一字不错地背下来,引得珍珠元贝忙不迭地把自己碗里的大鸡腿夹了给他。

这次虽然把孙姨娘和纪氏统统撸了,府里各房便没有不把梨香院恨得咬牙切齿的,可是到底不再连阿猫阿狗都敢给二房的人甩脸子了。

世上没有那么多傻子,这次事件虽未曾摆在明面上,可是最终得益的却是梨香院。

沈若浦就算再对沈羲姐弟没有好脸色,可只要他心里还惦记着沈崇信,还把他当儿子,就不可能真的对他们置之不理。

或许内宅事上他一筹莫展,但却不代表他拎不清。

于是总会有那么些背地里机灵的,把这个中厉害说了出来。

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二姑娘到底还是府里正经姑娘的说辞,渐渐就在下人圈里流传开来。

不但沈羲走出门去,沿途的丫鬟会躬身唤二姑娘,就是珍珠她们出门,收获的笑脸也逐渐多起来。

当然,跟真正应有的待遇还差得老远,但是,有进展就是好的,不是吗?

翌日早饭后,人牙子就带了十来个人进梨香院。

院里若要把人添足,沈羲与裴姨娘身边便各得六个大小丫鬟,沈梁得两个长随两个小厮,以及也得丫鬟两个。

再加上粗使婆子,不说多了,四个总要。加起来总共就得二十二个人。

减去如今的珍珠元贝两个,还有刘嬷嬷,也还要添十九个。

沈羲因为并没有打算添这么多,便只挑了四个十来岁小丫鬟,剩下的就遣了回去。

然后到了下晌,又与珍珠去了趟杏儿沟。

珍珠在庄子里呆了三年,谁合适谁不合适,心里都有数。而她总算也在仆从如云的张府呆过那么些年,想要找个什么样的,总还是知道。再加上齐顺夫妇的为人,沈羲也全都看在眼里。于是最后挑出来两个十三岁的丫鬟,再加上旺儿,也就齐了。

旺儿果然很兴奋,听说她们要来,早早地就收拾好了东西。

如此,总共也不过添了七个人,人牙子那里的小丫鬟各分了两个给裴姨娘与沈梁,而杏儿沟这边两个则归了沈羲。

沈羲也问过裴姨娘对此安排有无意见,裴姨娘道:“我平日没什么事,哪里需要那么多人?

“梁哥儿也不用,他是哥儿,再大些就该换小厮了,有两个跟着足够了。倒是你,家里家外的哪处不操心?

“我倒还觉得添两个委实有些少。”

“慢慢来。”沈羲道,“咱们院儿小,挤不了那么多人,你们不觉得委屈就好。”

“看你说的!

“裴姨娘轻睨她,看到她身上的旧衣裳,叹了口气,又道:“等下个月发了月银,到时候也去买段好些的布料,如今我可有时间了,给你缝件新衣裳。”

府里小姐还得靠着月例银子买布料缝衣裳,说出去真是笑掉人大牙!

可沈若浦若不提,却没有人会理会她。

上门去求,求得了一回,求得了十回?

何况,她可不认为沈羲会为了一两匹衣料子低声下气。

“你如今回来了,又得扛起这二房担子来,总该有几身体面行头。”裴姨娘一面纳着鞋底,一面说道,“总不能到时候见客,你还穿着从前的旧衣服。”

沈羲觉得她想得太细了。停笔抬头看她一眼,扬了扬眉,又含笑垂了头。

总共添了七个人的梨香院——不,确切的说是六个,因为作为长随的旺儿是住在外院的,没有特殊的事情基本不会进来,所以仍然低调安静。

但是种种消息传出来,还是刺激到了某些人。

首当其冲的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纪氏。

本以为自己掰回了一局结果输得惨到连自己老娘都不认得,在闻讯赶过去的那当口她都还没想到自己错在哪儿。

她到底还是把人插进了梨香院,还不算迟,不是吗?怎么偏偏连地儿都没弄熟就给轰出来了?

可等到沈羲提出要自己选人,她就明白了。

原来这也是个坑!

谁会想到她竟是要添自己的人呢?

她沈羲先利用孙姨娘把她给骗进局里来,然后把她们俩抡圆了一块儿打!她不光啪啪打了她的脸,挑得她与孙姨娘生了矛盾,并且从此往后,她可再也别想往她沈羲身边安眼线了!

她私下里竟然已具有这般心机?

第69章 她很单纯

是夜撷香院又扫出来一堆瓷碎。

但这又如何?

她气闷的当口,梨香院里依旧安宁祥和,上下融洽,不管是新来的还是原来的,一切按步就班,唯沈羲马首是瞻。

当然,孙姨娘也不太好受。

她机关算尽,以为稳操胜拳,只当沈羲就是手段再高明,也不过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不来投靠自己她便已走投无路。

却没料想自己反倒还被她给算计了一把——她会相信蕊儿与四喜的打架,沈羲没有伸过半根指头么?

她绝不相信!

怎会有这么巧的事情?刚刚进去三天就打得这么不可开交,且还恰恰好赶在沈若浦在府的时候!

听四喜说完之后她只觉心肝肺突然之间就搅在了一起,揪得胸腔腹腔哪哪儿都疼!

她在沈家二十余年,从最低等的买回来侍妾做起,处心积虑做到如今能揽下半份管家大权。

没想到到头来竟栽到了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手里,而且这才刚刚交手一个回合……

她恨得眼里淌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