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都得先凑够四万银子,天底下所有的大事,都没有这四万银子重要!

这一片狼藉,等他办好这件大事,回来再说,这里,没有大事。

姜焕璋一只手握着银票子,一只手撩着长衫下摆,冲着清晖院狂奔而去,钱管事举着已经空了的手,半张着嘴,眼珠瞪的溜圆,呆成了木头人,大爷,是真的失心疯了!

吴嬷嬷好不容易撑到姜焕璋回来,一口气刚松下来,没等说话,眼角却瞄见姜焕璋竟然一阵风跑了,吴嬷嬷又惊又怒,那口气已经松下来了,身子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顾大爷趁机挣脱出来,手里死死攥着不知道几张银票子,怀里揣着满怀金银首饰,撒丫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春妍看到姜焕璋,却没理他,她只盯着秋媚,秋媚士气不坠,她就有口气撑着。

第六十二章 出府

秋媚心里,压根没拿姜焕璋当回事过,趁着姜二娘子和姜大娘子看到姜焕璋,骨软筋酥的机会,一步踏前,一只手扯住姜二娘子胸前衣服,一只手扯住姜大娘子胸前衣服,大吼一声,用力猛摇,摇的姜二娘子和姜大娘子齐声鬼叫,身上叮叮咣咣往下掉金银首饰。

青书看到姜焕璋,激动的眼泪都涌出来了,拖着顾二娘子,一脚踩在顾姨娘腰上,正要奔向姜焕璋哭诉告状,可刚踏出一步,没等她哭出声,姜焕璋已经跑了。

青书顿时呆的跟钱管事不相上下,顾二娘子趁机挣脱,发力狂奔前,顺手从呆若木鸡的青书手里夺了只赤金簪。

顾姨娘一只手撑着台阶,准备悠悠醒来,一睁眼,正看到狂奔而去的姜焕璋的背影,顾姨娘大睁着双眼也呆了,双手撑起一半,接下来,是继续晕着好,还是现在爬起来好?

姜焕璋一口气奔进清晖院,冲进垂花门。

从垂花门起,廊下和院子里,一个挨一个,站满了丫头婆子,一个个帕子抹着眼,偶尔,有几声抽泣响起,打破整院子的压抑肃然。

姜焕璋心猛的一沉,同时,又升起股浓烈的期待……

众人瞄着他,让开路,姜焕璋穿过天井,直冲进上房,上房里,赵大夫和孙太医都在,两个人都是眉头紧拧,捻着胡须,看样子正在用力思考。

“李氏怎么样了?”姜焕璋下意识的将手里的银票子背到身后。

“唉!”孙太医摇着头叹气,赵大夫斜着姜焕璋,话里透着浓浓的怒气,“世子爷,大奶奶这病,我和孙太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静养,平心静气,平心静气!”

姜焕璋阴沉着脸没理赵大夫,转头扫了一遍,在满屋子仆妇丫头中,盯住万嬷嬷问道:“大奶奶怎么样了?可清醒?”

“正等着姑爷回来禀报。”万嬷嬷迎着姜焕璋的目光,福了一福,“府里闹成这样,我们太太已经打发人过来传了四五趟话了,我们太太让老奴转告姑爷,我们姑娘伤的重不重,病的重不重,姑爷心里一清二楚,我们姑娘一定要静养,不能惹闲气,更不能动怒,姑爷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姜焕璋听话音不对,转头示意众人,“你们都退下。”

满屋的婆子丫头垂手侍立,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

赵大夫和孙太医对视了一眼,不等两人说话,万嬷嬷曲膝道:“两位大夫且坐下喝杯茶,略等片刻,婢子替我们太太说完这几句话,咱们就启程,无论如何,都得请两位跟着走一趟,要不然,万一路上有个好歹……”

姜焕璋脸色变了,这话什么意思?

“姑爷,我们太太说了,姑爷死了媳妇,也就是办场丧事再娶一个,可我们太太只有我们姑娘这一个命根子,无论如何,她不能看着我们姑娘被活活气死在这绥宁伯府,所以,我们太太让等到姑爷回来,跟姑爷禀报一声就启程,侍候我们姑娘到宁寿庵外紫藤山庄静养。”

姜焕璋眼睛微眯,目光凌利的盯着万嬷嬷,万嬷嬷迎着他的目光,泰然自若。

“我们太太还让跟姑爷说一声,姑娘气成这样,她恨不能插上翅膀飞过来,可这会儿的绥宁伯府,她不敢来,怕说不清楚,更怕姑爷误会,我们太太这会儿已经启程赶往紫藤山庄,我们太太说,请姑爷放心,她会好好照顾我们姑娘。”

“你们太太好大的气派!”姜焕璋气极了。

“我们姑娘嫁给姑爷,除了铺子庄子,总共带了四十万两的陪嫁。”

万嬷嬷没理姜焕璋这句怒斥,只管不紧不慢的转达她们太太的话。

“这些陪嫁,夫人说过不止一回了,说我们姑娘的嫁妆,不是我们姑娘的,是我们姑娘进姜家的买路钱,连我们姑娘的嫁妆库房,也在夫人手里锁着,我们太太刚刚让人传了话,让老奴跟姑爷禀一声,我们姑娘的嫁妆册子,她已经让人抄出来,给姜氏族里几位族老送过去了,我们姑娘这四十万的嫁妆,从今天起,全数归入姜家,三十万两压箱现银,十万两昨天拿给了姑爷,姑爷点给了顾家老爷和大爷,余下的二十万两,奉姑爷的令,换成一千两一张的银票子,已经交给了伯府帐房钱管事,其余的金银珠玉,都在库房里堆着,家俱摆设,都在这院子里,姑娘走后,姑爷慢慢清点吧。”

姜焕璋只觉得后背一阵接一阵的凉风。

“车子准备好没有?这就启程了。”万嬷嬷传完了话,看也不看姜焕璋,扬声往屋外吩咐。

赵大夫和孙太医一起站起来,赵大夫看也不看姜焕璋,背着手,越过姜焕璋径直出去了,孙太医目光复杂的看着呆呆愣愣的姜焕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大事,你媳妇确实需要静养,按理说,早就该到城外住着了,小夫妻……没大事,回头陪个不是,李家太太是个大度明理的。”

清晖院外,独山伸头探脑。

这会儿的绥宁伯府,乱的什么规矩都没有了,别说规矩,连人都找不到了,独山在二门外实在找不到人传话,只好自己跑进来,一直到清晖院门口,看到几个进进出来、忙碌个不停的婆子,可没等他说完,就都一口回绝了,“正忙着呢,没空。”

独山急的团团转,转的头都快晕了,实在没办法,心一横,闭着眼睛一头冲进了清晖院。

“爷!”一直进了垂花门,独山才看到铁青着脸站在上房门口的姜焕璋,大喜过望,急忙几步冲上前,“爷!刚刚晋王府来了个人,让给您递句话,说是晋王爷说了,银子的事,他已经解决了,让爷先安心处理家务。”

“你说什么?”姜焕璋脑子里一片嗡嗡乱响,独山明明就在面前,他的话,却象是从极其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姜焕璋踉跄几步,一屁股跌坐在鹅颈椅上。

第六十三章 归途

李桐半躺在阔大的车厢里,水莲跪坐在旁边,倒了碗汤递给李桐,又倒了碗递给万嬷嬷。

“……钱管事说大爷失心疯了,这话真没说错,大爷就是失心疯了!”万嬷嬷一脸忿然,接过汤一口喝了。

“姑娘摔伤前,大爷还好好儿的,可现在……”万嬷嬷唉声叹气,“这叫什么?这算什么?”

万嬷嬷不知道怎么描述眼前这一团乱麻。

李桐眼皮半垂,她摔伤前,他还好好儿的……

顾姨娘诰封那天她病倒,虽说晕晕沉沉几乎没清醒过,可她知道自己没熬几天,那个诰封,姜焕璋的话,当场就把只有一个空壳子的她击的粉碎,那会儿,她只求速死,越快越好……

难道,他是和她一起回来的?他怎么会跟她一起回来呢?这怎么可能?她晕迷不醒那几天,发生了什么事?

那时候的姜家,不正是烈火烹油、锦上添花的时候吗?

他和太子交恶,把赌注押在深得皇上宠爱的赵贵妃和赵贵妃生的皇六子身上,诰封顾姨娘之前两天,太子突然病死了……不,太子不是病死的,太子是被人害死的,可不管是怎么死的,太子死了,皇上唯一的嫡子,嫡长的太子,死了!

她当时寒心之余,只觉得,他运气真好,姜家运气真好,又一次剑走偏锋押中了宝,现在回头再想,难道太子的死,姜焕璋,以及姜家,卷在其中?

抑或是,就是他下的手?

“姑娘!”万嬷嬷推了李桐一把。

李桐一个机灵,“我没事!没事。嬷嬷说,姜焕璋从我摔伤后就变了,我在想,为什么从我摔伤就变了呢?我摔伤前,他大概从来没想过,如果我死了,姜家会怎么样,他会怎么样?谁会想这个呢?现在他肯定想到了,想了很多,如果我死了,他就可以拿着李家的钱,再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他就再也不用面对我这个商家女了。”

“嚯!”万嬷嬷一声惊讶、鄙夷兼着点儿啐的意思,“那他真是……”话没说完,脸色就变了,长长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姑娘这话,对着从姑娘摔伤后的那些事儿,简直就是一丝儿不错,也只有这样,姜焕璋这突然发起来的失心疯,就完全能解释得通了。

他发疯,是要趁机气死必须静心养伤的李桐。

“姑爷要真是这么想,才真是失心疯了,姑娘死了,太太能饶过他?饶过姜家?”虽然事情都摆在眼前,水莲还是怎么都不敢相信,她不是不相信他有这个心,她是觉得,姑爷怎么可能这么傻呢?这件事,自己一个奴婢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姑爷竟然看不明白?

“我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这个!我真是……这十几年养老养成老废物了!得赶紧让人给太太捎个信!让太太万事都得小心!”

万嬷嬷是跟着张太太从李老爷死后,那场完全可以称为一场战役的争产之斗中拼杀出来的,见识过人心无底线的恶。

“是我糊涂了,竟然没想到这个!竟然要姑娘提醒!来个人!大乔呢?噢!大乔留在城里了,大海!你跑一趟,去别院,告诉太太,就一句话,告诉太太:姑娘现如今跟太太当年一样了,告诉太太,护好自己!快去,越快越好!”

放下车帘子,万嬷嬷迎着李桐愕然的目光,连声叹气,“姑娘别多想,不过未雨绸缪,唉!姑娘这是嫁人,这是寻仇啊?怎么就嫁成了这样?这叫什么事儿!”

万嬷嬷拍着茶几,难过愤然的不能自抵。

“嬷嬷,不是大事。”李桐伸手按在万嬷嬷手上,温声安慰她,“咱们不说这个了,午后这场事,你仔细跟我说说。”

“好!”万嬷嬷用帕子用力按了按眼角。

“咱们说正事,姑娘的嫁妆库房,没法看了,比过了兵还厉害,这哪是伯府,这简直就是土匪窝,那伯府匾额,也不知道怎么有脸挂上去的!姑娘没看到,那些管事嬷嬷们,下手一个比一个狠,连大匹大匹的织锦缎,都敢往怀里揣,也不想想能不能揣得住!”

李桐眉头微蹙,当年她接手姜家中馈时,在瑞哥儿为了十两银子偷姜焕璋公文这件事发作之前,因为姜家下人的不要脸和没底线,因为那些给她添难处使绊子的手段之卑劣,她不知道生过多少闲气。

当时上面还有陈夫人,有姜婉和姜宁,时时刻刻等着捉她的把柄,那时候,她不敢惹她们不高兴,她们不高兴,姜焕璋就会不高兴,再加上捧云那一跪,她害怕爱钱这个恶名之外,再添上刻薄狠毒这四个字,那时候,她深怕姜焕璋瞧不起她,那份拘谨束手……

李桐闭了闭眼,每想起一件过往,她的心都会被刀子一刀刀慢慢割过一遍,血肉模糊。

“……唉,姑娘陪嫁的那些绫罗绸缎,一多半是咱们湖州织坊专程给姑娘织出来的,都是用绥宁伯府徽记做的暗纹,唉,都毁了,唉,算了算了,不说了,再怎么都是身外物,太太说的好,钱算什么东西,就算花光了,咱们也能再挣回来!”

“是。”李桐一句是里,透着哽咽,想着阿娘,她那血肉模糊的心渗出丝丝暖意。

“那些锡包金的假物儿赶的太紧,姑娘的赤金物件儿,足有三四箱子,太太从姑娘十岁那年就开始准备了,都是好东西,好些东西,用的工钱比用的金子多!临急仿的那些假物儿,怎么能仿得了?反正怎么看怎么不象样儿,粗糙难看的不成个样子,我实在看不下眼,也怕让人看出来,渗了四五十件真东西进去。唉,就怕……”

“怕什么?姜家和顾家上上下下一齐动手抢我的嫁妆,那些东西,件件都是赃物,哪一个敢跳出来说拿到了西贝货?至于留在姜家的那些,谁敢说那是我的嫁妆?不是那些强盗扔回去充数的?姜焕璋就算疑心……哼!就是为了他的疑心,你放心,他疑心不到咱们头上,他那府里,还有顾家,有的是让他疑心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有没有本事把这真假查查清楚,顾氏不是要理家么,正好,这件事送给她,先练练手吧。”

李桐嘴角丝丝都是冷笑。

第六十四章 治理1

万嬷嬷看着李桐,一阵炫目,姑娘,还是姑娘,可姑娘……

“嬷嬷别担心,从我摔伤那天起,咱们跟姜家,就是仇不是亲了。”

“姑娘这话……唉,嬷嬷不管这个,有太太呢,嬷嬷接着跟姑娘说正事,刚才说到哪儿了?噢!那些金物儿,金物儿就那样,没多少。别的,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不提了。钱管事那里,安排了大姚和大姚媳妇,又叫了五六个人给大姚媳妇使唤,大姚一脚踩破银票匣子,两百张银票子,就被大姚媳妇她们抢回来一多半,今天天公作美,余下的多数飘进了湖里,安排了人,只要掉湖里,就砸下去。让秋媚塞了九张银票子给钱管事,也好让他交差,咱们出来前,大姚媳妇把银票子点给了我,总共一百二十三张。”

李桐轻轻舒了口气,这一趟,损失有限。

“抢到银票子的,估摸着这几天就该偷偷摸摸去钱庄换银子了,不是出远门什么的,谁敢放银票子?钱庄那头,姑娘也知道,没太太出面不行,咱们这事儿,太太可都知道!”

“一会儿见了阿娘,我跟她说。”李桐露出丝温暖的笑意。

“这一趟,前前后后,我算过了,最少最少,咱们也得搭进去十来万银子!”万嬷嬷有几分心疼,虽说银子多,可这十万花的也太没意思了!

“已经很少了,再说,咱们虽然搭进去这些银子,好在也没便宜姜焕璋。”李桐看起来很满意,“四十万两的嫁妆,除了清晖院用着的那些大家俱,库房里一共也就三十七八万,咱们能拿出来将近三十万,已经很不错了。”

“那倒也是。”万嬷嬷带着几分民计,看着李桐,片刻才应了一声,眉头没舒开又皱上了,“姑娘,你刚才那话,只要没便宜姑爷就行,瞧你这话,怎么看姑爷跟看仇人一样,宁便宜别人也不便宜他,这话我得问问,姑娘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这一阵子咱们折腾的好些事,多数我都没敢跟太太说,姑娘这个闹法,这简直是不想过日子了。”

“我就是照着不跟他过日子的打算闹的。”李桐直言不讳。“现在搬出来,我就没打算再搬回去,往后这日子,我先照着析产分居过。阿娘说他犯糊涂是因为年青不懂事,老了就好了,那我就等他老了,好了,不糊涂了,再说下一步,他要是一直这么糊涂,我就是一直这么过日子,至少能少受些苦,嬷嬷说呢?”

“唉,我就知道……我也想到了点,姑娘这样的闹法,就只能往这条路上来。唉,这事我可说不上话,有太太呢,姑娘跟太太商量吧,只要太太点头……反正我是给姑娘当打手的,唉,姑娘这命……这命……唉!”

万嬷嬷一声接一声叹气。

李桐笑眯眯看着她。

姜焕璋肯定已经搭上了晋王,从此之后就是一路飞黄腾达、青云直上,看他现在这态度,是一心一意要圆从前的遗憾了。

从顾姨娘生下他的长子那天起,要是顾姨娘是他的妻子该多好,要是那个儿子是他的嫡子该多好,这个念头就跟着那孩子生出来,这个念头,从生出来到最后根深蒂固、枝繁叶茂,这一路的成长,她看的清清楚楚……

李桐心里忍不住冷笑,她爱了他十几年,冷眼看了他……有七八年?还是十七八年?那些年里,悔恨如同吃人的蚂蚁,每天深夜里都会爬出来,围着她啃咬,悔痛咬的她恨不能回到过去,一把掐死当年看着姜焕璋爱的移不开眼的自己!

现在他回来了,那份一心要让顾姨娘做他的妻的心思也跟着回来了吧,要是顾姨娘是他的妻子……呵呵!她和他一样期待,她比他更愿意看到这一幕。

在她不再进姜家这件事上,她和他的目标,肯定是一致的。

她不会再进姜家,姜焕璋肯定更不愿意看到她再次踏进姜家,而且,他会替她努力的,比她更努力。

她要防的,是姜焕璋的狠厉。他要出将入相,要位居人臣之首,这些,都得有个好名声,别说有爵位的人家没有休妻的前例,就算有,他也不敢,他舍不得名声,至于和离,更不用想了,对他来说,要彻底甩脱自己,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死了……

李桐深吸了口气,她不能死,不但不能死,她还要护住阿娘,护住身边这些人,她要活着,她们都要活着,好好儿的活着,活的比姜焕璋更长久,过的比姜焕璋更舒服!

几乎就是片刻间,清晖院就人去院空,姜焕璋木呆呆不知道坐了多久,月亮升起来,虫子在愉快的鸣叫。

姜焕璋站起来,低着头,慢慢出了清晖院,下了台阶,转过身,仰头看着月色下的清晖院,示意独山把院门关了,退后几步,看着清晖院的粉墙青瓦大红院门,直看的眼睛渐渐眯起,这院门,还是关着更好看!

姜焕璋猛的转回身,眼神已经重新清亮犀利。

她搬出府静养,搬出去就搬出去吧,这样很好,非常好!

皇上让他安心处理家务,皇上英明,这个家,是该好好理一理了。

姜焕璋大步流星直奔前院,一边走一边厉声吩咐独山:“去,把所有人都叫到前院,所有的人!花名册子上有的,统统叫过来!还有,把花名册子给爷拿来!”

独山的心顿时抽成了一团,抖着腿跑出去,传话拿册子,天哪,要出大事了!

姜焕璋直奔前院,站在正厅台阶上,背着手,冷冷的看着台阶下越聚越多的仆从下人。

不用任何人说,大家都知道出大事了,都等着上头发作,只是,没想到是世子爷。

聚在台阶下的仆从,几乎都能感受到姜焕璋身上散发出来的丝丝寒气,这寒气让他们心里生出这十几年来,从未有过的惧意。

夫人无为而治,讲究教化,再大的错,也不过跪上一个半个时辰,背上半篇儿文章。

可今天,在世子爷手里,只怕不止跪一跪了……

第六十五章 治理2

仆从越站越多,你斜着我,我看着你,法不责众,一个个心里的惊恐渐退,心里又打着了小九九。

在场的盘算着怎么推脱,明明是顾家闹事,她挡着顾家,护着大奶奶的嫁妆,这有什么错?拿是拿了……可谁看见了?看是有人看见,可哪个没拿?谁也别说谁……反正,东西都是被顾家那帮土匪抢走了!

至于没在场的,左顾右盼,刚才的懊恼后悔,现在化成了满脸的幸灾乐祸,主子的便宜是那么好沾的?世子爷这脾气越大越好,最好当场打死几个!要是打死了……心眼多的,又盘算了一步,要是好个谁谁这回倒了霉,自己是不是能顶上空缺?往上走一步?

钱管事是被人用门板抬过来的,他的腿断了,这会儿那口恶气过去,痛的不停的惨叫,他这伤正正宗宗是为了护银票子伤的,叫的理直气壮。

吴嬷嬷伤了胳膊,倒不重,可作为总管事嬷嬷,这场事简直就是往她脸上打了几百个巴掌,这会儿脸色青灰,抱着胳膊站在仆妇队伍最前,时不时斜一眼顾姨娘,恨不能生吃了她。

仆妇队伍前面一排,青书和秋媚、春妍三个紧挨着几乎站成一团。顾姨娘孤零零站在后面,低着头手垂在两边,心如死灰,她们合起伙来要害死她!这一回,她们要害死她了!

独山跑的一头一身全是汗,双手捧着花名册子举过头,“爷,都到了。”

“念!”

姜焕璋看也不看独山,冷厉的目光缓缓扫过台阶前的每一个人,他恨不能一脚把这些蠢货全部踩成肉酱!

独山猛咽了口口水,用力咳了一声想清清嗓子,却没能咳出来,只好又干咽了一口口水,头一声居然没喊出来,又叫了一遍,才哑着嗓子喊出了声,薄薄的名册点完,独山紧张的后背都湿了。

“从早上到现在,到这会儿!是头一回进府的,站到这边。”姜焕璋扫着众人,手指点着台阶左面。

男仆队伍里,有一半的人欢快的跑了过去,仆妇队伍里,却只挪过去四个人。

今天贺顾姨娘进府做姨娘,青书张罗的极其卖力,不来就是不给她和秋媚、春妍,以及也不给顾姨娘脸,吃喜宴本来就不是坏事,再加上青书这话,府里的仆妇们,来的十分齐全,这四个没来的,两个病了,另两个,孩子病了。

“今天在门房当值的,是哪几个?站出来!”姜焕璋阴沉沉的目光扫过男仆那两排,这些天,这会儿,他最恨的就是门房,门房是王府……伯府的脸面,他们偏偏让他没脸!

两个门房往前一步,倒不怎么怕,他们几个就站在二门里远远看了看热闹,没往里挤,也没抢东西。

“二门当值的人呢?”姜焕璋目光扫过站了好几排的仆妇。

“回大爷,府里人手不够,二门里已经好些年不安排人值守了。”吴嬷嬷站出半步禀报。

还二门当值的人,府里穷了十几年,夫人早多少年就把二门值守省掉了,你难道不知道?要是二门有人值守,能让姓顾的贱人守着二门往你怀里扑?装什么大尾巴狼!

“顾有德和顾思贤是怎么进来的?是从大门进来的?爷问你们,爷这府门,你们是怎么给爷守的?”姜焕璋下了几级台阶,站在两个门房面前,咬牙切齿。

顾姨娘听姜焕璋直呼她父亲和兄长名字,轻轻哆嗦了下,心里升起一阵绝望,这是恨极了,这回,她熬不过去了。

“回大爷,”左边年纪大点的门房躬身回话,“门房上就小的两个当值,顾大爷和顾老爷带了一群二三十人,都拿着家伙什,实在拦不住。”

“放屁!”姜焕璋一口啐在门房脸上,“你死在大门口,爷算你没拦住!你还活着,你怎么敢跟爷说没拦住?爷不跟你打这个嘴仗,夫人性子宽厚,从不跟你们这群贱奴计较,你们就当这绥宁伯府上上下下,能由着你们欺负了?刑房的人呢?”

吴嬷嬷呆了,愣愣的看着姜焕璋,刚才问二门当值,这会儿又问刑房,这府上,哪有过什么刑房?大爷……怎么怪怪的?

没等吴嬷嬷回话,姜焕璋自己就恍过神了。刑房,好象是在李氏手里才有的,顾氏提醒过他好些回,他们这样的人家,应该以德服人……

“夫人慈悲,裁撤了刑房,就把你们纵成这样!”姜焕璋急忙给自己回转了一句。

吴嬷嬷听的更愣,夫人载撤?夫人嫁进来的时候,就没听说姜家有刑房……

“那就给爷跪着!就在这里!跪好!”姜焕璋指着两个门房,一声怒吼。

刑房,一定要有,一定得有!这会儿,就是要板子声声、鲜血淋漓,才最能杀鸡骇猴!

“你!”姜焕璋走到钱管事面前,居高临下,眯眼看着他,“爷问你,你管的是帐房,你抱着爷的银子,不在帐房,到水云间去干什么?你是什么居心?说!”

“回爷,不是小的要去。”钱管事满腔的愤懑快要喷出来了,直直迎着姜焕璋的目光,“小的跟万嬷嬷一起,到清晖院,刚从大奶奶手里点清楚二百张银票子,走到一半,顾家父子就打进来了,爷问小的怎么不在帐房,小的也想逃回帐房避过这一劫,可小的这腿,被顾大爷一棍子就打断了,银子,也被顾大爷抢走了,小的居心,就是想在帐房躲着,好躲过这场飞来的横祸!”

钱管事越说越气,用力拍着门板,声音高亢愤然,“爷不去报官抓姓顾的那一窝子强盗,不去抓里应外合的内贼,倒关了门整治小的们!这祸事、这遭抢,明明是爷心里眼里的那个美人儿招进来的,爷不去找正主儿,整治小的们有什么用?”

他快气死了。

“混帐东西!”姜焕璋气的满头青筋根根怒涨,一个贱奴,竟敢当面顶撞他!什么时候这府里规矩败坏成这样了?

姜焕璋怒火烧红了眼,一脚踹在钱管事胸口,再踹一脚,再踹一脚,钱管事气的怒目着他,恶狠狠往他衣襟上啐了一口血沫,嚎啕哭起来。

大爷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