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间的窗户外,卫凤娘和夜雨、晨雾两个小厮,三人站在窗下,一人手里捏着杯石榴酒,三个人如同三只被高高吊起脖子的鹅,齐齐伸向窗户,支着耳朵听动静。

等听到阿萝一声透着痛意却柔媚无比的轻呼,三只杯子碰在一起,卫凤娘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将杯子塞到夜雨手里,“行了,成事了,我回去跟我们七爷交差去了,唉,你们这位少爷,可真够没出息的!”

卫凤娘冲里间努了努嘴,一脸的瞧不上。

“我们七少爷今天挺出息!”晨雾认真的顶了一句,夜雨干笑一声,“酒壮怂人胆。”

卫凤娘笑出了声,冲两人摆摆手,转身走了。

夜雨和晨雾又倒上酒,继续伸长脖子,隔着窗户听壁角,只听的眉飞色舞,唉妈,他家七少爷很威风的么!

卫凤娘一路上悠悠闲闲,在门口通传了,进了屋,宁远打坐刚刚结束,正光着上身擦洗,转头看了她一眼,“成事了?”

“成了,总算没怂到家。”卫凤娘一脸的笑,她送了酒,又把两人脱了个精光扔到一个床上,再不成事,还是个男人么?她干脆一刀阉了墨七算了!

“一会儿让人送点药过去,明天别给墨七准备马匹了,让他跟那个阿萝,就在这庄子里好好甜蜜几天,过过瘾。”

“是。”卫凤娘一边笑一边答应。

“多添了十几个马都骑不好的书生,去跟六月说一声,再交待一遍,无论如何不能出事,否则……”宁远一眼横过来,卫凤娘心猛的一抖,“爷放心,蒋大亲自带人进的山。”

宁远这趟带进京城的八九成人手,都归在蒋大手下统管,这些人山高林密钻惯了,深入林地打猎时,由他们暗中护卫,比六月管用得多。

“嗯。”宁远沉着脸应了一声,“你也去歇着吧,明天多盯着点季疏影。”

“是。”卫凤娘垂手退出。

宁远坐到榻上,铺开纸,慢慢写着大字,将今天的事重新又梳理了一遍,今天这个‘偶遇’,是谁的意思?季疏影?船是季家的,他必定脱不开干系,那么,是他的意思,还是季家的意思?还有吕炎,他不象不知情,知情的话,是隔岸观看,还是有心要掺一脚进来?

宁远写完了一叠大字,扔了笔,长长舒了口气,这场‘偶遇’,他很高兴,非常高兴!

第一百七三章 试探

可也给他提了醒,京城,多的是聪明人,往后,他还要更加谨慎!五哥儿的生辰……还是算了……

想到姐姐和五哥儿,宁远心里一阵绞痛,进京城以来,他听到的每一句关于姐姐和五哥儿的话,都让他心痛如刀割。

宁远站起来,出了屋门,走到院子里,仰头看着满天繁星,邵师说天道变了,是有人逆天改命,那个逆天改命的人是谁?

不管是谁,他都极其感激他,没有他的改命,就没有这天道的改变……

第二天一大早,周六少爷听说了墨七的好事,听到一半,唉哟一声,早饭也不吃了,先奔过去给墨七贺喜,当然,也不排除他十分要把墨七堵在床上欣赏一下无限春光。

苏子岚听小厮说到一半,就噗一声将漱口全喷出来了,“真成了?和阿萝?真是阿萝?”

“是真的,一大清早,天还没亮,宁七爷的贺仪就送过去了,宁七爷还说了,七少爷夜里指定累得狠了,今天就别去打猎了,在庄子里让阿萝陪着,好好再歇上几觉。”

小厮一脸暖昧,爷们梳拢了女伎,这要是在京城,恭贺的早就挤满软香楼了,一是恭贺,二来,既然梳拢了,那就是挂上了招牌,但凡有点心的,都要排个日子到软香楼歇上一晚两晚的,女伎梳拢头半年,最挣钱不过。

苏子岚接过漱口水继续洗漱,一边洗漱一边发怔,宁七说十天,这可没用十天,要论调教女人,这宁七可真是有一手,他说他在北三路不管看中谁,只要勾勾手指头,看样子真不是假的……

他长那么好看,姐儿爱俏……

唉,这个北三路来的野蛮人,还真有几分不简单,小七得了手,往后是不是就能丢开了?这事也说不定,万一食髓知味……

苏子岚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唉,小七这艳福真不浅,阿萝那股子娇媚,可遇不可求啊,要是……

咳,这事以后再说,得去小七那儿看看,这一趟可真是……热闹!

宁远一身宝蓝骑装,摇着把折扇以示斯文,大步进到墨七院子里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墨七堵在卧房门口,周六少爷正上窜下跳,揪着墨七不依不饶,“不行不行!出来,就算打猎不能喝酒,怎么得也得一人捧杯茶,阿萝呢!我告诉你啊小七,这可是我的庄子,我看你能往哪儿藏!出来出来!这新人破瓜,你这一夜快活极了,好歹也让我们看一眼美人儿!”

“七郎,您快把他拉走,衣服都让他揪坏了。”墨七一眼看到宁远,象看到救星一般,急忙掂着脚尖高声求援。

“远哥来了,别人也就算了,远哥来了,你还不赶紧把她叫出来!远哥这杯茶可不能不敬,没有远哥,哪有你昨天一夜风流?”周六少爷继续不依不饶。

宁远站在门口,先团团和众人拱了拱手,这才抖开折扇,点着墨七和周六少爷道:“小六说得对,礼不可废,大家说对吧?赶紧,一人捧杯茶,我们好去打猎。”

满屋子唯恐天下不乱的祸害们齐声叫好。

“七郎,您……”墨七一听宁远这话,急了,两只手紧紧抓着门框,宁远笑眯眯等了片刻,看着半点动静也没有的内室,哗的收了折扇,扬声叫道:“凤娘呢!去把人请出来!”

屋门口的卫凤娘答应一声,也不见她有什么出奇,却几步就越过墨七,掀帘进了屋,片刻功夫,卫凤娘掀起帘子,阿萝脸色绯红,显的比往常更加娇弱妩媚了几分,出了屋,头也不抬,福了一圈。

“唉哟,这一看就是承了雨露,看看,这味儿就出来了。”周六少爷是个真正的浑不吝,上前一步,伸手抬起阿萝的下巴,墨七上前一巴掌打开周六少爷的手。

“别低着头,抬着头多好。”宁远站在门口,远远看着阿萝,发了话,阿萝头低到一半,又慢慢抬起来,怯生生环顾四周,却不敢往宁远那边看。

“行啦,饱了眼福就走吧,再晚可就猎不到好东西了。”宁远看了眼有点想急眼的墨七,打个呵呵招呼众人。

周六少爷趁墨七不注意,伸手在阿萝脸上摸了把,“这下真是媚入骨子了,等回到京城,爷去捧你的场。小七,你真不去打猎了?也是,你把最好的都猎到手了,走了走了,小七,乐归乐,注意身体啊!”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暖昧话儿,跟在宁远后面一涌而出,出门上马,撒开细犬,一路人喊马嘶,吵吵闹闹的往山里去。

宁远勒着马,走在不前不后,留意着季疏影、吕炎等人,季疏影和吕炎等世家子弟,禀承君子习六艺,至少骑术上是过得去的,李信在外面游历了好几年,陆路基本上都是骑马,骑术更不差。

宁远稍稍松了口气,这山里他已经派人仔细盘过两三遍了,山势平缓,骑术过得去,只要控制好别有猛兽突然冲出来,不让大家受到大惊吓,就不会摔下马,出不了大事。

吕炎极少出外打猎,这会儿深入山林,身边马嘶狗叫,又是新奇又是兴奋,跟在宁家一个护卫身后,兴致勃勃的往前冲。

季疏影和李信勒马并行,时不时说着话,眼角余光不停的瞟着宁远。

昨天墨七的事,他知道的比众人都早,一个阿萝,至少笼拢的墨七不再和他为难,说不定……季疏影扫了眼紧跟在宁远身边,一脸崇拜的看着宁远的周六,目光从周六身上滑开,再看向周围。宁远收拢的这些人,不能细想,越想事情越多……

而且,季疏影的目光又落回周六身上,表面上周六处处讨好宁远,可实际上……这场打猎,说不定就是宁远用来讨好周六……还有那个阿萝!

季疏影眼睛微眯又舒开。

李信敏锐的觉察到季疏影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目光扫了眼宁远和周六,目光立刻掉开,开始一脸兴致勃勃的打量四周。

季家的心结,文二爷和他掰开揉碎,不知道分说过多少回,季疏影,或者说季家,必定会试探宁远,以至于结盟宁远,这些,都是文二爷预料到了的,这会儿,季疏影就在观察试探了。

第一百七四章 诱惑

一群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打猎,人叫马嘶,晕头转向,吵闹不休,竟然人人不空手,猎到了成堆成堆的野物,只能说在外围侍候的六月等护卫,以及暗中照顾的蒋大等人,实在不简单,也极其卖力。

中午,卫凤娘早就带人在半山腰寻了块景色绝佳的空地,长随护卫们驱虫驱蚊,挖灶支锅,架起烤架,现剥了几只鹿、野羊,以及野鸡野免等野物,又挖了许多野菜,砍竹筒蒸饭,烤的烤、炖的炖,凉拌的凉拌,野味盎然之余,味道竟相当不错。

午后,吕炎摸着鼓涨的肚子,他撑着了,也跑不动了,叫着要会文,卫凤娘忙带人在旁边林荫空地上铺了毡毯,现砍竹子架起竹床,摆上瓜果,命小厮生起炉子沏上茶,这一下午,居高临下,凉风袭人、青翠扑面,文没会出来,酸诗倒作出来不少。

周六少爷兴致正高,吃了午饭,跟着宁远,下午继续打猎,再往深山走,周六竟然遇到了一只威风凛凛的花豹,周六又是兴奋又是哆嗦,喜足勇气射了一箭,竟然中了,宁远又补了一箭,射倒花豹,因为是周六射中了头一箭,宁远说照规矩,这花豹是周六的猎物。

周六兴奋的脸都红了,坚持要把花豹放在他马上,看到谁都得拧着身子,露出花豹显摆一通。

游玩式打猎不到傍晚就结束了,众人回到庄子里,不过夕阳西下。

沐浴洗漱,都换了衣服出来,吕炎、季疏影等一众才子名士,对着远山夕阳、生机勃勃的农田,又是一通感慨,归园田居诸如此类,又诌了好几首诗。

周六和宁远也很快换好衣服出来,招呼众人,往庄子一头的麦场篝火玩乐。

麦场上的麦桔垛早就搬空了,四周早就熏了好几天的艾叶等驱虫驱蚊的药草,今天一早又净水洒地,反反复复不知道扫了多少遍,这会儿整个麦场透着清香,干净舒爽的让人十分惬意。

麦场正中生起了一堆极旺的火,用了果木炭,火上架着铜壶、烤架等物,另一面,极其显眼的挂着周六猎的那只花豹,以及诸人的猎物,猎物后面,一溜摆开七八个灶台,宁远和周六从京城带来的十来个厨子正忙个不停。

李信跟在吕炎和季疏影等人中间,打量着四周,心里叹息不已,从前常听人说,一朝高中,琼林宴簪花游,从此一步踏入荣华富贵,可象这样王侯之家的享乐,哪是一朝高中能够有的?

从进了京城,他以为紫藤山庄的日常供奉,已经奢侈之极,跟今天这场打猎比起来,紫藤山庄能称得上简朴了。

从中午,高子宜就从吕炎和季疏影这个群里,窜到了宁远和周六那一群里去了,这趟这样的排场,周六还说跟他远哥上回请客比不了,上次他居然没去,真是太遗憾了!

吕炎和季疏影并行,摇着折扇,悠悠闲闲边走边看边低低说着话。

离篝火十来丈远,围篝火半圈,设了绸布软椅,竹椅,竹榻,摇椅,甚至有极其厚实的毡毯,凭各人喜好取坐,季疏影选了竹榻,吕炎却要了把绸布软椅,李信挑了把摇椅,坐上去轻轻摇了几下,习习凉风中,十分惬意。

宁远和周六、墨七等人居中,其实大家围在篝火周围,说不上哪是中间哪是边上,不过宁远在的地方,好象自然而然就成了中心。

宁远光着脚,衣衫半敞,盘膝坐在张艳丽的厚毡毯上,旁边周六学着他的作派,也是光脚敞着衣服。

季疏影斜着周六,捅了捅吕炎,用不算低的声音笑道:“你瞧瞧,打一个词。”

“邯郸学步?”吕炎忍不住笑。

“错了!东施效颦!”

李信也忍不住闷声笑,宁远的作派,真不是谁都能学的,没有他的相貌风采,学起来确实一幅东施模样。

周六看起来自我感觉好极了,每看一眼花豹,他的兴奋就增添一分,一会儿功夫,已经把那张豹皮盘算了几百种用途。

宁远没搭理他,只和另一边的墨七说话,“……这一天,没累着吧?”

“瞧七郎说的,这一天真没那啥,阿萝……不太舒服,就是陪着阿萝在庄子里走一走,阿萝长这么大,还没到庄子里来过,看到什么都稀奇,你不知道……”

“你把阿萝梳拢了,那梳拢银子……”宁远可没功夫听他说阿萝,打断了他的话问道。

“什么梳拢银子?”宁远的话却被周六打断,“睡都睡完了,什么梳拢银子?回头给她打幅头面就得了,梳拢银子阿萝又拿不到,全是便宜了妈妈,这趟正好!”

宁远斜着周六,周六赶紧解释,“远哥,你不知道,阿萝那个妈妈,心黑皮厚,知道墨七疼阿萝,就狮子大开口,一开嘴就要一万六千六百六十六两白银,你听听这个价,想钱想疯了!”

“也不算多。”宁远慢吞吞接了句。

“对对对!我也这么觉得!”墨七眼睛亮了,头一回有人这么说,赶紧接话,“要是别人肯定不值,可那是阿萝……”

“阿萝怎么了?不就是媚气了点?远哥你怎么也这么说?”周六十分不爽,不过这十分不爽全是对墨七的,宁远这儿一分也没有!

“是不多。”宁远接过了话,“阿萝这样的尤物,媚气都在骨子里,十分难得,这鱼水之欢……”

宁远冲墨七挑起一根眉,一脸轻佻,“是不是特别痛快?”墨七一脸傻笑,拼命点头。

“就冲这份痛快,就值。再说,也就一万多银子,算多?”宁远看着周六,一脸的这点银子也叫银子?

周六瞪着他,再看看不停点头的墨七,猛咽了几口口水。

“我想好了,不能让阿萝为难,也就一万多银子,回去就给妈妈送过去,我再给阿萝打几幅头面,做几身好衣服,七哥,你说,阿萝是戴珍珠好,还是金钢钻好看?”墨七絮絮叨叨,一脸兴奋。

第一百七五章 搭话

宁远这几句话,墨七觉得句句都说到他心坎里去了,这七郎,顺口就成了七哥,大家都叫他七哥么。

听到七哥这两个字,宁远眼睛一眯笑起来,“金钢钻不合适,太闪,跟阿萝的柔媚劲儿不合,珍珠也不好,太端庄,你弄套红珊瑚的给她,要颜色最红最正的红珊瑚。”

“我也是这么想的!”墨七猛一拍大腿,满脸仰慕看着宁远,宁七哥真是太知已了!

周六闷声看着两人说话,突然插话道:“阿萝呢?叫她来陪咱们喝几杯酒。”

“阿萝累了,我让她先歇下了。”墨七一下子警惕起来,宁远拍了拍周六,“一会儿让六月他们跳我们北地的舞给你看,用不着女人,你要是喜欢,回头到软香楼多歇几晚上,想要多少没有?”

周六闷哼了一声,“让他这么一捧,那阿萝……”身价又得往上窜这话,周六没好意思说出口,墨七的银子,一向是他最羡慕到嫉妒到咬牙的事。

宁远盯着他看了片刻,勾勾手指要了杯酒给他,“要是缺银子用,只管来找我,多的没有,万儿八千两的,哥这儿不缺。”

“瞧远哥说的。”周六有点不好意思了,“远哥手面这么大,我哪好意思再给远哥添麻烦……”

“银子这东西,不瞒你说,我从十四岁那年起,就自己挣银子自己用了,要不然,就凭家里那点月钱……我们府上不比你们,月钱少,我成了年,一个月也就一千两银子,够什么?连我一顿戏酒都不够,没办法,只好自己想办法挣钱,出了手才知道,挣钱这事容易,太容易了。”

宁远喝着酒,一脸懒散,周六听的眼睛瞪的溜圆,远哥的银子,都是自己挣的?他怎么挣的?这挣钱……能不能带上他啊?

“六月呢!”宁远没等周六说话,一声大吼,“给诸位爷上酒,把咱们北地的凯旋舞跳起来!”

“是!”六月应诺,几个穿着闪亮的护甲的护卫捧着托盘,跟在六月后面,六月从宁远起,先往左边,在每个人面前单膝跪下,从护卫手里接过巨大的银杯,斟满酒双手奉上。

高子宜上下打量着护甲、银杯,兴奋的两眼放光,接过杯子转来转去的看,“七郎,你们北边打了胜仗,都用这么大的杯子喝酒?”

“这是最小的,多数时候不用杯子,哪那么哆嗦,直接用头盔就行了,六月,一会儿你替爷敬大家一盔!”宁远举了举巨大的银杯,一饮而尽。

六月敬了一圈,取下头盔,护卫上前倒满酒,六月团团敬了一圈,举起头盔,喝的咕咚咕咚响。

一圈人屏气看着六月一饮而尽,再将头盔戴上,转身归入排好的队伍,一手执盾,一手拿枪,随着低沉悲壮的歌声,且歌且舞。

托着粗旷巨大的银壶,喝着美味的石榴酒,听着悲壮低沉的歌,看着简单却威势十足的舞,吕炎等人看的热血上冲,几乎热泪盈眶。

“真让人有种投笔入戎、纵马横杀的冲动。”季疏影声音微微有些哽。

吕炎这里还好,到底是文人,激动也有限,另一边就没这么文静了,周六少爷早就跳起来了,上窜下跳,“远哥!我跟你从军!我一定要跟你从军!咱们杀敌!杀敌!远哥,我明天就去找你练功……”

“我也从军!这才是男人!好男人就该沙场秋点兵……”

“还有我!不杀尽贼子,誓不生还!来!干杯!”

……

宁远依旧懒散的、斜斜的坐着,眯缝着眼睛,一口一口抿着酒,斜着身边激动的语无伦次的众人,脸上的笑容显的十分疏离漠然,就他们这样的,还杀敌?真上了战场,不当场吓死就算英雄了!

季疏影也一口接一口抿着酒,看着宁远,心里一阵呵呵,这是个粗鲁夯货?有这样的夯货吗?

这一场篝火,从一开始就激动上了,酒喝了好几大桶,饭菜倒没人动,闹腾了一个来时辰,人人喝了个东倒西歪,喝醉了就从六月等人手里抢过盾和枪,歪来歪去的乱蹦乱跳,一边跳一边扯着嗓子吼的完全不成腔调……

宁远斜在毡毯上,一杯接一杯,喝了七八杯酒,摇摇晃晃站起来,浑身醉意,“小爷我……醉了,你们乐,小爷……睡觉去!”

宁远发了话,六月等人忙叫了小厮,几个人扶一个,连拖带扯,连哄带骗,将兴奋的没边的众人往回送。

季疏影瞄了眼四周,不动声色的跟上宁远,伸手扶住他,“七郎酒多了,我扶着你。”

“你是……小六?小六没你长的好看,你是……小爷眼睛花……花的厉害……”

“七郎怎么会眼睛花?七郎,过几天就是五爷生辰,七郎的礼物备好了没有?可别忘了。”季疏影直视着宁远几乎眯成一条缝的双眼,宁远脚下继续踉跄扑跌,嘴里念念叨叨,“生辰?可不是,忘倒没忘,哪有礼物?备什么备?他能少什么?小爷现在……能给什么?能给的,他都不少,他什么也不少!不用!小爷我……没空!要贺,也得……往后。”

“在下也是这个意思,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也不在乎今年还是明年,或是后年,总有好好庆贺的时候,七郎酒不算多,心思清明得很呢。”季疏影抱着宁远,贴在他耳边说话,仿佛他一松手,宁远就要一屁股跌在地上。

宁远脚步更乱,胡乱挥着手,“你……说得对!说得好!好!”

“五爷和那位……可安康?”季疏影低低问了句。

“什么?你说谁?谁不好?”宁远在季疏影怀里一个转身,手指点着后面东倒西歪四散而去的诸人,“哪个不好?不好就不好,好就好,就是几杯酒,没事儿!你放心,我没事儿!这点酒算什么?小爷我当年……当年……饮马都用酒……呃!”

宁远一个接一个打着酒嗝,好象真醉了。

季疏影无语的斜着他,他这份戒心,可真够重的!

第一百七六章 顺水一赌

吕炎和李信住在一个院里,跟季疏影的院子紧挨着,可这会儿,吕炎拖着李信,脚步踉跄,仿佛分不清方向,一路走斜,离季疏影和宁远越来越远,绕了个大圈子才又折回去。

李信也跟着拖着步子一幅醉态,季疏影冲上去扶宁远,这中间的门道,看吕炎这样子,他大约是心知肚明的,这样正好,他只管跟着吕炎,他最好什么也不知道。

第二天,诸人起的都晚,昨天又是打猎又是狂欢,原本至少连打三天猎的计划,到这第二天就不了了之。

中午,庄子后面那片百年银杏树林里搭起了纱幔,地上铺了宁远带来的巨大而厚的毡毯,摆开桌椅,柳漫等人也不用专门的空地,就在各桌中间,轻唱漫舞,阿萝还是没出来,卫凤娘忍不住叹气,这位阿萝小姐,只学会了抱着墨七当保镖,还是没学会怎么做一名红伎啊。

酒过三巡,有的将喜欢的女伎拉进怀里,揉揉搓搓肆意调笑,有的正你来我往的拼酒……

墨七有几分心不在焉,他在这儿热闹快活,阿萝不知道怎么样了,阿萝不肯来,来了多好,大家一起快活热闹……

周六挤在宁远身边,兴奋不已的畅想未来,他要如何练功、如何上阵、如何杀敌,以及如何立功、名扬天下……

季疏影以及吕炎、李信几个和宁远、周六一张桌子,季疏影捏着杯酒慢慢抿着,看着周六,突然笑道:“六郎,看到你,让我想起一篇小文章,简直就是给你写的,你要不要听一听?”

“给我写的?什么文?”周六一脸怔忡,吕炎下意识的先看宁远,目光从宁远身上移向季疏影,又看向周六,周家和季家一向不和,周六和季疏影虽说不至于水火不融,也经常碰到一起,可季疏影从来没主动跟周六说过话,当然周六也不理他,今天,这是要示好,还是挑衅?

“杨一笑,初从文,三年不中,后习武,校场发一矢,中鼓吏,逐之出。”季疏影一字一句念的很慢,刚念到中鼓吏,众人就哈哈大笑起来,高子宜站起来,一边笑一边叫道:“后面我来!遂学医,有所成,自撰一良方,服之,卒!”

这下众人笑的更厉害了。宁远啪啪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墨七点着周六,袖子将杯子碗碟扫落一地,高子宜抱着肚子,笑的跺脚,吕炎也笑,却紧盯着周六和宁远,李信象是笑的受不了,背过了身。

周六一张脸涨的通红,隔着桌子点着季疏影,“姓季的!我告诉你!你给我听着!我告诉你!你……你有什么了不起?笑话我?你能好哪儿去?你是秀才,小爷我也是秀才,一样是秀才,你好意思笑话我?”

“开个玩笑。”季疏影摊着双手,一边说一边不停的笑,“你说的对,我是秀才,你也是秀才,要不,今年秋天咱们一起下场考一考?你要是中了,我就把这篇文章在我季家大门上贴一个月,你要是中不了……那我可就不贴了。”

“呸!说的好象你一考就能中了一样!什么才子,都是虚名,当我不知道?我是三年不中,你就中了?不是跟我一样?有本事你下场就考个举人出来?明年再考个进士出来,你能考出来,再跟小爷我提什么三年不中,都是秀才,你好意思说我?”周六气急败坏,他哪敢应战,他那个秀才,还是拿了别人的文章走了门路的呢!

“不管季大郎的才名虚不虚,我瞧着反正比你强,也比我强。”宁远一把将周六拉坐下,“学问不行就是不行,还不让人说了?你别理他的激将法,就你这学问,去考举人?笑话儿!你别去,让他去考,我看这样吧,周六这学问不行,这是实情,得认帐,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