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远猛的打了个酒嗝,“无趣,还不如我府上那几个,走走走,回府,大英呢!明儿个去打三幅头面,给三个颜色美人儿,美人儿,想要什么头面,跟大英说,啊?乖。”

宁远一边脚步踉跄往外走,一边挨个捏了一遍脸,三人喜不自胜,赶紧曲膝道谢。宁七爷这手面之大,真是太让人喜欢了。

杜妈妈看着搂着柳漫,一路走一路贴着脸时不时亲一口的墨七,看着两人从连着两家的角门进了飞燕楼院里,慢慢叹了口气,今天晚上歇在软香楼的,不知道是哪位爷……

没多大会儿,苏子岚扶着宁远下了楼,杜妈妈急忙迎上去,宁远胡乱挥着手,“大英呢?小六酒多了,先把……那个什么……”

宁远挥着手,仿佛醉的糊涂了,大英急忙接话,“头面?银子?”

“对对!银子给妈妈,替爷记着,明天找小六讨回来!还有头面,明儿去打,一人一套!”宁远边说边出了软香楼院门,等在院门外的小厮急忙接过,扶着他上了车。

杜妈妈送走诸人,站在楼下看了一会儿,掂着脚尖上了楼,轻轻推开门,示意多多噤声,上前熄了外间的灯烛,掂着脚尖走到里间门口,将帘子往两边挂起,站在门外的黑暗里,看着里间阔大的床上,压在阿萝身上不停耸动的周六少爷,和在周六少爷身下,婉转呻吟的阿萝。

看了一会儿,悄声退出,招手叫出多多,低低吩咐,“六少爷这样子,要尽兴还早着呢,这一夜只怕都不得消停,我让人准备消夜,多送点热水上来,一会儿你进里屋侍候,都是教过的,这不用我说,好好侍候着,往后,有的是比这辛苦的时候。”

多多撇着嘴,简直要哭出来,“妈妈,七少爷不是说……”

“七少爷什么时候说过那话?是她自己妄想。”杜妈妈声音淡漠,“以后不许再提这话,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进去吧,好好侍候。”

让人押走了宁远等人,福安长公主从山上下来,直接就回了别庄。

季疏影侍候白老夫人上了车,离宝林寺远了,白老夫人掀起车帘,示意季疏影,“影哥儿到车上来,陪太婆说说话。”

季疏影忙下马上了车,白老夫人看起来心情不错。

“长公主午后就回去了。”白老夫人示意季疏影自己倒茶。季疏影倒了杯茶,却没有喝的心思,凝神听着太婆的话。

“说是午饭后,宁远和周家小六,墨七哥儿,还有苏家那位,到后山上捉山鸡,正好被长公主撞见,长公主发怒,将四个人和偷的几只山鸡,发给皇上处置去了。”白老夫人的话缓慢却清楚。

季疏影听了个目瞪口呆。

午后宁远等人一直没回来,长公主也没再到法会上,他一直在猜想,没想到……

“也太胡闹了……”

“谁知道是不是胡闹。”白老夫人慢吞吞接了句,看着季疏影,“太婆知道你的心思,唉,可你这孩子,还是太实诚,宁远那里,你和他路数差的太远,常来常往,任谁看了,都得多想。”

季疏影垂下眼帘,低声答应了句。

“不用和宁家亲近,咱们家,和宁家走的太近,也不好。那个李信,有他就够了。”

季疏影有几分惊讶,白老夫人怜惜的拍了拍孙子的肩膀,“李家那位姑娘,和长公主越来越亲近了,今天我和长公主说话,她一直都在,我特意提了几件不宜外人的事,长公主一丝反应都没有,可见,这份交情比从前亲近的多了。”

季疏影微微蹙眉,外婆说的是李家姑娘,不是姜家媳妇,想到姜家媳妇,季疏影心里泛起层浓厚的腻歪,那样一位清淡出尘的女儿家,冠上姜姓,这份明珠风尘的感觉,几乎让人无法忍受。

“姜家那边?还有晋王?”季疏影忍着心里的别扭,低低问道。

“姜家如今……”白老夫人顿了顿,“真象是他们府上下人说的,五通神附了身,这边不用理会,李家姑娘亲近长公主,只怕也存着借势的意思,借了势,自然是对抗姜家。晋王不能理会,还早呢,什么时候你和你阿爹能出面了,是不是该亲近晋王,才能看得出来,也许,还是看不出来。”

白老夫人语速渐慢,陷入沉思,半晌,声音极低,“你姑母的事,是我的错,我贪了心,长公主说的对,你姑母……不宜为后,居上位者,这份狠心,她没有,光聪明有什么用?狠不下心,再多的聪明,都没有用。”

季疏影听着太婆的话,心里莫名的泛起股森森的寒意。

墨夫人听说了后山的事,虽说急的恨不能插翅膀飞回去,好看看儿子怎么样了,可被钱老夫人压着,还是得等下午的法会结束,才急急忙忙的出来上车。

上了车还是急不得,车上有钱老夫人,这车速无论如何是快不起来的,墨夫人在车厢里坐立不安,钱老夫人也不劝她了,歪在车厢里,一会儿竟睡着了。

第二百一一章 苏家的心思

好不容易回到安远侯府,墨夫人人没下车就急切问道:“世子怎么样了?有什么信儿?侯爷呢?”

门房管事急忙上前回话,“回夫人,听说世子还在紫极殿前罚跪,侯爷一得了信儿,就去墨府了……侯爷回来了!”

墨夫人听说侯爷回来了,急忙几步迎上去,“怎么样了?你这……”墨夫人看着苏侯爷一脸的笑,一颗心顿时落回肚子里,脚下一软,苏侯爷忙伸手扶住她。“放心,咱们进去说话。”

进了上房,苏侯爷笑道:“刚得了信儿,我也吓坏了,岚哥儿一向懂事,怎么突然闯出这么大的祸事?我先去中书寻相爷,相爷没见我,让人传了句话,说有什么事先到府里等他,我想了想,这事也许不大。”

墨夫人拍着胸口,“你不知道,长公主气的直接回去庄子,下午的法会都不理会了,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我急的不行,阿娘偏说没事,让我淡定,岚哥儿……要不是想着还有小七那个混帐货,我真淡定不下来!你接着说!岚哥儿还没回来,还在紫极殿前跪着呢?要是光跪一跪还好,跪一夜都不怕,这天也不冷,可是……”

“没事没事,”苏侯爷忙安慰了句,“我是见到相爷才回来的,相爷说,长公主派人把那四个,连同他们偷的五六只山鸡,一起给皇上送过来的,说是皇上初时还挺生气,看到他们四个,倒乐了,罚他们对着山鸡,跪在紫极殿前思过,相爷说,皇上说了,都是闲极了,才会生出这样的事,说要一人派件差使给他们。”

“啊?”墨夫人傻眼了,这派差使什么时候成惩罚了?那是求也求不得的事!

“相爷说,上次宁远早朝上状告百官不务正业跟他争女伎时,皇上就想给他派差使,好让他没嘴说别人不务正业,可宁远撒拨耍赖,就是不接,皇上压的狠了,他就抱着皇上的腿哭,说字还没认全。相爷说,皇上心里,这差使派给别人是看重,派到宁远这里,就是惩罚,这罚没有只罚一个的,要是只罚宁远一个,只怕他又要抱着皇上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所以,四个人,每个人都罚一桩差使。”

墨夫人哭笑不得,“那位宁七爷,瞧着多好,谪仙一样的人物,怎么……这叫什么事儿?”

“说是他在皇上面前就是这样,相爷还说,皇上如今很疼宁远,这差使派下来,第一不会远离京城,离京城远了,谁能管得了他?第二,不会太辛苦,也不会太难,相爷说,得了信儿就让人传话过来,让咱们且安心。”

苏侯爷抿着茶,一脸笑。

墨夫人长长舒了口气,“怪不得阿娘一点儿也不急,我也是,事一关上岚哥儿,我就乱了套了,岚哥儿和小七都在里头,阿娘都不急,我还急什么?照阿爹这么说,这不是坏事,倒是好事儿?”

“可不是好事儿,咱们府上,”苏侯爷顿了顿,“先前那些事,差点灭了族,后来姐姐又……”苏侯爷喉咙哽了半天,长长叹了口气,“咱们府上这差使,除非皇上发话,否则,谁敢帮咱们?如今好了,阴差阳错,竟是因为这个,皇上派了差使给岚哥儿,从此……就能好了。”

“可不是。”墨夫人想着自己刚嫁过来时经历的那一场几近灭门的惨祸,心里一片寒意。

阿爹说的对,这皇位,不到坐上去,哪算封了太子,都不算稳,当初先帝连太子车驾都给五爷备好了,谁知道临大行前,旨意出来,竟是皇上,公公一步踏错,要不是阿爹和吕家联手,这座安远侯府,早就灰飞烟灭了。

后来又出了苏贤妃生生跪死这事……

唉,她原本死了心,她和侯爷这一代,岚哥儿这一代,都只保命吧,等孙子那一代再说,谁知道阴差阳错,生出今天这么件事,这事是福是祸……至少现在是福。

阿娘说过,看不远,就别老往远了看,眼前好就是好,就行了。

墨夫人心定下来,问了苏侯爷也没用饭,刚吩咐摆饭菜,管事婆子领着个长随,一路小跑进来。

长随见了礼,恭敬回禀:“侯爷,夫人,相爷说,差使派下来了,让世子爷和七少爷巡查、疏通、修缮京城内外所有河道,限期两个月,相爷说,世子若是回来了,让他好好歇着,明天会了七少爷,先去工部,再去吏部,手续办好,领了河图,再去相府,相爷已经安排了人帮两位爷安排河道的事。”

墨夫人忍不住念了声佛,长随接着回道:“相爷还嘱咐,这差使是惩罚,不可热情太过,让世子跟着七少爷就行。”

“你回去跟相爷说,我懂相爷的意思。”苏侯爷郑重的答道,长随应了,垂手退出。

“阿爹这意思是,这差使得不情不愿的办?”墨夫人失笑。苏侯爷也笑起来,“可不就是这个意思,这事……怎么沾上宁七爷的事,都不能以常理来想呢?”

宁远、周六等人领了差使,季疏影要参加今年秋闱和明年春闱的事,京城人尽皆知了,当然,连带知道的,还有季疏影和周六那个不大不小的赌约。

周六突然上进当差,大家稀奇之余,都觉得周六这份上进,是因为要和季疏影争长短争口气。

毕竟,论真才实学拼科举,周六半点胜算没有,可若是象现在这样,先入仕办差,他这一门往后的爵位又是眼睛看得到的,往后有爵位又领着差使,季疏影就算考出个进士出身,也别想压过他。

至于季疏影,好象也受了刺激,法会回来第二天,听说周六又领了新差使,和季家两个学子,又叫了吕炎、李信等三四个文章学问差不多、平时又合得来的,一起进了城外季家别庄,说要闭关两个月,专心备考。

日子仿佛又回到平时,安静而无波。

夏天天长,李桐起的比平时早了些,吃了早饭,上车往宝林庵去。

一进小院,没想到福安长公主已经到了,负手站在廊下,一张脸阴沉的如暴风雨前的天空。

第二百一二章 下手处

李桐站在福安长公主面前,看了片刻,绕过她,进到廊下,开始焙茶。

李桐焙好了茶,放到石碾里,福安长公主才转回身,坐到李桐对面,看着李桐碾好茶,再沏好茶,慢慢啜了一杯,放下杯子,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昨天晚上,皇上往我庄子里送了六十个侍卫。”

福安长公主声音倒还平和,李桐却听的手一抖,福安长公主侧头看着李桐手背上的茶水,轻笑了一声。

“这是我那个大侄儿对我的关心,我的后山连周渝民宁远这样的小贼都能随意进出,他担忧我的安危,连着几晚夜不能寐,进言皇上,亲自替我挑了这六十名侍卫。”

福安长公主这番话拖着尾腔,带着说不出的味儿。

“皇上呢?”

宁远和周六少爷是替四皇子子嗣祈福来的,福安长公主送了手抄的经文,还要替四皇子子嗣开法会祈福,就因为这个?这是嫉妒,还是防备?

“大皇子府上那位大姐儿,长公主替她开法会祈过福吗?”

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李桐问完就知道后一句问的蠢了,福安长公主待大皇子和四皇子,必定是一碗水端的极平,不让人挑出半点毛病的。

“皇上夸他孝心可嘉。”福安长公主答了李桐前一句问,掂了掂手里的杯子,用力扔了出去,砸在那架繁盛的蔷薇里。

“你知道当初阿爹为什么看不上皇上吗?因为他蠢!十足的蠢货!”

这话李桐可没法接,好在福安长公主的话,多半不用她接,李桐站起来,重新取了只杯子,重新沏茶。

“现在他还没坐上去呢,连能不能坐上去都在两可呢,他就觉得他伸伸手指就能捏死我了,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福安长公主往后靠在椅背上,手指飞快的敲着扶手,李桐正在点茶的手僵了下,茶汤扑出来,李桐倒了茶,重新又沏了一杯,推到福安长公主面前,咬着嘴唇,迟疑了片刻,低低道:“看得到的危机,心里至少有数,有时候,觉得安全的事,安全的人,突然发难,或者,突然发现她不是你看到的、想到的那样,那才最可怕。”

“你想说什么?”福安长公主极其敏感的问道。

李桐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汤,“想不到危险,才是真正的危险。”

“这话很对,不过,是句废话。”福安长公主将脚翘到脚踏上,“翅膀还没长成呢,这会儿就想警告我了,倒正好,两事并作一事,你帮我做件事。”

福安长公主直接吩咐李桐,李桐‘嗯’了一声,等她吩咐。

“皇子俸禄,养家都不算富裕,要想做大事,比如我那个大侄子,他养了一院子死士,还有交接朝臣,供养门人,他的银子哪儿来的?”

“做生意?”李桐反应极快,福安长公主说让她帮忙,她能帮的忙,只能在生意上,她想干什么?

“嗯,不过本朝规矩,皇家不能与民争利,这生意,都得托在别人名下,他的生意,都托在随国公世子夫人贺氏嫁妆里,由贺家人替他打理。你想想办法,一个月之内,让他损失一大笔银子,大到如果不弥补回来,下半年他就没法过日子。”

李桐瞪着福安长公主,这么一场事做下来,她和李家,岂不是要和大皇子结上死仇了?还有随国公周家。

“怕结仇?”福安长公主眯眼看着李桐,“这你自己想办法,贺家最早确实是做生意发的家,不过三四代之前,就从武入仕,武将家,只要能打胜仗,银子多的是,贺家的生意早就不做了,贺家替大皇子打理生意,这生意到底怎么做、怎么打理我不清楚,不过,肯定不是象你们这样的人家,凭的是真本事,贺家也不算聪明,大皇子更蠢,你怕什么?”

李桐沉默片刻,“好。”

她确实不用太忌讳大皇子,周贵妃这一系,不在天命所在。

福安长公主看起来有几分惊讶,随即笑起来,“你这胆子……真是难得!放心,有我呢。”

“我一个人怕担不下来,再说,一个人总有想不到的地方……”

“嗯,你府上那位文二爷,可以用用,正好,用了这一趟,若是好,我还有用处。”福安长公主打断李桐的话接道,“至于你阿娘,我眼里,你和你阿娘二而为一,没什么分别。”

“嗯。”李桐稍稍舒了口气,许她和文二爷商量,这事,她这把握就从三四成,到了六七成了。

“文家从文涛曾祖起,就是所谓的非大才不辅,他到你们家,你想过原因吗?”福安长公主看起来心情已经阴转了睛。

李桐愣了下,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文二爷为什么当初一口回绝,后来又主动过来,她一直想不通,也一直是桩心事,她最担心的,是文二爷和姜家,是不是有她不知道的深厚渊缘。

“看样子你不知道,你阿娘知道吗?”

“文二爷来之前,阿娘从来没听说过文涛其人。”李桐仔细想了想,阿娘肯定不知道,大哥也不知道,阿娘和大哥大约只把他当成有几分本事的普通幕僚,找个东家混口饭吃,李家和大哥,是不错的选择,这没什么好多想的。

“这话说起来就长了。”福安长公主晃着脚,“文涛的父亲和叔叔,都是因为上官的过错,受了连带,送了命,这事你知道吧?”

李桐点头。

“这件事的起因,在文涛的叔叔,文涛的叔叔辅助沈理,沈理这个人,水务上极有天份,说是天纵之才也不为过,可惜人品卑劣,贪财贪权,卑鄙下流,文涛的叔叔极爱沈理之才,沈理因为贪墨被拿时,他拿自己的银子替沈理退赔,保住了沈理的性命和前程,不过。”

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所托非人,沈理看上了文家的财产,联手同乡,将文涛叔叔和父亲同时问罪,一个死于牢中私刑,一个死于路上虐待。文涛逃出来,回到上元县,贱卖了文家所有的庄子、良田,以及所有的铺子,找到袁将军后人,辗转托到吕相手上,将所以家底全部托出,只求保下叔叔和父亲的性命,以及,杀了沈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父亲和叔叔已经死了。”

第二百一三章 另一面的故事

李桐紧紧捏着杯子,听的惊心动魄,又心痛难忍。

“后来知道父亲和叔叔已经死了,文涛就只有一个要求,杀了沈理偿命。吕相接了他的银子,重审沈理案,除了贪墨,又有几桩杀人的恶行,沈理问了斩,可沈理案中,又牵出了文涛叔叔犯下的人命案,当初为了保住沈理,文涛的叔叔手脚并不干净,不过人已经死了,吕相抽掉了这桩案子。”

福安长公主一直说的不紧不慢,声音淡然,李桐听的默然片刻,问道:“文家给了多少银子?”

“一百七十三万。”福安长公主看着李桐,一脸笑,“知道我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么?因为这件事自始至终,吕相都有密折递给皇上,别问我怎么看到了密折,这一百七十三万银子,以太后的名义,都用来赈济了。银子吕相没收入私囊,都用来赈济困苦之人了,文涛只知道这些,文涛这个人,算是侠义,觉得自己还是亏欠了吕相,曾经写过投身状,要投身吕家终身为奴,不过吕相没收,他到你家,算是替吕相报恩了。”

李桐愕然,“替吕相报什么恩?吕相跟我家有什么恩?”

福安长公主看起来比李桐还有惊讶,“这事你也不知道?”

李桐摊手看着福安长公主,她当然不知道,她家跟吕家怎么扯得上?

“你外婆……有意思。这事竟然还得我这个外人来告诉你。你外婆的母亲,就是你阿娘的外婆。”

李桐理了一下,点头,“怎么了?”

“吕相小时候,穷的吃不上饭,能读书,游学,以至于科举入仕,都是因为有你外婆的母亲的资助,你外公,和吕相有同窗之谊,私交极好。你们李家……不能算李家,你外婆是独养女,到你母亲还是独养女,到你也是,你们这一支,真是有意思。”

福安长公主不知道在想什么,眉毛抬起又落下,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外婆从来没说过,阿娘也没说过。”李桐风中凌乱,怎么还有这样的事?从前她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

“是啊,你猜你外婆为什么从来没提过?”福安长公主晃着脚,笑的粉红灿烂,“因为吕相中进士时,二甲头名,才刚二十出头,人品俊秀,脾气性子都好,家口简单,尚未定亲,是当年榜下抢婿的第一首选,当时想把吕相抢回去招女婿的……嗯,阿爹都动过心,可惜公主里没有年纪相当的,阿爹还给吕相保过媒,吕相声称心中已有佳人,除却巫山不是云。”

“外婆那时候还没嫁给外公?”李桐更加凌乱无比,怎么还有这样的事?

“嫁了,你外公刚过世没多久,你外婆刚生了你母亲,吕相打发人回去求亲,这中间有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总之没成。接着吕相就娶了老安远侯的小女儿,苏老夫人自小娇养,人是不错,就是性子娇脾气大,醋性儿尤其大,偏偏吕相当初那句除却巫山不是云,知道的人不少,至少苏老夫人是知道的。”

福安长公主笑起来,“就因为这句话,苏老夫人吃了一辈子醋,你外婆不愿意提吕相,大约也是因为这个,确实……”

福安长公主笑声清脆,“当年我还特意去看过你外婆,确实比苏老夫人气度好。”

……

李桐凌乱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事,阿娘知道吗?

李桐回到紫藤山庄,心里还凌乱的理不清,吃了饭,坐下廊下喝了半天茶,总算压下心里那团乱麻,重新换了衣服,去寻文二爷。

大哥和季疏影、吕炎……大哥偶遇吕炎,只怕也是吕相的安排吧?

别再想这个,这些先放一放,李桐下意识的摇了摇头,把这些先抛开,眼下最要紧的,是长公主交待的差使,最好能做成了事,又不留隐患,至少别留太多隐患。

自从李信和吕炎、季疏影闭关会文之后,文二爷就闲了很多,这会儿正光着上身,坐在树荫浓密的院子里,摇着把大蒲扇,看着本游记,一边看一边撇嘴,全是胡说八道。

听说李桐找他有事,文二爷急忙坐起来,穿了衣服,抓起蒲扇出了院子。

李桐在前院那间用来议事的花厅里,文二爷进来,李桐站起来曲膝见了礼,示意水莲和绿梅,“出去看着,任何人不许靠近。”

水莲和绿梅答应了出去,文二爷放下蒲扇,上身绷直,神情严肃的看着李桐,等她说话。

李桐三言两语说了山鸡的事,以及今天福安长公主的怒火和大皇子的六十个侍卫,“……长公主大约是要给大皇子一个警告,要让他损失到下半年无力支撑。”顿了顿,李桐接着道:“长公主还说了一句话,正好两事并作一事。”

“什么两事?”文二爷听的一双眼睛简直能放出光来。

“呃!”李桐哽住,垂着眼皮,半晌才低低道:“不该跟二爷说,只是,我太笨,不说,又怕误了大事,二爷必定知道轻重。”

“我懂,姑娘放心。”

“长公主待我极好,她觉得大哥这一科最好高中,前些天,长公主说了南北榜的事,说明年,大约是要点高书江为主考。”

文二爷眼睛瞪大,脸色一下子变的雪白,“那岂不是……”

“嗯。不过晚了一科……”

“你不懂!”文二爷有几分急切,“这不是晚一科两科的事,江南才子辈出不说,每回北榜之后,都不知道要蹉跎多少文人才子,怎么会这样?”

“长公主的意思,明年大哥还是要中的,她只说了这个,别的都没说,我不知道她会怎么办,这回说两事并一事……”

文二爷紧紧拧着眉头,呆坐了半天,站起来,拖着脚步踱过来,又踱过去,好半天,长长叹了口气,“我想不出来,长公主是先皇抱在怀里,真正当储君一样带大的,咱们再怎么,都是臣子下民,她的想法,我不敢随意揣测,只怕也揣测不出,她既然说两事并一事,这事,只怕要从大皇子身上解决,先做好长公主交待的事吧。”

第二百一四章 差距

“二爷,长公主会走到哪一步?还有,您和吕相的事,她都知道,也告诉了我。”李桐低低道。

知道了吕相和文二爷和渊源,又知道了吕相和外婆的渊源,加之从前她对文二爷人品性情的认知,她对文二爷的信任,已经足够说出几乎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