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使司升任计相,是众望所归,高使司今年才五十出头,墨相和吕相差不多年纪,都不小了。”左先生意味深长道。

“先生的意思?”童使司上身前倾。

“我多问了祝青程几句,他只摇头,一句话不肯答,我看他那样子,不象是个心眼多的,这件事,背后有人指点,指点这人,从京城带来了德隆老号的银票子。”

左先生先说自己的判断,“我的意思,咱们最好能见一见京城来的这位,只是……”左先生顿了顿,看着童使司,“只怕对方不肯和咱们见面,这个,东翁也能理解,这面,不见,比见了好。”

童使司点头,“若是对方肯见?”

“那东翁就要谨慎些。”左先生笑的意味深长。

“嗯!”童使司点头赞成,“高使司一向以谨慎持重闻名,我再让人悄悄查一查,看看能不能查出点什么。”

“要查,可不能穷究。”左先生忙跟了一句,童使司点头,“我也是这个意思,一查即止,探一探深浅而已。”

“后天的凌云楼文会,东翁最好见一见这位祝青程。”左先生接着建议,“机会难得,这一场若能和高使司搭上线头,对东翁大有好处,就是大爷那头……”左先生声音压低,“东翁这份量又得重上不少。”

“我也是这个意思!”童使司眼里闪动着喜悦。

……

离太平府几十里的青杨镇,夜幕刚刚笼住整个镇子,文二爷踩着张旧桌子,借着浓密的树叶掩着头脸,盯着隔壁院子。

隔壁院子里,一个瘦小的小丫头正端着盆,细细往地上洒水,旁边厨房门大开,案板摆在外面,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妇,正弯着腰和面擀面,不时进屋往炉灶放一把柴,不停的催着小丫头,“小锁,赶紧过来把菜洗了。”

“姑娘说今天天热,得洒五遍水,一遍洒完,干了再洒第二遍,才洒了三遍。”小锁转头答了句。

老妇烦躁的哼了一声,“饭都吃不上了,穷讲究啥?趁着没干,先给我提桶水过来,说好了就咸菜吃泡饭,我水烧好了,咸菜也拌好了,又要吃拌面,现在不是当年了,穷讲究啥?这面是留着明天吃的,今天吃了,明天吃啥……”

小锁一声不响,根本不理老妇,只管洒水,老妇忙的团团转,一边抱怨,一边匆匆跑去提了桶水。

洒完了五遍水,小锁从屋里搬了张旧竹椅出来,“姑娘,好了。”

第二百五六章 曲家有位姑娘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手里捏着柄团扇,从屋里出来,坐到竹椅上。

文二爷仔细打理女子,眼神颇亮,长相秀丽,气质……算得上清雅,要是再打扮打扮……不错!一身衣服过于破旧了些,鞋子上有个洞……

女子摇着团扇,看起来很自在。老妇看到女子,抱怨声更大了,“……饭都吃不上了!还穷讲究啥?小锁还不过来洗菜!”

“阿娘!”女子扬声叫了句,接着吩咐小锁,“怎么没熏艾?去把艾点上,拿把蒲扇扇着,别让烟气熏过来。”

女子吩咐小锁时,屋里传出声虚弱无力的声音,“王嬷嬷,你少说两句,英姐儿够命苦的了,就是一碗拌面,你就辛苦辛苦……咳咳咳……”

“我不是怕辛苦!这碗面今天吃了,明天吃啥?家里一文钱也没有了!你的药都断了一个多月了!”王嬷嬷直着嗓子冲屋里一边叫,一边抹眼泪。

“……咳,明天……我那支簪子,你拿去当了……”屋里的声音更加低弱。

“那簪子……”王嬷嬷连连抹着眼泪,“就剩这一根簪子了,吃完了簪子还吃啥?照我说,做点针线……你就惯着姑娘……”王嬷嬷的抱怨里渐渐哭腔比话音更浓,听不清楚了。

坐在竹椅上的英姐儿自在依旧,仿佛是个聋子,压根没听到王嬷嬷和阿娘这些话,也没看到王嬷嬷抹的眼泪,或者说,王嬷嬷在她眼里,根本不存在。

文二爷抬手示意孔大扶他下来,轻轻呼了口气,“试试这家,吕福呢?安排好了?”

“说是安排好了。”孔大将桌子放回去,跟在文二爷后面出去,回客栈去了。

那间破败的小院里,曲家姑娘曲春英摇着团扇,乘着凉,吃了拌面,只到夜深凉快了,才回屋歇下,第二天直睡到日上三杆才起来,坐在床上,等小锁端了温水进来,拧好帕子给她,曲大姑娘细细擦了脸,将手泡进温水里,泡过一遍温水,再泡一遍新提凉井水,这是她从书上看来的法子,说是这样热凉隔着,每天泡几遍,手就会又水润白嫩,又细致紧绷。

泡了四五遍,曲大姑娘仔细擦干手,开始对着铜镜,细细涂香脂细粉,涂了一遍,对着镜子,满意的看着自己吹弹可破的脸,以及新掐的水葱一般嫩生生的手。

王嬷嬷的抱怨不停的从外面传进来,曲大姑娘恍若不闻,只专心的涂脂匀粉,总算涂好匀好,回头看着小锁拿来的衣服,刚想皱眉,忙抬手按在眉间,抚平了刚刚皱起的眉间,她可不想象阿娘那样,眉间锁着那么深的川字,一看就是幅苦命相!

等换好衣服,已经离她起床,过去一个时辰了。

“去跟王嬷嬷说,给我煎只蛋,再盛碗米油,中午……”曲大姑娘想了想,“给我蒸条鱼。”

“家里连米都没有了。”小锁嘀咕了一句。

“阿娘不是说把簪子当了,你昨天没听见?”曲大姑娘冷眼斜着小锁,小锁一声没再吭,出来院子里,和王嬷嬷传曲大姑娘的话。

“曲家太太在家不?”破的根本拦君子不拦小人的院门外传来一声招呼,王嬷嬷唉哟一声,“是丁嬷嬷?太太!丁媒婆来了!小锁,快去扶太太起来,丁媒婆来了!”王嬷嬷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开了院门,客气万分的让丁媒婆进屋。

丁媒婆进门,只能是为了她家姑娘的亲事,这是天大的喜事!

隔壁,昨天那个地方,树叶稠密了许多,文二爷隐在树后,紧盯着进门的丁媒婆,和热络到谄媚的王嬷嬷,以及掀着帘子往外看的曲大娘子。

“唉哟,你们家这院子里可真舒服,又荫凉又适意!”丁媒婆站在院子里夸起来,“我在屋里闷到现在,这院子这么适意,你家太太也该常出来透透气,咱们就在这院子里说话吧,多好!”

“这院子里,我家姑娘天天洒水,丁嬷嬷瞧瞧我家姑娘,多好!我家姑娘可是正经的书香门第,大家姑娘!我们老爷,正正经经一个举人!”王嬷嬷不管三七二十几,可着劲儿夸她家姑娘好。

“可是呢。”丁媒婆扯长声音,“扶你们太太出来,还有你们姑娘,咱们就在这院子里说话。”丁媒婆不客气的替曲家太太拿了主意。

“成成成!”王嬷嬷哪有不好的,“小锁,扶太太出来,嬷嬷来说亲,姑娘可不好出来,我们家书香门第,虽说穷了,那也是大户人家。”

“呵呵,可不是。”丁媒婆自己拖了把破竹椅先坐了,刚坐稳,小锁就扶着位瘦弱的老妇人出来,老妇人两只手下意识的在前面乱措,看样子,眼睛已经瞎了。

王嬷嬷急忙拖了把竹椅过来,放到丁媒婆旁边,小锁扶着曲家太太坐下,曲家太太对着院门,含笑招呼,“是丁嬷嬷来了。”

“来看看太太!”

听到丁媒婆的声音,曲家太太转身转头,这才真是面对丁媒婆了。

“顺便跟太太说件好事儿。”丁媒婆接过王嬷嬷递上来的凉茶,看了眼,又递还给了王嬷嬷。

“是这么回事,你们家是书香门第,大户人家,太太说要门当户对,男家得是读书人,有才气,人品好,总之什么都得好,你家姑娘又说了不嫁穷家,老实说,别说咱们这青杨镇,就是满太平府……”

丁媒婆干笑几声,“这样的人品,家里又多的是银子的,有倒是有,可人家也讲究门当户对。”

“我们老爷正正经经一个举人,我们家正正经经书香门第,大户人家,虽说现在穷了,我们从前也富得很,是门当户对!”王嬷嬷急不可耐的接了句。

丁媒婆噗一声,咯咯笑起来,“那你家姑娘能备几抬嫁妆?没有嫁妆,怎么嫁人?”

王嬷嬷被丁媒婆一句话噎的眼泪都快下来,她家姑娘不就是缺份嫁妆么!

“如今有桩好事儿,我一听到这事,就想到你家姑娘了,头一家,就到你们这儿来了。”丁媒婆干脆直入正题。

第二百五七章 富贵最重要

“是哪家少爷?”曲家太太一脸喜悦加期盼,曲大姑娘靠着门框,干脆将帘子挂了起来。

“比少爷好,是位老爷。”丁媒婆说完这两句,目光从曲家太太身上,移到依门而立的曲大姑娘身上,不往下说了。

曲家太太满脸失望,摸索着扶着椅子扶手正要站起来,王嬷嬷上前按住她,冲丁媒婆笑道:“那命好的,二十来岁就是老爷了,丁嬷嬷说的是哪家?您细说说。”

“还真不是二十来岁的老爷。”丁媒婆甩了下帕子,要不是人家指明了要说这曲家姑娘,这曲家的门儿,她一步也不愿意进,一家子没一个明白人!二十来岁就是老爷叫命好?

“是位山西来的大商家,今年五十六了,因为一年里头有大半年都在太平府做生意,也是巧了,”丁媒婆看了扶着门框听的专心的曲大姑娘一眼,“前儿到咱们这青杨镇来时,生了成家的心思,想在咱们这儿说门正正经经的好亲,住是要住到太平府的。”

“五十六了还没成家?”王嬷嬷一声惊叫,丁媒婆横了她一眼,“这位老爷家资不知道有多少,听说一笔生意就得调动十万八万银子,一个月里头能做好几笔生意,真是泼天的家业,成亲是早就成亲了,大孙子都进学了,只不过先头的媳妇在山西老家,先头一家子都在山西老家,如今这位老爷常年住在咱们太平府做生意,是要在太平府另娶一房媳妇。”

“丁嬷嬷请回吧!”曲家太太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呼的站起来,“一个商户,又是做妾,丁嬷嬷这不是来做媒,这是成心来打我们曲家脸的,您请回吧!”

“等一等!”没等丁媒婆说话,曲大姑娘叫了一声,几步过来,看着丁媒婆问道:“他要再娶,是大妇死了?”

“不是,他老家的媳妇好好儿的,就是要在咱们太平府再娶一房媳妇。”丁媒婆越过曲家太太,答着曲大姑娘的话。

“英姐儿!你进去!你这……成何体统?那是商户!商户!你是举人的女儿,书香世家……给商户做妾……”曲家太太浑身发抖,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伤心。

“大姑娘是读过书的人,也该知道那些大行商都是这样,这也叫两头大,可不能叫妾,您嫁了这位老爷,三媒六聘,正正经经有婚书的,成了亲之后,在太平府住着,呼奴使婢,穿金戴银,就是妻,可没什么妾不妾,这位老爷就是在山西一个家,在咱们太平府一个家,两个家都是正妻,生了孩子,都是嫡出。”

丁媒婆干脆绕过曲家太太,将曲大姑娘往旁边拉了拉,和她直接说上了。

“那家产呢?银子呢?”曲大姑娘直指关键。

“唉哟我的大姑娘!”丁媒婆一拍巴掌,喜笑颜开,“你们家可算有个明白人了!我跟你说,这位老爷说了,您要是嫁过去,宅子奴仆必定要现置办的,这宅子奴仆,那不用说,就是太平府这一房的,您嫁过去一年两年,生儿育女,他还要另外置办田亩家业,他说了,断没有让自己的亲生骨肉衣食无继的理儿。”

“怎么才算衣食有继?生了女儿和生了儿子一样置办吗?要是没有儿女呢?他都五十六了。”曲大姑娘紧追问道。

丁媒婆两眼放光,“唉哟姑娘真是明白人!句句说到点子上!这些细务还没说,这么着,姑娘要是觉得这门亲事还能过得去,这些细务,我这就替姑娘去跟他说,我跟你说,我这双眼睛看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准着呢,我看那位老爷是个大方人,长的又好,又高又壮,你放心,指定生得出孩子!”

丁媒婆说的哈哈笑起来。

“你跟他说,我们曲家是正正经经的书香门第,我父亲正经的一个举人。”曲大姑娘看着丁媒婆,“他一个商户,又这样年纪,还是两头大,真要诚心娶我,就得先给我备份嫁妆,也不要多,总要……”

曲大姑娘犹豫了下,“总不能少了五千银,还有,成亲之后,家用要先给半年……先给一年的,家用一年一年给,腊月里就得把隔年的家用都给我,一年家用……”

曲大姑娘咬着嘴唇,她没过过富贵日子,要是要少了……

“照我看,这家用的事,先别说死,只说姑娘没到过太平府,也不知道老爷的饮食起居一年用度多少,头一年,让他先给一千两,到了年中年底,知道了多少,再定下一年的用度。”

丁媒婆热心的帮曲大姑娘出主意,曲大姑娘矜持的点了点头,“这话在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去给那位老爷回话!”丁媒婆眉飞色舞,理也不理摇摇欲坠的曲家太太,和目瞪口呆的王嬷嬷,和曲大姑娘告辞而去。

墙头那边,文二爷看的十分满意,示意孔大扶他下来,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道:“就他家了,启程回太平府。”

文二爷的大车出了青杨镇,摇摇晃晃的车厢里,文二爷翻出写着曲举人履历和曲家详情的那几张纸,细细看了一遍,研了墨,一手举纸,一手拿笔,摇晃中居然字写的十分周正。文二爷密密麻麻直写了三四张纸,将纸吹干,和那几张履历详情折在一起,卷起装进只细巧的铁筒里,封了口,用漆封了,掀起帘子叫了吕福靠近,将铁筒递给他,低低吩咐道:“挑个妥当人,把这个送进京城,给宁远宁七爷送去,要快,日夜不停,换马不换人,越快越好!”

吕福答应了,迟疑着问道:“那回来?”

“不用回来了,送了信直接回紫藤山庄,太太要问,就说奉我的吩咐,给宁七爷送封信,记着,先把这信给宁七爷送去,再回紫藤山庄,要快,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是,二爷放心。”吕福答应了,“那我先赶回太平府了。”

“去吧。”吕福得了应允,纵马扬鞭,直奔太平府安排差使去了。

第二百五八章 周六的义气

周六兴奋的一路小跑,进奔进京府衙门,来找宁远。

“远哥!远哥!你们,都出去,出去出去!”周六一进门,看到又是满屋子人围着宁远在掷骰子,叫了声远哥就挥着手往外赶人,一边赶一边叫,“远哥,我有急事跟你说,好事儿!大好事儿!”

宁远扔着手里的骰子,往后倒在摇椅上,“什么好事?说吧。”

“大好事儿!”周六兴奋的眉梢乱动,“前儿阿萝说想要点极品龙涏香,那香,远哥你也知道,极难得,就听说宫里有,可我总不能为了阿萝找姑母要这个,这不象话,对吧远哥……”

“说正事!”宁远打断了周六的话。

“这也是正事,今天有点空,我正好想起这事,就去了趟马行街,连跑了三四家香料铺子,都说没有,后来我就去了汲古堂,想着汲古堂这种专卖各种稀奇物儿的地方,大约能有。”

宁远听他说到汲古堂,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这种事,他怎么也来找他?有了便宜难道不是自己悄无声息的占全了?

“结果!你猜怎么着?大好事儿!”周六猛一拍大腿,宁远斜着他,懒洋洋接了句,“买到了?”

“那是小事!结果碰到了桩大生意!赚大钱的生意!汲古堂掌柜一看到我,就说有桩生意,说是有家江南的绸缎庄,一大海船绸缎路上遇到风暴,进了半船水,一船绸缎废了大半船,这家只好把刚从南洋带回来的一箱子龙涎、沉香、檀香,便宜卖了,好抵补这绸缎的员失,十万现银,汲古堂掌柜说,那一大箱子极品香,他过眼看过,说能值三十万,一倒手,就是二十万的利!是不是一桩大生意?我当时就拍了板,这箱子极品香料,咱们要了!”

“咱们?”宁远失声脱口,忙抿了口茶掩住愕然。

“啊!当然是咱们啦!”周六竖着两根手指,“远哥,二十万的利!一倒手!我想过了,干脆就卖给姑母,反正姑母每年都要买很多香料,这钱不如咱们赚了,我想好了,再多加十万,四十万卖给姑母!”

宁远噗一声,一口茶喷的老远。

“这是你的生意,是你的财运,你自己……自己挣这笔钱就行了。”宁远掏出帕子,一边擦一边道。

“那哪能!远哥有什么好事,从来没把我落下过,我有好事,也不偏了远哥。”周六一脸义气,宁远呛的连声咳嗽。

“这桩生意,那个啥……既然有这么大便宜,那汲古堂掌柜怎么不自己买下?当心被人骗了。”宁远一边咳一边问道。

“骗我?这京城谁敢?谁有这个胆子?不想活了?我告诉你远哥,你这话我问了,那掌柜说,人家急用银子,说了只要现银,十万两现银,掌柜说他拿不出来,说别看京城净是生意做得极大,富得怎么怎么样的人家,可真要现拿十万现银出来,还真不是谁家都能立时拿得出来的。这话也是,我们府上,现拿十万现银,大约也就太婆能拿出来。”

周六觉得自己十分明白十分了解,宁远无语的看着他,这是个直钩都能一钓一个准的大傻子!

“你拿十万现银买好了?”

“我哪有十万现银?我连一千现银都没有,上回远哥给的那一万银子……”周六干笑几声,“给阿萝打了幅头面,柳漫也跟着要,柳漫那么体贴可人,我没忍心,给了柳漫一幅,一想还有云袖,远哥最疼云袖,我想想不能偏了她,就多打了一幅,三幅头面,又花了不少银子孝敬太婆和我阿娘,没想到一万银子也这么不经用。”

“我也没有十万现银。”宁远怎么肯掺一脚进他自己做的这个局,“我的银子都买了东西了,你也知道,家里的银子,都是按月拨过来的,每个月不少,可也没有多的。”

“啊?那怎么办?我都跟汲古堂掌柜说定了,今天就送银子过去!”周六急眼了。

“那怎么办呢?”宁远拍着额头,一脸着急,“这京城,还有谁一出手就能拿出十万现银?要不……墨七?”

“他不行!咱们做个生意,还得找他拆借银子,咱俩这脸往哪儿放?不行!”

周六一口否了墨七,墨七那些银子,最让他刺的眼疼心痛的东西。

“那怎么办?咦,你刚才说,你太婆随手就能拿出十万银,要不……”宁远拖着声音,周六眉头拧成一团,“太婆?有倒是有,我要是开口,大约也能借出来,可是……”

周六龇牙咧嘴,“从太婆那儿抬十万银子出来,十万银子可得好几大箱子,得拉好几车,那我们府里,不都知道了?别人也就算了,大哥要是知道了……”

“你怕他?”宁远斜着周六,周六顿时一跳而起,“我怕他?他算什么东西!我不是怕他,这事他要是知道了,指定得告诉太婆,还有我阿娘,阿爹,还有别人,都得知道,太婆也就算了,阿娘,还有阿爹,特别是大伯,知道我一笔挣了二十万,指定得让我入公帐,不然不成了别财异居了?这可是不孝大罪,可入了公帐,那我不是白忙一场?”

“也是。”宁远捏着下巴,拧眉苦想,“那怎么办呢?没有本钱不行啊,用了你太婆的本钱,挣了银子又得入公中,怎么办呢?要不……这事我真没什么好主意,要不,你找四爷问问?四爷不是在刑部历练过,律法上他通,许能想出主意。”

宁远将周六的思路往四皇子身上带。

“这事,就是四爷也没主意,太婆还在,又没分家,照理说,上一笔一万银子,也得交到公中,不过他们不知道……交到公中长房至少得拿到一半,小爷我辛辛苦苦挣的银子,给老大那个王八蛋拿去一半,那小爷我宁可不赚这二十万!”

周六对他家大哥恨的不是一点点,一边说,一边连啐了好几口。

“那怎么办?到手的银子不要了?”宁远斜着周六。

第二百五九章 晋王那只舅舅

“我去找四爷!”周六呼的窜起来,“这银子,我宁可送给四爷,也不能便宜了老大那只王八蛋!我去找四爷说,对半开,他一半我一半……要不四六也成,让他跟宫里打招呼,卖给宫里香烛局,干脆,卖它个五十万两!”

“好主意!那你快去吧。”宁远一阵干笑,抬手鼓了几下掌,周六得意的嘿嘿笑了几声,“那我走了,挣了银子,我送远哥一对清倌人!”

“受不起!赶紧去吧,天色不早了,回头你还得回你们府里抬银子,十万现银,抬还得抬一会儿呢,快去快去!”

宁远挥手往外赶周六,周六拱手告辞,愉快的跳跃而出,宁远看着他跳跃的背影,一声长叹,他蠢的他都不忍心坑他了。

……

晋王在府门口下了车,一张脸不能再难看了,他实在烦恼憋闷的厉害。

刚刚进宫请安,先是周贵妃问他舅舅亲事定下来没有,听说没有就拉下了脸,就没让他起来,跪着听了两刻钟的训,连不孝不忠的话都说出来了,刚出了周贵妃宫门,迎面碰上皇上,也问起这事,听他说还没定下,冷着脸从牙缝挤了几个字给他:不中用的蠢货!

晋王想到皇上对他这六个字的评价,一阵悲从心来,他是不中用,可他有什么办法?杨嫔说了,一定要有家世,别的都好说,有家世这一条,京城但凡有点家世的,哪有肯把姑娘嫁给舅爷的?

从领了吩咐,他探话探了没有二十家,也有十五家了,就没一家肯吐口点头的,他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是大哥,也不是四哥儿,满京城,谁把他放眼里?

刚刚在宣德门口,偏偏又撞见了大皇子,大皇子只听到一句还没定,那脸色……

晋王下意识的抬手捂在脸上,他刚解释两句,想让大皇子出面保个媒,话没说完,大皇子突然暴怒,当着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的面,抬手甩了他两个漏风大巴掌。

晋王闭了闭眼,算了算了,他从小到大,大皇子的巴掌,不知道挨过多少,不过就是这两年,大皇子出宫开府之后,他和他几乎碰不上,这才没再挨过打,这几年,他几乎已经忘了从前挨打是什么滋味了,没想到今天……

晋王说不出是羞忿还是悲伤,只觉得心里象堵了几千斤棉花,难受的无以名说。

姜焕璋从里面迎出来,“王爷,您这是?”

“进去再说。”晋王几乎说不出话,挥着手示意姜焕璋。

进了书房,晋王坐到榻上,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泪如雨下。

“王爷,且宽一宽心,不管什么事,还请王爷再忍耐两年,王爷相信我,再忍耐两年,一切就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姜焕璋从小厮手里接过温水巾帕,示意小厮退出去,亲自拧了帕子递给晋王。

“你总这么说。”好半天,晋王总算稳住心绪,接过帕子按在脸上,苦涩无比的答了句。

“王爷相信我,最多两年,王爷就会知道我这话是什么意思,王爷,您一定要耐住性子,放宽心胸,福者自福,王爷是这天底下最有福运、命格儿最尊贵的人,王爷一定要放宽心。”

姜焕璋极其笃定的劝着晋王,晋王净了脸,姜焕璋又递了杯茶给他,晋王仰头喝了,长长透了口气,“舅舅的亲事,无论如何,都得赶紧定下来了,否则……”

晋王想着今天这一番遭遇,想着皇上那句评语,和大皇子那两巴掌,再次悲从心来,“否则……无论如何也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