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什么?他就是臭狗屎!”周六脸红脖子粗。

“笨!”宁远一巴掌拍在周六头上,“我问你,晋王平时脾气怎么样?硬气不硬气?”

“硬气个屁!他脾气怎么样,他敢有脾气?呸!”

“对啊,平时连脾气都不敢有,怎么今天突然硬气成这样了?当街差点打死人,明知道这软香楼咱们兄弟三天两头过来,还敢砸的粉碎,一伸手把这屎盆子硬生生扣到你头上,他哪儿来的胆儿?”

宁远问到了周六脸上,周六一脸茫然,“也是啊,对啊,他哪儿来的胆儿?远哥你说他哪儿来的胆?”

“唉!”宁远叹了口气,“长点心眼啊,小六!你怎么不想想,他如今靠上了谁?他舅舅那亲事……”

“我也想到了!”周六一拍巴掌,“怪不得!这不是他硬气,这是……我去找四爷!他这是报复!他那把火,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报到我身上?什么东西!我去找四爷!”

宁远松开周六,看着他上了马,长长叹了口气。

第二百六十四章 往大了挑

宁远转个身,吩咐大英:“找个闲人,去晋王府上传个话,阿萝在祥庆绸缎庄呢。”

晋王拖着杨舅爷回到晋王府,走到半路,那口怒火顶起来的勇气就散的没影儿了,在王府门口下了马,不等进去,就和姜焕璋低低道:“我记的你说过一回,那间软香楼,墨相家那个小七,定北侯府那位七爷,还有……”

晋王含糊了最忌讳的随国公府,“刚才……”晋王含含糊糊的语气充满了懊悔,他刚才实在太冲动了,只怕已经惹下大祸了。

“王爷放宽心,再怎么常去,那软香楼不过一间红楼,就算墨七糊涂,墨相可是个明白人,至于那位七爷,他再怎么着,也不能跟王爷过份,王爷别多想,再说,这事儿确实是软香楼太过份,杨舅爷再怎么着,也是皇亲国戚,他们竟敢如此捉弄,论国法,也是杀头的罪。”

姜焕璋劝道,晋王心里稍宽,“说起来……舅舅这亲事,也确实不能再拖了,成了家就不至于再如此荒唐,唉,可这人家……”

晋王烦恼的眉头紧锁,这有家世的媳妇到哪儿才能找到?

杨舅爷被小厮带去沐浴穿衣服,晋王和姜焕璋刚进书房,坐下半盅茶没喝完,小厮一溜烟进来禀报:“回王爷,刚才门房来禀报,说两三拨人过来说,软香楼的那位阿萝小姐,现在在祥庆绸缎庄躲着呢。”

晋王愣了下,看向姜焕璋,姜焕璋皱起眉头,“王爷,这事说起来,杨舅爷也有不是,照在下的想法,此事宜小不宜大,再说,咱们也不知道祥庆绸缎庄是谁家的本钱,万一……不犯着多惹事,在下的意思,这事不能不管,可也不宜动静太大,不如让人把这个信儿告诉京府衙门,让他们到祥庆绸缎庄去拿人,这样,就算有什么事,也跟咱们没关系。”

“这话在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来人,去一趟府衙,告诉邢府尹,罪魁之一阿萝躲进了祥庆绸缎庄,让他派人缉拿。”晋王吩咐小厮。

邢府尹署理京府衙门,这已经是第二任了,能在这个位置上坐住坐稳,靠的就是个八面玲珑心机剔透,晋王府小厮来传话,当着小厮的面,邢府尹立刻就吩咐衙役头儿点齐了人,客气恭敬的希望小厮给跟着去一趟,一来带个路,免得走错了,二来,小厮亲眼看着拿住了人,回去跟晋王禀报,这差使才算圆满了。

晋王府小厮倒不算傻,可晋王没领过差使,也没人教他这些,晋王妃家小门小官,连晋王妃两个哥哥都不怎么知道这官场上的心思勾斗,何况下人,小厮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乐呵呵跟着跑了一趟,真从祥庆绸缎庄拿了阿萝和多多出来,衙役头儿一来得了吩咐,二来,在府衙混了几十年,吏滑如油,当场写了呈状,清楚明白的写明阿萝小姐在祥庆绸缎庄,是晋王府来人告知的,拿人,是在晋王府来人跟着盯着之下拿到的,这人,那就是晋王府送进京府衙门的。

小厮倒觉得就衙役头儿挺好,一点也没跟他们晋王府争功,乐呵呵画了押按了手指印,回府交差去了。

邢府尹拿到呈状,吩咐给阿萝和多多在牢里安排个雅间,好生侍候,自己揣着呈状,急忙赶往枢密院,和周副枢密连解释带陪罪去了。

祥云绸缎庄是周六少爷他娘、周副枢密夫人华氏的陪嫁铺子,这事晋王府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他得赶紧!至少跟祥云绸缎庄差不多时候赶过去,解释清楚,推掉责任。

周副枢密做了几十年的官了,十几拎得清,客客气气送走邢府尹,立刻命人去寻周六,这个混帐儿子又给他闯了祸!

四皇子在周贵妃宫里奉承说话,周六在宣德门外犹豫了半天,到底没敢到宫里寻四皇子说这么件事,守在正对着宣德门的茶楼里,等四皇子出来。

四皇子没出来,留在祥庆绸缎庄的小厮找来了,晋王府的人带着衙役闯进祥云绸缎庄,锁拿走了阿萝。

周六一听就跳起来了,扬手先给了小厮一巴掌,“没用的东西!看个人都看不住!晋王府算什么东西?府衙算什么玩意儿?嗯?是七爷去的?”

“不是七爷。”小厮捂着脸,带出了哭腔,“就是衙役,一群都是府衙的衙役。”

“都是衙役你怕个屁!”周六喷了小厮一脸口水,不能等四爷了,得赶紧去找远哥,阿萝要是有个好歹,他这张脸往哪儿搁?找到远哥,先把阿萝捞出来再说!

周六上马直奔京府衙门,宁远却不在衙门里,周六急的一头汗,一头冲到定北侯府,定北侯也没有,没等周六寻到宁远,周副枢密的小厮先寻到了周六,传了他爹的话,让他立刻去见他爹。

周六不敢不去,一边勒着马慢慢走,一边揪着小厮问阿爹为什么叫他?邢府尹说了什么?阿爹脸色怎么样?走一路问了一路,到了枢密院门口,自觉心里有了点儿底。

周六贴门边蹭进阿爹周副枢密屋里,乖觉无比的垂手站在旁边,等回事的官员走了,才上前见礼。

“晋王那个舅舅,是怎么回事?”周副枢密起调还好,到尾音就严厉非常了。

“这事跟我半文钱也关不上!”周六委屈的不能再委屈了,他确实委屈,“我一大早就衙门里忙,得了别人的传信,说杨舅爷又发疯了,我才过去看看,等我到地方,砸也砸了,打也打了,人早散了,怎么就扯上我了?”

“嗯。”周副枢密本来就不怎么严厉的脸色又缓和了许多,他已经打听过了,他这个儿子,确定一直在衙门,软香楼下闹起来之后,才出的衙门,说是他指使的,这事挨不上!

“是那个阿萝?真是个惹事的贱人!”周副枢密一脸厌恶。

“也不是阿萝。”周六陪着小意解释,不能把阿萝顶出去,否则,他的面子往哪儿放?再说这事确实不怪阿萝。

第二百六五章 儿子是自家的好

“说起来,这事还是儿子的错。”周六对付他爹,十几年的老经验了,熟能生巧,很知道关节在哪儿。

“嗯?”周副枢密顿时拧起了眉。

“可这事,真不能怪儿子。”周六从头到脚都是委屈,“那个杨舅爷,阿爹让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是个什么货色了,他脱光了满大街跑,不是一回两回了,听说他看到漂亮女子,就脱光了满街跑,软香楼那一带,阿爹也知道,谁知道他那天怎么回事,突然脱光了满大街窜,窜远了跑软香楼门口站着,要上楼找阿萝,这事……唉,”

周六一脸浓厚的懊悔,“这事都怪儿子!是儿子惹的祸。”

“说正事!”周副枢密吼了一声。

“是,就是前一阵子,怪儿子多事,我不是看到杨舅爷都四十多了,天天疯疯颠颠,没个人样,他又是独苗,儿子实在看不下眼,就跟姑母提了提,杨舅爷是三爷嫡亲的舅舅,三爷怎么也不帮一帮杨舅爷,给他娶房媳妇,有了媳妇,杨舅爷也不至于天天那样,再说,杨舅爷都四十多了,再不赶紧娶媳妇,杨家还不得绝了后了?儿子就是心肠软,多管闲事,跟姑母提了一句。”

周副枢密眉头舒开了些,眼里的恼怒却浓了不少。这事他知道,小六是有点多事了,不过,这多事,可是为了杨家好!

“姑母的脾气,阿爹最知道,眼里不容沙子,又最讲究这些,姑母就……”

“这事我知道,你说三爷因为这事记恨你?三爷脾气一向温和,何至于?”周副枢密打断了周六的话。

周六抬头看着他爹,脸上更加为难和委屈,“儿子觉得,不全是三爷的事,还有……”周六左右看了看,往前凑了凑,凑到他爹耳边低低道:“阿爹,三爷哪有胆子往儿子身上泼这脏水?阿爹忘了?皇上点了大爷督办杨舅爷这亲事,大爷……哪愿意管这样的小事?这还不算,还有那把火,前儿那笔生意……”

周六声音越来越低,“阿爹,儿子没敢跟你说,儿子这一阵子天天夜里做噩梦,梦到大爷提着刀要杀我。”

“嗯。”周副枢密抬手拍了拍周六,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又是欣慰又是感慨的看着儿子,“你总算……懂事多了,也开窍了,这事,你能看到这里,想到这里……好!很好!总算开窍了。”

“阿爹,瞧您说的。”周六被他爹这怜爱无比感慨无比的目光看的扭捏起来。多亏远哥的指点。

“说说,这事,你打算怎么做?”周副枢密老怀甚慰的考问起儿子。

“儿子的意思……”周六努力装ubtp的十分深沉,“这事……就怕还有后手,阿爹也知道,儿子笨,儿子的打算,是想先去找四爷说说这事,看看四爷什么意思,再有,儿子觉得,阿萝得……她不能死。”

“嗯!”周副枢密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能想到这个,很好!先看四爷的意思,这一步极好,你记着,往后不管什么事,先要摸清四爷的意思,无论如何,不能逆了四爷的意思。”

“是。”周六赶紧答应,阿爹这话,他太赞成了。

“第二条,阿萝不能死,她死了,死了不会说话,那边想怎么栽赃都容易,这事你不用管,我已经吩咐下去了,你找个机会递句话,她要咬死了,这事跟软香楼全不相干!”

周副枢密眯眼吩咐道,周六大喜过望,急忙点头答应。

“别的……”周副枢密沉吟了片刻,“你先去寻四爷,跟四爷禀报了,再看看四爷什么意思,回府之后到内书房找我,听听几位先生议事,往后……你也该跟着习学习学,还有,记着,嘴要紧,内书房里的话,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跟任何人,就是四爷,也不能说,听到没有?”

“听到了。”周六答的飞快,“那我先去趟府衙,就说找宁七爷,从府衙出来就去找四爷,四爷在姑母宫里,差不多也该出来了。”

“嗯,去吧,稳重些!你也不小了。”周副枢密看着一跃而起的儿子,又是怜爱又是烦恼的薄责了一句,周六一边答应一边往外奔,“知道了,都知道了,我走了!”

第二天的早朝之热闹,宁远大开眼界,叹为观止。

先是有御史上折子弹劾周副枢密治家不严,纵子枉为,欺辱杨嫔之弟,这个御史还没念完,又有御史跳出来,弹劾晋王无情无义,不能齐家,任凭生母之弟衣食无继当街乞讨。

吵没多大会儿,就升级了,这边弹劾周渝海私产别居,那边弹劾周渝民修河工枉报工费,墨宸纵容贪腐,再一路升到了弹劾随国公、周副枢密,以及大皇子与民争利,四皇子纵容手下纵火害命……

直吵的皇上气短面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当场晕死过去。

这场大闹剧,当天就传到了福安长公主的别院里。

李桐进到那间小院时,一眼看到福安长公主正自己动手焙着茶,惊讶的站着看了片刻,才穿过蔷薇花架,进了廊下,站着看了片刻,才坐到福安长公主对面的椅子上。

“出什么事了?”李桐直截了当问道。

福安长公主没理李桐,只管专心焙茶,焙好了茶,将茶放进茶碾,往李桐一边推了推,李桐接过碾茶,福安长公主往后靠到椅背上,长长叹了口气,“昨天早朝,老大和老四撕破脸大闹了一场。”

“喔。”李桐眼皮也没抬,这算什么事,比朝堂大闹更激烈凶狠的事情还在后头呢。

“这个宁远,成事的本事没看到,挑事的本事倒是一等一。”福安长公主眼睛微眯又舒开,轻轻哼了一声。

“是他挑起来的?”李桐看向福安长公主,福安长公主‘嗯’了一声,“一点小事,被他扇风点火,烧成了大事。”

“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有火才能扇起来,大皇子和四皇子能这么轻易被人扇起风波,那是他们自己破绽太多。”李桐对那两位持刀相捅的同胞兄弟,半分好感也没有,这话说的极不客气。

第二百六六章 一叶知秋

“起因的那件小事,只怕也是宁远挑出来的,唆使软香楼的女伎阿萝以色诱杨嫔嫡亲的弟弟杨雪坤脱光了满大街乱跑,这件事,很象他的手笔。”

李桐听的一怔,“杨雪坤?杨舅爷?”

她见过杨国舅很多很多次,都说他傻不着调,姜焕璋更是一提起他就鄙夷无比,可她对杨国舅印象一直很好,他脾气极好,很体谅人,她看到过他蹲在那儿和小孩子说话,一说一两刻钟,半分不耐烦都没有,她还看到过他象对其它人一样,和门房、和小丫头、和粗使婆子有说有笑……

她认识他的时候,晋王已经立了太子,她不知道他还有这么狂放的时候。

“杨雪坤这条缝,被宁远这只苍蝇抱住,先是把他年过四十还没成亲这事挑出来,再用阿萝诱他,哼!好大本事!”福安长公主神情不算很好,可也绝对算不上生气,李桐抬头看着她,没答话。

“还有呢。”福安长公主沉默片刻,眯着眼睛,拖着尾音,带着股说不清的况味看着李桐道:“皇上气坏了,一定要彻查杨雪坤被人脱光这事,老大一力推荐自己的人,老四……”

福安长公主顿了顿,“聪明了一回,周泽轩出面,荐晋王身边的长史,姜焕璋出面主理,彻查此事。”

李桐手一抖,银匙里的茶粉全撒在了杯子外。

福安长公主笑起来,“我还真以为你修练的比我还好,诸事不能动心了呢。”

李桐站起来,湿帕子擦了茶粉。

“周泽轩为什么要推荐姜焕璋出面呢?”福安长公主看起来对李桐的失态十分满意,脸上带着盈盈笑意,“你想过没有?”

“我怎么能想到这事?”李桐苦笑,他终究还是要出头了。

“你没想到?”福安长公主转着眼珠,“嗯……大约,你真没想到,你虽说老成持重的出奇,可到底……还小,再说,你这样的人家,再聪明,也是见识有限,想不到……唉,我还想着你大约能想到。”

“我是个笨人,长公主又不是不知道。”

“你不笨。”福安长公主侧头斜看着李桐,“那你说说,姜焕璋这份差使,是要砸在手里,说不定还要边累了晋王呢,还是能办的漂漂亮亮,在皇上面前露个脸面?”

“大约会露个脸面,姜焕璋还是有几分才具的。”这是李桐真心所想。

“嗯,这桩差事肯定能办的极其漂亮,不过,不是因为姜焕璋的才具,而是……”福安长公主的尾音转成几声冷笑,“是宁远那只苍蝇,他要让他把这差事办的漂漂亮亮的!混帐东西!上次一把火的事,我没理会他,他这胆子越来越大,又要借我的事办他的事!哼!”

李桐呆了,这几句话,她完全不懂。

“听不懂是吧?”福安长公主端起茶,慢慢啜了半杯,才看着一脸茫然的李桐问道,李桐点头,这中间有什么事她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弯设了多少埋伏她也不知道,当然听不懂。

“文涛找过宁远了吧?李家和宁家结了盟了?”福安长公主话锋陡转,李桐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文二爷大约找过宁七爷,不过,李家没跟宁家结盟。”

“没结盟?”福安长公主一声嗤笑,“你当结盟还得行个仪礼,歃个血什么的?志同道合,你情我愿,就是盟了,李家,和宁家,确实利益一致,文涛去找宁远,大约是背着你和你阿娘,还有李信,找了之后……”

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你早就知道了吧?”李桐神情一滞,这话问的太直接,不等她答话,福安长公主接着道:“你们李家,总是能出乎我的意料,时不时让我高看一眼。”

“这件事……”李桐心里一阵尴尬,刚开口要解释,福安长公主却摆着手示意她不必多说。

“你这样做,你阿娘这样做,李信……”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我敢打赌,他是真不知道这件事,他毕竟……是过继来的,当然,明面上说,是他要备考,这些事就不必打扰他了。”

李桐的尴尬从心里冲到脸上,这位长公主,说话就不能客气委婉点儿?

“李家,这件事上,算是能看到点儿世家的气象上。”福安长公主带着几分感慨,“火中取栗,取的气定神闲。”

“就因为周泽轩荐了姜焕璋主理杨雪坤这件事,长公主就想出了这么多?”李桐真是十分的不服,她是闲着无聊,太能想了吧!

福安长公主咯咯笑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文涛去江南要办什么事,你要是知道,就会跟我一样能想到了,可你不知道,宁远却知道,这个文涛!”

福安长公主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阿爹那时候,就生过把文家连根拨掉的心,之所以没动手,是因为文家人丁实在单薄,你看,到文涛,文家就剩他一个人了,到皇上……”

福安长公主一脸讥笑,“他眼睛是瞎的。”

“文家怎么了?”李桐听的心惊肉跳。

“文家挺有意思,从文涛的曾祖起,到文涛,文家人都是一种德行,那就是,一心一意要做大事,不为钱不为名不为利不为子孙,粉身碎骨都不计,就是要干大事,他们渴望的,是做大事这个过程,事了之后拂衣去,或者拂衣死,都无所谓。”

李桐愕然,下意识的将杯子送到嘴边,抿茶掩饰。

“事情么,越大越好,比如造个反什么的。”

李桐噗一声,刚刚抿进嘴里的茶喷了自己一裙子。

福安长公主看着她笑不可支,“你今天怎么了?这定力可大不如从前。”

“长公主您看看您这说的都是……什么话!”李桐用帕子擦着裙子,手都有点抖,文涛是她们李家的幕僚!她们李家的人!

造反?

“实话。”福安长公主晃着脚,“那天文涛来见我,那双眼睛,亮的象夜里的狼眼,我就知道,文家这最后一代,跟他先祖一样,都是一样的货!我就想到,他会去找宁远,替李家结盟。”

第二百六七章 不必谢

李桐擦干净,重新沏茶。

“看这样子,宁远是要先给你们李家一点甜头。捧姜焕璋,必定是为了江南,我人手不够,只能顾京城,要不然……”

长公主尾声里都是遗憾,“要是知道文涛在江南都干了什么就好了。不过,虽然不知道宁远和文涛是怎么打算的,要出什么招,这一趟江南之事了了之后,李家和姜家,大约要彻底翻脸成仇了。”

“文二爷这趟江南之行,因为是长公主的差使,阿娘把南边所有的钱和人,都交到文二爷手上,随他调用,而且,阿娘吩咐了随行的护卫管事,一切听文二爷吩咐。”

顿了顿,李桐接着道:“文二爷走前,和阿娘说了,中间一个字儿也不会让人递送回来。”

福安长公主笑眯眯看着李桐,“你不用和我解释这些,江南之行,文涛不会告诉你阿娘,更不会告诉你,走前不告诉,中间就更不会说了,我的差使,你和你阿娘不知道最好,这一条,文涛清楚明白得很。”

“嗯。”李桐毫不掩饰的舒了口气,福安长公主笑起来,“你怕我做什么?我这么个只能困在这儿闲聊的废人,我还能怎么着你?”

“不是怕怎么着,是怕伤了长公主的心。”

福安长公主神情一滞,随即岔开话题,“这事,虽说算是宁远帮了大忙,不过,你不用谢他。”

“嗯?”李桐疑惑看着长公主。

“用用心眼!”福安长公主横着李桐,“你和姜焕璋新婚夫妻闹闹别扭,这不算大事,至少在世人眼里,不是大事,都说劝和不劝离,坏人亲事如杀父,宁远却逆世情而为,非要坏了你这门亲事,你不会当他是知音了吧?”

李桐哭笑不得,今天这些话之前,她压根没想到宁远会帮她摆脱姜家,就是现在,她也持怀疑态度,姜家,不是那么好摆脱的,两世加一起,她都没想出什么好办法。

她当他什么知音?

“姜焕璋已经上了老三这条破船,你要是跟姜焕璋和好了,除掉老大和老四之后,李家和宁家,就得分道扬镳,不对,是刀枪相见,就是现在,也得是同船而行,各怀心思,互相提防,互留后手,谁也没法信得过谁,可要是你从姜家脱身出来,李家和姜家由亲家成了仇家……”

福安长公主悠悠叹着气,“偏偏你正好铁了心想从姜家脱身,这宁远,真是好运道。”

“长公主把话都说的这样明白了,他还有什么好运道?”

“还是好运道,我也想帮你脱身,可还没能想出一个又打了老鼠,又不伤你这只玉花瓶的好主意,宁远要是做到了,这件事,还有上次那把火,老娘我就放他一马,不跟他计较了。”

李桐心里一酸,眼眶有些湿,忙低头掩饰,“多谢你。”

福安长公主调开目光,仿佛没看到李桐眼角那滴隐隐约约的泪珠,“文涛是个不拘世情的,眼光又利,你的打算,他必定看的清清楚楚,和宁远结盟,这是替李家、替你打算,对于李家来说,老大和老四你们攀不上,老三已经被姜焕璋占了,只能老五,对于文涛来说,和老大或是老四结盟,难度太小,没意思,和老三结盟……他大约看不上老三,老五最好,因为难度最大。”

李桐失笑无语。

“那你呢?把别人想的这么透,你自己呢?”

“我?”福安长公主沉默了片刻,没答话,对她来说,老三是最佳人选,不过,她已经决心终老在这间庵堂里了。

“文涛野心勃勃,不过,他是靠着李家,再由你而借着我的势,才得了和宁远结盟的资格,若没有李家,他寻宁远,那就是投靠,投靠和结盟,这就是天渊之别了,他聪明着呢,你不用担心他反噬,只要要看着他别兴奋的太过,他不怕粉身碎骨,李家可犯不着。”

福安长公主错开话题,叮嘱李桐,李桐目光复杂的看着她,半晌才低低应了声。

福安长公主没看李桐,指甲弹着杯子,望着天空想的有些出神,“宁远算得上无法无天,文涛,百无禁忌……文家到这最后一代,总算一了心愿,做了件不亚于造反的大事。”

几句话听的李桐后背一层冷汗,长公主的话,越来越骇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