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雪坤的口供,拿到没有?”蒋先生看着周渝海问道,周渝海急忙点头,“已经拿到了,杨雪坤不识字,只能让他画押按了手印。”

“把他的口供给爷递进宫里!”大皇子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吼道。

“好好收着。”蒋先生根本没理大皇子,看着周渝海吩咐了一句,转头看向大皇子,“现在不是时候,王爷,您贵为皇子,轻易不可出手,可若出手,必要一击毙命,不留后患。现在不是时候,这案子,现在这样结了,最好,姜焕璋是个聪明人,大爷最好见见他,若能把他和晋王府拉到王爷手心里,百益而无一害。”

“老三那个蠢货?爷要他干什么?百益而无一害?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大皇子满眼恨意的斜着蒋先生。等他了了大事那天,他一定把他剥了皮点天灯!

“那口供,你打算留到什么时候?留着给你垫棺材底儿吗?”见蒋先生不说话了,大皇子忍不住讥讽道。

“王爷,如今你还是潜龙,这脾气,您得收一收,凡事,您要先想想皇上是什么意思,贵妃又是什么意思,做事说话,您得顺着皇上的意思,顺着贵妃的意思,皇上和贵妃都希望您和四爷兄友弟恭,这兄友,王爷得先做好……”

蒋先生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不等他说完,大皇子就忿然打断了他的话,“凭什么爷先做好?他是弟!长兄如父,他得先学会敬我若父!”

“王爷,在下跟您说过很多次了,您这兄友做好了,四爷这弟恭,做的越差越好,王爷,您要的是皇上和贵妃的偏爱,就是因为四爷这弟恭比您这兄友做得好,他才越来越得皇上和贵妃的欢心……”

“他这弟恭做得好?明明是他骗了阿娘,骗了阿爹!这只畜生!”

蒋先生压下一阵咳嗽,仿佛没听到大皇子一声接一声的怒吼,只接着道:“能骗得了皇上和贵妃,这就够了,他不是真的恭敬,王爷也不是真的友善,他能骗,王爷也得如此,只不过是要得了皇上和贵妃的欢心。”

“先生说的对。”周渝海忙跟着劝,“其实贵妃最疼的是王爷您,王爷就是脾气太直,才让四爷占了便宜,若论对贵妃,对皇上这份孝心,四爷跟王爷可没法比,王爷这脾气可不能这么直,王爷,无论如何,您得讨了皇上和贵妃的欢心,不然……”

“不然就是个死字。”蒋先生冷声接了句。

大皇子被他这一句话气的脸色铁青,周渝海赶紧打圆场,“王爷脾气直,先生也是直脾气,话不能这么说,王爷最得皇上和贵妃疼爱,王爷,这事儿,就当孝敬皇上和贵妃了,所谓孝,不就是顺父母心意?这桩案子,来日方长,先生既然留了后手,肯定不会便宜了他们,王爷消消气,先生您看,王爷是不是这会儿就进趟宫,跟贵妃说说这事?”

“嗯。”蒋先生看着大皇子,“王爷,您得明白,您和四爷,区别只在皇上和贵妃的疼爱。”

“哼。”半晌,大皇子不情不愿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第二百七九章 统统扯进来

周六一口气跑到京府衙门,将正掷骰子掷的起劲的宁远拖出来,讨教他的正事,宁远听他说完,乐了,“这事儿?你没法子,我更没法子,要是倒过来,是四爷想要阿萝,那法了倒是有。”

“四爷想要阿萝,还用得什么法子?直接抬过去就得了。远哥,你心眼好使,快想想办法,你得帮我这一回。”周六揪着宁远不松手。

“你怎么答应她的?这事你也敢答应!”

“没说别的,就说带她去见四爷,也是我嘴贱,有一回跟她说,四爷最喜欢她这样的,要是见了她,指定爱的什么似的,没想到这妮子放心上了,经了这场事,吓坏了,也是,她要真能抱上四爷的大腿,那她可真是靠上真正大靠山了,对了,软香楼推出来顶罪的那个,怎么判的?”

“斩立决。”宁远慢吞吞吐了三个字,周六寒瑟了下,“就那点子小事……也是,沾上了皇家尊严,我阿爹说过一回,沾上皇家就没小事,算了算了,不说这个,远哥你帮我想想办法。”

“你就是答应带她去见四爷,这还不容易?秋闱放榜了吧?”

“快了,再有两三、三四天出场,考完放榜就快了,远哥别扯远了,咱说正事。”

“老子说的就是正事!”宁远横了周六一眼,“秋闱放榜,新一科举人横空出世,离明年春闱也没几个月了,四爷指定得好好办几场文会、花会,这个这个……”

宁远一只手乱抓一气,“为国聚才什么的,这文会、花会上,指定少不了歌舞女伎,到时候,你把阿萝带进去,找机会让她在四爷面前露个小脸,这事不就结了?”

“对啊!”周六一拍大腿,恍然悟了,“可是……阿萝说过,她也是教坊挂了名的,挂了名就好办,远哥你这心眼真好使!”

“那个季疏影,也不知道能不能考中。”宁远高高翘着两只脚,突然冒了一句。

“他中不中关咱们什么事……呃!”话没落音,周六就反应过来了,他跟季疏影还有个赌约呢。“就算这一场考中了,还有下一场呢,春闱可比秋闱难多了,就算中了又怎么样?不就是三天戏酒?”

宁远晃着脚,看起来心情很不好,周六凑上去奇怪道:“远哥怎么了?心情不好?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宁远看起来更加烦恼,“我就是想,咱们兄弟折腾了这小半年,除了你那个金鱼袋,算是什么也没落着,到现在,我天天在这府衙跑腿掷骰子,你和墨七,还有小苏,也不比我好哪儿去,明年春闱,我看季疏影能高中,他一出来,那可是正经的两榜进士,往后考评晋升,就算谁也不使手段,公公道道,人家也比咱们快至少一倍,我看哪,要不了两年,运气不好,说不定人家就成了咱们的上官了。”

“呸!”周六忿忿然啐了一口,“谁跟他公道?咱们还能怕他了?”

“人家爹是天官,论这些门道,你们家谁比得了?我们家谁懂这个?唉!”宁远一声郁闷的长叹,“这几天我就在想,要不然,我还是回北三路吧,也就是忍一忍我大哥,还有我爹,好歹比这京城强啊,这京城,简直是谁都能往老子鼻子里滴醋!”

“谁往远哥鼻子里滴醋了?谁这么大胆子?远哥你说,弟弟我替你出气!”周六瞪着挽袖子,怒气冲冲。

“算啦,没事儿了,忍一忍就过去了。”宁远息事宁人的挥着手,“远哥,这季疏影,咱们不能让他中了!”周六凑到宁远身边,咬着耳朵道,宁远斜着他,“说的好象你有这本事一样。”

“我是没这本事,可是,四爷有啊!我跟你说,季家跟我们家,有仇!”周六干脆拖了张椅子过去咬耳朵。“季疏影他姑,当初跟我姑母,我跟你说,那时候我还小,六七岁、七八岁吧,跟我太婆进宫看姑母,就听我姑母骂季皇后和季家,说有朝一日,非把季家碎尸万段了不可,嗯,这事,我去找姑母!干脆让姑母跟皇上说,让皇上发个话。”

宁远瞪着周六,周六噢了一声,“这样不行,后宫不得干政,皇上最忌讳这个,还是得找四爷,再跟姑母说一声,让姑母跟四爷说一声,就这么办!我走了,远哥你别生气,这京城,咱们兄弟怕谁?晚上我请客,给远哥你疏散疏散,顺便给阿萝接风洗洗晦气。”

周六想着要断了季疏影的前程,兴奋的两眼放光,匆匆交待几句就跑了。

宁远看着他的背影,脸色一点点阴沉下去。

文涛说的对,一切关节都在周贵妃身上,可这团关键,怎么才能打破?

……

秋闱考到最后一天,考场门口,李信和吕炎站在脚踏上,两根脖子都伸的老长,盯着考场门口,等季疏影出场。

考的精疲力竭、蓬头垢面的考生提着考篮,一个接一个从考场里出来,没多大会儿,就看到季疏影也一样蓬头垢面、有气无力的出来了。

吕炎一眼看到季疏影,噗一声笑起来,把着季疏影和李信笑道:“看看他这幅样子,他也有今天!”

“难道你当初比他强了?”李信笑道,吕炎一边笑一边和李信迎过去,“不比他强,不过看到他这幅样子,还是痛快,什么才子雅士,进了考场,统统都是才子进去,乞丐出来!”

吕炎和李信迎上去时,季疏影已经被小厮家人接上架住,看到吕炎和李信两人,季疏影有气无力的拱了拱手,“等我回家好好睡一觉,歇好了再谢两位。”

“不用你谢,我和李兄是专门来看你这狼狈相的。”吕炎笑不可支。

关在庄子里,几个月的朝夕相处,让这气味相投的三人早就情感深厚、熟不拘礼。

“可还顺利?”李信关切的问道。

“还好还好。”季疏影答了句。

“快架他回去,好好洗洗,明儿我们再给你摆宴庆贺。”吕炎和李信往后退了两步,季疏影和两人拱手作别,扶着小厮上车回府。

第二百八零章 季天官的见识

看着儿子安顿好,季天官刚回到书房,心腹管事随安跟进来,低低禀报:“老爷,刚刚里面递了几句话出来,说是四爷让人递了话进去,说咱们家大爷才名虽高,其实名不符实,离举人还差了不少,让里面谨慎看卷。”

季天官端直坐着,一动没动,眼底却怒火上窜。

“还,”随安瞄了眼季天官,“刚刚,周副枢密从宫里出来,又去见了高使司,这是这两个月里第五回了。”

“嗯。”半晌,季天官应了一声,“我知道了,让人盯着山西的秋闱榜单,出来了,立刻抄送过来。”

随安答应,垂手退出,季天官坐了片刻,站起来,往后院去寻母亲白老夫人。

白老夫人听儿子说完,轻轻叹了口气,“你和影哥儿,这份正气都随你父亲,可你和影哥儿,却没有你父亲的心计和勇猛,唉。”

“阿娘。”季天官垂下头,愧疚难当。

“这不怪你,象你父亲那样的,天底下能有几个?”白老夫人神情淡然,“长公主是连你父亲都敬佩的人物,她递的话,怎么会有假?咱们和周家那些过节,咱们不放心里,可在人家眼里,这就是深仇大恨,这些手脚,影哥儿要下场时,我就想到了。”

“是我错了。”季天官低着头,“我没想到他周家为了一已之私,为了压制影哥儿,竟然……”

白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儿子,“这不怪你,长公主说了,这件事周家做的极好,南北榜的事,早一榜晚一榜都没什么,这件事是堂堂正正的阳谋,咱们挑不出毛病,难得周家能出一回高招。”

“那江南的事?”季天官抬头看着阿娘,白老夫人迎着他的目光,“你的意思呢?”

“江南秋闱舞弊这事,若能闹的天下皆知,为了安抚江南士子,明年的春闱,就不能再推北榜,不但不能推北榜,还要多录江南真正的有才之人,以安抚江南民心。”

“嗯,你既然想好了,就照你的想法去做。”白老夫人直视着儿子,“你要想好了,为了影哥儿一个举人,四爷都能亲自递话,江南这事,咱们家若是出手,可瞒不过人,影哥儿今年中了举,明年再能中了进士,咱们跟周家、跟宫里那位,还有那两位爷,就有了新仇,有朝一日,这就是满门抄斩,灭族的大祸。”

“阿娘,虽说没有百岁的天子,可皇上今年才四十五,总还有十年八年吧,百年之后,不是大爷就是四爷,这两代,三十年不算多吧?这三十年,季家被这样压制,就算不抄家灭族,季家也要散了。”

季天官看起来是和白老夫人商量,其实是在说服他自己。“既然这样,退到最后也是个死字,那不如往前一步,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若是打定了主意,走这一步前,要多看几步,心里先有个方向,皇上一共四个儿子,你心里先要有个底。”

“儿子和吕相说起过四位皇子,倒是三爷,性子宽厚,脾气温和,很能听得进人言,又没有外戚附庸诸多擎制,虽说才能平庸了些,平庸也不是坏事。”

“嗯。”好一会儿,白老夫人应了一声,“下次法会,我和长公主多聊聊,看看她是什么意思。”

“阿娘,长公主避居宝林庵多年,宫里……”季天官皱着眉,“儿子实在想不通这位长公主,若说她弄权,她避居宝林庵,算是不问世事,可若说她避世清修,宫里的事,又没有她不知道的,说要远离宫廷,却又紧抓着宫里不放。”

白老夫人没答话,季天官顿了顿,接着道:“还有她这亲事,最初说是太后挑的人她不满意,这倒不算错,女子嫁人,是要挑个好人家,可后来,不管是太后,还是现在的皇上,由着她自己挑,她却避到宝林庵,出家不象出家,在家不象在家,这算什么?当初皇上在先皇面前对天盟誓,要让长公主一生顺遂喜乐,她这个样子,这让皇上的脸往哪儿搁?也亏得皇上脾气好气量大。”

“从前你父亲在的时候,常常和我说起长公主,每次说起,都感慨长公主怎么不是男儿,有好几回,你父亲都很难过,说先皇那样疼爱教导长公主,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害了长公主,现在看,真是让你父亲说中了。”

白老夫人声音低落,“长公主的事,不是咱们能管的,咱们只管做好咱们自己的事。”

“是。那儿子就让人再递个信儿回江南。”

“嗯。”

白老夫人应了一声,看着儿子出了门,坐在榻上,想着长公主,想的出神。

……

江南太平府青杨镇。

曲大姑娘和贾婆子商量了大半天,觉得贾婆子说的很对,她要进京,既不能带着阿娘,也不能把阿娘一个人留在这青杨镇。

带着阿娘,阿娘病弱不堪,若是半路上一病没了,她就得扶棺奔丧再回这青杨镇,回来还得守孝,一守三年,她这辈子就完了。

把阿娘留在青杨镇,阿娘又病又瞎,她却把阿娘扔下不管,也是不孝,回头要是让人挑出这个不孝,就误了她的大事了。

既不能带又不能留,贾婆子出了主意,不如把太太带到太平府,找家尼庵寄居一阵子,等她在京城站稳脚跟,再打发人来接,这样就万全了。

曲大姑娘既然拿定了主意,吴太太再怎么哭再怎么不肯,她充耳不闻,贾婆子眼里只有曲大姑娘,她又能干,也就两天,就找好了长随保镖,雇定了船,将行李全部整理装车,一车车送到船上,再拖上吴太太,上车转到船上。

贾婆子将曲家旧宅托给邻居看管,到处放了话,太太要带着大姑娘进京投亲去了。

隔天到了太平府,曲大姑娘懒得下船,由着贾婆子寻了间尼庵,准备将吴太太送进庵里暂住。

吴太太紧紧抓着女儿的手,“娇娇儿,阿娘不放心你,那京城……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着你,小锁也跟着你,阿娘自己能照顾自己,娇娇儿,你可要小心哪……”

第二百八一章 秋风起

王嬷嬷一边抹眼泪,一边不停的骂贾婆子,抱怨大姑娘,“……怎么就不能带上太太了?就不能慢点?你就不怕这姓贾的是个拐子?我告诉你姓贾的,你这个恶婆子,你这是来祸害我家太太和大姑娘啊……”

曲大姑娘充耳不闻,贾婆子更是理也不理王嬷嬷,只有吴太太,越听越担心,哭个不停,“娇娇儿,你就听阿娘一句,这京城……谁知道是真是假,娇儿啊,这事儿,阿娘总觉得不放心,你要是被人骗了,阿娘还怎么活?”

“大姑娘,天儿不早了,咱们既然拿定了主意,这事儿就宜早不能晚。”贾婆子听的心烦,看着曲大姑娘催促道。

“你去陪阿娘吧,别跟我进京了。”曲大姑娘甩了句话给王嬷嬷,转头吩咐贾婆子,“人呢?还不赶紧送太太到庵里去,都呆着干什么?”

“娇儿!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你走!娇娇儿,有王嬷嬷看着,阿娘也能放心些。”吴太太被两个粗壮婆子架起来,一只手还紧抓着曲大姑娘的袖子不放,“娇儿,阿娘没事,让王嬷嬷跟着你。”

贾婆子冲曲大姑娘使了个眼色,“跟着也好,咱们银子给得足,那庵里有的是人侍候太太。”

曲大姑娘厌恶的扫了哭个不停的王嬷嬷一眼,‘嗯’了一声。王嬷嬷嘴太碎,这事儿贾嬷嬷给她提过醒儿,最好将王嬷嬷带在身边看管住,要是让她跟太太,她这破嘴,还不得把大姑娘说成个不孝女?

吴太太一路呜呜哭着,被架下船,塞进了车里,贾婆子示意船夫撑开船,往京城去了。

太平府,文二爷听赵财禀了曲大姑娘已经从太平府北上京城的枝丫细节,干笑了几声,“我还真没看错了她,是个无情无义,心狠手辣的主儿。从现在起,这位姑奶奶,就交给你们爷了。”

“二爷放心。”赵财躬身答了句。

“嗯,秋闱的事就要暴起,你和你那些兄弟,在太平府多留几天,我这里人手不多。”

“是,来前我们爷吩咐过,一切听二爷安排。”赵财笑道。

“那就好,你先回去吧,这几天警醒些。”

赵财告退,文二爷出了一会儿神,转头看着孔大问道:“青杨镇那头,都处理好了?不能留下线头后患。”

“都处理了,就是丁媒婆那里,昨天还缠着中人,说曲家大姑娘这头不成,她手里还有几位书香门第的姑娘,长相人品都不比曲大姑娘差,还说老爷要是没空,她可以把人送到太平府给老爷相看。”

文二爷呛的连咳了几声,“这太平府民风怎么如何不堪?真是书香门第家的姑娘?”

“我哪敢多问?”孔大摊着手,一脸无奈。

“唉!民风如此,这姓童的脱不了干系,这一趟,至少这一件上头,咱们算是积了德了。”

……

杭保良夹在士子群中,跌跌撞撞出了龙门,被一个急着接他家爷的小厮撞了下,转了半个圈,一屁股摔坐在地上,考篮里的笔墨摔的到处都是。

杭保良坐在地上,呆呆的看着周围人来人往,只觉得每一个人都在欢笑。

那题,竟然是真的。

从看到第一道考题,他就懞了。

那些题,他替别人写了不下十篇文章,当初他一边写一边哈哈大笑,笑那些人的道听途说,抓了根稻草就以为能救命,笑那些人的蠢不可及……

杭保良坐在地上,痛哭失声。

看到头一道题起,他满脑子都是震惊、懊悔、愤怒,以及无以名说的紧张。

之前在外面看到这些题目时,一挥而就的才思灵感一丝也不见了,他浑身上下干的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杭保良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的客栈,也不知道怎么进的屋,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杭保良动了动,迎着阳光看上去,眼睛的刺痛让他有了几丝活气,杭保良伸出手,摸索着抓住椅子扶手,拉着自己,慢慢站起来,再跌坐进椅子里,对着桌子上磊起的书,挂了一排的笔,呵呵几声,再次痛哭失声。

他错过了这个千载不遇的机会,不对,不是这样,这场秋闱,是一场公开的按钱论名次,是舞弊,是一场丑闻,他要是落选,是因为舞弊,他才德兼备,这场秋闱若是能公平取士,他绝对不会落选!

他被贪官恶吏,他被这场舞弊害了!

杭保良撑着桌子,猛的站起来,他要出首……不不不,他要讨个说法,他先要找童使司讨个说法!只要他给他一个说法……

伴着秋闱,秋风渐起,宝林庵后面那间小院的早就撤了天棚,一盆盆的菊花错落在兰草间,秋意弥漫。

廊下的茶桌茶炉依旧,福安长公主看起来有几分懒散,“昨天白老夫人来,你知道她跟我说了什么?”

“秋闱的事?”李桐随口答了句。

“也算是秋闱的事,”福安长公主晃着脚,“说是老四递了话,不许点中季疏影。”

李桐看着福安长公主,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你看看,老大和老四总是这样,每次,我觉得他们这回肯定蠢到底了,没想到下一回,又能让我刮目相看。”

福安长公主听起来还算心平气和,“他一个皇子,储君,竟然递这样的话,他怎么不嫌丢人呢?你说他到底知不知道身为储君,该如何对待这天下和臣民?他知道什么叫储君吗?这也就算了,他这边递了话,那边就被人转给了对方,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事吗?”

“下一次的事?”李桐接了句,说完,自己先笑了。

福安长公主苦笑,“你说的对,他越长越不长进,一回比一回丢人现眼,可在皇上眼里,他只有这两个儿子,不是老大,就是老四,大概就是因为这个,他这两个儿子,才一个比一个蠢。”

李桐叹了口气,没接话。

“这个蠢货,硬生生把季家逼进了绝地,逼成了敌人。唉,季老丞相二十几岁就是天下文人领袖,门生故旧遍天下,几十年里,替季家累积了不知道士子之心,现在,季家起了心,很快,他们就会越押越多,直到押上全族生死。”

福安长公主苦笑连连,“宁家起了心,现在季家也起了心,这京城,这天下,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起了心,一个人,也只能蠢成这样了。”

第二百八二章 过去未来

“大爷和四爷眼里,大概只有彼此,没有别人吧。”李桐话里有话。

福安长公主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一个人,怎么能蠢成这样?你们眼里只有彼此,难道天下人眼里也只有两位皇子么?宁远进京,季疏影一反常态考试入仕,都瞎了?”

“对于他们两位来说,对方才是最大的威胁,之后才是其它人,也不算太错。”李桐也跟着叹了口气,这一对兄弟,都把对方当成最大的敌人,兄弟相杀,便宜了别人。

“这兄弟两个,只怕是宁可便宜别人,也不能让对方占了便宜。”福安长公主冷声道,“自从宁远进了京城,生了多少事出来。只是,这些事,损了人,他自己也不见得能得了利,老五和宁氏一日不从那座牢笼一般的离宫里出来,宁远再折腾,也不过替他人做嫁衣裳。”

“季家选了晋王?”李桐低声问了句。

“大约是。”福安长公主侧头看着李桐,“不光季家,朝廷里只怕不少人择的都是老三,对于群臣来说,四位皇子,老三最佳,脾气好,性子软,听得进人言。”

“嗯。”李桐想着从前,晋王是好脾气,听得进人言,可他这好脾气不光对贤,对小人也一样,听得进人言,更能听得进小人之言。“要是不能分辨是非,心志坚定,性子软听得进人言,也不见得是好事,小人之言,总是比逆耳忠言好听得多。”

“你比那些朝臣明白多了。”福安长公主笑到一半,叹了口气,“就事是个两难,宁远要是没本事把小五和宁氏从那间牢笼里解脱出来,他的打算就是泡影,宁远要是能把小五和宁氏从离宫接进京城,推出小五去争这天下,这样的强势的外戚……”

福安长公主低头看着杯子里的茶汤,“连我也要害怕,谁能制衡得了他?和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