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听呆了,“这也太……”

“是啊,就是这样。”半晌,福安长公主仰头喝了茶,“咱们不说这个了。你不用多担心,你大哥如今和吕炎、季疏影交好,明年中了进士,仕途上就算不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也差不哪儿去,至于姜家,江南之行,太平府有文涛,京城有宁远,这前前后后所有的黑锅,肯定都要背在他身上,再背到晋王身上,晋王没事,姜焕璋就说不好了。”

李桐‘嗯’了一声,她和姜家的今生和从前,已经变化太大,她现在已经不知道未来绥宁伯府会如何,未来的她又如何,可若还是晋王,福安长公主的未来,她没看到变化。

午正,李桐从小院出来,沿着游廊走到弥勒佛殿,顿了顿,绕进弥勒佛殿,上了柱香,转身正要出去,一个枯瘦的老和尚迎着李桐,踏进殿内。

李桐急忙闪身让到一边,双手合什躬身避让。

“施主为何只拜弥勒佛祖?”老和尚在李桐面前站住,李桐被他问的一愣,“看到了,就上柱香。”

“明明是过去,拜未来佛有什么用呢?”

李桐猛的抬起头,满脸震惊的看着老和尚,“师父这话……”

“过去是未来,也不是未来,施主看这弥勒佛,识尽过去未来,不过笑笑而已。”老和尚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李桐,李桐听的摇摇欲坠,伸手扶住门框,哑着声音问道:“师父看到什么了?师父能不能告诉我,怎么会这样?未来会怎样?”

老和尚看着李桐,沉默不语。

“师父能不能告诉我,从前是梦,还是现在是梦?”李桐又问了句,老和尚看着她,还是一言不发。

“师父说明明是过去,可过去的,是未来。”

老和尚直视着李桐,还是没说话,李桐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福至心灵,“师父是要告诉我,说不得么?”

“施主是个有慧根的。”老和尚这句话,委婉的肯定了李桐的问题,李桐一下子想起了从前那个在她面前灰尽烟灭的枯瘦和尚,只是,那个和尚要年青得多,难道……

“师父……”

“施主福泽深厚,且保重。”老和尚打断了李桐的话,垂眼微一颌首,转过弥勒佛像,往后院去了。

李桐呆呆的站了好半天,勉强挪出殿门,呆站在正午的阳光下,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水莲在门外等了半天,不见李桐出来,找进山门,见李桐脸色苍白,失魂落魄的呆站在太阳下,急忙奔过去,“姑娘?姑娘!”

“啊?”李桐恍过神,晃了晃,伸手扶住水莲,“我没事,你刚才,看到一个老和尚没有?你进去问问师太,问问刚才进去的老和尚法号,在哪里挂单,我没事。”李桐吩咐水莲,水莲迟疑了下,松开李桐,一路小跑往后面去了。

片刻,水莲回来,一脸困惑,“姑娘在哪儿见到的老和尚?我问了好几位师太,都说哪有什么老和尚?刚才就看到姑娘从后面走出来,没有人进去,男的女的都没有。姑娘刚才看到什么的?”

“没事了。”李桐深吸了口气,“刚才大概是我眼花了。”

水莲疑惑的看着李桐,又转圈看了一遍,这光天化日之下,又是在寺里,佛祖眼皮子底下,难道还有什么鬼怪妖孽?

“没事了,我刚才一阵头痛,眼睛花了,大概是饿着了,走吧。”李桐勉强找了个借口,不等水莲答话,急急的往外出去。

……

太平府,杭保良站在布政使衙门对面,心一横,一脚踏出去,冲锋陷阵一般,直冲到衙门口,手指点着一脸懒散傲慢的门房,“进去跟左先生说,我要见他!”

门房半张着嘴,象看傻子一般盯着杭保良看了片刻,噗一声笑起来,“你?要见左先生?您这意思,是让左先生赶紧出来见您,是吧?”

“你告诉他,事关童使司前程性命!告诉他,我现在,立刻就要见他。”杭保良气势极凶,小腿却微微颤抖。

“唉哟!大事儿嘛!”门房嘴角往下,呵呵干笑了两声,“行啊,您到那边等着,好好等着啊!”

第二百八三章 逼进绝境

杭保良实在是太紧张了,没能看出和听出门房脸上话里的讥讽调侃,真就依照门房手指指着的地方,退到对面街角,浑身僵硬,直直的盯着衙门口,等左先生出来见他。

没多大会儿,一个一身锦衣,长随打扮的中年男子不知道从哪儿出来,径直拦在杭保良面前,拱手笑道:“是你要见我家先生?”

“你是?”杭保良打量着男子。

“噢,这不是杭大才子么,文会上大出风头的大才子。”长随面上恭敬,骨子里透着股子傲慢,“你找我家先生,有什么事?说吧。”

“我要见左先生,当面跟他说!”杭保良挺直后背,努力保持着强硬态度。

“见我家先生?”长随一声嗤笑,“这会儿?你可真会开玩笑。别说你,这会儿就是钦差来了,我家先生也见不了。都说读书人明理懂事,你怎么不想想,我家先生这会儿手里正忙的,是什么事儿,真见了你,那还得了?那不得成了舞弊大案了?”

“我就是为了这秋闱舞弊大案来的!”杭保良有点急了。

这会儿童使司关在考场内阅卷,秋榜出来之前,他不能出考场,更不能见任何人,这是国法,他没法直接请见童使司,左先生这会儿肯定在帮着童使司阅卷,他想到这个了,可左先生不是官身,他要想见他,还是能见的。

“喔?”长随脸色变了,一脸凝重,狠盯着杭保良,杭保良心里一宽,看来这个长随是知情人,是知情人就好办!

“秋闱考题,被人拿去贩卖,一千两银子一题,公道得很!你去问问左先生,他到底见不见我!”杭保良神情狠厉。

长随眼睛眯起,往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道:“这位爷别急,您稍等,稍等片刻。”

长随转身往侧门去,杭保良下意识的紧跟了几步,站在巷子口,看着长随进了侧门,片刻,长随带了两个人出来,走了几步,看到伸着脖子往巷子里看的杭保良,招了招手。

杭保良急忙奔过去,长随笑眯眯看着他,往旁边让了让,跟在他后面的两个人上前几步,挥掌如刀,打晕了杭保良。

杭保良醒来时,脖子痛的钻心,眼前一片漆黑,四周静寂,不知身在何处。杭保良动了动脖子,挪了挪,伸手四下乱摸,地上好象是稻草,好象是柴房,杭保良屏着气,慢慢往前摸,摸到了墙,顺着墙,摸到了窗户,推了推,窗户纹丝不动,再往前摸,摸到了门,推一推,也是纹丝不动。

杭保良浑身颤抖,他大意了,他没想到左先生……不,童使司如此胆大妄为,竟敢当街抓了他这个有名在案的考生,直接投进了私牢,只怕他要死在这里了。

杭保良顺着墙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吸气吐气,好一会儿,手脚不抖了,站起来,顺着墙,一寸一寸摸过去。

从下到上,摸到第三遍,掂着脚尖才能够着的一扇窗户,被他用力推开了一条缝。

阳光洒进来,照的杭保良眼前全是金光,捂着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光亮,转身打量四周,果然是柴房……这不是柴房,这屋子里一半地上铺着稻草,另一半,却胡乱堆着鞭子,长凳,以及火盆和火钳,一般似有似无的血腥味,在杭保良鼻尖萦绕,杭保良吓的两条腿发抖,这不是柴房,这是刑房!

他得逃出去!赶紧逃出去!

生死关头,杭保良勇气和智慧不减反增,打量了一遍四周,拖过那条满是血污的板凳,踩上去,用力去推那扇窗户,窗户被推开一半,杭保良将长凳竖起来,爬上去,从狭小的几乎钻不过人的窗户里硬生生挤出来,背上被擦的血痕斑斑,也没觉到痛,从窗户上摔到地上,杭保良顾不得痛,爬起来四下打量,好象是个庄子,围墙不高,杭保良从墙头翻出去,辨认了方向,奔着太平府,狂奔而逃。

离太平府城门不远,文二爷坐在车里,透过纱帘,抿着茶,看着狼狈不堪,一脸惊恐,从远处越奔越近,越靠近太平府城门,却越走越慢的杭保良,眯着眼睛笑起来。

听说宁七爷在北三路是剿匪的行家,看样子不光是剿匪的行家,也是做匪的行家。

从太平府城门里出来一行十几匹马,七八个长随小厮围着四五位士子,几位士子一路说笑,迎着杭保良过去。

文二爷轻轻舒了口气,这点儿卡的刚刚好,季家做事还算不错。

“回去吧。”文二爷吩咐道,坐在车前打盹儿的孔大眼睛也没睁,伸手踢在马屁股上,马儿打了个响鼻,拉动车,往城里回去。

“南边有回话儿没有?”文二爷隔着纱帘问道,这话是问吕福的,吕福回头答道:“还没有,爷让他们直接来个人,没那么快,不过也就这三四天,就该到了。”

“嗯。”文二爷应了一声。

“爷真是心善。”孔大接了句,“我看这个书生子不是什么好人,他找到那衙门里,爷不是说他找上门肯定是去要功名,往后要出头什么的,那也是这一场事下来,他觉得没退路了,这样的人,爷还管他那么多干嘛?杀头就让他杀头,活该!”

“他虽然心地不纯,不过,也算不得大恶,搭上前程就足够了,要是再让他搭上命,那就过了,过了,就伤阴德,犯不着。”文二爷声调悠闲,孔大不以为然的哼了一声,吕福若有所悟,不停的点头。

这样的话,他听太太说起过。

杭保良临近太平府城门,迟迟疑疑不敢再往前,将他捉到那个庄子,那间刑房里的,肯定是童使司的人,他进了这城,岂不是如鱼投网?

可不进城,就这么落荒而逃,他胸口这股子愤然之极的恶气怎么出?

正犹豫不定,一眼看到说说笑笑迎面而来的四五个人,顿时惊喜非常,一边急步迎上去,一边挥手招呼:“季兄!季兄!是我,是我!”

第二百八四章 江南风起

江南科场舞弊案发,就象深夜炸了烟花一样,密折明折,密信儿明信儿,雪片般飞进京城各处,也飞往天下各处。

江南西路布政使童敏秋闱取士按价排队,童叟无欺,试题沿街叫卖拿钱可买,一张录取榜单上,每个人的名字后面,都清清楚楚的备注上花了多少银子,或是注明了哪家子弟,还真是,一张榜看下来,银子数从多到少,门第儿从高到低。

江南贡院被愤怒的士子砸了大门,扔进了无数纸钱,以及十几座财神像,领头闹事的士子杭保良一张激愤之极、文采斐然的揭贴和那份标注了银钱门第的榜单,几乎一夜间传遍江南路,又象一阵狂风般,往京城,以及帝国各处传播。

在京城候考的汤家嫡长孙汤浩虞看着榜单上一排祝氏子弟后面备注的高书江三个字,魂都吓飞了,面对暴怒的高书江高使司,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他压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更不知道这事儿究竟是不是他家那位颇不简单的老祖宗的手笔,高使司顾不上跟汤家撕扯这事,他正绞尽脑汁儿、沤尽心血写折子,天地良心,这事儿他根本不知道啊,这汤家……也许汤家也是被人载赃的……

周副枢密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力推荐高使司担任明年春闱的主考,现在出了这事,江南那一排祝家子弟,明摆着是冲着明年的春闱来的,唉,这高家,这汤家,怎么这么没出息?他荐人不当,皇上如今正气的死去活来,他这请罪折子该怎么写,才能让皇上的怒火不会烧到他身上?

大皇子比所有人都愤怒,他交待的几个人明列其上,这是小事,折了童敏,这才是大事,童敏是他门下为数不多的几个三品大员,这一场事后,童敏就算废了。

这件事是个阴谋,童敏是被人谋算了。蒋先生这句话,他极其赞同,这天下,谁能算计他?谁敢算计他?

除了他那个兄弟,谁敢?

他烧了他的珍珠,断了他的财路,现在,他又开始算计上他的人了!

四皇子却看热闹看的心情好极了。

高书江受了牵连,他并没放在心上,高书江做不了明年春闱的主考,他要抬举的几个人,不过换个人交待,这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江南事发,大皇子交待的人榜上有名,这还不算,童敏要折进去了,这件事太让人高兴了!

四皇子一边乐哈,一边琢磨着怎么样在阿爹和阿娘面前把这把火拨的旺一点再旺一点,要是能让老大因为这事失了阿爹的欢心,让阿爹看出他的愚蠢,那就更好了。

季天官端坐在书房,面前长案上,摆着江南那张备注了明细的榜单,杭保良那张揭贴,以及江南主持族务的堂弟那封长信。

季天官看了四五遍,拿起信,送到灯上烧了,伸手拿起那张榜单,目光盯在那几个祝氏子弟上面。

受长公主所使,去江南主事的,是李家那位入府没多久的幕僚,文涛。

季天官的目光又在几个祝氏子弟名字上扫过,牵进祝家,是要彻底阻断高书江明年主考春闱的可能性。

朝里有能力有威望主持春闱、北地出身的两榜进士,只有高书江,地方大员倒是还有两位,可一个在川南,一个远在秦凤路,都是一路主事,调,是来不及了。

这个文涛,他知道高书江将要主持明年春闱的事,知道的比他早,也许比他更清楚,长公主这么信任他?这么信任李家?

季天官放下榜单,背着手,在屋里低着头来回踱步。

他没想到文涛还活着,就在上元县,阿爹临走前,曾经嘱咐他要留意、最好能拢到自己手下的人中,头一个,就是文涛。

季天官停步窗前,目无焦距的看着窗外,他大意了,这个文涛,果然锐不可当,据说文家人都长于阴谋,果然如此,他竟然不知道他就在上元县……

“阿爹!”季疏影站在门口台阶下叫了声。

“进来。”季天官叫进儿子,示意他去看长案上的榜单和揭贴。

季疏影一目十行看完,放回案上,“儿子刚刚看过这两样东西。”

“嗯?”季天官惊讶的看向儿子。

“是李信拿过来的,说是他家在江南的掌柜八百里急递,刚刚拿到。”季疏影答道。

季天官眉头皱起又舒开,“他还说了什么?”

“别的倒没说什么,只说他在湖州老家时,听常常往来江南做生意的掌柜们说,童敏确实极其贪婪。”

“李信身边那位文涛文二爷,回来没有?”

“回来?他去江南了?这事,是文涛的手笔?李家?他们怎么敢?”季疏影反应极快,季天官满意的看着儿子,点了点头,示意儿子,“坐,不是李家,是长公主。长公主从李家借用了文涛。”

季疏影愕然看着父亲,季天官迎着儿子愕然的目光,“文涛走前,宁远来寻我,说长公主要往江南办几件小事,在江南西路,必定有借助季家地方,我就写了封信,和随身小印一起,给了宁远,后来,江南来了信,我才知道是这样的事。”

“宁远?长公主跟他?”季疏影更加愕然。

季天官露出丝笑意,“刚开始我也这么想,后来,我细细想了又想,长公主和宁家,桥归桥,路归路。”

“嗯,”季疏影眉头紧拧,“要真是结了盟,宁远必定会藏起这事,而不是狐假虎威,跟父亲说那样的话?”

“嗯,不过以宁家的威势,他们用不着借长公主的势狐假虎威。”季天官满意非常的看着儿子,他虽然没能青出于蓝,他这个儿子,看起来是能青出于蓝了。

“原本,皇上打算明年用高书江为主考,朝廷差不多该有一期北榜了。”季天官边说边看着儿子,“文涛办长公主的差使,夹了私货。”季天官指着榜单上几个祝姓子弟。

“文涛知道高书江要做主考?那李信呢?”季疏影更加惊讶。

第二百八五章 各自的看法

“你看呢?”季天官看着儿子问道,季疏影紧皱着眉,凝神细想了片刻,摇了摇头,“他应该不知道,文涛去江南前,我和他,还有吕炎就进了庄子,直到秋闱前几天,都是一步没出过庄子,他不象是知道,他不知道!”

季疏影肯定了一句,季天官‘嗯’了一声,“从前不知道,拿到这张榜单和揭贴时,肯定知道了,李信,毕竟刚刚过继。”

“我觉得,李家太太和李家那位姑奶奶,只怕也不知道。”季疏影迟疑了下,“这几个月,我和李信说话最多,他有心有胆,最难得的是还有份赤子之心,我听他说过很多关于李家太太的事,李家太太不是一般的内宅女子,她不会因为李信刚刚过继,就对他有所隐瞒,或者把他当外人看。”

“要是这样……”季天官象是松了口气,“看来长公主只是从李家借人,这就好,那个李信,我也很喜欢他,你多多跟他来往,他那个妹妹,”季天官顿了顿,“和姜家的事,你也想法子劝一劝,姜家是不堪了些,可也……唉,也算不得什么,下狠手收拾一阵子,几个小妾,实在不行就去母留子,这些都是小事,理好也就好了,姜焕璋虽然才能平平,好在谨慎守份,跟在晋王身边,还有最近这桩案子,都很不错。她和长公主往来得勤,可别受了长公主的荼毒,难不成她还想象长公主那样,不尴不尬的住在尼庵里,若是那样,往后李信的人品官声,都得因为她受人非议。”

季疏影低着头,没答季天官的话。

“怎么了?这件事还有隐情?”季天官敏感的问道。

“那倒没有,”季疏影顿了顿,象是在想怎么说,“李信和我说过他妹妹的事,他打过一个比方,说姜焕璋和李家大娘子,就如同一君一臣,并非是因为为君者做了一件两件错事,而是这位君主,昏聩暴虐,一无是处,为臣者,自然要择良主而侍,没有良主,宁可归隐山林,与竹鹤为伴,就如同……如同儿子。”

季疏影最后一句话说的极轻极低,底气全无。

季天官笑起来,“这个比喻胡闹得很。夫妻之间,跟君臣之道哪能一样?夫妻之间,讲究不离不弃,李家商户出身,到底见识浅薄。”

“是。”季疏影低低应了句,似乎并不怎么赞成父亲的话。

季天官没留意,或者留意了也没理会儿子的那隐隐约约几丝不赞同,又交待了几句,季疏影告退,出了书房院子,在花树下呆站了片刻,心里有一团说不清理不清的乱麻,却又不知乱从何起。

江南的乱相,宁远比所有人知道的都早,也比所有人知道的都多。

那张榜单,和那张揭贴,宁远吩咐挂在墙上,拖张椅子对墙坐下,下巴抵在椅背上,看看榜单,再看看揭贴。

江南这一场事,把季家扯进了他希望的乱相中,是这场事中,他最大的收获。不管季家想扶助的皇子是哪一个,但能肯定的是,不是老大,也不是老四,这就足够了。

除去了老大和老四,别的,他还怕什么?季家?哼!季家可没有第二个季老丞相。

长公主……难道江南这场事,真只是为了给大皇子一个巴掌?大皇子那样的,他能知道这事是长公主对他的惩罚?

别说大皇子,要不是文涛的明说暗示,连他都想不到!

别人一无所知,这惩罚还有什么用?难道,因为那六十个侍卫,长公主也决定要掺进这潭浑水里了?

这事还真是说不准!

宁远跳起来,凑到那张榜单前,从上到下,又细细看了一遍批注。

这几个祝氏子弟,是文涛的私货,还是长公主的授意?由祝家牵进高书江,高书江最近和周泽轩走的极近,高泽轩是四皇子的人!

宁远反手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这一巴掌打了老大,又顺带上老四,长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这才是高手,云笼雾罩,根本不知道她真正的目标在哪儿。

算了,先不想这个,先把手头的事情做好,宁远退后一步,再退后一步,转身出门走了。

李桐看到的只有那份榜单,挂在茶桌旁的墙上,福安长公主愉快的晃着脚,“这个文涛,果然锐不可当,竟然把祝家人挖出来用了一回。”

话没说完,长公主就笑起来,“这一着棋,只怕和宁远脱不开干系。”

“嗯?”李桐看向长公主,她的思绪跳跃太快,她经常跟不上。

“这些年,高书江可没少苛扣北地的军费,若论算帐,宁家一帮舞枪弄棒的,可算不过山西佬,宁远恨他也是人之常情,再说,听说,最近高书江和周家老二越走越近,哼!”

福安长公主一声冷笑,“想伸手,就得先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

李桐听的心里一紧,她们李家,也算是想伸手了吧?

“这个宁远。”福安长公主转着手里的杯子,带着一脸让人品不出味儿的神情,“越来越有意思了。前一阵了,我往那座离宫伸了伸手,你猜结果怎么样?”

“被打回来了?”这是李桐头一个反应。

“咦!你这么聪明了?”长公主夸张的抬起眉毛,“不是打回来,是一无所获,传回来的信儿,跟传到外面的信儿一模一样。”

“也许就是那样。”

从前的宁皇后和五皇子自始至终悄无声息,悄无声息的来,悄无声息的走。

“哼!”福安长公主斜着李桐,“刚夸过你聪明,你这就要打我的脸了?就是那样?宁氏是个病殃子?五哥儿是个病殃子?你又不是没见过五哥儿,是根病殃子?你都敢把他挂到船外边去!”

李桐尴尬,五哥儿不但健康,而且聪明可爱。

“宁氏进宫,一共只带了八个丫头,四个婆子,一共,就这十二个人,当初在宫里,就凭这十二个人,她就护住了自己,护住了五哥儿。”

“五哥儿不是托你的福?”李桐插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