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六章 背后之刀

“我不过当了回门神,挡是替她挡了一些,可没到护住她和五哥儿的地步,她们母子,是她自己护住的。宁家不出废物,五哥儿能算宁家血脉不?”福安长公主话题陡转,李桐抬头看着她,“除了血脉,还有教养吧?”

“说得对,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觉得五哥儿应该算是宁家血脉吧?”

李桐立刻就明白了,五哥儿在离宫,一切教养全部源于宁皇后,宁家的家教。

“宁家是武将世家,不是……”后面的话,李桐咽了回去,福安长公主一声轻笑,“历朝历代,最雄才大略的,都是开国太祖,哪个开国太祖是受帝王教养长大的?”

“长公主觉得林家该出一个雄主了?”

“我没想过,说远了,说咱们的事,江南这事,现在你懂了吧?”福安长公主硬生生转了话题。

“嗯。”李桐点头,就算没扯进高书江,为了安抚江南士子之心,这一届北榜也要推迟到三年后了,推迟北榜,她大哥这一科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早知道你要做的是这样大事,我宁可大哥晚上三年,或是……”

李桐想着从前和文二爷联手挑起的那场粮荒,那场事后,阿娘弃她而去,她绵延病塌一两年,之后也落下了病根,她一直觉得,那是菩萨对她的惩罚,为了一已之私,造下那么大的孽,是无数人的怨气在惩罚折磨她。

“顺势而已,童敏贪婪愚蠢,文涛去不去江南,江南这场科举都是这样,童敏手底下的秋闱,怎么可能公平无私?我不过让文涛把这场科场舞弊大案揭开而已,要照佛法算,这是功德。”福安长公主神情自在,“你学佛,不要太拘泥,所谓因果功德,天道的算数,跟我所想,你所想,天下人所想,必定都不一样,不愧对自己的心,就行了,因果随他去,再世轮回,真进了恶鬼道,老娘就放手放脚、大杀四方,倒痛快了。”

李桐无语的看着福安长公主。

辞了福安长公主出来,李桐坐在车上,细细回想长公主的话,想伸手,就要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

李家现在,不是想,而是已经伸手了吧,她,阿娘,还有大哥,最会被人背后砍刀的,只能是大哥。

“大爷在不在?”在紫藤山庄二门下了车,李桐问守门婆子。

“在,天刚亮出去跑了一圈马,也就一个时辰就回来了。”守门婆子殷勤答道。李桐‘嗯’了一声,进了二门,吩咐水莲,“你走一趟,问问大爷,下午出不出去,要是不出去,吃了饭我去寻他,有些话要跟他说。”

吃了饭,李桐让人请李信到园子那间深在后湖正中,四下空旷的水阁里说话。

李信沿着九曲十八弯的九曲桥进了水阁,水阁里摆了茶具泥炉,只有李桐一人,正细心的焙着茶。

李信神情中隐隐有几分凝重,选在这样的地方,又只有他们两人,这是有机密要紧的话要跟他说。

他从季家庄子里闭关几个月,回到山庄到现在,隐隐约约觉出这几个月一定发生了很多事,很多很重要的事。

“江南科场舞弊的事,大哥听说了吧?”李桐沏了杯茶,双手推到李信面前,这才开口。

“听说了,江南的掌柜八百里急递,送了榜单、揭贴,和几份落榜士子联名的状子,直接送到了我这里。”顿了顿,李信声音微低,“母亲说,文二爷现在太平府。”

“是长公主让他去了。”李桐慢慢搅着自己面前杯子里的茶汤,“几个月前,有一天,长公主问我,大哥若是明年春闱不利,会怎么样,我说我的日子大约会艰难些。”

李信凝神听着李桐的话。

“隔没几天,长公主说,明年春闱,大约要点高书江主持,说是,该有一年北榜了。”

李信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又闭上了嘴,先听完。

“长公主的脾气,”李桐抬头看着李信,苦笑,“说性子急,好些地方她特别能容忍,说能容能忍,有些小事,她偏偏一点不肯忍,隔天,就说要借文二爷用一用,让文二爷去一趟江南,她没说让文二爷去江南做什么事,我想着这事对咱们肯定没坏处,存了这样的心,就退步默然。”

“我仔细看过那份榜单,祝家几个子弟,大约是文二爷扯进来的,按银子数论价的人中间,大约有一些也是文二爷的手笔,但才不符实而在榜的人中间,至少有一半,是童敏的手脚,这件事,就算文二爷没在其中,也是一场科场舞弊的大丑闻。”

李信这话,是在委婉的开解李桐最后那句退步默然,和她语气里似有似无的愧疚。

“嗯,这是一,第二件,文二爷找过宁远,不是文二爷告诉我的,是宁远问我知不知道文二爷找过他。”

李信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和惊讶。

“长公主和我说过起文家和文二爷,不止一回,长公主说,文家人,从文家祖上起,到文涛,都是一样的品性……”

李桐几乎一字不漏的说了长公主对文二爷的评价,“……第三件事,前一阵子京城软香楼门口,晋王的舅舅杨舅爷脱光了乱跑的事,点了姜焕璋审理这个案子,长公主说,这是宁远的手笔,说是宁远大概是要借着她的事,把我从姜家这桩亲事中解脱出来,给李家一个甜头,同时,也是为了斩断李家支持晋王的可能性,长公主的意思,这件事是宁远和文二爷联手而为。”

“文二爷走前没告诉你和母亲江南之行的目的,却告诉了宁远?不用告诉,一个暗示就够了,确实,你若能从姜家脱身出来,这一着棋对宁远来说就是一举两得,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感谢他,晋王那条路确实不好再走,看样子,这趟江南之行的钦差,要点到姜焕璋头上了。”

李信喃喃象在自语,带着几分感慨连叹了好口气。

第二百八七章 收手起手

“今天长公主说起高书江被凭空栽上祝家这件事,说既然想伸手,就得做好被人背后砍刀的准备,大哥,咱们这算是已经伸了手了吧?我想了一路,这些事,得让大哥知道,人家砍在咱们的刀,都得落在大哥背上。”

“长公主这些话,嘱咐过你要守口如瓶?”李信敏感的低低问了句。

“倒没明说,就是头一天,她提过一句。”李桐垂下眼帘。

“你放心,我没事,就算……偶尔有刀什么的,大哥皮糙肉厚,挨得起,长公主把你当成朋友,以后……你先顾自己,放心,我没事。”李信声音柔和而温,李桐听的心里一酸,眼泪差点涌出。

“再说,你和母亲处处维护我,耽思竭虑替我打算,处处替我安排到,我还能有什么事?大哥没能帮到你,倒让你处处替我操心。”李信是真的愧疚。

“大哥替我做的最多……我是担心……”李桐含糊了一句,大哥对她和阿娘的好,她后知后觉,临死才悟。

“别担心,你放心,就算粉身碎骨,我也必定护得你和母亲平安。”李信声音很低,却极坚定,李桐眼泪夺眶而出,他已经做过一回,虽然没能护得她和母亲平安,却真是不惜粉身碎骨。

“别哭别哭。”李桐的泪如雨下让李信有些慌乱。

“没哭。”李桐用帕子按在脸上,好一会儿才咽回那些几乎收不住的眼泪,“大哥以后别再说粉身碎骨这样的话,我听了……难过。”

“好。”李信心里一软。

“还有件事,宁远找过我,一回是贺家的事,他说他一直盯着我,还有咱们家,他说是因为我跟长公主往来密切,所以要盯着,第二回,他到这山庄来找我,问我能不能帮他往周家六少爷手里送笔三十万利的生意,我没答应,不过,指点了他几句。”

李桐接上刚才的话题。

“第二回,找你帮忙,更象是找上门欠咱们的人情。”李信站起来,沉默片刻,“宁家虽然实力不俗,可毕竟拘限在北三路,也就是因为宁家这份实力,从太祖起,只怕都十分忌惮宁家。”

李桐想着长公主的话,点了点头,不但忌惮,还动过手,不只一次。

“宁家一向安份,从不往朝中伸手,宁远在京城,势单力孤,若是能把咱们家笼络到袖中,再借着你,也许还能搭上长公主。”

还有吕相,也许也能搭上,李桐犹豫了下,抿着嘴没开口,吕相和李家的牵牵连连,还是以后再说吧,她现在拿不定主意该说,还是不该说。

“这些先放一放,现在最要紧的事,是你顺利从姜家脱身,先把这件事办好再说。”李信看着李桐道,李桐急忙点头,能从姜家脱身,这简直是她想都不敢想的好事儿!

李桐和李信沿着九曲桥,一前一后走到岸上,看着李桐带着水莲等人逶迤而回,李信大步出了园子,回到自己院里,叫进宁海吩咐道:“多安排几个人,盯着绥宁伯府,特别是姜焕璋和姜伯爷,府里也要盯着,事无大小,一天一报。”

“出什么事了?”宁海脱口问了句。李信看了他一眼没答话,宁海脱口而出就意识到自己多嘴了,赶紧应了一声,退出去赶紧安排去了。

……

这几天的朝廷里,最大的事,就是江南科场舞弊这件大事。

散了早朝,墨相、吕相、几位尚书,以及大皇子、四皇子等人,被召进紫极殿议事,当然,主要是商议江南科场舞弊案,该怎么处置才最好。

皇上一脸疲惫的端坐在榻上,大皇子垂手站在皇上左手边,满眼恨意的看着站在他对面、一脸幸灾乐祸、得意洋洋的四皇子,越看越恨,只恨的两只拳头攥起放下,放下又攥起。

四皇子时不时斜一眼对面怒目而视的大皇子,他算不上幸灾乐祸,高书江也跟着一头跌进去,到手的明年的春闱主考丢了,他也不是没损失,只不过想着老大在这一场事里比他灰头土脸多了,这心情就很不错了。

榻前,两排圆凳,左边居首坐着墨相,看着皇上,眼角余光却不时瞟过大皇子和四皇子,吕相坐在墨相对面,斜对着大皇子的怒目和攥起松开、松开攥起的手,暗暗叹气。

墨相和吕相下首,坐着季天官等几位尚书,原本这种议事少不了的高书江没在其中,他最近告病,委婉的回避了江南这件大案。

“说说吧。”皇上厌恶的扫了眼堆在御案上的那张榜单,和一堆的折子,他最恨这样打破常规的事,当然也最恨生出这种事的人!

“臣以为,江南舞弊案,童敏难辞其咎,如今,第一,要挑选合适的人,到江南查清此案,第二,调江南西路此次秋闱所有的案卷,重新审阅……”

“考题满大街售卖,那卷子文章,是不是事先写好的,是不是花了钱请人写的,谁知道?还怎么审阅?”四皇子打断了墨相的话。

“臣的意思,重新审卷,重点不在打落已经录取的人,而是要从落卷里,挑出湮没之才,今年秋闱,江南西路最好多录些人,也好安抚江南民心。”

“多录江南士子?墨相这是拿国家公器,报私人之恩吧?”大皇子紧盯着墨相,阴阴说了句,墨相抬头看着他,一脸苦笑,“那大爷的意思呢?您觉得怎么办才好?”

“你说你的,别理他。”皇上烦恼的摆了摆手,示意墨相,墨相欠身应了声是,接着道:“科场舞弊案,一向宜小不宜大,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明年就是春闱,春闱之后,将江南西路这一科秋闱中举之人的试卷再挑出来,着人细看一遍,若是和秋闱相差不大,那就是说,秋闱录取无误,若是和秋闱差距过大,再行追责。”

“臣附议。”吕相表示赞成,皇上‘嗯’了一声,示意墨相接着说,“第三,几个领头闹事的,要严惩。”

第二百八八章 钦差

“嗯。”皇上这一声肯定了墨相的话,大皇子被皇上刚才一句别理他,说的又气又愧,脸色青白,这样的话皇上不是头一次说,平时他并不怎么当回事,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这句话象打在他脸上一般。

大概是因为站在他对面的四皇子,脸上带着浓浓的嘲讽,瞄着,乐的眉梢都在动。

“说说,谁去一趟江南。”皇子打了眼众人,接着问道。

“刑部左右侍郎,挑一个……”没等墨相把话说完,就被四皇子打断了,“刑部那两个侍郎,都跟大哥脱不开干系,童敏又是大哥门下出身,这不大好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大皇子一声愤然质问。

“能有什么意思?你看看人家高书江,有事没事先回避了再说,自家人审自家人,你说什么意思?”四皇子半句不让。

“都是朕的臣子!什么时候成你们自家人了?”皇上火气上来了,大皇子盯着四皇子冷哼了一声,四皇子下巴微抬,回了一声哼。

墨相、吕相心里明镜儿一样,刑部那两位侍郎跟大皇子有什么关系?要说关系,就是大皇子当初署理过刑部,早认识了几年,既然刑部四爷要挑刺,那大爷现在署理的礼部,就更不行了。

刑部和礼部这两个理所当然不能不管的部不能点人,别的,户部是四爷主理,兵部和枢密院脱不开,从这两部点人,大爷必定不肯,那只能是吏部和工部了,秋汛在既,工部不管忙不忙肯定借口诸多,至于吏部,季天官把持多年,只怕两位皇子得一起反对。

一瞬间的功夫,墨相和吕相等人心里已经过了七八个来回,墨相不说话了,他连着被两位爷抢白,生气是没啥好生气的,可也不想再多说话了,反正坐在这里议事的,又不是他一个。

吕相见墨相不说话了,扫了两个皇子一眼,看着皇上了笑道:“往江南这趟差使越快越好,一旦点了就得立刻启程,一路上最好日夜兼程,到了江南,但凡科场案,都很复杂难理,这个钦差,最好年青力壮,身体好有精力。”

“嗯!”皇上点了头,确实如此。

吕相得了认可,转头看着季天官笑道:“这年青力壮、身体好有精力,又能胜任这趟差使的,不知道季天官能不能列些人出来?大家议一议?”

“臣倒是想到了一个合适人选,绥宁伯世子姜焕璋,现任晋王府长史,前一阵子杨家那桩案子,他主理的十分得当,皇上也很赞赏。”季天官这回极其干脆的提了个人选。

墨相眼里闪过丝惊讶,不禁多看了季天官几眼,季疏影突然转向秋闱榜上有名,听说现在正足不出户准备春闱……季家,有想法了?

吕相连连点头,“姜焕璋在晋王府做长史做了有大半年了吧?”吕相看着季天官,季天官欠身点头,“是。”

“我可没少听晋王夸奖他,老成持重,十分能干,又年青,臣附议。”吕相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四皇子瞄着大皇子没说话,软香楼那桩案子,姜焕璋和稀泥的处理方式,他十分满意,是个懂事的,江南这桩案子,要是他也和稀泥?

江南这么大的案子,他想和稀泥可没那么容易!再说,高书江说江南这事背后必定有人,就当有人吧。嗯,一会儿去寻趟老三,让他警告姓姜的,要是敢和稀泥,他饶不了他!他的话,老三从来不敢不听!

大皇子也在转心思,晋王那个舅舅的亲事还捏在他手里,虽说软香楼的案子……也是他没在意,这桩案子,一会儿他去找一趟老三,姓姜的要是敢不顺着他的意思,哼!

大皇子和四皇子都没说话,墨相和吕相,以及季天官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这个人选定下来,后面的就好办了。

果然,接下来就顺利的得多了,几个人又议定了过去取卷的钦差,以及其它几件细务,当场拟了旨,令姜焕璋为钦差,立刻启程赶往江南,主理江南科场舞弊案。

姜焕璋领了旨,先到宫里谢恩领训,皇上没见他,再去寻墨相和吕相领训,墨相和吕相态度都好极了,温声软语,十分尽心的交待,当然这些交待不经细想,一细想就是什么也没说。

等姜焕璋领好训再领了圣旨印信钦差关防等一应物什,最后回到晋王府,晋王已经被大皇子和四皇子分别交待威胁过了,正面如白纸,坐立不安的等姜焕璋回来。

“昭华,这个钦差,能不能推掉?”晋王见了姜焕璋,头一句就问道。

姜焕璋一愣,随即笑道:“大爷和四爷找您说什么了?”

“是。”晋王见姜焕璋如此明白通透,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昭华,左右不是啊!这差使,想想办法,不能去。”

“王爷,”姜焕璋在晋王旁边坐下,“您相信我的话,大爷和四爷,您不必理会他们,他们……”姜焕璋一脸轻蔑的笑,“过一两年您就知道了,您根本不用把他们放眼里。”

“昭华,”晋王烦躁无比,“你这话……哪还用等一两年?这桩事办不好,你我现在就大难临头!”

“王爷别急,杨舅爷那桩案子,当时您不也十分担心,后来,皇上不是还夸了你一回?这桩案子,您也放心,我心里有数,要是没数,我也不敢接不是?”

姜焕璋换了个方向劝晋王。大爷和四爷能怎么着他家王爷?也不过难为难为,使些脸色,要动刀动枪,哼,谅他们也不敢,再说,王爷天命所归,也不是他们这两个短命之人能动得了的!

他怕什么?只是王爷不象他这样预知一切,担心害怕也是难免的。

“王爷放心,这一趟,必定也和杨舅爷那桩案子一样,只有好处。”姜焕璋打着保票,晋王长叹了口气,他知道时,旨意都拟好了,他说不接差使想想办法,也就是说说而已,他也知道,这事儿没有更改的余地。

第二百八九章 无人理会

“这一趟,昭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一定要居中守正,大哥和四弟,都不是咱们能得罪得起的。”晋王明知道事不由他,只怕也不能由姜焕璋,可还是一遍又一遍的交待道。

“王爷放心,下官心里有数。”姜焕璋再三保证,又开解了晋王好半天,才告辞回去,出晋王府时,天色已经落黑,姜焕璋烦躁的看着眨眼就黑了的天色,吏部让他明天一早就启程,他要准备行装,还要点人随行,这天怎么就黑了呢?

姜焕璋坐在马上,心里急一阵又烦一阵。

从前,他记得清楚,他是在大爷和四爷相败俱伤前一年,陪晋王到河北赈灾,走到一半,晋王病倒,他一个前往河北。

那一次,临出发前,是怎么准备的行装,怎么挑的人?

不是他不记得了,是从前,他从来没管过这些事,他要出门,不过打发人往府里说一声,什么时候出发,到哪儿去,要去多久,临到启程时,一切都好好儿的,一路上,从来没有不妥贴的时候,就算偶尔有什么短少的,到处都有他们府上的商号铺子,就是办案,都便利许多。

那些铺子,是他们府上的,还是李家的?

从前,他从来没留意过。

姜焕璋想的出神,领了旨意后,他没打发人往府里传信。阿婉和阿宁当家,家里也没能清静,姜焕璋厌恶的皱起眉头,从前,阿婉和阿宁也没能把自己家打理妥当过,他记的清楚,她俩出嫁之后,就没消停过,阿婉和阿宁和李氏不和,有了事都是找他哭诉,或是找阿娘,以至于他有一阵子厌烦透了,因为这事,还罚李氏跪了半夜,那次罚跪的细节他不记得了,只记得最初是因为阿婉回家哭诉小妾作耗……

府里很多事,他都不记得了,最多有一丝半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顾氏这一胎胎相很不好,他记得她从前怀头一胎时,好象胎相也不好,有一阵子,府里干脆请了两个大夫住在家里,青书这一胎胎相不也好,姜焕璋想到几乎天天有事的两人,心里的烦躁几乎压抑不住。

府里怎么会这样呢?就是因为李氏?因为李氏死揪着阿婉和阿宁的过失不放,搬到城外,从前的府里,他承认她打理的不错……顾氏这一胎怀的太早了,要是顾氏没怀上这一胎,家里的事,她大约也该上手,也该打理的妥妥当当,就算不比从前李氏打理的好,也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可她偏偏这个时候怀上了,胎相又不好。

怀胎前,她把府里……姜焕璋上身随着马晃来晃去,她不肯打理府里的事,不肯打理庶务,她说她自小读书诗词,做不来这些俗务。

做不来俗务!

顾姨娘最擅长挑刺,做事是做不来的。姜焕璋心里突然冒出秋媚的话,当时他冷脸厉声训斥了她,可这话,青书也说过。

他每天去看顾氏,顾氏和他说不了几句,就是阿婉和阿宁今天哪一处没做好,哪些地方没想周到,要是她应该如何如何……

姜焕璋用力摇了下头,他被她们盅惑了,可顾氏……是从前那个顾氏吗?从前的顾氏,他看了几十年,他不会看错!他怎么会看错呢?

怎么会错呢?

一片纷乱中,姜焕璋在绥宁伯府门前下了马,径直往正院去,这事,先要跟阿娘说一声,辞了行,还得打点行装。

陈夫人一听姜焕璋明天一早就启程南下,一句话没听完就泪如雨下哭起来,“这都九月了,眼看天寒地冻,你偏要出门,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这可怎么好?”

“夫人这是哭什么?大爷领了这么大的差使,现在是钦差!这是天大的喜事,高兴还来不及呢,夫人怎么哭上了。”吴嬷嬷忙上前劝道。

陈夫人的眼泪应声而止,“我就是想着出门多苦。”

“吃得苦中苦,方是人上人!再说,大爷这出门有什么苦的?钦差的排场,夫人又不是不知道,到哪儿都有人迎着送往,谁也得罪钦差?唉哟,还没恭喜大爷,恭喜大爷高升,往后就是平步青云了。”

吴嬷嬷劝了句陈夫人,忙又冲姜焕璋曲膝恭喜,姜焕璋一肚皮纷乱的心思,被陈夫人这一通莫名其妙的眼泪流的更加心烦,冷着脸勉强敷衍了两句,甩了句要赶紧收拾行李,转身就出了正院。

姜婉和姜宁却被吴嬷嬷几句话说的从内到外都是喜气,她们哥哥平步青云,她们自然也要跟着青云直上,这是大喜事。两个人叽叽咕咕先是展望青云直上之后的美好,再是计划青云直上之后的一二三件事,最后落到实处,明天送大哥启程之后,她们得好好庆贺庆贺。

两个人,谁都不知道出门还得收拾东西祭祀路神诸如此类,绥宁伯府,从她俩出生起,就没人出过门。

别说她俩,连陈夫人也没想起这事,吴嬷嬷倒是想到了,不过她懒得说,陈夫人的规矩,谁说了,那就是谁的事,如今她可没心思多管闲事。

姜焕璋出了正院,走到路口,呆了片刻,从中间先往青书的院子过去,说不清为什么,今天他不怎么想见顾氏。

青书听说他明天一早就要出门,又急又舍不得,“怎么这么急?爷院里,衣服,随身的东西……爷院里到现在也没个主事的人,我去替爷收拾。”

青书说得急,行动却慢而笨重,半天也没能从榻上挪下来,“我这身子笨重,今天一早上,肚子又疼的几乎受不住,大娘子说一个月就那点银子,请不起大夫了,我没事,让人抬我过去。”

“不用了。”姜焕璋看着一脸担忧焦急却挪不动的青书,“让秋媚看着人收拾就行,你好好歇着,大夫的事,一会儿我跟阿婉和阿宁交待一声,不能从你和顾氏这儿省银子,这一两个月,你自己保重自己。”

姜焕璋带着股子说不清的感觉,青书这里,他一分不想多呆,从青书院里出来,姜焕璋呆站了好一会儿,才往顾姨娘院里挪过去。

第二百九零章 父子俩

顾姨娘跟陈夫人一样,没等姜焕璋说完,眼泪就一串儿一串儿往下掉,“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这家里,你又不是不知道,阿婉和阿宁还是……她俩的嫁妆,又不是我……表哥,你走了,我和孩子怎么办?”

“阿婉和阿宁又难为你了?”姜焕璋一肚皮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