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爷思虑之周到,令人敬佩。”文二爷拱了拱手,宁远斜着他,他夸他思虑周到?

“七爷年纪还小,再说,七爷一向杀伐果断,光明磊落,从前并不擅于这样的阴暗诡诈,能这样滴水不漏,极其难得。”文二爷神情严肃,极其郑重的解释道。

宁远斜着文二爷,好半天才调开目光,“文二爷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文家代代如此,真是令人仰而视之。”

“绝户之家,不提也罢。”文二爷语调淡然,“我家姑娘今天进城了,七爷若得空,不妨寻我家姑娘说说话,也许能得到什么指点也说不定。”

文二爷突然说了句,宁远一愣,文二爷指着小山另一面,“话尽路转,我就从这儿回去了,七爷,你办的是大事,先要稳住自己的心,急是急不得的。”

宁远呆了片刻,长揖到底,直起身,转身回去了。

再绕回北门,宁远没再耽误,径直进城,吩咐六月去问李桐去了哪里。

六月话回的极快,李桐进城,是到撷绣坊看帐的,现在在撷绣坊。

宁远露出丝丝笑意,看来她这趟进城,是专程来见自己的,所以才选了撷绣坊落脚。象他这样的纨绔子弟,跑撷绣坊给相好的女伎挑时新的衣服首饰,那真是太正常不过了,墨七和周六,都是撷绣坊的常客。

宁远直奔撷绣坊,给阿萝和柳漫,以及云袖等人各挑了一身衣服,眼角余光瞄见李桐的丫头水莲提着提盒,从门口走过去。

宁远急忙出门跟上去,水莲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往前走,转了七八个弯,在一间极小的院子前,敲了敲门,院门打开,水莲却往让到了旁边。

宁远多聪明的人,一把撩起长衫,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阶,冲水莲拱了拱手,一脚踏进院子,水莲跟在后面进去,重又关上了门。

院子极小,三间上房,西边直接延出来一间,垂着棉帘子的上房和西厢,噼啪的算盘声清晰可闻。

她还真是来盘帐的,宁远踩着混在一起、急促而节奏分明的算盘声,进了上房。

上房只有靠东的一盘炕,炕上放着张宽大的炕几,几上摊着四五本帐,旁边小几上放着茶水点心,炕几旁,李桐正一手翻帐本,另一只手飞快的打着盘算。

第三百六二章 递话

宁远站在门口环顾四周,屋子很小,不过因为只有一盘炕,炕上只有一大一小两张炕几,和炕几旁的李桐,小屋也显的十分宽敞。

除了炕上,没有能坐的地方,宁远毫不客气的脱了鞋,坐到李桐对面。

李桐翻帐页打算盘,全神贯注,宁远打量完屋里,目光落在李桐身上,从上往下打量她。

乌亮的头发挽了个简单的圆髻,圆髻一侧插了个赤金镶红蓝宝掩鬓,耳朵上戴着的耳坠也是赤金镶宝,一边镶着鸽血红宝,一边镶着矢车菊蓝宝。赤金的黄灿映着红蓝宝的奢华,配以密集清脆的算盘声,宁远莫名想笑,这位李姑娘实在有趣极了。

李桐很快翻完了帐页,提笔蘸墨,在帐页上写下数目,宁远上身前倾、脖子伸的老长,看着李桐写字,李桐写完几行字,吹了吹,见字干了,合上帐薄。

“你又不用考秀才,怎么练出了一笔正书?”宁远啧啧有声,对李桐竟然写一笔规矩周正无比的正书,十分遗憾。

“虽然不用考秀才,可是要记帐,帐本上都要用正书。”李桐一边将帐薄一本本合起,一边答着宁远的话。

“就为了记帐?”宁远根本不相信。

“嗯。”李桐嗯了一声,从旁边小几上拿起个小巧的银铃摇了几下,门帘掀起,水莲和绿梅进来,收走帐薄,摆了茶水点心上来。

水莲和绿梅收拾好,刚刚退出去,宁远就迫不及待追问道:“真为了记帐练的正书?”

“对。”李桐倒了杯茶推给宁远,“就象你们宁家,以武立家,子弟从会走路起就要练功夫,再大了要上战场拼杀历练,象季家,诗书传家,子弟自会走路就要读书写文章,再大了要去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我们这样的商家,以商为生,子弟会走路起就要学打算盘,学着记帐,长大了就看帐做生意,不都是这样么?”

宁远呆了片刻,哈哈笑起来,“李姑娘这份不自弃……咳,我是说,世人愚见,我也愚见,姑娘别介意。”

“跟你有什么好介意的。”李桐抿了口茶,拿起块点心咬了口。

宁远听的一呆,跟他有什么好介意的,这句话让他心里莫名的暖意融融。

“这点心是班楼出的,还是撷绣坊的?你这撷绣坊,茶水点心都好的出奇。”宁远说不清为什么要岔开话题,拿了块点心扔进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问道。

“这是我的丫头做的,撷绣坊的点心也就是过得去,毕竟是几斤十几斤大锅做出来的,再精致也有限。”李桐将另一碟点心推到宁远面前,“你尝尝这个。”

宁远毫不迟疑的掂起一只扔进嘴里,嚼了几下,“这是豆包?”

“是。”李桐笑容绽开,“你能吃出来,看样子没差太远,做的小了点,我嫌猪油太腻,豆馅儿里放了花生酱,没放猪油。”

宁远吃了一个,又吃了一个,一口一个,眨眼功夫将碟子五六只豆包吃了个干净,意犹未尽,“还是猪油好吃,花生酱不香。”

李桐只笑没答他这句话。

“这是专程带给我的?”宁远指着点心碟子,李桐点头,宁远有些意外,却忍不住笑起来,“你难道不该说,不是专程带给我,不过顺便……”

“那有什么意思?”李桐打断宁远的话笑道,宁远哈了一声,“也是,咱们两个这交情,不用口是心非这一套,有什么话直说最好,帐查的怎么样?”

宁远最后一句问的李桐有闪了腰的感觉,前面那几句,最后一句难道不该问她找他有什么事吗?怎么问到帐查的怎么样了?

“还好,今年一年托七爷的福,比去年多赚了几两银子。”

“托我的福?是我托了撷绣坊的福,只要拿几两银子出来,撷绣坊就能把一切打理的妥妥当当,那些女伎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撷绣坊知道的一清二楚,回头就说是我交待下的,是我托福,省了多少心,这撷绣坊是你打理的?”

李桐听他越说越远了,只好往回拉,“阿娘打理,我不过过来看看帐,离腊月不远了,你一个人在京城过年?”

“嗯。”听李桐问到这个,宁远明显脸色一沉。

“去看你大姐吗?”李桐紧接着问了句,宁远一怔,看向李桐的目光里透出几分探究之意,“长公主……”

“不是她,我来看帐,既然进了城,顺便见见你,说几句话,没别的意思。”李桐打断宁远的话。

“喔,去了也是泪眼相对,不去。”宁远答的很快,李桐沉默片刻,“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功夫最早是你大姐教的,她还带你打过仗,你大姐要是没做皇后,嫁了别人,是不是也一样不会再象做姑娘时那样打仗动武了?”

“大姐一心一意想做个女将军,阿爹无所谓,阿娘觉得大姐都被阿爹惯坏了,就算嫁了人,只要不是象现在这样,大姐肯定和做姑娘时一样,领着一队人马,和大哥二哥一样。”

宁远答着话,看向李桐的目光里透出了凝重,他的认知中,眼前的李姑娘话不多,不多的话里,没有过废话,她说起这些,必有深意。

“那天听你说你大姐教你功夫,带你打仗,后来又听你说起过一回打仗的事,我只是想一想,都觉得可怕极了,要是让我象你大姐那样踩着血肉砍杀,头一息砍掉了别人的头,下一息自己的头可能就被别人砍了,哪怕不是自己上战场,就在旁边看着这样的场面……别说看,就是想一想,我都觉得受不了,要是有人逼着我上战场,象你大姐那样,我肯定扔根绳子吊死算了。”

李桐一边说,一边看着宁远,宁远眉头微蹙,他想不出她跟他说这些是什么用意。

“我从小跟阿娘学算盘,对帐看帐本子,听阿娘说做生意的门道,后来大一点,阿娘就给了几间铺子让我学着做生意,再后来又接管了其它的生意。”

第三百六三章 宴开三回

顿了顿,李桐接着道:“一笔生意从无到有,看着一个钱变成两个钱,变成十个钱,再到百个钱,那份感觉,和你带兵打了场大胜仗,学子金榜题名差不多,我喜欢做生意,喜欢看钱生钱的感觉,喜欢对着堆成山的黄金珠宝的感觉。”

宁远惊讶的看着李桐,她跟他说这样的话,不担心他看不起她?当然,他不会看不起他,他也喜欢钱生钱的感觉,也喜欢对着堆成山的金银珠宝。

“你大姐大概不会喜欢我喜欢的这些。”李桐仰头看着宁远,宁远想了想,“大姐算帐不行,银钱进出超过三回,她就晕了,我小时候经常从她手里骗钱。”

“各有所长,各有所好,你看,要是让我象你大姐那样领兵打杀,我会觉得自己的日子过的生不如死,要是让你大姐象我这样,天天对着一堆帐薄,盘帐对帐算计钱,她估计也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宁远紧盯着李桐,话说到这里,只差一句,他就能知道她到底要说什么了。

“我听二爷说过一回,人活着,最难求的,是适意,我最幸运,这辈子只要没什么意外,我就能做一辈子生意,做自己最喜欢做的事,适意自在的活一辈子。你大姐命苦,不光是她的处境,还有她这辈子都不可能适意了,就算因为你,她的处境变了,她还是不能再带兵打仗,再纵横沙场,再怎么荣华尊贵,到底心意难平。”

宁远听的一颗心象被谁猛揪了一把,是啊,就算他运气足够好,小五能君临天下,大姐做了天下第一尊贵的太后,可她,还是不能再象从前那样,纵马挥刀,恣意杀场。

“长公主比你大姐略好一点点,她还在两可,也许她运气不好,象你大姐一样,纵然夫妻恩爱无双,子贤孙孝满床笏,可心底,还是意难平,也许她能象我这样,可以顺着自己的心意,一个人逍遥适意,行止随心的过一辈子,谁知道呢。”

李桐的话戛然而止。宁远瞪着李桐,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她要说的,原来是长公主,原来她是要告诉他长公主的心意,原来长公主的不嫁人,就是不想嫁人。

“你?长公主……我是说,长公主知道吗?”宁远心绪纷乱,一时却又理不清这乱是从哪儿乱起来的,纷乱之中,话也凌乱。

“知道什么?”李桐微微睁大眼睛,直视着宁远问道,宁远呆了下,随即明白过来,抬手拍着额头,“我昏了头了,这屋里有点热,咱们就是说说闲话,大姐……不提大姐,我是说你,恭喜你,文涛说的对,人一辈子,最难求得的,就是适意,恭喜你。”

“多谢。”李桐笑意隐隐,宁远呆呆的看着她脸上隐隐的笑意,突兀的夸了句,“你这耳坠子真好看。”

“嗯,我知道,我喜欢黄灿灿和珠光宝气。”李桐头动了动,耳坠子来回摇动,金光宝气流光溢彩。“时辰不早了,我还要去一趟班楼,七爷也该回去了。”

李桐晃了晃那只小银铃,挪到炕沿上垂下脚,水莲和绿梅进来,侍候她穿了鞋,抖开斗蓬给她披上,李桐穿戴好,径直出屋走了。

宁远还坐在炕上,呆看着已经不再晃动的门帘,好一会儿,才挪到炕沿,弯下腰,慢吞吞穿了鞋,掀帘出来,进来时密集清脆的算盘声已经没了,小小的院子里一片静寂,宁远脚步很慢,出了院门,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眼小院,下了台阶,脚步骤然加快,出撷绣坊走了。

……

高子宜那天晚上空手而返,还真是一夜辗转没睡好,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柔媚无骨的阿萝,早上起来,上火上的嘴角都起了几个米粒小泡。

这个阿萝,他非得睡上一回不可。

直接上软香楼?这个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高子宜打消了,他也不是没往软香楼递过贴子,那个阿萝,客气是客气的不得了,可一次也没单独接待过他。

还是得先请场客暖个场,象昨天前天那样。

可他爹高书江穷书生出身,虽说现在的高家不差钱了,可他爹还是秉承勤俭持家的理念,他一个月的月钱,会一次就没了,在软香楼请客,一年的月钱都不够。

不够……有人有钱啊!高子宜丝毫不在意钱的事,吩咐小厮去请汤浩虞,今天晚上,他要和他一起请客。

宁远愉快的接受了高子宜的邀请,他正在想怎么把那挂帘子展示在大庭广众之下,正瞌睡高子宜送来了枕头。

宁远是京城所有不成器败家子公认的头头,他是他们的风向标,他去了哪场宴庆,那这场宴庆必定是很上规格极其有趣的,值得一去。

因此,汤浩虞这个商户子,和高子宜这个一直混才子圈的才子的宴请,竟十分难得的请到了才子圈和败家子圈双方精英。

高子宜和汤浩虞要在软香楼宴客的事,一大早就送信到了软香楼,杜妈妈的意思是还摆在飞燕楼,可阿萝说什么也不肯,杜妈妈只好赶紧叫人来,把整个院子搭上棚子,忙的脚不连地,总算在傍晚时,一切妥当。

高子宜的宴请,自然不能不请吕炎和季疏影,李信作为这大半年里,和吕炎、季疏影几乎形影不离的人,当然也拿到了一份请帖,三个人怀着各自不同的小念头,以及共同的对阿萝重出江湖这件事的好奇,极其一致的接受了邀请,并且早早到了软香楼。

这是李信头一回踏入软香楼,是季疏影为数一巴掌就能数的到的第某次到软香楼来,至于吕炎,相比两人他来的算多的,没有十次也有八次了。

阿萝迎到了院门口,规矩中透着拘谨,曲膝见礼,微微垂头,侧身前行,迎进三人。

李信打量着阿萝,他对这位阿萝小姐耳闻已久,要说没有好奇心那怎么可能,想到了阿萝的娇媚美丽,却没想到她的规矩拘谨,原来这京城的女伎,都是这样的作派,天子脚下,果然处处不一般。

第三百六四章 才子们和败家子们

季疏影一眼也没看阿萝,一进门,他就转着头四下打量,他记得软香楼一进来就是个院子,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果然是生意好,嗯,布置的不错,清雅有趣,伎家这份眼光,比京城大多数人家都强得多。

吕炎一进门,飞快的扫了眼四周,看看来的都是哪些人,扫了一遍,心里有了数,目光落在阿萝身上,从头到脚打量着她,头上堕马髻挽的极其可人,只用了一根珠钗,配着耳垂上的粉红大珠耳饰,十分清爽,深粉束胸,轻粉罗裙,外面一件浅蓝不擎襟,有多清爽,就有多娇媚。

吕炎忍不住赞叹,刚想捅季疏影,一看他正仰头看棚顶,转头捅了捅李信,“看看,京城第一,名不虚传吧。”

李信急忙点头,“这幅媚骨难得。”

“你是个懂行的!”吕炎竖拇指夸奖李信,李信的脸都差点要红了,一扇子拍在他那根大拇指上,“我懂什么行?要懂也是你懂!”

“那是个真懂行的。”吕炎搓着手指叫了几声痛,指着在一幅字前站住,凝神细看的季疏影,李信噗的笑出了声,“季兄是真君子。”

不远处,阿萝幽怨的看着季疏影的背影。

宁远来的不早不晚,从他一脚踏进来,整间大屋子里的气氛就平空上了一个台阶。

周六一声‘远哥’,越过所有人冲在最前,迎向宁远,宁远伸手搭在周六肩上,另一只手一巴掌拍在仅比周六晚一步迎上来的墨七,“小高一请客,你们一个两个都来的这么早!我请客也没见你们跑这么快!”

“怎么不快?”周六赶紧就要解释,墨七到底比他好一线,“七哥来的也不晚,往常我请客,七哥可没来这么早。”

迎上来的高子宜早笑的两眼眯成一条缝,“瞧你们说的,怎么?这是嫌我请客请的太少?还请七爷见谅则个,等明天春闱考完出来,我天天请你。”

“好!就等你这句话!大家可都记好了,明天春闱之后,五郎要天天请咱们乐呵,咦,头一场不能让你请,得留给我,还有小六、小七,贺你高中!”

“借七爷吉言!”高子宜哈哈笑着,在众人七嘴八舌的打趣逗乐捧场声中,将宁远让到里面。

吕炎和季疏影、李信三人站在离中心稍远的地方,看着宁远,和宁远进来掀起的一轮高潮,吕炎啧啧不已,宁远这种人,简直是天之骄子,这份三两句话就能让人忍不住引他为知已的本事,这种举手抬足都是焦点的天赋,就是翁翁,也比他不如。

嗯,翁翁和他不是一类,翁翁的平易低调温和,如春天的微风,不知不觉中归化人心,宁远则象夏天的百花盛开,热烈而醉人。

季疏影看向宁远的目光有几分深沉,大奸若忠,大恶若善,说的就是他这种人吧,明明心机深不可测,更怀着不臣不轨之心,偏偏看起来这样清澈见底。

李信看着宁远,心情却复杂到他自己都理不清,宁远常到桐姐儿后园找她说话的事,他知道,桐姐儿没瞒过他,虽说他去找桐姐儿说的都是正事儿,都是最好直接跟桐姐儿说的事,可他的心情,还是十分复杂。

宁远的到来掀起的热闹喧嚣刚刚回落了些,琵琶声起,云袖手敲檀板,咿咿呀呀唱起季疏影前一阵填的一首词,阿萝托着杯酒过来,举到季疏影面前,“季公子这首词,阿萝念了不知道多少遍,一起想着,要是见了季公子,必要好好敬季公子几杯酒。”

“随手而作,不值一提。”季疏影接过阿萝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回阿萝手里,转头接着和吕炎说话。

吕炎斜着举着杯子,惆怅失望的掩饰不住的阿萝,带着丝戏谑的笑,正要取笑季疏影几句,宁远从三人背后转过来,“季公子这词确实写得好!”

宁远说着话,脚步落的巧之又巧,正好挡在阿萝面前,如同一堵墙,隔在季疏影和阿萝中间,阿萝垂下眼皮,看着宁远的衣角,不想退,又不敢不退,后退一步,再退一步,一步步退回了热闹之中。

“咦?”吕炎睁大了双眼,“七爷也喜欢季大郎这首词?”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宁远打着哈哈,“一句没看懂,但凡我看不懂的,必定是好的。”

季疏影噗一声笑的咳起来,李信想笑又忍住了,这位能装傻装到这份上,真是不容易。吕炎手里的折扇拍在宁远肩胛上,一边笑一边道:“何至于!前儿我还听翰林院的几个翰林夸你大有长进。”

“不瞒吕兄,”宁远往前凑了一步,左右瞄了瞄,一脸神秘,“这话你没听懂吧?夸我大有长进,那是夸我送的礼,大有长进!”

这回连李信也噗笑出声,季疏影忍着笑,“七爷,你的学问虽说比你的功夫差点,也不至于此,何苦……”

“好不好管他呢,我也用不着学问。”宁远浑不在意的打断了季疏影的话,正要再说话,只听到旁边一片惊讶声,四个人一起看向惊讶所起处,只见多多捧着只紫檀木小箱子,阿萝和柳漫一人一边,正拉出挂珍珠帘子。

“这帘子……”吕炎惊讶出声,季疏影也睁大了眼睛,这不是周贵妃那挂帘子,不对,这挂好象比那挂好,至少大不少。

周贵妃生辰那天,他和吕炎都随长辈进宫磕头贺寿,是见过那挂惹事的珍珠帘子,没想到这帘子今天又要惹出不知道是大是小的事。

李信也瞪大了眼睛,桐姐儿应宁远的要求,又拿出挂帘子放出来这事他知道,帘子他看过一眼,虽然没看仔细,但他敢断定,这一挂,就是桐姐儿放出来的那一挂。宁远拿去送给阿萝……他真是晕了头了,这挂帘子是转了几趟手……听二爷说卖到了贺家,怎么到了阿萝这里?还这么张扬无比的拿出来?

要出大事了。李信心底的警惕和惊讶一起生起。

第三百六五章 不可说

宁远眯眼看着周六,周六不负所望,没等阿萝和柳漫把帘子全拉出来,就一个箭步扑上去,抓了把珍珠又松开,圆瞪双眼看着这挂只能珍珠不可能是其它的帘子惊叫道:“这是珍珠帘子?你怎么有这个?是你的?谁送给你的?”

满屋的目光都聚集在阿萝身上,阿萝七分得意中透着三分羞涩,娇滴滴的甩了周六一眼,“才不告诉你呢。”

宁远看的一根眉毛抬起又落下,这个阿萝还有点天份的,比如演戏。

“这是大事,你快说!”周六急的跺脚,他心粗的太厉害,再说他经手卖上一挂珍珠帘子给四爷时,远哥可是说的清清楚楚,这种珍珠帘子极其少见,不是想买就能买到,是要碰运气的,大爷就是因为买不到帘子,才买了珍珠想自己穿帘子的。

他以为这挂帘子,就是周贵妃那挂,这是赃物!

“我有这个,是有人送给我,谁送的,那我可不能说。”阿萝一脸得意,掂着脚步往帘子后面站了站,看着柳漫道:“姐姐看,这帘子要是改件珍珠衫怎么样?”

“你不说是吧……”周六话没说完,就被墨七扯了过去,宁远也已经紧几步过去,从墨七手里拉过周六,俯到他耳边低低道:“这不是咱们经手的那挂,咱们经手的那挂不如这个好。”

“什么?”周六更惊讶了,“那是……”宁远伸手捂在周六嘴上,将他拖到院门外,劈头就是一巴掌,“叫什么?这点出息都没有?”

“远哥,不是我没出息!那挂帘子,我跟四爷拍胸口打个保票,就那一挂,这又冒出来一挂,还比咱们经手的那挂好,这个……这事,我跟四爷打过保票的!四爷那脾气,跟姑母一样,都只要尖儿,什么都得他最好,这可怎么办?”

宁远听了周六的担忧,无语之余,想起文二爷那句话:还是聪明点好,不然你抛个饵他都不知道咬哪儿,看到眼前的周六,他发现文涛这话说的太对了。

“先别想这些,这是小事,你得赶紧把这事告诉四爷,告诉你爹也行,唉,又要生事。”宁远一脸烦恼,“眼看要过年了,就不能让人过几天安生日子?”

“生什么事?”周六一脸愣呵。

“笨!”宁远忍不住,又一巴掌拍在周六头上,“你没看见阿萝刚才那样子,你这心眼,这是十窍通了九窍对吧?不长眼哪?能送得起珍珠帘子,阿萝又不说是谁的,还能有谁?”

“谁?”周六一脸茫然问了句。

宁远长叹了口气,“谁?你说谁?还能有谁?阿萝的恩客里,谁是最大的?我不跟你说了,老子心烦,你赶紧回去找你爹去,找你爹说去!老子也要回去了,他娘的,一天到晚到处都是烦心事,就不能让老子过几天舒心日子!”

宁远说到做到,甩手就走,周六跟在后面跑了七八步才顿住步,一步步挪回到软香楼门口,突然一声唉哟,他悟了,远哥说的那个最大的恩客,除了四爷还能有谁啊?难道那帘子是四爷送给阿萝的?天哪,那可热闹了!

周六一悟过来,抬脚就往随国公府奔。

宁远和周六出了门就没再回来,高子宜根本没察觉到这件事。

高子宜看到那挂珍珠帘子,头一个反应,就是昨天晚上多多来叫阿萝,说的那件又急又重要的那件事,就是有人上了软香楼,他昨天听小厮说了几句,就知道必定是四爷,看样子,这挂珍珠帘子是昨天四爷送给阿萝的。

阿萝想进府,四爷不让她进府,还让她重新开门纳客,这挂珍珠帘子,是四爷给阿萝的补偿?一定是这样。

可这挂珍珠帘子要是让贵妃知道……怎么可能瞒得过贵妃?贵妃那脾气,必定非常生气,四爷送什么不好,非要送珍珠帘子,疯了真是!

高子宜心惊而乱,哪还有心思管谁在谁不在,连阿萝也不在心里了,胡乱找了个借口,匆匆出来,直奔回府找阿爹说这件大事去了。

那挂珍珠帘子一出来,吕炎、季疏影和李信三人相互看了眼,先后告辞出来,各回各家。

余下的人,就算再笨的,也觉出了不对,宁远和周六走了,主人高子宜也匆匆走了,大家一窝蜂作鸟兽散,热闹无比的软香楼,没多大会儿,就热闹散尽,一片狼籍。

柳漫看着阿萝叹气。她给她看珍珠帘子时,她就提醒过她,第一,满京城好象就听说周贵妃有一挂珍珠帘子,是她的心爱之物;第二,因为这帘子,前一阵子就闹出的事儿可不算小;第三,周贵妃看阿萝不顺眼,可是生过杀心的;第四,给她送帘子的人来历可疑,这帘子,她还是锁在箱子里,好好藏着才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