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贴着门缝,看着卫凤娘走远了,转身靠在角门上,长长叹了口气,今天晚上,痛快是痛快了,乐也乐了,接下来,等卫凤娘报给宁七爷知道了,大概她就该哭了。

卫凤娘疾奔回定北侯府,宁远已经沐浴洗漱,正坐在桌子边抄经静心。

听了卫凤娘的禀报,宁远呆了片刻,噗笑出声,笑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按着额头,一脸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妮子心里有气,大约是怎么给四皇子添堵,她就怎么说,这一回倒聪明了,句句都让她堵在了正点子上。

“爷,要不要吩咐她几句,因为之前爷有吩咐,刚才我一句话没敢多说。”卫凤娘躬身请示。

“不用。”宁远摆手,“她心眼少,又藏不住事,她那边,最多拨一拨,就足够了,别的……”宁远眼睛微眯,“让她凭着心意去做吧,虽说经常坏事,偶尔也有神来之笔。拿一千两银子给她,快过年了,让她添几件新衣服。”

“是。”卫凤娘答应一声,出去支了银子,立刻就给阿萝送了过去,好让她睡个安稳觉。

……

落了黑,季尚书从衙门里出来,又进了那条黑暗的小巷子,从巷子深处,进了那间茶坊后院,同样的雅间里,晋王带着姜焕璋已经到了。

季天官进来,姜焕璋起身见礼,晋王没再起来,只欠身抬起半个屁股,冲季天官恭敬致意。

季天官先给晋王长揖见了礼,又冲姜焕璋拱了拱手算是还了礼,坐到晋王下首,开门见山道:“这次请王爷到这里来,是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跟王爷说一说。”

“季天官请讲。”晋王颌首欠身,十分恭敬。姜焕璋斜了季天官一眼,低头喝茶。

“王爷领了办年的差使,不能光低头做事,老实说,宫里过年过了几十年上百年了,什么规矩都是成例,看不看都走不了样,差使这头,王爷不用多管,王爷要多进宫,借着办年,多和皇上禀报,多和贵妃禀报,让皇上和贵妃看到王爷的孝心,这才是这个差使的要紧之处。”

季天官声音柔和,话说的极其浅显直白,不直白他怕晋王听不懂,或者说懂了装听不懂。

“有大爷和四爷在,贵妃能看到别人的孝心?”没等晋王答话,姜焕璋先接上了话,“贵妃妒嫉心之强,史上少有,若是按照天官的意思,王爷到贵妃面前表孝心,就怕孝心没表成,倒惹的贵妃厌恶,说不定还要连累了宫里的杨娘娘。”

季天官顿时沉了脸,姜焕璋错开目光,对着季天官一脸的阴沉,根本不以为然,晋王夹在中间,十分尴尬,干巴巴笑道:“天官说的是,昭华说的也对,天官看?”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贵妃上了年纪,跟从前大不一样。”季天官沉声道。

“再上了年纪,妒嫉还是妒嫉的。”姜焕璋半分不让,“而且,如今大爷和四爷水火不容,明刀明枪你来我往,这大半年,就没消停过一天,天官让王爷这个时候往宫里跑,跟让王爷往万箭齐发的战场上去有什么分别?这太危险了。”

“富贵险中求!”季天官恼怒上来了,“就是因为水火不容,才有了今年办年这个差使,要是一切平安祥和,这样站一站就能领到大功劳的差使,能轮到王爷头上?”

“险中求?有多险?”姜焕璋冷笑,“险到要把王爷的身家性命搭进去吗?人都搭进去了,还求什么?我的意思,第一,有大爷和四爷在,轮不着别人;第二,若是大爷和四爷两败俱伤,那就只能是王爷,且等着看大爷和四爷争到何种程度就行了,为什么要冒什么险?”

“王爷,”季天官懒得再理会姜焕璋,只看着晋王说话。

“第一,大爷和四爷在,也不见得轮不着别人;第二,大爷和四爷两败俱伤,还有位五爷呢,王爷别忘了,宁远现在就在京城,从他进了京城,他可从来没闲着过;第三,大爷和四爷两虎相争,谁说非得两败俱伤?若是伤了四爷,大爷民心已失,下一步,只怕就是三王相争,王爷不早早出手,到时候岂不被动?若是伤了大爷,我算着,宁远必定出手,打击四爷,到时候什么局面,还不知道呢,王爷这会儿不站出来先争下一份人气,真到那时候,王爷凭什么和四爷,和五爷争?”

第四百一三章 跑偏了

晋王两根眉头一起往上抬,抬出一脑门抬头纹,不停的点头,“是啊是啊,是这个理儿,昭华说的也有道理。”

“大爷和四爷既然是两虎,那就必定两败俱伤!”姜焕璋极其肯定的断言道,“王爷天命所归,真龙潜渊,只要保全好自己,平平安安,一切自然水到渠成。”

季天官气极而笑,“守株待兔么?简直是笑话儿!一派胡言。”

“也是也是。”晋王看看姜焕璋,又看看季天官,这一句也是,也不知道说的是谁。

“王爷,这事您得拿定主意,守株待兔,这太可笑了。有天命也得先尽了人力,所谓天命,不过是尽了人力之后,有所收获而已,姜长史这个天命,可笑之极!”季天官被姜焕璋气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晋王不停的点头。

“下官愿尽全力辅助王爷尽了人力以享天命,可到底要怎么做,只能全凭王爷做主,王爷若觉得姜长史所言极是,那王爷和姜长史只管躲在晋王府,关上门打双陆闲度时光,只能等到天命所归,皇权大位凭空掉进晋王府,去等那个水到渠成,那下官就和王爷一样,从此只管看书抄经,闲度时日,岁月静好!”

季天官是真恼了,晋王急忙站起来,“天官别生气,昭华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季天官也忙着跟着站起来,姜焕璋也只好站了起来。

“天官刚才说的,我都记下了,明天就进宫给贵妃娘娘请安,禀报办年的事,天官放心。”晋王接着表态,季天官舒了口气,冷冷的斜了眼一直斜看着他的姜焕璋,长揖到底,“下官脾气有点急了,王爷恕罪。王爷既然都明白了,下官就先告退。王爷,”季天官直起上身,一脸严肃,“有句话,贤德之君之所以贤德,不过远小人近君子而已,望王爷铭记。”

“是是,我都记下了。”晋王答的极快。

季天官眼里闪过丝失望,答的这样飞快,他这是根本没听到、或者根本没听进去他的话。姜焕璋似笑非笑的看着季天官,隐隐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送走季天官,晋王也跟着往外走,姜焕璋跟在后面,“王爷,季天官的话,您不必理会,王爷,您听我说……”

“啊!啊?是吧?也是也是,天儿不早了,昭华先回去吧,有话明天再说,明天再说。”晋王脚步加快,顾左右而言它,赶紧走了。

姜焕璋慢下脚步,看着急匆匆往前奔的晋王,皱着眉头叹了口气,皇上遇大事无决断反复无常这一条,从前到现在……或者说现在到从前,真是一点都没变过。

姜焕璋不紧不慢的出来,刚走了没几步,季天官的小厮从旁边闪出来,“姜长史,我家老爷请您上车,我家老爷说,有几句话想跟姜长史说。”

姜焕璋犹豫了下,嗯了一声,跟着小厮到了旁边阴影中停着的大车旁边,上了车,帘子垂下,挡住了车厢里的一豆灯光。

“姜长史,”季天官合上手里的文书,声气十分平和,“姜长史当初领了杨舅爷那桩案子,才干初露,老夫就十分欣赏姜长史。”

姜焕璋看着季天官,眼皮微垂又抬起,他知道他要干什么,不外乎先夸后劝,又拉又打,先说欣赏再寄厚望,甚至还可以露点要传衣钵的口风,好把他拉拢过去,死心踏地为他效劳。

这样的事,他以前做的太多了,驾轻就熟。

“……等到江南这桩案子,老夫对姜长史更是刮目相看,姜长史不但才干出众,品行更是不差,为国之心,实在是让人佩服。”季天官已经完成了先夸的阶段,话风一转,“姜长史既然才干出众,一心为国,也该看到如今的局势,大爷和四爷都不是能为君之人,大爷就不说了,四爷的本性……”

季天官顿了顿,叹了口气,“父亲说过一回,父亲说,若论本性,四爷不如大爷。”

姜焕璋微微有些愣神,好象跑偏了么。

“若是大爷或是四爷登上大位,那就是我等的大灾,也是天下万民的一场大劫难。皇上一共四位皇子,五爷还小,又身弱多病,就算他身体康健,长年困在离宫,与世隔绝,成长于妇人之手,必定不是能为君之人,为你我的身家性命,家人宗族计,为天下万民计,三爷承继大位,是最好的选择。”

姜焕璋有点糊涂了,他想说什么?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这些还用他说吗?他都知道,谁不知道?

“昭华,”季天官语重心长,“我知道你一心为了王爷好,王爷天性纯朴安静,你不忍心他出面,一脚踩进这件动辄生死的大事里,招来祸患,甚至有杀身之祸,可王爷是皇子,他姓林,为了林氏基业,为了天下万民,他不能独善其身。”

季天官重重叹了口气,“昭华,一切要从大局考虑,你我要同心协力,协助王爷担下这幅重任。”

姜焕璋怔过神来,忍不住失笑出声,他竟然以为他不想让王爷打那把椅子的主意!真是可笑……也是,他的话,反过去一想,可不就是劝王爷保身惜命,不想妄想那些非份的东西。

姜焕璋的失笑看到季天官眼里,刺眼无比,季天官脸色没变,眼里却寒意森森。

“天官放心,这件事上面,天官的意思,就是在下的意思,在下绝无二意,只是,在下觉得天官太沉不住气了,天官这个年纪,修身养性的功夫应该不差,竟然还这样沉不住气,在下真是没有想到。”姜焕璋拱了拱手,客气中带着不自觉的居高临下。

季天官脸色微青,满腔的怒气几乎要破脸而出,片刻,季天官干笑了一声,又笑了一声,拱了拱手,“多谢姜长史指点,老夫记下了。”

“在下告辞。”姜焕璋拱手告辞。季天官的恼怒,他看出来了,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因为事实很快就会证明他说的每一句话。

第四百一四章 风箱中的霍氏鼠

大皇子府。大皇子每天都要早朝,起的极早,十分紧张匆忙。

赵氏可没胆子赶在他上朝前打扰他,只能眼巴巴等着他下朝回来。

可今天下了早朝,大皇子没回府,赵氏派去打听的人,说大爷到衙门里转了一圈就出去了,不知道去了哪儿,宫里的人也在等着传他进宫呢。

侧妃赵氏忿忿然,正妃霍氏连声念佛之余,心事忡忡,胆颤心惊,她这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爷早上没空,中午不回来,可晚上他肯定会回来,他回来,自己和赵氏一起上前,他肯定听赵氏说话,往赵氏屋里去……

霍氏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痛的好象要裂开一样,她昨天做了一夜噩梦,早上醒来,想着赵氏和昨天的事,顿时觉得还是不醒过来接着做噩梦更好一些。

两人各怀心事,没等回来大皇子,却等来了周贵妃的吩咐,让她俩进宫。

两人急忙重新梳洗换了衣服,一起出来,各自坐车,在宫门外下了车,一前一后,心里恨不能对方立刻暴死在自己面前,脸上却带着得体的微笑,一路谦让,一幅亲密无间姐妹状,往长宁宫过去。

长宁宫里,四皇子郑氏已经到了,正捧着杯茶,微微躬身,带着十二万分的恭敬,侍立在炕前立规矩,四皇子侧妃孙氏没在,大约因为昨天动了胎气,肯定要借机撒个娇好好养几天了。

霍氏和赵氏一前一后跪倒磕头请了安,周贵妃懒懒的抬了抬手,“起来,大哥儿昨天歇的怎么样?夜里睡得可沉?”

“回娘娘。”霍氏硬着头皮答话,“大爷昨天看书看得晚,就歇在外书房了,听外书房侍候的人说,大爷昨天夜里歇的还算安稳。”

自从被周贵妃这么问过一次之后,霍氏就留了个心眼,不管大皇子歇在哪里,都悄悄让人去问一句,歇的可好,睡的可好,她又不敢明着问,周贵妃的吩咐在她这儿比圣旨还可怕,可她家大爷却对他阿娘的话嗤之以鼻,她吩咐了什么,他就绝不做什么。她这只风箱里的老鼠,只好悄悄的打听。

赵氏听了她的回话,低着头斜眼看过去,嘴角带着丝丝冷笑,这事她悄悄跟爷回过一次,爷当着这霍贱人的面吩咐过,不许窥测打听他的饮食起居,否则他决不轻饶,这贱人还敢打听!真是不想活了,等晚上见了大爷,这一条也得好好说说。

周贵妃嗯了一声,叹了口气,“大哥儿就是这样,从小就爱看书,这孩子,若论学问,差不多年纪的,真没有能比得上他的。”

霍氏听了周贵妃的话,暗暗舒了口气,好了,这一关过了。

“往年都是四哥儿帮我看着办年,今年四哥儿事多,他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没办法,今年办年的事,只好我自己操心了,老大媳妇儿算是过了两个年了,老四媳妇儿这才第二个年,都还不中用,今年还跟着我,好好的学一学。”

霍氏、郑氏和赵氏一齐曲膝答是,周贵妃接着道:“明天要请些老夫人,夫人进宫赏一天水仙,正好,你们也都跟着学个眉眼高低,老四媳妇儿跟我一起看看明天的吃食点心,老大媳妇儿去水仙房看着挑水仙,你也去,你们姐妹也好有个商量。”

霍氏三人答应了,郑氏留在长宁宫陪周贵妃,霍氏和赵氏穿上斗蓬,一起出了长宁宫,斜穿过整个御花园,往偏在另一角的水仙房去挑水仙。

水仙要长的矮壮油绿,就不能太热,这会儿的水仙房,跟外面几乎一样,周贵妃又最讨厌看到人拿手炉,进宫的人都知道她厌恶这个,没人敢拿,霍氏和赵氏当然更不敢拿,没有手炉,两人只好紧裹着斗蓬,偏偏水仙又要挑出很多,两人站在水仙房里,冷的半截身子都冰透了,才看着挑好水仙,急匆匆出来,往长宁宫回去。

到了御花园中间的大湖前,赵氏犹豫了下,先开口建议道:“咱们从九曲桥上过去吧,从这边九曲桥到湖心亭,再从那边九曲桥上岸,能省不少路。”她太冷了,浑身哆嗦,恨不能一头就扎进温暖如春的长宁宫,好好暖和暖和。

“好。”霍氏一口答应,她虽说也冷,可还没冷到赵氏的程度,要搁平时,赵氏要走,她必定不肯,不过,她今天怀着心思,她要跟赵氏求和,这九曲桥上说话方便,正好。

赵氏在前,一头冲上九曲桥,一边哆嗦一边急急的往前走,跑是不敢跑的,在宫里乱跑,那是大罪。

霍氏跟在后面,悄悄使了个眼色给心腹丫头桃夭,桃夭会意,紧一步先上了桥,跟在霍氏后面,却又压着脚步,拦着身后赵氏的丫头宝珠。九曲桥窄,只容一个人过,赵氏的丫头宝珠跟在桃夭后面,离前面的霍氏和赵氏越来越远。

霍氏生在北边,长在北边,京城的冷,跟她家乡的冷比起来,还是差了点儿,她不象赵氏那样不抗冻,跟在后面,一路走一路盘算着怎么跟赵氏开口,倒真没怎么觉到冷。

过了湖心亭,霍氏还没想好怎么说,急的一身燥汗都要出来了,赵氏在前面一路碎步走的飞快,眼看离岸不远了,霍氏急了,上前一步,拉了拉赵氏的衣袖,“妹妹,我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冷成这样。”赵氏嘴唇都在发抖,她实在冷的厉害。“一会儿进屋再说。”

“就在这儿说。”霍氏心一横,豁出去了,“妹妹,昨天花瓶水洒了的事,是我不对,从前我要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也请妹妹大人大量,不要跟我计较,昨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大爷事儿多,就别让他烦心了。”

“哟!”赵氏一听霍氏说的是这个,一脸讥笑的斜着霍氏,“从前要有对不起我的地方,瞧这话说的,多会说话!姐姐,我一个侧妃,您不是说过,侧妃怎么了,就算有诰封,那也是小妾,我一个小妾,可不是什么大人,没有大量,姐姐也别往我脸上贴金,我这脸小,挂不住。”

第四百一五章 得饶人处要饶人啊

赵氏甩开霍氏,急步再往岸上走,霍氏急了,再次拉住赵氏,“妹妹,从前是我不对,都是我的错,你就抬抬手,放过我这一回,你想要什么,只要姐姐有的,都给你。”

“你能有什么?你有的,我都有,要说没有……”赵氏斜着霍氏,“也不过就是这会儿没有,早晚要有的。”

霍氏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是她这正妃的位置,霍氏脸色煞白,勉强笑道:“妹妹,杀人不过头点地,我都求你到这份上了,妹妹这手,真的就不肯抬一抬?”

“哟!这话说的!”赵氏再次紧了紧斗蓬,“都说自作孽不可活,我可没怎么着姐姐,姐姐的事,可都是姐姐自己作出来的。”赵氏冻的发青的脸上露出讥笑,“还有呢,大爷可是吩咐过的,任谁也不许窥测爷饮食起居,不管是在府内,还是在府外,姐姐刚才跟娘娘说什么了?真话还是假话啊?姐姐真问了么?”

赵氏咯咯笑出了声,“姐姐是违了爷的令呢?还是骗了贵妃娘娘?姐姐可真是,作死的事一件接一件的做,姐姐要是被爷赏了一根白绫或是一杯毒酒什么的,可真是怪不了别人。”

霍氏脸上白的没有半分血色,她刚才光紧张娘娘的问话了,忘了这茬,忘了身边还站着赵氏这个毒辣无比的贱货!

“妹妹真要赶尽杀绝吗?”霍氏斜了眼浮着一层薄薄冰凌的湖面,盯着赵氏,寒声问道。

既然她活不了了,那就一起死!

赵氏浑然不觉近在眼前的死亡,咯咯笑着,“姐姐这是什么话?这叫自作孽,姐姐能怪得着谁?”

赵氏话音刚落,霍氏咬牙切齿道:“好!那就一起死!大家一起死!”

霍氏一把揪住赵氏的斗蓬前襟,用力揪起赵氏,将她往湖里推,赵氏吓傻了,尖叫出声,“你要……救命!救……”

赵氏刚喊了一个半救命,就被比她高比她壮的霍氏拎起来,头朝下扔进了湖里。

桃夭怎么也没想到她家王妃竟然做出了这样的事,惊恐之余,头一个反应,竟然是抬起胳膊,架起斗蓬挡住了身后宝珠的视线。

紧接着,桃夭一个转身,一把将赵氏的丫头抱在了怀里,赵氏的丫头和赵氏一样,玲珑娇小,桃夭比宝珠高了大半个头,一把楼住,正好搂在怀里,一只手紧紧按在宝珠的后脑勺,将宝珠的脸压在自己怀里,一个转身,看向前面的霍氏。

霍氏扔下赵氏,看着在湖水中扑腾的赵氏,勇气和智慧一起涌上来,她死了,那她就不用死了,她得想想办法!

“救命!来人,救命!”霍氏紧盯着眨眼就扑通不动的赵氏,拼命叫喊起来,桃夭听到霍氏的叫喊,呆了片刻,松开怀里的宝珠,也跟着拼命叫救命,宝珠在原地连转了个两三圈,懞的找不着北。

宫里没有人烟稀少的地方,几声救命之后,不远处呼喊声脚步声就传过来,霍氏瞪大眼睛,紧张的瞄着岸边,刚刚瞥见丝人影,就一跃而起,一头扎向湖面,她也跳进去了。

桃夭这回是真吓傻了,双手捂着脸,尖叫声让旁边的宝珠觉得她耳朵要聋了。

岸上头一批赶到的内侍一个接一个,从岸上奋不顾身的一头扑进湖里,七手八脚却极快的救起了霍氏和赵氏,抬上了岸。

霍氏还好,自始至终都是有气的,赵氏却肚皮鼓涨,大瞪着双眼,浑身僵硬。

内侍们训练有素,一半人照顾霍氏,从桃夭身上扯下斗蓬,裹上霍氏,抬着霍氏直奔长宁宫。另外一半人照顾赵氏,其中个子最高的内侍抓住赵氏的裙子,倒背起赵氏,一路跑一路颠,也往长宁宫跑,冀万一之望,只要能把赵氏肚子里的水跑出来,那赵氏就有了几分活路。

可是一直跑到长宁殿前,赵氏一口水也没吐出来。

太医们拎着诊箱,跑成一串进了长宁宫。

出了这样的大事,正在议事的皇上,四皇子,以及刚刚赶进来的大皇子,急忙往长宁宫赶。

墨相和吕相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摇头叹气,几个人不便进后宫,出去又不放心,干脆找了间内侍值夜的小屋,坐着听动静。

四皇子侧妃赵氏没能救过来,太医赶过来,对赵氏来说,唯一的作用就是宣布她确实死了,救不回来了。

周贵妃对着肚子鼓涨,双眼圆瞪的赵氏,听太医说赵氏已经死了,顿时吓的两条腿软的站不住,在瘫倒在地上之前,被两边的侍女架住,周贵妃从来不敢看死人,她不想看赵氏,可两只眼睛却象被牢牢粘住了一般,紧紧盯着赵氏青灰的脸,和圆瞪的双眼,无论如何移不开。

“快……快……”周贵妃发现自己移不开眼,更加恐惧了,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娘娘?”侍女不知道周贵妃要干什么?这种事儿她们也是头一回经历,实在揣测不出周贵妃的反应,迟疑之下,架着周贵妃往前走了一步,离赵氏的尸体更近了。

周贵妃一声惨叫,这回倒能说出话了,“快把她抬走!扶我进去,进去!”

侍女顿时惊恐万状,她们犯了大错了,两个侍女架着周贵妃,几步退回殿内,几个内侍上前,抬起赵氏往院门外走。

周贵妃退回温暖如春的长宁殿,一口气喘上来,只觉得一颗心砰砰乱跳,手脚冰凉,太阳穴两边血突突狂跳。

霍氏一身冰水,最外面裹着的桃夭的斗蓬也早湿透了,侧着身子,尽可能的蜷缩着根本蜷不起来的身子,躺在长宁殿的地上,抖一阵停一阵,停一阵再抖一阵,抖的剧烈无比。

在长宁宫里,周贵妃没发话,没人敢侍候霍氏脱去湿衣服换上干衣服,这是周贵妃的规矩,类似于这样的事,她不发话绝对不许有任何人动一动。

从前,在这长宁宫里穿着单衣罚跪,跪到浑身冻透再放回去,生病病死的美人才人,不知道有多少。

第四百一六章 只有一个重点

这次浑身冰水、哆嗦不停的不是美人才人,周贵妃只是太惊恐太意外,乱了方寸,忘了吩咐,可这长宁宫里的人,还是不敢违了她的规矩,谁知道她是忘了,还是有意的呢?她一向不喜欢大皇子妃。

周贵妃一进长宁殿,入眼就看到正在剧烈抖动的霍氏,狂抖不停的霍氏和刚刚殿门外圆瞪着双眼的赵氏在她眼前叠加起来,周贵妃满腔的恐惧突然化成了怒气,指着地上的霍氏尖声狂骂起来,声音尖利可怕的简直不象人的声音。

抬着赵氏尸体往外走的内侍刚到院门口,就迎面撞上急步匆匆一头冲进来的皇上,以及跟在皇上身后的大皇子和四皇子。

“这是怎么了?”皇上一看抬成那样,就知道已经不是活人了,心头一紧,这是谁?

大皇子和四皇子一左一右扑上前,四皇子看清楚了,轻轻舒了口气,却没往后退,斜斜的盯着大皇子看。

大皇子认出是侧妃赵氏,顿时眼睛瞪的溜圆,她杀了她!她现在开始杀人了?

“人死不能复生,厚葬吧。”皇上上前,轻轻拍了拍大儿子的后背安慰了一句,大皇子猛然回头,直直的瞪着皇上,可皇上已经越过他,脚步急匆的进去了,里面传出来的尖利呵骂声,让皇上极其担心周贵妃。

四皇子紧跟在皇上后面往里奔,大皇子呆了片刻,绕过赵氏的尸体,也紧追上去,他要好好问问她,赵氏是怎么死的?赵氏怎么惹着她了?

长宁殿内,周贵妃还在指着抖的更加剧烈的霍氏大骂,皇上和四皇子、大皇子一起冲进来,看着殿内的情形,三双眼睛一起瞪大了。

“是她害了赵氏?”这是皇上头一个反应,因为恐惧而大骂不停的周贵妃,一眼看到皇上,心头一松,转身扑进皇上怀里,紧紧抱着他,失声痛哭,哭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地上霍氏不停的咬着舌尖,咬的满嘴血腥,她不敢晕过去,这殿内,这宫里,能替她说话的人只有她自己,她要是晕过去了,也就死定了。

她拼命撑着,用力撑着,撑着让自己清醒,一阵阵剧烈的抖动中,她一遍遍咬破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清醒、清醒,一定要清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可她想活着。

皇上的话她听到了,庆幸之余,又涌起无数悲愤,是,是她害了她,可她不害她,她就会害死她!

一阵阵剧烈的抖动之间,霍氏拼命要喊出来,不是,不是她!可她的喉咙象被什么东西死死卡住了,声音堵在喉管里,无论如何冲不出来。

“阿娘是想让她也死在这里吗?”大皇子喉咙紧的象哑着嗓子一样,直直的盯着伏在皇上怀里,哭的肝肠寸断的周贵妃,她杀了赵氏,又要杀死霍氏,难道她还有委屈?

是了,这样的情形,他从小看到大,回回她跪死了那些年青貌美的美人才人之后,都会这样,在阿爹怀里哭的仿佛无辜跪死的是她。

霍氏喊不出来,大皇子的话听在她耳朵里,仿佛死神的脚步,对死亡的恐惧让她突然生出力气,扭过头,用尽全力爬了半步,一把抱住大皇子的小腿,仰头看着大皇子,张着嘴却说不出话,和死人几乎没有什么分别的脸上,泪如雨下。

大皇子低头看着霍氏,濒临死亡却又拼命求活的霍氏,不知道触动了哪根心弦,大皇子蹲下,弯腰抱起霍氏,将她放到旁边炕上,转身吩咐,“把湿衣服给她换下来,太医呢?”

在长宁宫,大皇子和四皇子的吩咐甚至比周贵妃更管用,早就看的不忍心再看一眼的女侍们急忙上前,拉帐幔的拉帐幔,脱衣服的脱衣服,拿衣服的拿衣服,很快侍候霍氏换下所有的湿衣服,两个侍女半跪在炕前,用大棉帕子给她绞头发。

太医也急急上前,诊脉,灌丸药,开汤药,吩咐女侍揉脚心等穴位,忙个不停。

大皇子站在炕前,呆呆的看着炕上已经缓回来半条命的霍氏,霍氏迎着大皇子的目光,说不出话,只不停的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