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不敢伸手,六部我也不敢多伸手,甚至不敢伸手。”宁远越说话越多,“如今的朝廷,是主弱臣强,墨相和吕相,还有季天官,三分天下,我敢惹哪个?不是我怕他们,他们伤不了大姐和小五,我自己更不怕他们,可是,我要是敢多伸了手,就是把他们往晋王那边推,他们习惯了弱主,他们还想要第二个弱主,就是现在,他们心目中,最好的太子人选,肯定是晋王。”

宁远将杯子重重拍到李桐面前,李桐给他满上酒,宁远一口一口喝着,象喝水一样。

“我只能示弱,象宁家这么多年一直做的那样,从不把手伸进京城和北三路以外的地方,以此保住北三路,我示弱,以此保住他们对小五的一点念想。你看,我就是这样,手被束着,脚也被束着,就是这样,我还要站在场上去争去斗,为大姐和小五争一条生路。你说说,我……我都快憋屈死了。”

李桐将空了的银壶递到宁远面前,宁远站起来,顺势在脸上抹了一把,拎起酒坛,将酒倒进银壶里。

“我帮不了你。”李桐声音很低很轻。

“不用你帮我,谁能帮得了谁?这京城里有个你,好歹还有个能说说话的人。”

“以后想说话就来,只要不嫌弃。”李桐一边加姜丝加糖,一边温声道。

“从家里来的时候,我想到了难,可没想到这么难,你说,我还能把大姐和小五救出来吗?”宁远一只手捏着杯子,另一只胳膊肘支在石头桌子上,手托着腮,愁闷的问道,看样子有几分酒意了。

“肯定能。”李桐极其肯定的答了一句,只要救出宁皇后和五皇子的话,那应该是可以的,“你酒多了。”

“不多。”宁远将杯子送到李桐面前,“你这酒跟糖水一样,这两坛子喝完,我都不会醉。”

“那也别多喝了。”

“好。”宁远一脸顺从的应了声,“那喝完这一坛就不喝了。”

李桐仔细看着他,见他虽然有了点酒意,可两眼清明,探头看了看坛子,坛子里也没多少酒了,那喝完一坛就喝完好了。

“小五长这么大,就不知道什么叫过年。”宁远晃着手里的杯子,一手托着腮,一脸伤感,“我象他这么大的时候,能玩不能玩的,都玩遍了,北三路没有我没去过的地方、没看过的热闹,小五就跟着你去过一趟津河码头。”

“以后都会去看的。”李桐空洞的安慰着他。

“你这句是瞎说。”宁远果然没喝醉,不但没醉,还十分清醒,“我要是能成事,只要大姐和小五能从那个笼子里出来,回到京城,我告诉你,我肯定……还有大姐,肯定能让小五坐到那把椅子上去,只要坐上去,他想出宫门都难,出城门更难,还想往哪儿去?要是我成不了事,我,大姐,还有小五,就是一个死字。”

宁远突然停了话,杯子举在唇边,一小口一小口抿着酒,“死了……魂魄一夜游遍五湖四海,要照这么说,你这句不算瞎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桐简直哭笑不得,他竟然这样曲解她的话意。

“咱们两个说话,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你不要这样介意。”宁远举杯子过来,在李桐面前的杯子上碰了碰,“来,陪我喝一杯。我们宁家人,从来不忌讳谈生论死,我这趟进京,就两条路,成王,败死,这有什么不能说的?你我心知肚明为什么不能说?”

李桐捏起杯子,喝了酒,将杯子扣在桌子上,宁远一眼看到,伸手将她扣倒的杯子翻过来,“别扣杯子,你还喝呢,再陪我喝几杯。”说着,站起来,拎起银壶,给李桐斟了酒,又给自己满上。

“咱们不说这些,说别的,姜焕璋过来找过你?”宁远胳膊肘支着桌子,头往前伸,看着李桐,冲她眨了下眼,“找你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问我从哪儿找来的曲氏。”李桐随口答了句。

“他竟然怀疑你……嗯,也没算怀疑错,曲氏是文涛找来的,文涛是你家幕僚,也算是你找来的。”宁远往后斜歪在椅子里,一条腿搭在椅子扶手上,“他还算有几个心眼,能想到你。”

宁远突然放下腿,两条胳膊一起支在桌子上,上身前探看着李桐,“你说说,象你这么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往那儿一站弱不经风象幅水墨画儿一样,我一看到你,想的全是好事儿……不是那个好事儿,你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一看到你,就想到花儿开了,春天来了,月亮升上来,微风在吹,都是美好的事儿,那姜焕璋竟然能把曲氏这事想到你头上,换了我我肯定想不到!”

李桐迎着宁远的目光瞪回去,他这话什么意思?她怎么听着不象好话儿呢?

“老实说,我就觉得姜焕璋非常奇怪,不是常人。”宁远又往前蹭了蹭,脸离李桐的脸更近了,“你没觉得他二十出头,沉稳的过份吗?”

李桐的心猛的一跳,上身下意识的往后仰,又赶紧回过来,提起银壶给宁远斟酒,避开了他的目光。

“少年老成的也有,要是象季老丞相那样的,二十出头有这份沉稳劲儿,那倒没什么,可他那德行!”宁远撇着嘴,一脸鄙夷,“那个顾氏,你说说,有什么?我跟你说,那个顾氏我亲自去看过好几回,我就想看看她有什么特别之处,你说姜焕璋眼睛是不是瞎了?看你不好看顾氏好?这眼睛得瞎成什么样儿?还有让顾氏管家这事!”

第四百零九章 宁远的乐子

宁远啪的一拍桌子,“姜焕璋在京城据说风评不错,我是说从前,人不算笨,他难道不知道那句话,有其母必有其女?那顾家一泡烂污糟,顾氏跟谁学能学出个好来?他让顾氏管家,管家又不是天生就会的,这一条,想不通,太人之不常情了!”

李桐端起杯子,低头啜着酒。

“还有点别的事。”宁远想着杨舅爷发病的事,“你跟他……咳,你觉没觉出来他很怪异?”

“姜焕璋和顾氏青梅竹马,早有情意,不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么?”李桐的话很委婉,他为什么怪异,她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现在的姜焕璋,回来了,却又没回来。

“也是。”宁远又喝光一杯酒,将杯子递到李桐面前,“你在姜家还有人手吧?能传个信递个话的人?”宁远浑身上下散发着随意两个字,说话更是随意,想到哪儿说哪儿。

“没有。”李桐有些无语,她还在姜家留什么人手,好不容易挣脱开,她恨不能从此再听不到这个姜字。

“也是,就姜家那样的,也不用留什么人手,他府上就是个大筛子,嗯,连筛子都算不上,筛子好歹还有个底儿呢,绥宁伯府就是个透风大窟窿,只要花上二三十个大钱,十个八个也成,就是一碗茶钱,你想打听什么都能打听到。”

宁远说到绥宁伯府,拍着桌子乐,“这趟进京城,要论开眼,绥宁伯府算一个,对了,那个曲氏,别说,文涛这眼光真是没话说,人挑的太好了,你听说没有?曲氏立的新规矩,姜家小妾,一律不放穿绫罗戴金银,三个小妾,她一人给做了两身靛蓝细布大厚棉袄大厚棉裤大厚棉鞋,只许穿这两身衣服,我特意去看过一回,好看!”

宁远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太好看了,你得去看看,不看可就太可惜了!我们北三路乡下娘儿们也比姜焕璋那三个小妾穿的讲究,我跟你说!姜焕璋回来那天,我让大英去打听了,看看姜家小妾换衣服没有,你猜换没换?”

李桐只当闲话听,听宁远问,头也没抬。

“喂!你猜一猜!”宁远手伸过来,捅了捅李桐的胳膊。

“我猜这个干什么?不猜。”李桐一口回绝,她很不愿意听姜家的事,不管好坏。

“猜一猜么,猜错了我又不笑你。”宁远再捅。

“不猜。”李桐往后躲了躲。

“就猜一次,你肯定能猜得着,你猜猜。”宁远头往前伸,伸出一只手按在李桐就要提起的银壶上,“就猜一次。”

“不会换的。”李桐只好息事宁人的猜了一猜。

“猜对了!”宁远猛一拍桌子,“我就佩服你这眼光,好!”李桐无语的翻了个白眼。

“直到昨天……昨天我又让大英去打听了一回,还是三身老棉袄棉裤,你说姜焕璋怎么能看得下眼?这一条也真让人佩服,耐力强。”

“你那么多正事不去忙,管姜家干什么?”李桐不想听他再说姜家的热闹,宁远嘿嘿笑了几声,“我跟你说,就因为我管姜家的闲事,还真管出正事来了,季天官,已经站到晋王身边了,找了姜焕璋好几回,耳提面命,哼!”

李桐意外极了,“季天官?季老丞相的儿子?季疏影的父亲?”

“对,没想到吧?你怎么会没想到这个?我一点也不意外。”宁远悻悻然。

“不是没想到,是……”是季疏影啊,怎么成了季天官了呢?

“唉,晋王也要立起来了,大姐和小五还困在那个笼子里。”宁远从拍桌子大笑中跌回现实,“怎么才样把那块大石头搬走?老大真要对老四动手,我一定得想办法保一个,否则,真要两败俱伤,晋王就得了渔翁之利了,怎么样才能把那块石头搬开呢?”

“周贵妃?”李桐低低问了句。宁远点头,“她不死,大姐就回不来,大姐回不来,小五就回不来,这是困局,我放手施展,大姐和小五就会成为众矢之地,明枪暗箭,就怕大姐和小五躲不过去,我要是不放开手脚,就是现在这样,唉!”

宁远长长叹了口气,往后倒在扶手椅上,压的扶手椅往后倾倒,直靠到花厅栏杆上,宁远仰头看着天上,弦月被一片云彩挡住,园子里仿佛暗了下来。

李桐看着宁远,沉默不语,她一直在想他的困局,从前确实象他说的那样,晋王得了渔翁之利,这一回,好象也在一步一步的往这个方向走。

“这趟进京,我把人手都带来了,一个没留,我想过了,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我就带着人杀进宣德门,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杀他个寸草不留,但凡不利于大姐和小五的,统统杀光,把大姐和小五接进城,我要是战死就算了,要是没死,我以死谢天下就是了。”

李桐听的毛骨悚然,这不是狠话,这是实话,她听的出来。

月亮从云彩后露出脸,宁远仰头看着弯弯的月牙,不说话也不动,李桐看着他,月光斜穿进来,洒在宁远半边脸上,漆黑的眉,明亮的眼,挺直的鼻梁下面嫣红的唇,看的李桐有几分炫目的感觉。

这样明媚美丽的少年郎,她无法想象他提刀杀人的模样。

远远的,一声隐隐约约的鸡叫声传过来,宁远仿佛从睡梦中惊醒一般,直直的看着侧头看着他的李桐,“鸡都叫了!”

宁远话音刚落,又一声鸡叫传来,这一次比刚才清楚多了,李桐笑着站起来,“七爷赶紧回去吧,不然早朝就赶不上了。”

“我走了。”宁远伸了个懒腰,“替我赏你这两个丫头一人五两银子,菜好,酒更好!”宁远不客气的吩咐了李桐一声,挥了挥手,转身就走。

李桐慢吞吞下了台阶,打了个呵欠,慢吞吞回去了。

……

大皇子带着愤恨伤心难过诸般种种去大相国寺时,四皇子心情愉快的吩咐人接了阿萝到挂在周六阿娘名下的一座五进小院里。

第四百一十章 敬业的阿萝

阿萝在二门里下了车,跟着婆子,低眉垂目的往里挪。

她的客人里,要以令人厌恶程度排行,四皇子绝对排第一,第二远远排在后面,对四皇子望尘莫及。

不过四皇子是目前为止,宁七爷交待给她的唯一一个任务,就是四皇子比现在再讨厌十倍,她也得用力讨好他。

暖的有点热的上房里,四皇子领口半敞,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阿萝一进屋,就迎上了四皇子激情四溢的目光和光着的一半上身,心里一抽,就知道这次又是和以往每一次一样,一句话不说,一个多余的动作没有,就是扯衣服往里捅!

阿萝一脸的笑容无可挑剔,一进门先抛媚眼,甩着袖子,动作慢慢的款款见礼,她得争取时间,赶紧武装自己,就当眼前是……季公子?宁七爷?还是宁七爷吧……阿萝在心里喊了句七爷,象妈妈说的那样,用力想象着七爷脱了衣服的样子,七爷的手抚在自己身上感觉……

她真想来的时候用点药,那药妈妈有,可妈妈说不能用,四皇子不知道,可四皇子身边必定有专门侍候这些的婆子或是内侍,那都是行家,卫凤娘也警告过她,不许自作聪明,要是让周贵妃知道她用了药,那就有了一顿乱棍打死她的理由了。

“过来!”

没等阿萝将满肚皮乱七八糟的念想都归到七爷的手抚在她身子上的感觉上来,四皇子就不耐烦了,阿萝脸上的媚笑更浓,只好拧着软软的腰肢,一步抬起,顿一顿,再落下,顿了顿,再抬另一步。

可再慢也慢不哪儿去,而且门离炕又太近,没等阿萝脑子里宁七爷那只手落下来,四皇子就一把抓住她,将她按倒在炕上,乱揪一气,一边揪,一边喘着气吩咐,“脱了!”

阿萝一只手拉开腰带,另一只手抚在四皇子胸前,用点力往外推,又不敢很用力让四皇子感觉到,虽说四皇子全幅身心只有一个欲望,根本不理她笑的好看不好看,说了什么话,以及别的什么,阿萝还是努力的让自己笑的更妩媚,竭尽全力的说着话,“四爷今天……天气真好……”

腰带拉开,阿萝的裙子自己就滑下去了,四皇子连阿萝的上衣脱没脱都不理会了,翻到阿萝身上,直直往里顶,阿萝一个机灵,上身弹起来,把四皇子吓了一跳,阿萝这会儿反应快极了,“四爷,奴家有个新鲜花样儿……”

阿萝反应快,手底下也快,几下扯开自己的上衣和肚兜,伸手去搂四皇子的脖子,四皇子抬手将她往后推倒,再次往里顶。

阿萝闭着眼睛,伸手去抱四皇子,抱着他,努力贴着他,整个身体顺着他的力道,让自己少些痛楚,身体努力,心里也努力的想:这是宁七爷,是宁七爷的手,宁七爷的……

阿萝和努力和绵软仿佛起了点作用,四皇子初始的暴躁渐褪,好象悟过来自己有一整个夜可以享用,不用那么着急。

阿萝闭着眼睛,身体的努力起了作用,心里的努力也有了点作用,身体渐渐柔软湿润。

四皇子比以往每次都愉悦,完事后没立刻打发阿萝走,而是心情愉快的和她说起了闲话。

“怪不得小六总夸你,听说你们妓家从几岁起就学着怎么侍候男人?果然不错,我府里就没有一个象你这么知情知趣儿的。”看起来四皇子对刚才的运动十分满意。

阿萝总算又闯过一关,可下身还是有些刺痛,本来以为这次也和以往每次一样,完了事他立刻就打发她走,没想到他居然不让她走!阿萝满肚皮怨念里夹杂着丝丝恐惧,要是他兴致又来了怎么办?

满肚皮的怨念忿然化作心头一片恶意,阿萝抿嘴笑道:“我们学侍候男人,是学着怎么说话,怎么柔媚小意儿,这床第上的事儿,以前师父常说,只一个情字就够了。”

“嗯?一个情字?这话怎么说?”四皇子惊讶了。

“四爷觉得我侍候得好,那是因为我对四爷有情,我这心里爱慕四爷,这身子自然也爱慕四爷,是因为有了情,四爷才觉得好呢。”阿萝笑的柔媚极了。

四皇子脸色有点儿不怎么好了,“那要是没情呢?难道你们妓家跟恩客个个有情?不是笑话儿?”

“要是没有情,这身子肯定僵硬麻木,照我们师父的话说,男人就会觉得你是块木头,这乐事儿就味同嚼蜡。有情没情的,别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没有情份的,我没留他们过过夜。”阿萝越说越溜。

四皇子的脸色比刚才更加不好了很多,阿萝瞄着他的脸色,他不高兴,她就高兴了。

“什么情不情的,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那软香楼上,有银子就能过夜,爷看,你跟银子有情还差不多。”

“四爷这样的,就是婊子也爱的啊,银子是好,可银子是银子,人是人,我爱的,是四爷的人。”哄人是阿萝的本行。

“你这嘴跟抹了蜜一样,爷今天高兴,不跟你计较。”四皇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又愉快的眉梢飞起。

“四爷什么事这么高兴?说给阿萝听听,让阿萝也高兴高兴。”阿萝一脸笑,虽然宁七爷没吩咐,但她觉得她有义务在四皇子这里多打听点事儿。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起来,感念父母之恩,心里高兴。”四皇子一脸得意。

“谁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最疼四爷,难道四爷今天才知道?”阿萝顺着四皇子的话说话,四皇子笑起来,“以前也知道,不过,不象这些天看的这么清楚。”

“爷跟我说说,也教导教导我,这疼不疼的,爷是怎么看出来的?怎么才能看到人心呢?”阿萝接着纠缠。

四皇子笑起来,“好,爷就教导教导你,比如,同样一件事,她做了,爷看到了是要罚的,要是你做了,”四皇子在阿萝额头上弹了下,“爷就当没看见,不罚你,这就叫疼你。”

第四百一一章 阿萝那口恶气儿

“原来是这样!”阿萝一脸恍悟,随即又皱起眉头,她那一肚皮怨气还在呢。“那爱之深责之切,又怎么讲?”

四皇子一怔,阿萝一脸的认真思考,“从前我们跟着先生学琴棋书画,跟师父学各种侍候人的本事,多多那时候也跟着我一起学,我有一点点不好,就一点点,先生和师父就得挑出来,可严厉了,可多多不管怎么错,先生和师父从来不说她,都对她可好了,从来没挑剔过她,有一回我特别生气,就问先生为什么这么偏心多多,先生说,以后软香楼是靠你支撑的,又不是靠多多,她成不成器都行,你得成器。”

四皇子的脸色随着阿萝的话一点比一点难看,可阿萝觉得还不够,摆出一脸天真妩媚的接着道:“就象爷和大爷,大爷要是做错了事,皇上和娘娘肯定严厉的不得了,他是长子啊,要撑家顶事,四爷就不用了……”

“滚!”不等阿萝说完,四皇子铁青着脸一声吼,阿萝利落无比的从床上滚下来,光着身子抓起衣服就往外屋跑。

在外间三下两下穿了衣服,阿萝想想,还是得跟四皇子告个退,刚怯生生说了一个爷字,里面又是一声吼:“快滚!”

阿萝提着裙子,麻溜利落的跑出屋,一口气跑到二门里,二门里没有送她回去的车,也没有婆子,阿萝犹豫了下,算了,自己走回去吧,今天她心情好,特别好!

阿萝愉快的跳出院门,快乐的往回走。

上房里,四皇子越想心情越糟。

他糊涂了,他记得小时候,他和大哥一起听吴阁老讲史,讲到资治通鉴,吴阁老就只盯着大哥,至于他听不听、听不听得懂,吴阁老全不在意,他就和阿爹说了这事,阿爹和吴阁老说话,他在门外偷听,当时没怎么明白,后来他才明白过来,吴阁老那些话,和今天阿萝的话几乎一模一样,阿爹当时怎么说的?他忘记了,也不是忘记,好象他当时就没听清楚。

后来吴阁老怎么对他?他想不起来了,他讨厌那本资治通鉴,晦涩难懂,而且讲的都是些让人不愉快的话,好象在那之后,他就不听吴阁老的课了。

四皇子愣愣的发呆,难道真象阿萝说的那样?

阿萝的话,确实是正理,这几年他才悟出来的正理,高书江说过,老大最大的优势和最大的劣势,都是他年长了几岁,被天下人视为理所当然的继承人,从牙牙学语起的教育,他就是被大家有些有意,有些无意的视作继承人来教养……

阿爹和阿娘对老大确实是一直比对自己严厉,现在更加严厉……那就是说,阿爹和阿娘心里,老大还是要支撑林家、承继整个帝国的那个儿子?

四皇子越想越偏,越偏越想,直想的心凉一片。

……

阿萝抬着下巴,带着胜利的喜悦和得意,一路走一路看,路过东十字街,进了家当铺,拿金耳钉换了一两银子半串铜钱,出来先买了串糖山楂吃了,走没多远又喝了碗杨梅汁儿,刚喝了杨梅汁儿又看到羊头签子油滋滋香喷喷实在诱人,再买了两串羊头签子吃了,只觉得酒足饭饱,十分尽兴。

离软香楼还有一条街,阿萝又看到卖酥螺儿的,忍不住又买了一包,托在手里边走边吃,刚转进软香楼后面的巷子,就看到卫凤娘胳膊抱在胸前,斜靠在墙角正歪头看着她。

阿萝大吃一惊,刚放进嘴里的一只酥螺直奔喉咙,噎的阿萝用力伸着脖子,好不容易才咽下了。

“凤……姐……姐,您……”阿萝又伸了几伸脖子,再又用力咽了几口口水,总算把酥螺咽尽了,这才松了口气,话也能说顺溜了,“凤娘姐姐,您怎么在这儿?这么巧?”

“巧?”卫凤娘放下胳膊,慢吞吞晃到阿萝面前,伸手拨了拨她怀里抱着的酥螺儿,“我可没觉得巧。从你出了那个院门,跳起来吓跑那只黑猫起,这一路上,我统共替你打跑了六拨浪荡子,赶走了两个偷儿,哪里巧了?”

阿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凤……凤娘姐姐,您……怎么,也不说一声,我,那个……啥……”阿萝期期艾艾,凭着直觉,她觉得自己肯定哪儿做错了,可又想不出来哪儿错了。

她和四爷说的那些话,她不可能知道!除了这个,还有哪儿错了?

卫凤娘伸手从她怀里夺过那包酥螺,掂了一只扔进自己嘴里,“我看你走路都快不挨地儿了,挺高兴的哈?来,好好说说,什么事儿把你高兴成那样?四爷要接你进府了?”

阿萝见卫凤娘没板脸,还拿她的酥螺吃,一颗心顿时落定了。没说话先啐了一口,“呸!他要是接我进府,我哭死都是轻的,还能高兴的起来?我高兴是……”

阿萝一句话没说完,就反应过来了,宁七爷的吩咐是让她讨好四爷,可刚才她把四爷气的都快飞脚踹她了,凤娘姐姐说过,七爷的吩咐,一丝儿也不许走样,她刚才得走样成什么样儿了?嗯,她气四爷这事,不能让七爷知道!

“盘算好了?没盘算好?要是好了,那就接着说。”卫凤娘连吃了两个酥螺,斜眼看着转着眼珠、一脸紧张不停盘算着的阿萝,慢吞吞道。

“那个……那个啥,”阿萝左手一挥,右手又一挥,“瞧姐姐说的,哪有什么盘算的?我都是说实话,其实也没啥,没事,真没事,一点事儿也没有。”阿萝一脸干笑,往旁边挪了挪,想从卫凤娘身边蹭过去。

卫凤娘将剩下的两三个酥螺一起扔进嘴里,跟在阿萝后面,“听着,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就一次,你说,还是不说?”

阿萝后背一下子绷的笔直,浑身僵硬的转个身,脸对着卫凤娘,眼神却飘怱不定不知道看哪儿,“真……没什么,凤娘姐姐您看您说的,我……”

第四百一二章 寸步不让

“不说是吧,那好……”卫凤娘伸手挽袖子。

阿萝顿时慌了,“姐姐姐姐!好姐姐,不是不说,是真……真不是不说,我就是在想怎么说,其实真没什么事,就是说了几句闲话,全是闲话,一句有用的都没有!”

“说!”卫凤娘这个说字里,阿萝听出了一团杀气,顿时身子一矮,立刻开始一五一十的往外倒,“真……都是闲话,四爷好象挺高兴,说今天他特别高兴,说妓女就是会侍候人,他说他府上没有象我这么知情知趣儿的,我就说那是因为我对他有情,有情就有趣,没情就没趣……”

卫凤娘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了,这妮子作起死来真是花样百出,照她这话的意思一想,敢情四皇子府里那些女眷,个个都对四皇子无情?真是作得一手好死!

“后来,四爷又说什么父母之恩,说那个……他父母特别疼他……”阿萝将她和四皇子后面的话,他怎么说,她又怎么说,几乎一句没漏学了一遍。

卫凤娘听完,瞪着阿萝,好一会儿才吁出口气,“你疯啦?”

“我也觉得我那会儿肯定是疯了。”阿萝缩着脖子,她可不是疯了!

“回去吧。”卫凤娘沉着脸,看着前面十来步外的软香楼后门,冲阿萝努了努嘴。

“凤娘姐姐,”阿萝把自己做的错事都倒光了,心里别提多忐忑了,“我就顺口说了几句实话,是不该说,那个……”

“回去!”卫凤娘揪起阿萝,紧几步过去,将她扔进后角门,关上门,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