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老大和老四府里的妻妾,皇子封王,一正妃一侧妃,两个都是她挑的,她总觉得那两位侧妃就是当年的她,有无数委屈,在她的假想中被正妃各种欺压,所以她极力支撑老大和老四府里的两个侧妃。”

福安长公主嘴角往下,李桐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得糊涂到什么份上,才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她常常说,她有四个儿媳妇。”福安长公主竖起四根手指,晃来晃去,“没见过这么蠢的吧?本来妻妾就是水火难容,让她这么一搅和,老大和老四府上,正妃和侧妃旗鼓相当,争斗之烈,你可以想象。”

李桐嗯了一声,以前钱老夫人说过,最可怕的就是这种,礼法规矩一片混乱,妻妾不分,嫡庶不明,这样的人家,最后都是家败人亡,没见哪家例外过。

“老四府上的侧妃孙氏,先怀了胎,现在,有四个月了,腊八那天,老四的正妃郑氏,和老大的正妃霍氏,都在长宁宫门口把花瓶里的水洒了,孙氏在长宁宫门口滑倒,摔了一跤,我就做了这一件事。”

福安长公主闲闲的抿着茶,“这锅油已经滚热起烟,再加一把火,之后,一切顺其自然。”

李桐默然,这种看火候再加把火的事,从前她也做过不少,只要拿准了时机把火添到点子上,真正的四两拨千斤。

“我以为事情会出在老四府上,毕竟,孙氏肚子里的孩子,实在碍了太多人的眼,孙氏又是周氏四个儿媳妇中,唯一一个家在京城的,好歹娘家有几分助力,没想到。”

第四百二一章 装神弄鬼

福安长公主轻轻叹了一声,说不上来什么意味。

“霍氏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挑水仙回来,诱赵氏走九曲桥,她是把赵氏拎起来扔进湖里的,这气势……啧啧。”

福安长公主啧啧有声,“眼瞧着赵氏淹的差不多,瞄见有人来救了,自己也一头扎进了湖里,这份狠心真是难得,对赵氏狠,对自己也够狠,置于死地而后生。她那个丫头也不错,有其主必有其仆,可见平时一声不响的,多数不好惹,比如你。”

“亲手杀人这样的事,我做不来。”

“君子远庖厨么。”福安长公主又挤兑了李桐一句,李桐斜了她一眼,没理她。

“真逼到头上,生死之间,你也做得出来,霍氏杀人,我觉得应该是早有想法,看到时机正好,干脆就动了手,狠是够狠,蠢也够蠢,不过,我总觉得,这一场乱局中,也许她能活到最后,只要能活到最后,也就熬出来了。”

福安长公主晃着脚,看样子对这位霍氏,貌似印象还不算太坏。

“没有赵氏,还有钱氏,孙氏,李氏,进了门就是新一轮争斗,哪有个头?”李桐叹气摇头。

“再有什么氏进府,一来她站稳了脚跟,二来,杀人这事,就头一回最难,有了头一回,就不怕第二回,杀个两回三回就顺了手了,不好,就再杀了呗。”

福安长公主这话极其不负责任,李桐斜了她一眼,没理她。

“霍氏还病着呢,病的很重。”停了好一会儿,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她被抬进长宁殿,一身透湿,被扔在地上,将近两刻钟才被抬到炕上,换上干衣服,要不是长宁殿里有地龙,她肯定活不下来。”

“两刻钟?长宁宫里的人呢?没人侍候?”李桐愕然。

“哼。”福安长公主冷笑一声,没答李桐的话,“大皇子到现在,一趟也没回府,她一身透湿被抬进长宁殿时,周氏骂她怎么不死。”

“周贵妃知道是她……”这是李桐头一个反应。

“她要是能知道,那就没这么多破事了,她骂霍氏,就是迁怒。大皇子不回府,周氏病了,就是不病,她也不会管,要不是我让太医院按时派人过府诊治,唉。”

福安长公主摇头叹息,宫里那些破事,她真是一点都不想沾,实在让人闷气。

“赵氏和霍氏,有些无辜。”李桐低低说了句。

“无辜?谁无辜?无辜又怎么样?”福安长公主神情淡然,“人都是要死的,包括你我。”

大皇子又去了大相国寺,这一次,又是在地藏殿足足坐了半夜,宁远在定北侯府,指挥调度,一切就绪,只等他从大相国寺里出来。

直到三更时分,大皇子才拖着坐的僵直的双腿,慢慢从地藏殿出来,沿着游廊往外走,这一侧的游廊,每隔十几步,就有一盏专门为他挂起的红灯笼。

大皇子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影子从前到后,又从后到前,心里的挣扎纷乱,如同这影子,乱起抚平,抚平又乱起。

出了大相国寺,没有了灯笼,四面八方浓厚的夜色和寒冷纠缠在一起,铺天盖地压下来,大皇子裹紧了斗蓬,下了台阶,仰头望天,天上什么也看不到,浓墨一般的黑,大皇子低下头,小厮已经从寺里取了盏灯笼奔出来,这灯笼在寺里看着很亮,出来寺外,那光仿佛害怕了一般,能照亮的地方,伸手可及。

小厮高高举着灯笼,照着大皇子上了马,夜色太浓厚,几个小厮没敢上马,两个小厮,一个在大皇子马前提着灯笼,一个牵着马,其余几个人,牵着马跟在后面。

平时清脆的马蹄声,这会儿也被夜色压的无比沉闷,落在青石街道上,刚响起就被夜色吞没了。

这夜色仿佛一只沉默而可怕的巨兽,一口一口吞噬着夜色中的一切活物。

大皇子坐在马上,紧了紧斗蓬,又紧了紧,将紫貂斗蓬紧紧裹在身上,却还是觉得十分寒冷。

沉闷的马蹄声转过一条街,又转过一条街,骑在马上的大皇子,突然看到前面比骑在马上的他还略高一些的地方,有一团亮光突然凭空出现,欢快的跳动了几下,又一团亮光出现,亮光跳了跳,成了鲜亮的红色,接着几团亮光一起出现,赤橙红绿青蓝紫,在空中跳跃飞舞,比烟花还要漂亮。

大皇子看呆了,好半天,才指着越跳越欢快的光团,有些口吃的问道:“那……那是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四周悄无声息,大皇子低头,马前那盏灯笼不知道什么时候熄灭了,浓黑的夜色里,他连几个小厮在哪儿都看不到,大皇子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果然,刚刚欢快舞蹈的光团全都不见了,一阵恐惧涌上来,大皇子喉咙咯咯了几声,伸手抓起缰绳,用力催马,马却直直的站着,一动不动。

大皇子更加恐惧,正想翻身下马,眼前突然凭空出现了一盏流光溢彩的琉璃灯,随着琉璃盏的光照,一个一身黑衣,看起来十分干瘦的老者现身出来,老者面色惨白,脸上皱纹叠着皱纹,一只手提着琉璃盏,一只手不停的敲着后背,颤颤巍巍,一边往前走,一边嘴里念念有词,“你们这些娃儿啊,累死我了,快回去。”

大皇子看傻了,这太诡异了,他在做梦?

“咦!”老者突然站住,抽了抽鼻子,“有生人味儿。”又抽了抽鼻子,“是位贵人,喔,是你啊。”

老者向着大皇子走过来,越走越高,走到大皇子面前时,竟然和骑在马上的大皇子平视相对,大皇子眼睛瞪的溜圆,惊恐万状,这不是人!这肯定不是人,他遇到鬼了!

“我不是鬼。”老者好象会读心一般,满脸的折子一起弯出个大大的笑容,冲大皇子微微颌首:“你是地上之主,我是地下之主。”

老者说着,伸手弹开凭空出现在他旁边的亮光,“娃儿们,别闹了,有贵人驾到。”

第四百二二章 分歧严重啊

“你……你是……”大皇子总算能说出话了,缓过点神,这才发现,老者一双眼睛就是两个黑洞,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大皇子一声惊叫,吓的上身往后仰。

“别吓着贵人,快回来。”老者招手,一团亮光飞到老者手里,老者伸手抓住,将亮光塞进怀里,“别怕,小孩子淘气。”

老者的和气让大皇子吓的飞散的魂魄回来了一点,“你……你……这是天子脚下,百……百邪……百邪……”

“我可没去天子脚下,是你闯到了我这里。”老者依旧一脸和气的笑,“也算是咱们有缘,让我看看。”老者脸上两只黑洞对着大皇子,片刻,呵呵笑了两声问道:“你刚刚从地藏菩萨面前过来,嗯,我都看到了。”

“你……看到什么?”大皇子的魂魄又飞回来几片,大着胆子问道。

“你的过往,未来,命格,气数,一切。”老者脸上的皱纹一起抖动,“怪不得误入我这里,你命星被掩盖,嗯,这是你命格里最大的一道煞,闯得过,从此顺遂平安,君临天下,闯不过,唉,真龙就该归位了。”

“求老神仙指点!”大皇子听了老者的话,愕然之余,激动无比,不管是鬼是仙,他遇到的,总之不是人。

“指点什么?你心里不是明明白白?你不是已经拿定主意了?”老者空空的眼洞仿佛真能看到大皇子。

“老神仙,您说的这煞,是我的至亲血脉吗?”大皇子急急的问道。

“嗯。”老神仙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

“老神仙,我该怎么办?这煞……我下不去手……”大皇子泪流满面,“我……”

“君临天下,为万民之主,要忍多少不能忍的事,唉,忍字头上一把刀,忍得下,那刀就是杀敌的利器,忍不得,下不去手,这刀就落在你头上。也不是什么大事,真龙归位,再世轮回而已。”

老者说着,抬起手,“你虽说是真龙转世,可此地也不宜久留,我送你回去。”说着,手指一弹,大皇子仿佛看到了一团烟雾腾起,眼前一黑,再睁开眼,他就回到了那条街道上,两个小厮,一个在前面牵着马,一个提着只红灯笼。

“停!”大皇子一声厉呵,踩着脚蹬从马上站起来,四下张望,周围还是一片黑暗,远远近近的狗叫声时不时响起。

“刚才你们看到什么了?”大皇子急忙的问小厮,马前面的两个小厮齐齐回头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没看到什么,哪有什么?”

“刚才,就刚才,有几团光,各种颜色,还有个老……老者,都没看到?”大皇子提着颗心,弯下腰,屏着气盯着小厮。

两个小厮一脸惊恐的看着大皇子,“爷,什么也没有,小的们什么也没看到,小的们就是……就是什么也没看到!”

大皇子长长舒了口气,慢慢直起腰,坐在马上,随着马步摇来摇去,愣愣的想出了神。

……

散了早朝,和往常一样,晋王眼角瞄着大皇子和四皇子,和他们两个保持着尽可能远的距离,躲躲闪闪往宣德门外走。

季天官不远不近缀在他后面,一边和同僚说着话,一边用眼角瞄着他,看的一个劲儿的想叹气。

出了宣德门,季天官紧几步赶上晋王,从背后轻轻拍了他一下,晋王一个机灵,回头见是季天官,松了口气,“是季天官。”

“是我,有几句话要跟王爷说。”季天官示意晋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低低道:“王爷,贵妃病了,照理说,你得进宫探望探望……”

晋王轻轻打了个寒噤,正要说话,季天官抬手示意他等自己说完,他再说话。

“可贵妃的脾气和别人不一样,王爷真就这么进宫探病,反倒不好。”

晋王松了口气,季天官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这也太沉不住气了。

“不去是不孝,去了又要惹贵妃生气,这件事,就得想办法取个巧,”季天官接着道:“正好,王爷现在正管着宫内过年这件大事,除夕晚上大傩戏的事,如何安排,是一定要当面禀明皇上,得了皇上首肯,才可以的。”

晋王连连点头,这件事礼部跟他说过,是极其少数几件需要他动动嘴的事。

“皇上的晚膳必定要在长宁宫里用,就今天傍晚吧,王爷在晚膳前后递牌子请见,只说大傩戏的事,有点急,得赶紧跟皇上禀报,皇上必定会在长宁宫见你,你禀明大傩红的事,再顺便给贵妃问个安,问几句病情,这一场事,就算应付过去了。”

季天官交待的详细到不能再详细了,晋王迟疑了下,点了点头,他最怕去的,就是长宁宫,回回去长宁宫都没个好。可探病不探病这事,季天官说的对,他不去探病问候,就是他不孝,无论如何,这场事得应付过去,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了。

“王爷,记着,要是皇上和贵妃在一起,你禀报大傩戏时,一定记着!先是跟贵妃禀报,其次才是跟皇上禀报。”

季天官接着交待,晋王一个怔神,“嗯?”这是什么意思,他没明白。

“大傩戏,贵妃也要看的,贵妃心里高兴,夸个好字,皇上必定高兴,必定说好,皇上夸奖了,余下诸人就只能说好,不敢说不好,您这差使,得了贵妃一个好,就能圆圆满满的办出个好字了,记着,首先要贵妃高兴。”

晋王听的一嘴巴黄边水,讨贵妃高兴,对他来说太难了,贵妃一看到他,就先有了一肚皮的不高兴了……

“记着,首先是跟贵妃禀报,其次才是皇上。”季天官又交待了一遍,眼看已经走到等在宣德门外的晋王府小厮面前,季天官拱手告辞。

晋王上了马,心事忡忡的往晋王府回。

进了府门,姜焕璋照例迎上来,见晋王心事忡忡,立刻想到季天官,忙跟在后面问道:“王爷,今天早朝出什么事了?”

第四百二三章 奶娘的问题

“没有。”晋王闷声答道,姜焕璋一步上前,仔细看了看晋王的气色,“路上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能有什么事?贵妃病了,天官让我晚上进宫看看她。”晋王答道。

“王爷,下官说句实话,王爷别生气,贵妃生病,要是大爷和四爷进宫探望,那叫孝心,王爷您去,贵妃肯定觉得您是去看笑话、给她添堵的,王爷,这些年,贵妃病过多少回了,以往贵妃病的时候,您都去问病请安了么?”

姜焕璋的话说的一点也不客气,他对季天官的多人多言多事,厌恶之极。

“我也是这么想。”晋王听姜焕璋这几句话说的不错,迟疑了片刻,说了季天官的话,“天官的意思,反正除夕大傩戏的事,得当面跟皇上禀报,不如今天傍晚递牌子请见皇上,皇上晚膳都是在长宁宫用,正好,禀报大傩戏的事,和问病请安的事,一起。”

“贵妃病了,皇上哪有心情听王爷说大傩戏这样的事?”姜焕璋更加不赞同,“大傩戏是旧例中的旧例,一年一年,哪有过变动?就是这当面请皇上示下的规矩,也是一年一年的旧规矩,例行公事而已,王爷偏挑在贵妃生病的时候,又赶着晚膳,去回这么件例行公事的事,王爷您觉得皇上能高兴吗?贵妃能高兴吗?”

“嗯,也是,我也是这么想的。”这几句话更加说进晋王心里了,晋王连连点头。

姜焕璋这番话确实有点道理,那个道理正正合中了晋王的心思,晋王最怕的事,第一是进长宁宫,第二,就是请见皇上,两个怕字叠加,这一路上他心里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百转千回了,姜焕璋这些话听在他耳朵里,不是有点道理,而是就是真理。

“王爷也知道,大爷和四爷这几天正闹的厉害,大爷的侧妃可是死在长宁宫的,大爷和四爷打成那样,那两张脸,王爷肯定看到了,也是在长宁宫闹的,这几天,大爷和四爷必定想方设法往长宁宫去,讨贵妃和皇上的欢心,王爷一去,说不定正好撞上大爷,或是四爷,或是大爷和四爷,真有什么事,王爷岂不是送上门的池鱼?”

姜焕璋再进一步,他是真着急,晋王真的是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守住自己平安,平平安安的等着当太子,等着登基当皇上。除此之后,做任何事,那都是画蛇添足,坏了好事,给自己惹祸事。

姜焕璋这几句话吓住了晋王,提到大皇子,再一个打字,晋王只觉得后背发紧,那顿鞭子的痛楚还在呢!

“昭华说的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天官是一片好意,我实在不好当面拒了他,我也没算答应,我跟昭华想的一样,大傩戏的事,年三十呢,反正不急,贵妃病的也不重,还是等贵妃好了再说吧。”

姜焕璋听晋王这么说,暗暗松了口气。

这位季天官,真是太能添乱了。

早朝上的大皇子,心神有些恍惚,连四皇子几句非常明显的指责,也仿佛没听到一般,他还在一遍又一遍的回想夜里遇仙的事,老神仙那几句话,他想了一遍又一遍,越想越坚定,也许就是因为他太犹豫了,老神仙才现身指点他,老神仙说了好几遍,他是真龙,真龙有难,神仙才会现身指点……

他不能再犹豫了,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

散了朝,大皇子直奔太医院,详详细细的询问了周贵妃的病情脉案,又要了药方过来看了,甚至连周贵妃的药渣,也过眼看了一遍,出了太医院,大皇子直奔衙门,在衙门里打了个转,换了衣服,带了两个心腹,从后衙角门出来,不知道去了哪儿。

……

姜焕璋回到绥宁伯府,直奔正院。

他如今几乎每天在正院和陈夫人,以及姜婉、姜宁一起吃饭。因为如果他不在正院吃饭,就得和曲氏一起吃饭。

在曲大奶奶的管理下,如今的绥宁伯府,主子们只有两处吃饭的地方,陈夫人的正院,和曲大奶奶,也就是姜焕璋从前的谷兰院,曲大奶奶义正词严:第一,一家人就该在一处吃饭,这才是大家兴旺的样子,第二,府里没钱,到处开桌吃饭太浪费了,吃不起。

姜焕璋忍下了,是因为第二条,府里没钱,他不得不忍下。

陈夫人的正院和曲氏的谷兰院相衡量,两害权衡取其轻,姜焕璋就几乎天天在陈夫人的正院吃饭了。

刚刚吃了饭,茶还没上来,捧云轻轻推了推姜婉,姜婉给姜宁使了个眼色,姜宁看着姜焕璋,脖子缩了缩,姜婉又推了姜宁一下,姜宁上前,轻轻推了推陈夫人,“阿娘,你跟大哥说。”

“噢。”陈夫人想起来了,看着姜焕璋,有几分为难道:“大哥儿,这是小事,照理说不该跟你说,可这事……还是你拿个主意吧。”

“嗯?”姜焕璋看向陈夫人。

“眼看顾氏和青书都要生了,前儿我让人去问你媳妇,稳婆和奶娘都找好了没有,你媳妇说,稳婆定下了,等生的时候让人去叫就是了,奶娘……”

陈夫人口齿含糊,“你媳妇说,两个奴儿生孩子,还要什么奶娘?说这孩子生下来,她是这孩子的娘,顾氏和青书就算奶娘,自己奶自己的孩子,比外头找的奶娘强,你看这事?”

这事儿,陈夫人只说了一半。

先是青书辗转了好几道转,找到人问了曲大奶奶,眼看着她和顾氏肚子越来越大,看样子离生不远了,是不是该请大夫上门,隔三岔五的诊个平安脉,还有稳婆和奶娘,也都该定下来了,不然到时候孩子生下来没有奶娘,那可是大事。

曲大奶奶就一句话,到时候再说。

青书急了,只好去找捧云,捧云找机会和陈夫人说了这事,事关姜家子嗣,陈夫人硬着头皮把曲大奶奶叫进来,问她大夫、稳婆和奶娘的事。

第四百二四章 无敌之勇

曲大奶奶答的干脆,女人怀胎生孩子,又不是病,再说又是两个奴儿,请什么大夫?这城里稳婆多的是,等发动了再请也不晚,至于奶娘,请什么奶娘?难道自己没有奶?要是没有奶,那就养只羊,喝羊奶就行了。

陈夫人气个仰倒,她们这样的人家,生了孩子不请一个两个奶娘的,她还从来没听说过。

曲大奶奶对着又是哭又是骂的陈夫人,淡定之极,就一句话,帐上没钱,要请也行,请大夫,请奶娘这银子,你拿出来,既然能拿这些银子出来,她这儿还有一堆的帐呢,件件都比大夫奶娘要紧,请夫人一起拿银子出来。

曲大奶奶一句你拿银子出来,陈夫人顿时浑身竖毛万分警惕,也不哭了,瞪着曲大奶奶喝责:你是当家主母,你那些嫁妆,怎么不拿出来用?从前李氏当家,银子都是从她嫁妆里拿出来的。

曲大奶奶哪是省油的灯,一手叉腰,一手点着陈夫人,跳脚回骂,原来用媳妇儿嫁妆是你们姜家的规矩,既然是规矩,你的嫁妆怎么不拿出来用?难道她是姜家的媳妇儿,陈夫人就不是姜家的媳妇儿了?

两个奴儿生的是你的孙子,你儿子的儿子,你不拿银子,凭什么让她拿银子?那两孩子关她什么事?她看那俩孩子,就是俩野种!

陈夫人气的浑身哆嗦,姜婉和姜宁躲在屏风后面听动静,大气不敢出,捧云等人更是连眼皮都不敢多抬一下。

对着曲大奶奶这位武能拎刀砍人,文能骂上一个时辰不哑嗓子不带重样的真正悍妇,绥宁伯府上上下下,只有一败涂地四个字。

曲大奶奶小镇上长大,小镇上门第最尊贵的,就是她们曲家了,生平第一次出门,就直接嫁进了京城。长到现在,所见所学,可以想象。

对于脸面,她有自己的理解,要是嫁进姜家之前,在姜家人面前,脸面是要的,可如今她已经嫁进来了,而且是头顶圣旨嫁进来的,脸面这两个字,在姜家人面前就用不着了,至于外人面前……绥宁伯府这么大,关上大门成一统,哪有外人?

曲大奶奶嫁进来这些日子,唯一考虑的,就是怎么压服这一大家子,手段不论,只要压服,所谓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至少曲大奶奶在绥宁伯府是无敌的。

陈夫人这回对上曲大奶奶,再次一败涂地,等曲大奶奶走后,她自己安慰自己,曲氏说的也对,两个奴儿,自己奶自己的孩子就行了,自己奶孩子,比外面找的奶娘尽心多了。

不过,她们这样的人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她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跟儿子说一声,让他拿个主意。

姜焕璋脸都青了。

他记得从前顾氏怀胎时,因为是他头一个孩子,从怀了胎起,隔天请一次平安脉,到了生产前一个月,府里就请了一个大夫和两个稳婆随时守着,奶娘也开始物色了,他记得挑了至少二三十个,顾氏一向讲究……顾氏,姜焕璋有些混乱,印象中那个一身简朴寺绫,飘飘欲仙、娇弱怯怯的顾氏,时不时被一身靛蓝布大棉袄大棉裤,沾了灰的汤团子一样的顾氏推开,有时候,两个顾氏一起眼巴巴看着他。

“大哥儿!”见姜焕璋青着张脸呆呆的出神,陈夫人忍不住叫了句,姜焕璋噢了一声,恍过了神。

“照我说,不请也就不请了,自己生自己奶,省银子不说,是比奶娘尽心,。”陈夫人申明了自己的意见,请奶娘的话,曲氏逼着她拿银子,这事想想她都害怕,还是别请了。

省银子……姜焕璋的心象被什么猛的揪了一把,一时痛的几乎透不过气,“阿娘这说的什么话?不管嫡庶,那是长子,咱们这样的人家,请奶娘这点银子还出得起。”

姜焕璋的话有些零乱,他的心痛的厉害。

陈夫人皱起了眉头,“话是这么说,你媳妇儿说了,帐上没银子,她来找我拿银子,我哪有银子?真要请,你看看从哪儿挪笔银子给她,省得她找我闹,我这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你妹妹的燕窝早就停了,我吃的燕窝,也一天不如一天,还不知道能吃到哪天,前儿大夫说我虚,让我吃几回独参汤,我哪能吃得起?你成了家立了业,这银子上的事,你不能不操心……”

“我知道了!”姜焕璋头痛欲裂,打断了陈夫人的喋喋不休,站起来,转身就走。

出了正院,姜焕璋站在院门口,慢慢转头打量着越来越破败的四周,心里的痛一点点漫延出来,姜焕璋深吸了口气,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往外走。

她说的对,这是当下,他得活在当下,他不能再想从前了。

姜焕璋一口气走到二门,站在二门里,呆怔怔不知道该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