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哪儿挪点银子呢?两世为人几十年,他从来没操心过银子的事,他的记忆里,银子的存在,一直就好象一呼一吸一样自然,只要需用,随手就会有……

现在,他该到哪儿去找银子?

姜焕璋呆站了很久,直站到腿都酸了,才从二门里挪出来,找个婆子叫来独山,牵出马,往季家过去。

他能想到的,能挪银子给他,他又能开得了口的,只有季天官了。

……

直到临近傍晚,大皇子才回到衙门,换了衣服,出来回府,沐浴更衣出来,直奔宫中,进了长宁宫。

大皇子和四皇子在长宁宫一向是自由出入,不用通传,也不用请谁的示下。

周贵妃歪在炕上,正想想两个儿子就烦心难过的掉几串眼泪,抬眼看到大皇子进来,急忙撑着坐起来,一脸喜悦的招呼大儿子,“快过来坐,外头冷不冷?衣服穿的好象少了,斗蓬呢?怎么不拿个手炉?中午在哪儿吃的?吃的好不好?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冻着了,过来让我瞧瞧。”

大皇子一反常态,极其顺从的坐过去,一句句答着周贵妃的关切,“不冷,穿了大毛斗蓬,放在外面了,中午吃得好,阿娘别担心,我没事。”

第四百二五章 动手

周贵妃看着突然乖巧的好象三五岁时候的大皇子,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泪掉个不停,“乖孩子,阿娘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从前你在宫里时多好,一搬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调唆你,要不然哪能那样?你这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来人,拿碗汤来,给大爷暖一暖。你府上怎么就没个尽心侍候你的人呢?赵氏还好,可惜没了,霍氏……要不,等阿娘好了,替你再挑个好的?”

听周贵妃提到赵氏,大皇子眼角抽动了几下,别过脸,片刻又转回来,看着周贵妃,顺从的答应道:“都听阿娘的。”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见大皇子又象从前那样懂事了,周贵妃高兴极了。

“阿娘,我替你捏捏肩膀。”大皇子挪了挪,伸手替周贵妃捏肩膀,周贵妃呆了呆,激动的两眼热泪,“乖儿。”

大皇子坐在周贵妃身后,垂着眼皮,专心细致的替周贵妃捏着肩膀,仿佛捏了这一回,从此就再没有下回了。

……

高书江得了大皇子进了宫这事,急忙让人去告诉四皇子,让他赶紧去长宁宫看着,关键时候,别让大皇子在周贵妃和皇上面前做了什么手脚。

四皇子匆匆换了衣服,一脚踩出门,又踩了尾巴般急忙回来,从丫头怀里一把揪过换下的衣服,找到荷包,摸出个小瓷瓶,紧紧攥着塞进怀里,再次出门,急匆匆往宫里进去。

……

长宁宫里,大皇子给周贵妃捏着肩膀,乖顺的如同两三岁时那样,答着周贵妃的话,不管周贵妃说什么,他都顺着周贵妃的意思说。

周贵妃心情舒畅极了,阿娘说的对,孩子十几二十岁的时候都不听话,过了就好了,看看,大哥儿这就是过了!

“阿娘,昨天是我不对,不该惹你生气,还有从前,也都是我的不对,不管怎么样,您生了我,阿娘,我很感激你。以后,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大皇子声音很低,好象在跟自己说话。

“看看这孩子,说懂事就懂事成这样!”周贵妃再次热泪盈眶,回头看着儿子,怜惜的不知道怎么怜惜才好。

“阿娘,您该吃药了吧,我去给您煎药。”大皇子避开周贵妃的目光,站起来道。

“哪用你去煎药?你最怕闻药味儿。”

“阿娘,这是儿子的孝心。”大皇子很坚持,周贵妃笑起来,“好好好,你这孩子,来人,侍候大哥儿去煎药,这孩子,说孝敬就孝敬成这样,这孝不孝的……乖儿,你离远点看着就行,千万别离的太近,别让药味儿熏了你,还有,小心烟气燎了眼……”

大皇子跟着侍女出了殿门,周贵妃还在后面不放心的交待。

大皇子跟着侍女,进了茶房旁边专门隔出来煎药的小隔间。

宫里规矩严苛,主子们的药,每一道都要同时有两个人经手,另外至少两个人不错眼的看着,防着有人做手脚。

大皇子进了煎药的小隔间,负责煎药的两个侍女忙着现捅开炉子,照规矩取出晚上的药,倒进煎药的沙吊子里,量好水添上,旁边一个内侍、一位年长有职份的女使,站在旁边不错眼的盯着。

其实周贵妃吃药的时辰还没到,不过大皇子既然要尽孝心,周贵妃既然吩咐了,没到时辰什么的,就都不算事儿了。何况,周贵妃这病这药,也不过就是安神顺气,讲究的就是个顺着贵妃的心意,时辰什么的,早一点晚一点都无所谓。

大皇子站在小隔间门口,目光从忙碌不停的两个侍女身上,看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两人动作的内侍,又落到绷着脸,同样不错眼盯着的年长女使身上,再从年长女使身上看回去,直看的紧皱起了眉头。

他得把她们都打发走。

“好了,你们走吧,我来煎。”看着两个侍女将沙吊子放到红泥炉上,大皇子一脚踏进小隔间,冷着脸吩咐一个站着,一个蹲着的侍女。

两个侍女一愣,急忙看向年长女使,主子们所谓的亲手煎药,不都是站在隔间门口,少的就看一眼,最尽心最孝敬的,也不过就是站在门口从头看到尾,大爷这是要干什么?

“我的话你没听到?耳朵聋了?”大皇子和四皇子在长宁宫里,一向说一不二,有时候说话比周贵妃都管用,见两个侍女呆着没动,大皇子的脸立刻就沉下来。

“大爷,这屋里脏,又有烟灰,万一迷了眼就是大事,再说娘娘交待过……”一个侍女尝试着想解释。

“出去!”大皇子打断了侍女的话,“我要亲手给阿娘煎药。”

两个侍女一脸仓皇,再次看向年长女使,年长女使垂了垂眼皮,两个侍女急忙垂手往后退,“婢子们就在门口,大爷别离炉火太近,万一……”

“滚!”大皇子最厌烦这种喋喋不休,何况他现在心情不好,两个侍女一句多话不敢再说,退出小隔间,一左一右,垂手站着,时不时看一眼隔间里的炉火、沙吊子,和站在旁边的大皇子。

“你们也出去!”大皇子指着内侍和年长女使,内侍和年长女使一脸错愕,对视了一眼,年长女使曲膝回道:“回大爷,大爷也该知道,这是宫里的规矩,娘娘这药,从打柜子里取出来起,一直到送进长宁殿,我俩的目光,不许离开半分。”

“让你们看着,不过是防着有人做手脚,我亲自给阿娘煎药,还用你们看着?”大皇子看着两人质问道。

年长女使苦着张脸,再次曲膝,“大爷,这是规矩,婢子若是违了,就是杀头的大罪。”

“滚!”大皇子极其简单了回了一个字。

年长女使没敢动,看向内侍,内侍躬身劝道:“大爷,水火无情,小的们看着,也省得大爷烫着哪里,或是被烟灰迷了眼,要是……”

“爷给阿娘尽孝心,用不着你们虎视眈眈盯着,都出去。”大皇子是一定要把他们赶出去的。

第四百二六章 难兄难弟

“大爷,不是婢子们不出去,实在是不敢……”年长女使横下心道。

“爷的话,你们也敢不听了?”大皇子阴沉沉盯着年长女使,年长女使心里一寒,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大爷饶过,实在是……婢子要是敢错开一眼,这条命就没了。”

“那你现在看着哪儿呢?错开了不止一眼吧?照你的规矩,是不是就该立刻打死?”大皇子盯着跪在他面前,磕头求饶的年长女使,一脸阴沉冷笑问道。

年长女使大瞪着双眼,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你是听爷的吩咐呢,还是立刻打死?还有你!”大皇子看看年长女使,又看看内侍,内侍腿一软跪在地上,“大爷,求大爷放小的们一条生路,实在是……”

“叫慎刑司的人来,就在这廊下,立刻打死这两个贱奴!”大皇子扬声吩咐。

年长女使和内侍吓的魂飞魄散,在这宫里,大皇子说打死他们,比捏死只蚂蚁这样的事大不了多少。

“大爷饶命,小的这就……求大爷饶命。”两个人惊恐万状的往门外爬,大皇子居高临下,从眼角往下瞄着两人,象是看着两条令人恶心的蚯蚓。

内侍和年长女使爬出隔间门,哆嗦着爬起来,和两个侍女站在一起,时不时偷偷看一眼隔间里的沙吊子,和背着手站在红泥炉旁边的大皇子。

大皇子低头看着轻轻跳动的火苗,和火苗中的沙吊子,沙吊子盖子四周,渐渐有热气扑出来,热气越来越多,顶的盖子扑吐扑吐的起落不停,一股子淡淡的药香从沙吊子里散发出来,药香越来越浓,渐渐弥满了整个隔间。

大皇子呆呆看着扑吐不停的沙吊子,热气冲上来,弥散在他四周,大皇子的目光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那盏琉璃灯,那双空空如也黑洞一样的眼睛。

忍得下心,从此君临天下,忍不下心,他的死期就到了……

大皇子慢慢蹲下去,仔细看着扑吐乱跳的沙吊子,细细闻着越来越浓的药味儿。

两个侍女、年长女使和内侍,四个人八只眼睛看着隔间内滚开的沙吊子,和蹲在红泥炉前,直愣愣看着沙吊子的大皇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吱声。

沙吊子里的扑吐声开始转弱,门口的侍女不得不提醒道:“大爷,药熬好了,婢子进去把药倒出来吧。”

侍女的声音仿佛让大皇子受到了惊吓,大皇子一个机灵,转头怒目侍女,“滚!”

侍女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再也不敢多话。

大皇子站起来,大约是蹲的太久,往后踉跄了两步才站住,再往前,伸手去拿沙吊子的手柄,两个侍女紧紧盯着大皇子伸向手柄的手,咬着嘴唇,不敢多嘴,更不想说话。

大皇子的手刚碰到沙吊子手柄,就烫的立刻缩回,连往后退了两步,抬手再看,手指上小指甲大小的地方,已经泛白,仿佛烫熟了一般。

“没看到爷烫着了,去拿药!记着,不许惊动娘娘,否则,死!”大皇子恶狠狠瞪着门口四人,两个侍女急忙去找獾油。

大皇子的目光从跑走的两个侍女身上收回,看着时不时看他一眼的年长女使和内侍。手指上的烫伤好象不那么疼了,烫的正好,支走了两个,还有这两个……

“去给爷拿块湿布来,快去!没看到药快熬干了!”大皇子恶狠狠吩咐年长女使,年长女使看着大皇子背后架子上挂着的几块垫布,张了张嘴,却没敢提醒,仓惶答应一声,赶紧跑去找垫手的湿布。

“你进来,把这火熄了。”大皇子最后吩咐内侍,内侍急忙进屋,旺旺的一炉炭可没法熄,就算熄了,贵妃娘娘这一沙吊子药,也早熬干了,这是大爷亲手熬的药,可万万不能干了,内侍一急之下,伸手从架子拿了块垫布,垫在手上,从炭炉上将沙吊子拿开,放到旁边架子上。

“出去!”看样子大皇子醒悟过来了,内侍将垫布放到手柄上,急忙垂手退出隔间。

内侍退到门槛前,转身抬脚,正要跨出门槛,大皇子突然从后面飞起一脚,将内侍踹飞了出去。

踹飞内侍,大皇子飞快的从怀里取出个小瓷瓶,拧开盖子,一只手拿着瓷瓶,一只手抓起垫布,打开沙吊子的盖,也顾不得沙吊子里喷出的热气,将瓷瓶里的粉末,全数倒进沙吊子中,又将瓷瓶抖了两下,手一顿,仿佛觉察到什么,猛抬头看向门外,门外,内侍还趴在地上没爬起来,除了正要努力爬起来的内侍,什么也没有。

大皇子收回目光,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退后半步,在旁边一盆碧翠的佛锦珠盆里挖了几下,将瓷瓶埋了进去。

埋好瓷瓶,大皇子松了口气,无意识的抬起手,在额头上抹了把,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来,镇定上前,盖上沙吊子的盖,用垫布裹住手柄,拿起沙吊子,小心翼翼的晃了一会儿,把药晃均了,放下沙吊子,回过头,内侍已经爬了起来,浑身哆嗦,不敢迎上他的目光。

正对着隔间门的游廊栏杆外,四皇子紧贴墙根蹲着,大气不敢出,他到的巧了,刚转过来,就看到从门里飞出来的内侍,刚才那会儿,他反应快极了,抬脚从游廊栏杆上跳出来,隔着栏杆,看着隔间里的大皇子往沙吊子里倒了什么东西,可出于一种本能,他在老大抬头前,缩头下来,躲过了老大的目光,再探头,又看着老大又往那盆佛锦珠里埋了什么东西。

从门里飞出来的内侍艰难的抬起了头,四皇子急忙缩下身子,紧贴墙跟蹲着不敢再抬头,激动的浑身颤抖,心思转的飞快,刚才他看傻了,这会儿,闻着药味儿,他心里涌起了个让他不敢相信的念头,老大往药里倒的什么东西?难道他要……

四皇子的心抽成一团,头一个反应就是跳出来大喊大叫,再质问老大,他想干什么?可这个念头刚跳出来,立刻就被抹去了,那药,肯定是阿娘的药,要不要,将计就计?

第四百二七章 成了精的猫

游廊不远,有脚步声传来,正想着怎么将计就计的四皇子心里一紧,有人来了!要是有人看到他……四皇子急的一身燥汗,要是让人看到他,让老大知道他在这儿……一切都完了!

怎么办?四皇子转头四看,四下里没有一个能藏身的地方。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四皇子急的一额头汗,正当他准备牙一咬眼一闭,猫着腰撞运气硬冲出去的时候,正殿廊下突然传来一阵惊叫,接着是一片鹦鹉的凄厉尖叫,和一片叮咣乱响,四皇子急忙转过身,冒出一点头往游廊上看。

隔间门口,内侍正伸长脖子往正殿门口看,大皇子也一步窜出来,带着丝惶恐不安,看向正殿方向,刚取了獾油回来的两个侍女,以及找到湿布的年长女使,也都停了步,转身看向正殿廊下。

没等她们看清楚,混乱已经从正殿前飞一般漫延过来,几只象是猫,却比一般的猫长大许多的动物忽上忽下窜的飞快,挂满廊下的各色鹦鹉不知道怎么都飞出来了,惊恐乱叫着,到处乱飞,躲避着那些猫的扑杀,或者是晕头涨脑的把自己往那些猫嘴里送。

廊下的灯笼也掉下来不少,蜡烛点燃了灯笼,一团一团烧的很旺。

长宁宫的侍女和内侍全都跑出来了,拿沙子或是水灭火的灭火,打猫的打猫,捉鹦鹉的捉鹦鹉。

这些鹦鹉都是贵妃娘娘的宝贝,重要程度仅次于皇上和两位皇子,要是死了几只,这长宁宫里不知道会搭进去几条人命!

慌乱之中,一声惊恐的声音又叫起来,“有刺客!快!有刺客!”

又有灯笼掉下来,乱成一团的长宁宫更加混乱了,大皇子一步窜出隔间,急切的奔向正殿,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奔向正殿,大约是因为刺客两个字刺激了他。

四皇子呼的站起来,直直的盯着空无一人的隔间,突然一只手撑着栏杆,利落之极的翻上来,两步冲进隔间,一手打开沙吊盖子,一只手飞快的取出怀里的小瓷瓶,将瓷瓶里的东西全数倒进去,拿起沙吊子晃了几下,正要一步退出,又顿住,转身从花盆里摸出大皇子埋的那个瓷瓶,看一眼,左右看了看,将瓷瓶丢在了红泥炉下,窜出隔间,沿着空无一人的廊下,一口气跑出长宁宫,站在院门口,左右看了看,一阵狂奔,进了离长宁宫不远的一间空屋子里,反手关了门,背靠着屋门,气喘如牛。

大皇子奔到正殿门口,突然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回跑,跑的比来时更快,一头扎进隔间,冲到沙吊子前,伸手碰了碰,长长吐出口气,往后跌退了两步,哑着声音叫道:“来人!把药倒出来!”

喊了两声,无人答应,大皇子抬起头,隔间门口空无一人,大皇子动了动,挪出隔间,指着迎面匆匆跑来的一个侍女,“过来,把娘娘的药倒出来。”

侍女顿住步,应了一声,却没敢往隔间里进,茶水间以及这个隔间,不是谁都能进去的,侍女左右转头寻找专事煎药的侍女,大皇子看着光曲膝点头就是不动的侍女,一阵恼怒,看看,连她们也觉出来了,她们也开始不拿他当回事,不听他的吩咐了。

“我的话,你没听到?把娘娘的药倒出来!”大皇子一声厉喝,侍女哆嗦了下,不敢再犹豫,赶紧进屋,垫着垫布端起沙吊子,小心的将药汁倒进旁边红漆托盘上的细瓷碗里。

侍女倒好药汁,大皇子吩咐她端着,让她走在前面,眼睛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长宁殿。

长宁殿内,周贵妃正气的简直要浑身哆嗦了,“……给我去查,查到底!这宫里哪儿来的野猫?还是个成了精的!我这院子里,连野猫都敢进来了?真是反了天了,都到外面跪着去,养你们有什么用?几只鹦鹉都看不好!给我查,是谁把野猫放进来了?真是反了天了!”

“阿娘,消消气,药好了,该吃药了。”大皇子站在炕上劝了句,侍女托着托盘,躬身举高,托到大皇子面前,照规矩,这侍候吃药,也就是侍女将药碗递到大皇子手里,大皇子拿起来转给周贵妃,可大皇子却极不愿意去碰那碗药,侍女将托盘托到他面前,大皇子却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半步。

“你看看这帮没用的东西!几只鹦鹉都看不好,你说说她们还有什么用?这几年我身子骨不好,这宫里就越来越不象话,这样的废物,要搁从前,早就一顿乱棍打死了!真是气死我了。”

周贵妃看样子真是气的不轻,她最喜欢的一只鹦鹉,被猫咬死了。

“阿娘,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得,你要是觉得不好,发到苦役,再挑好的就是了,不值得生气。”大皇子脾气从未有过的好,耐心的再劝。

“不是我生气,你看看,多不让人省心,就几只野猫,就能闹成这样,是谁喊的刺客来了?给我查,一件一件都给我查清楚,给我查到底!我就不信我治不了你们,反了天了你们这是!”

周贵妃越说越气,大皇子眼角余光瞄着那碗仿佛已经凉了的药汤,示意侍女,“把药拿给娘娘。阿娘,别生气了,跟他们生气不值得,照儿子看,也不用查不查的,都发去做苦役,再挑好的就是了,阿娘,先把药吃了,再不吃就凉了。”

“说是不生气,怎么不生气?真是气死我了,多好的鹦鹉,跟了我七八年了,生生被她们害死了。”周贵妃心疼的抹起了眼泪,她没别的爱好,就喜欢鹦鹉。

大皇子侧身坐到炕沿上,指着侍女手里的托盘再次催促,“阿娘,先把药吃了,吃了药再说话,回头我让人多寻几只好鹦鹉给阿娘送来,一只鸟儿罢了,阿娘也别太心疼。”

“话是这么说。”周贵妃用帕子试着眼泪,伸手端起汤药碗,“你也知道,我最见不得这鸟儿不好,阿娘心软,最见不得那鸟儿雀儿受罪,你看看,她们连几只鸟儿都看不住,让野猫生生给咬死了,我这心里疼的……”

第四百二八章 父母之心

“阿娘,先把药吃了。”大皇子看着被周贵妃托在手里的那碗药汤,心提在嗓子眼,唯恐周贵妃手一抖,药汁洒出来,功亏一溃。

“算了算了,只要你和四哥儿听话不淘气,我哪还有什么气儿?我只看着你们两个活着。”周贵妃一只手端着药汤,另一只手怜爱非常的拍了拍大皇子,将碗送到嘴边,大皇子脸色一下子煞白,下意识的抬起手,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想阻止什么,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贵妃蹙着眉头,一口气喝完了药,将碗递给女侍,急忙漱了口,又拿一块蜜饯放进嘴里含着,咬了两下,长长叹了口气道:“这药也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我记得你小时候,就这么大点的时候。”

周贵妃抬手比划着高度,“话还说不清楚,受风寒积了食,太医开了药,你说什么也不愿意吃,趴在我怀里,哭的啊,阿娘心都碎了,阿娘说,大哥儿生了病,不吃药怎么能好呢,你一边哭一边还跟我讲理,大哥儿没生病,大哥儿好了,真是……”

周贵妃话没说完,就蹙起眉头,抬手按着肚子,“怎么肚子有点儿疼。”

大皇子呆呆的看着周贵妃,突然跳起来,声音凄厉的叫道:“快传太医,快去!快!”

周贵妃已经疼的人都蜷起来了。

周贵妃病着,照惯例,在周贵妃病好之前,太医院要派四五位太医常驻在离长宁宫不远的延庆殿里,随时等候传唤,所以,长宁宫传太医时,太医到的极快。

四五位太医一脚踏进长宁殿,一眼看到两眼鼓瞪、脸色已经腊黄的周贵妃,脚下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贵妃这怎么象是中了毒的样子?

“快去请皇上,贵妃怕是不好了!”太医正吴太医吩咐了一句,也顾不得其它了,扑上前翻开周贵妃的眼皮看了看,“快!拿炭灰来!还有碱水,快!”

几个太医听了吴医正的厉声吩咐,印证了头一眼的判断,顿时吓的一颗心缩成一团,急忙上前,扎针的扎针,灌药的灌药,把周贵妃趴在炕上,头朝下伸出炕沿,灌了催吐的药,周贵妃一口一口吐着黑黄的水。

“娘娘,用力吐,都吐出来,吐出来就能好了,用力,往外吐,再灌些,快!”吴医正急的满头满身的大汗,指挥着跪在炕上托着周贵妃腹部,以让她吐出更多、吐的更快的侍女放低一点,不停人的催着蹲在旁边不停的配制催吐药水、解毒药水的太医快快快,一群人不停的往周贵妃嘴里灌催吐的药,解毒的药……

整个长宁殿,乱成一团。

大皇子在旁边站的象只木偶,呆呆看着被灌的、吐的痛苦不堪,脸色越来越黄,气息越来越弱的周贵妃,浑身麻木,这是生了他、养了他的阿娘。

躲在空屋子里的四皇子趴着门缝,提心吊胆看着外面,没多大会儿,就看到长宁宫里狂奔出几个人,奔向旁边的延庆殿,片刻,延庆殿方向,吴医正拎着药箱跑在最前,几个太医一路飞奔,向长宁宫奔而去。

四皇子站直,往后退了两步,深吸慢吐了几口气,将门打开一条缝,看了看,再开大一点,探出头左右看了看,再将门拉开些,飞快的挤出来,反手关上门,出来两步,站住,用力咳了几声,理了理衣服,扶了扶帽子,走了两步,又跺了跺脚,咳了两声,这才不紧不慢的往长宁宫方向走,走了几步,又顿住,四下看了一遍,转过身,绕到另一条路上,转个大圈子再往长宁宫去。

皇上奔进长宁殿时,周贵妃已经被灌进去十几碗药,也吐出来了十几碗药,吐无可吐,人却没有丝毫好转,反而越来越虚弱。

“娇娇!”皇上直直的盯着已经面无生机的周贵妃,脚步踉跄,一头冲上前,周贵妃看着皇上,泪如雨下,挣扎着指了指站在旁边的大皇子,想说话,却只张了张嘴。

“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一把抱住周贵妃,如同受了伤的野兽一般,瞪着吴医正嘶吼道。

吴医正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贵妃中了毒,中了……毒!”

皇上低头看着鼻孔里已经有血丝慢慢往外渗出的周贵妃,“是谁?是……”

周贵妃轻轻拉了拉皇上,一下下张着嘴,皇上急忙伏下身子,侧耳过去,听周贵妃说什么。

“……皇上,求你,不要怪,大哥儿,他是,我的,我生的,不要,杀他,我,舍不,得。”

“好。”皇上泪如雨下,一个好字几乎都说不出来。

“我死,立太子,四,哥,立刻。”周贵妃用力揪着皇上胸前的衣服,越揪越紧,直揪着整个人一阵剧烈的抽搐,双手依旧紧紧揪着皇上的衣服,头一歪没了气息。

“娇娇!”皇上紧紧搂着周贵妃,放声大哭。

四皇子刚到长宁殿门口,就听到了皇上撕心裂肺的哭声。

……

周贵妃的暴亡,让禁中如同砰然炸开的豆荚,将这个消息飞快的弹送到那些他们要送到的人家。

白老夫人已经歇下了,自从季老丞相走后,十来年里,她头一次被人从熟睡中推醒。

心腹袁嬷嬷叫醒白老夫人,示意了站在她身后,裹在一团黑衣中的人,立即转身退出,亲自守着门,那团黑衣和白老夫人俯耳嘀咕了几句,转身出去,依旧由袁嬷嬷送了出去。

白老夫人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笑却泪流满面,象阿云说的那样,她终于自作孽不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