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长公主连说带笑,将皇上的投豆表决结果说了,“……早朝后议事,吕相提了宁皇后,墨相推了我,高书江推了杨嫔,老四最实诚,说让他媳妇儿出面就行。”

李桐忍不住笑,从半夜起她心情就特别好,一点点小事都觉得好笑。

“老四他媳妇儿不提,其余三个,皇上就用了投豆表决定夺,结果,宁皇后三粒豆儿,我和杨嫔都是两粒,你说说,这些豆,谁投了谁?”

第四百四四章 不堪一推的投豆大法

“这我可猜不出。”李桐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出,这些人,她前生后世都不熟,朝里的勾心斗角她知道的也只是浮浅的一些,哪能猜得出?

“不是猜,是推论,哪有用猜的!”福安长公主从眼角往下斜着李桐,“一个一个说,墨相既然提了我,必定要把他那个豆投给我,否则万一我那个罐子里一个豆没有,他就是欺君之罪,就是说,墨相、吕相和高书江投了谁,一清二楚是明的,季天官附议吕相,宁氏带着五哥儿回到宫里,分担晋王的压力,说不定宁家和老四再次两虎相争,他还能得个渔翁之利,所以,这粒豆,他肯定投给宁氏,去掉四个人了,余下的,就是随国公,周泽轩,和解有德。周泽轩蠢的一般,他那个豆肯定得给高书江捧捧场面,那就是随国公和解有德了,解有德外圆内方,当年受过吕相大恩,他这豆,必定投给宁氏,随国公那粒,就是给我了,多简单。”

“吕相站到宁远这一边了?”李桐皱眉。

“不一定。”福安长公主神情飞扬、声音愉快,“要论滑头,吕相数一数二,就是季家,谁知道踩进去多深,季疏影整天跟你大哥,还有吕炎形影不离的,吕炎跟宁远可没少眉来眼去,还有白老夫人,整天往我这儿跑,今天一大早,打发人送了几盆花给我赏玩,吕相今天替宁皇后出面开这个口,不知道宁远许了什么,不过也说不定,吕相是季老丞相的入室弟子……算了,不想这些了。”

福安长公主挥了挥手,“没意思。”

李桐双手托腮看着她,她从她脸上看到的都是有意思,非常有意思。

“进城之后,我打算住到宝箓宫,虽说是道观,佛道也差不多,都是清修,那里从东华门进去,转个弯走几步就到了,你进来很方便,我进宫也方便,我已经让人去看地方去了。”

福安长公主转而说起她给自己选的住处,李桐看着她,笑意越来越浓,她眼前的长公主,身上的暮气好象越来越少了。

……

安远侯夫人墨氏在墨相府二门里下了车,一条裙子走的如惊涛骇浪,急急往正院去找母亲钱老夫人。

钱老夫人正和丫头收拾进宫守灵的衣服药丸等要用的东西,墨夫人一头扎进来,匆匆曲了下膝,还没站起来就吩咐屋里的丫头婆子,“我跟阿娘要说说话,你们先出去。”

“什么事急成这样?”钱老夫人皱眉看着女儿,“你看看你,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怎么一点沉稳劲儿也没有?什么大事能急成这样?”

“阿娘,”墨夫人没理会钱老夫人的责备,欠身坐到炕沿上,“听说贵妃娘娘死了?说是被大爷毒死的?”

“这话从哪儿听来的?”钱老夫人皱眉问道,安远侯府没有上早朝的人,这话只能是从外头听来的。

“是假的?没有这事?”墨夫人脸色顿时变了。

“有,你看看你!”钱老夫人抬手在墨夫人头上轻拍了下,“这话从哪儿听来的?被大爷毒死这话?”

“都在说!一早上出去采买的管事一回来就禀了这事,我赶紧让人出去打听,到处都在说,说贵妃娘娘被大爷一碗毒药灌死了。”听钱老夫人说了个有字,墨夫人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抬手拍着胸口,语调一下子就轻快了。

钱老夫人听的皱起了眉,周贵妃被大皇子毒死这事,还算是个秘密,周贵妃死,大皇子被圈禁,外头猜测,最多是周贵妃的死和大皇子有关,正常来说,应该是想到周贵妃是被大皇子忤逆不孝气死的,一碗毒药这话,只能是有心人放出来的,好让大皇子永无翻身的机会。

钱老夫人叹了口气。

“侯爷高兴坏了,大哭了一场,非要现在出城给姑奶奶上柱香,让我给拦住了,这事儿真假还不知道呢,万一……就是真的,这会儿出城上香也不合适,多少大事儿呢,唉,真是恶人恶报!”

墨夫人心情愉快的感慨不已。

“你跟侯爷说,就是上香,也犯不着去城外,心到神知,贵妃娘娘走了,皇上难过的很,这个时候,别让有心人抓到错处,还有,你也收敛些,你瞧瞧你这一脸的容光焕发!”

“我知道了,阿娘放心。”墨夫人利落的跳下炕,抬手揉了揉脸,绷出一脸严肃,“我走了,阿娘放心,就让侯爷在府里烧几刀纸,上几柱香算了,要想大祭,等过年的时候再说。”

墨夫人走到门口,又一个转身回来,看着炕上堆着的厚毛衣服,“阿娘,我用不用做准备准备?还有侯爷?”

“当然要,皇上必定要大办,只怕比太后走时还要铺张。”钱老夫人有些无奈的看着几十岁还风风火火、毛毛糙糙的女儿。

“那我得赶紧走了,不然一会儿旨意到了,我们府上可什么都没准备呢!”墨夫人冲钱老夫人挥了挥帕子,比来时更急的走了。

……

随国公从宫里出来,先到礼部查了前朝先例,本朝还没有圈禁皇子的例,又到工部找了图纸,寻了工匠,再从禁军调了百十人出来,再回到宫里,押上大皇子,直奔大皇子的秦王府,将大皇子从侧门送进府,关了大门小门所有门,摘了秦王府匾额,工匠们四散分开,先从各个门砌起,将大门、侧门和角门都堵死,只留下一个仅仅能容一辆独轮车通过的小门,安上特定的铁门,以方便以后递送东西。

大皇子被几个禁军从车里架出来,往里推了推,拉起车子,连人带车往后退。大皇子被推的踉跄几步,一把拉住一个禁军,“外头是谁?主事是谁?”

“随国公。”禁军面无表情的答了句,甩开大皇子,几步跟上众人,大皇子紧扑上前,再次抓住那个禁军,“你去给我传个话,让随国公来见我!我有话跟他说,要紧的话!你给我传个话!”

第四百四五章 七和六

“好。”禁军答的十分爽利,上头没吩咐不让传话,而且他要见主事的人,照例是允许的。

随国公正站在秦王府正门前,背着手看着工匠将大门砌死,听了禁军的禀报,随国公本来就十分阴沉的脸更加阴沉,厌恶的斜着那名禁军,恨不能踹他一脚,真是多管闲事!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敢见他?他见他能有什么用?

随国公斜了眼大皇子刚刚进去的侧门,往旁边挪了挪,吩咐工匠,“那边,赶紧砌起来。”

几个禁军上前,安上门槛,正要关门,大皇子从里面扑出来,凄声狂叫:“舅舅!我有话!舅舅!你过来!你听我说!舅舅!”

几个禁军手下稍顿,侧头看向随国公,随国公三分厌恶七分惊恐,急急忙忙走的离侧门更远,躲在几个护卫后面,恼怒不已的呵责:“怎么当差的?要是让人跑出来怎么办?这是抗旨!”

几个禁军一把将大皇子推进去,利落的关了门,锁上,旁边等候的工匠急忙上前,用铁汁将锁灌实,等在旁边的几个瓦工一起上前,叮叮咣咣的用砖将门砌死。

侧门内,大皇子拼命拍打嘶叫道:“舅舅!求求你!舅舅!看在阿娘的面上,舅舅!舅舅!你这个畜生!你不敢见我?你这个畜生!”

禁军们面无表情,瓦工们个个紧绷着脸,手里的砖头飞来飞去,砌的飞快,大皇子的声音一点一点被砌进了高墙内。

王府里,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渐渐升起的高墙,最初的惊恐已经过去了,高墙内哭声喊声响成一片,夹杂着大皇子嘶哑的已经没有人腔的尖叫怒骂,一幅地狱降临的末日景象。

桃夭扶着脸色苍白的霍氏,站在窗前,远远看着已经能够看到的、还在往上升起的高墙。

“王妃。”桃夭看的浑身微微颤抖。

“没有这墙,咱们也没出过几回大门,砌不砌的,跟咱们有什么相干?”看着高墙,霍氏心里十分平静,除了平静之外,没有她以为的恐惧难过,倒是有几分痛快之意,就象那天她揪着赵氏,把那个贱人扔进湖里之后那样的痛快。

要死大家一起死,

……

安远侯府,苏子岚在自己院子里不停的转圈,时不时停下来,两个胳膊用力挥几下,再喊两声。一边转了十几二十圈,苏子岚停下,招手叫过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小厮,“去看看,侯爷准备好了没有,什么时候出城。”

小厮答应一声,飞奔而出,很快就飞奔回来,“世子爷,说是侯爷和夫人正准备进宫守灵的东西,不出城了。”

“什么?”苏子岚重重哼了一声,又转了几圈,叉腰站住,他这满腹激动,得出去散散。

“我出去走走,夫人要问,就说我一会儿就回来。”苏子岚吩咐一声,大步出门,上了马,走到巷子口,左看看右看看,迟疑不决,去哪儿呢?嗯,去找小七说说话,他这一肚皮的话,也就能跟小七说一说。

苏子岚勒马直奔墨相府上,他常来常往,不用通传,直奔墨七的小院找墨七说话。

因为周贵妃暴死这件大事,墨二爷已经替墨七告了假,吩咐他在家呆着,不许随便出门。

正在院子里无聊的差点学驴叫的墨七见苏子岚来了,大喜过望,一把拉过他,“你听说没有?宫里死人了!”

“这么大事还能没听说?周贵妃被大爷一碗毒酒灌死了!”一说到这个,苏子岚兴奋的眉毛乱抖。

“这事……是真的?”墨七眼珠都快瞪出来了,“夜雨跟我说,我没敢信!大爷怎么给贵妃灌上毒药了?要灌,他也应该给四爷灌吧?你说,是不是灌错人了?”

“谁知道!总之贵妃死了,大爷高墙圈禁了,四爷要立太子了,件件都是大事。”苏子岚吸着气。

“可不都是大事!这下姑夫该高兴了吧?”墨七捅了捅苏子岚。

“高兴,刚听说时不敢信,后来说是真的,叫着姑姑的名字嚎啕大哭,真是……”苏子岚叹着气。

“姑姑……你姑姑!是可怜,这事得跟你姑姑说一声,让她泉下有知,好早日瞑目。”

“本来说是要出城跟姑姑说一声,后来,又说怕宫里传召守灵,就不去了。”苏子岚悻悻然,“人都死了,还这么能祸害人,阿爹也是,告一天病就是了,还是去给姑姑上柱香,说一声这件事更要紧吧。”

“守灵也传不到你们府上吧?再怎么得宠,也就是个贵妃,能怎么着?你阿爹真是!”墨七也跟着抱怨,“要不,咱们出城去跟你姑姑说一声?反正咱们都闲着,闲着也是闲着。”

“也是!”苏子岚想了想,可不是,给姑姑上香说一声这事,不见得非得阿爹去,他去不就行了?

“走!”墨七一提出门就兴奋,两人站起来,穿了厚毛斗蓬,带着小厮长随,直奔城外,去祭告屈死的苏氏去了。

……

周六一夜没睡,先是被阿娘叫醒,让他送太婆进宫,送了太婆回来,阿爹又把他叫过来,吩咐他带着护卫家丁,到东华门守着四爷,要是四爷出来了,一定要守好四爷,寸步不能离。

他守到天明,也没见四爷出来,回到府里,才知道这一夜闹腾,是因为姑母没了,大爷毒死了姑母,四爷立了太子。

随国公府上上下下乱成一团,太婆进了宫就没出来,他阿娘和伯母也进宫守着太婆去了,阿爹不知道去了哪儿,伯父也不知道去了哪儿,他在府里晃了一圈,心里象塞满了棉花,闷的难受,从府里晃出来,直奔京府衙门,远哥不在,再找到定北侯府,说远哥奉旨出门了,今天不一定回得来,周六呆站了半晌,垂头丧气上了马,骑在马顺着马蹄晃了几条街,吩咐去墨相府上。

到了墨相府上,门房回说七少爷出去了,周六更加郁闷,难过的差点要哭出来,勉强爬到马上,晃晃悠悠,远远的,一眼看到软香楼,指着远香楼,有气无力的吩咐,去那里,他去找阿萝喝几杯酒。

第四百四六章 一不做二不休

软香楼上,杜妈妈也在,正和阿萝一起,听多多刚刚打听回来的传言,听说周六来了,连杜妈妈都手一抖,茶碗里的茶洒了一手。

“小心点侍候,千万别使性子,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杜妈妈下楼前,再次嘱咐阿萝,阿萝点头如捣蒜,“妈妈放心,我知道轻重!”

周六扶着栏杆,一步一难过的上了楼,进了屋,一屁股堆在软榻上,“多多呢,给我热壶酒,要三十年的女儿红。”

“快去!”阿萝推了把多多,多多急忙奔下楼,去开三十年的女儿红。

“你怎么累成这样?”阿萝挪过去,坐到周六身边,仔细看着他的脸色。

“不想说话,别理我。”周六有气无力的挥着手,他胸口闷的难受极了,又说不出哪儿让他难受,他不想说话。

阿萝不敢多话了,想了想,轻手轻脚挪到他背后,小心的替他揉起了头。揉了几下,周六舒服的长长吐了口气,头往后靠在阿萝怀里,由着她揉到多多提着满满一银壶热热的三十年陈女儿红上来。

多多提着大壶往阿萝手里的小酒壶里添酒,阿萝提着小酒壶,往周六杯子里添酒,周六一杯接一杯喝的飞快。

两三壶酒下去,周六长长打了个酒嗝,阿萝看着已经满脸酒晕的周六,从他手里拿过杯子,“六少爷,我陪你喝吧。”

“不用你陪。”周六已经有了七八分醉,伸手去夺杯子,眼前杯子乱晃,伸了几回手,也没拿到。

“六少爷,来,我喂你喝。”阿萝拿了杯茶,送到周六唇边,周六喝了两口,没喝出来是酒还是茶,阿萝又喂了几口,周六伸手推开,一头倒进阿萝怀里,伸手抱住阿萝,头顶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阿萝,我姑母死了!姑母最疼我,姑母死了……”周六开始还能说几句,哭到后来,声噎气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阿萝大瞪着双眼,搂着周六,动作生硬的一下下拍着他的后背,唉,原来周贵妃死了,还是有人伤心成这样,哭成这样的……

周六痛哭了一场,心里那股子闷气都哭出来,长长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舒泰,一头歪在阿萝怀里,睡着了。

……

高书江从宫里出来,脸上沉的简直能滴出水,周副枢密脚步轻快的跟上来,晃了几下肩膀,一脸的轻松愉快,“好了,总算定了大局。”

“你高兴的也太早了。”高书江冷眼斜着周副枢密,“立了太子又能怎么样?本朝定鼎以来,废过几个太子?又死过几个?”

“高使司多虑了吧。”周副枢密皱起了眉头。

“多虑?那位五爷,皇上的嫡子,宁远的外甥,明天就会出现在京城,出现在百官面前,出现在皇上面前,多虑?”高书江连声冷笑。

“皇上最疼太子爷。”周副枢密心里一紧,一阵不安开始从心底渗出来。

“哈!”高书江失笑摇头,“到现在你还没看清楚?不是皇上最疼四爷,是贵妃最疼四爷和大爷,皇上最疼贵妃,可现在,贵妃死了!被那个蠢货自毁了长城,把自己搭进了高高的围墙里,也把四爷搭进去了!”

周副枢密脸色微变,“那还不是一样,皇上对娘娘的情份……”

“人活着有情份,人死了,情份也死了!”高书江的话极其不客气,“周兄,别自欺欺人了,你好好想想,皇上才四十多岁,还是壮年,这后宫,能空几天?就是贵妃在的时候,这后宫也没断过新人!现在贵妃不在了,这后宫有了新人,皇上有了新的心头好,新的宠妃,该怎么办?要是再怀了胎生下皇子呢?皇上身体一向康健,活到五十来岁,嫡子五爷十八九岁,幼子七八岁,活到六十来岁呢?”

周副枢密听的脸都青了,这话不是危言耸听。

“那怎么办?”周副枢密心里凉气嗖嗖,下意识的把斗蓬紧了又紧。

高书江横着周副枢密,“办法倒是有一个,就看你下不下得去手。”

“高使司请讲!”周副枢密一脸的豁出去了。

“你们周家,好象替大爷养了不少死士吧。”高书江的声音低寒入骨,周副枢密脸上一僵。

“宁远人手不多,一不做,二不休,斩草除根!除掉这个嫡子,至少少了一半威胁。”高书江接着道。

周副枢密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咬牙道:“好!一不做二不休。”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早年大哥几乎倾尽府里银钱,养下的那些死士,一直紧紧握在手里,不许他沾边,他刚刚一直在盘算,这些死士,能不能从大哥手里拿过来,嗯,这样最好,也不用拿了,直接用了就是了。

……

宁远一路疾驰,午正前后到了离宫外,宁远马速不减,围着离宫转了半圈,在护卫营门口勒住马,扬声呵道:“有旨意!”

统领急急忙忙从屋里出来,宁远也不下马,伸手胳膊,抖开那卷圣旨,送到统领面前,统领伸长脖子看了,皱着眉头,有些迟疑,宁远哼了一声,将圣旨递到他手里,统领干笑几声,拿过圣旨,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目瞪口呆看着宁远。

宁远伸手拿圣旨塞进怀里,“贵妃娘娘归天了,皇后娘娘得立刻赶回去主持贵妃娘娘的丧葬大礼,开正门,快!”

他是奉旨而来的天使,必须从正门进出,姐姐和小五,更要堂堂正正的从正门出,从正门进。

统领一通忙乱,通往宁皇后住处的大门层层推开,宁远纵马而入,大殿门口,宁皇后牵着五皇子,笔直站着,眯着眼睛,看着纵马如飞,穿过层层重门而来的弟弟。

五皇子看的瞪大了眼睛,轻轻哇了一声,舅舅真是帅极了!

宁远冲到大殿门口,离台阶还有十来步,纵身从马上跃下,那马扬起前蹄,落下掉个头,往旁边兜去。

宁远飞掠而上,一头扑到宁皇后面前,曲膝半跪,仰头喊了姐姐,嘴唇哆嗦了几下,一把抱住宁皇后,嚎啕大哭。

第四百四七章 哭崩的形象

宁皇后伸手去拉宁远,两条胳膊哆嗦着,拉着好几次,也没能拉起来,想说话,喉咙紧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轻轻拍着宁远,任由他哭的惊天动地。

五皇子两只眼睛瞪的溜圆,直直的看着哭的眼泪横流,鼻涕都出来了的舅舅。刚才宁远穿越层层重门,跃马而来的帅气英武,在眼泪中哗啦啦倒塌,从此以后,终至五皇子一生,舅舅在他心目中的形象,再也没能竖起来。

五皇子往前挪了挪,半蹲在宁远面前,仰着头,仔细看着舅舅那张哭的只能看到眼泪和鼻涕的脸,满脸惊叹,不时低低的哇喔几声。

宁远透过滂沱的泪眼,看着眼前五皇子那张有些模糊的、惊叹不已的脸,呃的噎了一声。

“舅舅慢慢哭。”五皇子伸出手,拍着宁远后背。

“七爷快别哭了,五哥儿都要看您的笑话儿了。”素心又是心酸又是想笑的劝道。

“都这么大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指甲盖大的一点小事也能哭的水淹七军。”宁皇后伸手去拉宁远,宁远顺势站起来,五皇子一脸失望,仰头看着宁远,“舅舅你不哭了?再哭一会儿呗。”

宁远瞪了五皇子一眼,接过素心递上的湿帕子,用力抹了把脸,“姐,我做梦都想你。”

“嗯。”宁皇后想笑又想哭,伸手拂了拂宁远的斗蓬前襟,又替他理了理斗蓬带子,“都长这么高了,我走的时候,你才跟五哥儿这么大,如今姐姐要仰头看你了。”

“娘娘,七爷,进屋说话吧,外头冷。”素心的提醒提醒了宁远,“姐,咱们得赶紧走,旨意上说是明天寅末前,您就得在宫里了,东西都收拾好了吧?也没什么好收拾的,我都带来了,车子在外头,进不来,咱们得立刻启程。”

“好,走吧。”宁皇后极其爽利,伸手牵起五皇子,素心等人一人挽了一个小包袱,跟在宁皇后身后。

宁远咧嘴笑起来,“姐姐还跟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一样,说走就能走,咱们走!”宁远一声呼哨,他那匹高大神俊的黑马跑过来,乖觉的跟在宁远身后,五皇子看的两眼放光,“舅舅舅舅,让我骑一骑,抱我上去,我会骑马!”

“五哥儿,阿娘怎么跟你说的?”宁皇后声音微沉。

“可是阿娘,还没出离宫大门,咱们还在离宫里啊。”五哥儿仰头讲理。

宁远哈哈大笑,“小五真好,象我!三辈不离姥娘门!外甥肖舅!来,舅舅抱你上去,咱们宁家人,不会走路就会骑马。”

宁远卡着五皇子的腰,抱起来,将他放到马鞍上,伸手牵住了缰绳,五皇子骑在马上,兴奋的哇哇乱叫,宁皇后仰头看着兴奋的两眼放光的儿子,心里一阵酸涩,既然还在离宫,那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出了离殿大门,宁皇后扫了眼跪了一地的离宫护卫,回头看了眼次第重门最深处的那间宫殿,那个小院,这是关了她将近十年的地方。

宁皇后看了片刻,扭回头,宁远已经把五皇子从马上抱进了车里,宁皇后跟在后面上了车,素心跟进去侍候,其余几个侍女婆子,从宁远带来的护卫手里接过马,有些陌生,却又极熟练的整理了马鞍,放好东西,翻身上马。

宁远也上了马,一马当先,护卫抖了个鞭花,两匹马昂首前冲,三辆在侍女和护卫的拱卫中,直冲往前,跑出了一射之地,六月带着先一步赶来的众护卫,现身围在大车和宁远前后,纵马往京城奔去。

宁皇后上了车,挑起帘子,看着六月带人护卫上来,将帘子挑开些,仔细看了一会儿,满意的点了点头,小七这些年历经出来了。

宁皇后放下帘子,转头打量着车厢,素心已经拉开了一只小抽屉,又从小抽屉旁边抽出块上面刻着各式凹槽嵌着红铜扣环的紫檀木板子,翻过来看到折进去的四条腿,拉开,一眼看到厚厚的垫子上四个圆圆的洞,眼睛一亮,忙将四条腿放进去,用力按了按,四声轻而清脆的卡嗒声响起,素心推了推,小桌子已经牢牢的扣在了车厢板上。

“真是精巧。”素心失声笑道,宁皇后已经打量了一圈,伸手按了按包了棉的车厢四壁,五皇子也看的有意思,挪过去,和素心一起,从车厢四周找抽屉,看着藏的到处都是抽屉,兴奋的笑个不停。

素心找到了红铜暖窠,茶杯,四五样点心,甚至还有一本书,宁皇后在她身边的车厢壁上摸了摸,按了下摸到的红铜按钮,一只小小的抽屉弹出来,抽屉里整整齐齐的放着一叠本白绣花叠帛帕子,宁皇后拿出一块帕子,抖开,看着帕子四角绣工精致非常的蝶戏牡丹,转了转,看着帕子角上小小的一个篆书桐字。

宁皇后将余下的帕子也拿出来,一条条看,都有一个桐字,宁皇后抖了抖帕子,伸手挑开车帘,探头看着骑在马上的弟弟,再低头看看帕子,轻轻哼了一声,放下车帘,将帕子收进抽屉,将抽屉推了回去。

素心已经找的差不多了,倒了杯茶给五皇子,又将点心匣子扣在桌子上,五皇子抿着茶,正和素心说话,“……咱们什么时候能到京城?进京城的时候我要看看城门。”

“进城的时候天肯定黑了,不过天黑了也能看到城门,城门上挂着好多灯笼。”

“素心姑姑,京城真有几十个津河码头那么大吗?”

“不止啊,得有几百个津河码头那么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