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才叫惨绝人寰。”文二爷一声叹息,宁远又抽了口凉气,两个儿子一起下手,周贵妃之惨,确实惨绝人寰。

“症状容易,那天在场的太医很多,太医院也有脉案症状,难就难在另一半,到底是谁,真凭实据,人证物证俱全,一旦拿出来,就一定要证死了。”

文二爷眯眼看着宁远,宁远深吸了口气,“放心,就是掘地三尺,也要……哼!”

文二爷呵呵干笑了两声,对于宁远这句放心,他觉得最多有半成可能就不错了,人证物证俱全,几乎不可能。

“宁皇后和五爷那边?”文二爷最关切的是这件事。

“安排妥当了。”宁远简短的答了句,文二爷‘嗯’了一声,对宁远这句妥安了,他没有怀疑。

“李姑娘……”宁远的问话刚开了个头,院门外,大英急切的喊声传进来:“七爷!有圣旨!”

“快去!”文二爷眼里暴出团亮光,顺手推了把宁远,“来了!”

宁远急奔而出,文二爷转了个圈,躲闪着出来,藏身在大殿墙边,竖着耳朵听旨意。

果然是让宁远即刻启程去接回宁皇后,以主持内外命妇守灵哭丧诸般礼仪,同时把五皇子带回来,暂住延庆宫。

宁远接了旨,从怀里抓了一把银票子,也不管多少了,塞到传旨的内侍手里,内侍拿着厚的一把握不起来的银票子,眉开眼笑的长揖道谢。

宁远捧着那纸绢书,头一回觉得圣旨这东西相当神圣,十分可爱。

文二爷站在大殿墙角,看着一只手托着旨意,眉宇飞扬的宁远,轻轻呼了口气,头一步,成了。

“我立刻就得走,去接姐姐回来,二爷自便。”宁远看到文二爷,随口交待了句,抬脚就要跑,文二爷一把揪住宁远,“别急,我问你,从京城到离宫,你去得几个时辰,回来呢?”

“我马速快,也就一个时辰一刻钟就到了。”宁远乐过了头,随口答了句,挣开文二爷又要跑,文二爷一步上前,再次揪住他,“以你的马速,跑马过去还要一个时辰一刻钟,那回来呢?让宁皇后和五爷一人一匹马,跟你一起跑马回来吗?”

“嗯?”宁远收回了脚步,“姐姐是皇后,有銮驾仪仗……这事,我是没想到。”

“别想什么銮驾仪仗了,皇后銮驾仪仗在哪儿呢?找礼部还是找宫里?宫里找谁?找礼部的话,你扯我我扯你,三五天扯不出几句话。”

文二爷也有点挠头,周贵妃暴亡这事太突然,不光突然,他还压根没想到,接着这事的一连串的事,难免有些慌乱被动。

“离宫也别想了,就算有,小十年了,早烂的不成样子了,从你府上拉两辆象样点的大车过去算了。”

“我府上哪有什么象样的大车?我都是骑马,福伯!”宁远一声吼,缀在后面不远处的福伯急忙小跑上前,听到问大车,也傻眼了,“七爷,咱们府上没有女眷,上上下下出门都是骑马,马倒是多,挑什么样的都有。”

可车没有象样的啊,都是装货买菜的车。

文二爷长叹了口气,在李家住了这小半年,起居出行上的讲究,他现在颇有心得,很有见识。

“不光车,从离宫回来,怎么着也得四五个时辰,到京城,都得后半夜了,宁娘娘一下车,就得面对内外命妇,还有宫里那一大摊子,这可是头一回亮相,还有五爷,所以,回来这一路上吃喝拉撒都得准备好,得让娘娘和五爷明天早上精精神神的,这事不能指着离宫,那边肯定不知道你现在就过去,现在打发人传信,也不能比你快了。”

文二爷觉得自己絮絮叨叨的,好象万嬷嬷附身。

宁远和福伯听的大眼瞪小眼,宁远不提了,他从来没管过这种事,福伯虽然当了一辈子大管家,他是大管家啊,管的是大事,这么琐碎的事,他哪管过?

“要不,让万嬷嬷过来帮个忙?”想到万嬷嬷附身,文二爷倒有了主意。

“来不及了。”宁远有了主意,“这事就烦劳你家姑娘了。”

“嗯?”文二爷没反应过来,宁远扬声叫过大英,“你去一趟紫藤山庄,跟李姑娘说,我要去离宫接宁皇后和小五进宫,烦她帮忙准备两辆大车,以及一路上吃喝拉撒一应物什,准备好了,直接到五里坡,我在那儿等着,记着,要快,越快越好!”

大英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文二爷眨着眼,嗯!这倒是个好主意,不过……文二爷斜着宁远,他使唤起他家姑娘来,可真是不客气啊!

“六月,你带上人,现在启程去离宫,告诉姐姐我半个时辰后就到,大雄,备马,半个时辰后出发,福伯叫崔信来,立刻。”宁远接着安排。

第四百四一章 崩裂

文二爷看着指挥若定的宁远,记下了五里坡和半个时辰。

从京城和紫藤山庄会合后往离宫,五里坡最近,从京城到五里坡比从紫藤山庄到五里坡晚……他给姑娘留了多少时间?

文二爷上上下下的打量起宁远来。

……

晋王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王府,一眼看到迎上来的姜焕璋,直直站住,突然冲着姜焕璋长揖到底,姜焕璋吓了一大跳,急忙紧冲几步上前,扶起晋王,“王爷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进去再说!咱们进去说。”晋王一脸的惊惧,一把抓住姜焕璋,推着他往书房过去。

进了书房,晋王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指着茶桌,“烦劳昭华给我沏杯茶,真是侥幸,侥幸之极!”

姜焕璋匆匆沏了茶端上来,“王爷,到底出什么事了?”

“大事!”晋王端起茶,却没喝,放回桌上,长长吐了口气,“真是侥幸啊!多亏了昭华,要不然……”晋王下意识的摸了摸脖子,再次觉得后背一片寒气嗖嗖。

要不是昨天昭华劝他,要是他昨天听了季天官的话,去了长宁宫……真是太可怕了!

“出什么大事了?”姜焕璋看着晋王一会儿惊惧,一会儿庆幸的脸,心急如焚,到底出什么事了?照理说,这一段时间应该平安无事才对。

“周贵妃死了。”晋王俯身过来,几乎贴到姜焕璋耳朵边上,极轻极轻的说了句。

“什么?”姜焕璋一声怪叫,“哪个周贵妃?周贵妃!这不可能!”姜焕璋失声惊叫,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我当时也象你这样!”晋王指着姜焕璋,连声叹气,“当时正是早朝,我没敢出声,我也跟你一样,不敢相信!”

“怎么死的?”姜焕璋心里乱成一片。

“是老大一把毒,毒死的!”晋王再次凑近,话刚落音,发出了一声短促却兴奋的笑声,“老大毒死的!”

“那大爷?还有四爷?死了?还是活着?”姜焕璋屏着口气,紧张无比的看着晋王。

“当然活着。”晋王奇怪的看着姜焕璋,“老大也就是高墙圈禁,老四立了太子。”

“什么?!”姜焕璋比刚才更加震惊,四爷立了太子?这怎么可能?怎么是这样?姜焕璋两眼发直,失魂落魄。

“昭华,昭华!”晋王更加奇怪,推了推姜焕璋,姜焕璋抬手捂着脸,“我没事,让我想想,让我静一静,我是说,这事太突然,我没想到,王爷,让我静一静,让我好好想想。”

“我也没想到,这样的事,谁能想到?”晋王也在心神激荡,感慨万分之中。“老大竟然弑母,他怎么下得去手?说是娘娘就死在老大面前,老大眼睁睁看着中毒而死,这得多狠的心!啧!”

晋王心里说不出的痛快,活该!死得好!毒得好!

“你看看,活生生的人,说死就死了,也就是一把毒。”晋王长长舒了口气,啧啧有声,“仰头一看,天道好轮回!昭华,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昨天晚上去了长宁宫……”

晋王后怕的摇着头,“老大指定把这事往我身上栽,今天被团团围住,要筑墙圈起来的,就是我了,真是让人后怕……”

“王爷,我有点……我想出去走走,这事太突然,我要好好理一理,我出去走走。”姜焕璋头痛欲裂,心里乱的简直想呕吐,晋王的喋喋不休象紧箍咒一般,让他实在无法忍受,他要出去走走,他要静一静,他在好好想一想……也许,他正在做梦。

“嗯?好。”晋王看着脸色惨白、摇摇晃晃的姜焕璋,刚刚涌起的一阵不悦立刻就消散了,他好象是真病了,昭华也是个胆子小的。“你象是病了,赶紧回府歇着吧,不用过来了,好好歇着,反正咱们府上也没什么事。”

姜焕璋拖着脚步,虚浮斜歪的出来,站在二门口,寒风吹来,姜焕璋打了个机灵,他忘了拿斗蓬了,姜焕璋木钝钝的想着忘了拿斗蓬,脚下却一步步往前。

在门房坐着喝茶等着的独山看到姜焕璋,急忙出来,“爷要出门?爷的斗蓬呢?今天阴天,风大,外头冷得很。”

姜焕璋好象没听到独山的话,一步步往前,下了台阶,站在晋王府门口,挪了挪,迎风站着,突然转身,抬头看着晋王府大门上头龙飞凤舞的晋王府三个字。

“爷,您这是怎么了?病了?爷您这脸色难看得很,您的斗蓬呢?外头这么冷……”独山的声音好象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没事,不用跟着我,我去大相国寺,我去上柱香。”姜焕璋听着自己的声音,也象从很遥远的地方传过来,姜焕璋站住,低着头闭着眼,片刻,睁开眼四下看了看,他好象没做梦,不是梦里。

独山听了姜焕璋的吩咐,看着明显极不对劲的姜焕璋,犹豫了又犹豫,硬把大爷带回家,他没那个本事,大爷脾气大得很,回府禀报一声?禀报给谁?大奶奶?说不定大奶奶又说他没侍候好,再扣他一年的月钱,还是算了,夫人?算了吧,夫人就会哭,除了哭还是哭……

独山慢吞吞解开缰绳,牵了马,远远缀在姜焕璋后头,姜焕璋进了大相国寺,独山在大相国寺一家大车店,把马栓好,要了碗茶,坐在店里等着。

姜焕璋进了大相国寺,穿过天王殿,正要出去,突然停步,转过身,仰头看着笑的两眼似弯月的弥勒佛。呆看了好半天,姜焕璋往前两步,跪在佛像前的蒲团上,磕了一个头,又磕了一个头,连磕了四五个头,才慢慢站起来,退后几步,跨出天王殿,穿过香烟缭绕的院子,进了大雄宝殿。

大殿宝殿内,知客僧无智正陪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路指点介绍着,从后面往外走。

姜焕璋站住,看着无智走到自己面前,拱了拱手道:“法师,若得空,想请法师指点一二。”

第四百四二章 悟

无智急忙合什答礼,“姜长史安好,还请姜长史稍稍等一等,小僧陪吴老爷……”

“法师只管去陪这位爷,我自己出去就好!”那位吴老爷听无智称呼长史,知道姜焕璋是官身,忙打断了无智的话,客气之极的将无智让给姜焕璋。

无智目送吴老爷出了大雄宝殿,这才转身将姜焕璋往里让。“姜长史脸色很不好,今天冷得很,姜长史到客厅喝碗热汤暖一暖吧。”

“多谢,我没事,青空大和尚在不在?我想见见他,请他指点迷津。”姜焕璋仿佛缓过来一些了,至少没那么失魂落魄了。

“真是不巧,”无智一脸遗憾,“师父这个月初闭关入定了。”

姜焕璋呆了呆,一脸失落,闭关入定了,所谓的不想见就没有缘吗?

“大和尚大概什么时候出关?”姜焕璋勉强问了句。

“这可没有个准,短的时候,一天半天就出关的有过,长的,半年一年不出关的也有过。”无智一脸抱歉,他真不知道。

“那……”姜焕璋犹豫了下,“法师带我去抽根签吧。”

“这里就有签桶。”无智指着放在大雄宝殿一角高桌上的签桶,热情的让着姜焕璋,姜焕璋看了眼签桶问道:“这是多一根的那个签桶?”

无智一愣,“多一根?哪有什么多一根,大相国寺的签桶都是一样的,哪能多一根。”

“法师还是带我去那个真签桶,今天在哪位菩萨面前?”姜焕璋看着无智,心平气和,要是一个月前,无智这几句装傻的话,他就要生气了。

“姜长史这话,我是真不懂,从来没听说寺里有多一根的签桶,要说签桶真假,是有个最早的签桶,总有人觉得那个签桶灵不灵的,其实都一样,求签这事,原本就是心诚则灵,哪个签桶是哪个,我从来分不出来,真要分,大概只有师父能分出来了,可是师父闭关了,要是没闭关,我就跑一趟,问问师父。”

无智解释的极其诚恳,让人不能不信。

姜焕璋默然看着无智,幽幽道:“签桶里多一根签的事,还是无智法师告诉我的。”

无智吓了一跑,“姜长史慎言,哪有这样的事?我真不知道多一根少一根这样的事,我在这大相国寺做了十几年知客僧,头一回听说签还能多一根,阿弥陀佛,姜长史可不好这么说话。”

姜焕璋长长叹了口气,慢吞吞走到殿角的签桶前,伸手擎了根签出来,无智忙伸头去看,签上一行字黑墨细细:梦中说得是多财,声名云外终虚来,水远山遥难信实……最后一行字,字迹模糊的已经认不出了。

“擎签这事,真不能全信,以前师父就常说,这就是让世人求个心安的东西,我常常见到不少妇人来擎签,拿出一枝不好,就放回去,再擎,再不好,再放回去,直到求到好签,这才欢天喜地的去了。”

见这签文实在差的没法回转,无智话风一转,不评签文,只说抽签这件事。

姜焕璋呆呆的看着签文,面如死灰,无智的话,他听进去了,又没听到。

从前他并不十分相信这些东西,可现在,他深信不移。

姜焕璋将签塞到无智手里,转身就往外走,出门时一脚绊在门槛上,踉跄了几步,脚步更加急匆的冲了出去。

无智拿着那根签,低头看着签文,看到最后一行,用手擦了擦,十分奇怪,这最后一句怎么模糊成这样了?无智走到殿门口,对着光,举起来看了半天,还是没能看清楚最后一行是什么字,犹豫了片刻,转身进来,将签又扔回了签桶。

姜炮璋一头冲出大相国寺,正在对面喝着碗擂茶的独山看到,急忙放下碗,解了缰绳跟在后面,叫了几声爷,姜焕璋头也没回,独山不叫了,牵着马跟在后面,回到绥宁伯府,姜焕璋直直冲进二门,独山牵着马该干嘛干嘛去了。

姜焕璋越走越快,几乎一路小跑,冲进后园,沿着湖边,一直冲到那间亭子里,站在亭子中间,慢慢转身看着四周。

这一回,他没看到从前的繁花似锦,他只看到了眼下的破败,湖里的淤泥不知道积了多少年,九曲桥已经不能走人了,园子里野草丛生,眼睛所及处,都是枯败。

姜焕璋慢慢退了两步,坐到鹅颈椅上,鹅颈椅发出一阵难听的咯吱噼啪声,仿佛要断了一样。

姜焕璋垂下头,双手捂着脸,痛苦象寒风一样,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他明白她那几句话的意思了。

她已经不是昨天的她了,他也不是昨天的他,他却混沌无知,直到今天……

晋王送走姜焕璋,坐着喝了两杯茶,心情略略平静了,才站起来,往后宅回去。

晋王妃听晋王庆幸不已的说了大皇子毒死周贵妃,四皇子立了太子这件大事,看着晋王,眼里波光闪闪。

“王爷有什么打算?”晋王妃轻声问道。

“嗯?什么打算?”晋王一愣。

“季天官说的那些事。”见晋王反应不过来,晋王妃只好点明,晋王笑了,“这事啊,还能有什么打算?老四立了太子了。”

“王爷,”晋王妃伸手握住晋王的手,“贵妃死了,没有人护着四爷了,就算立了太子,王爷,万一,皇上又纳了新欢,又生了皇子呢?皇上才四十几岁。”

晋王轻轻抽了口凉气,“你说的是,要是皇上纳了新欢……不会再有第二个周贵妃了吧?”

“那谁知道,就算没有……宁皇后是不是要回宫了?”晋王妃突然想起个极其重要的问题,轻呼了一声,瞪大眼睛问道。晋王一愣,他没想到这个。

“我这就让人去打听打听!”晋王妃急忙叫人进来吩咐了。

“我怎么觉得,好象要乱起来了呢。”晋王喃喃说了句。

“是要乱起来了。”晋王妃声音很轻,“没有了贵妃娘娘,咱们就不用再怕四爷了,就算他立了太子,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宁皇后呢。”

第四百四三章 后勤

紫藤山庄,李桐正看着人收拾东西,婆子带了跑的满头大汗的大英进来。

大英虽说有些喘,说话倒十分利落,转了宁远的话,李桐听的一个愣神接一个愣神,头一个念头,她跟文二爷一样,他使唤起她来,可真是不客气,第二个念头,是他怎么这么信得过她,一路上的吃喝拉撒都让她准备,这简直是把宁皇后和五皇子的安危放在她手心里。

“把阿娘和我的大车拉出来,水莲去,照着走远门日夜赶路来安排,绿梅去找小悠,照四个人,要日夜不停赶路一天半夜准备吃食茶饮,清菊去找大乔,让他挑六匹最好的马,要赶一天半夜的路,该准备的都准备好。”

大英话音刚落,李桐就吩咐了下去,“文竹把我出门的衣服拿来。从这里到五里坡,要走多长时间?”李桐最后一句话是问大英的,大英想了想,“要是能跑起来……”

“你骑马要多长时间?”李桐打断了大英的话。

“最快两刻钟。”大英答的飞快。

“嗯。”李桐盘算了下,骑马最快两刻钟,大车的话,只怕要半个时辰,时间还算宽裕。

也就两三刻钟,大乔赶一辆车,车后系着辆放着食水点心的车,大英赶了另一辆车,车的栓着两匹马,李桐一身小厮打扮,外面套了件宽大的皮袄,带着同样穿着的水莲和绿梅,出了紫藤山庄,直奔五里坡。

李桐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京城方向一阵烟尘,烟尘前面,宁远一马当先,疾驰而来,离李桐十来步,宁远勒住马,马原地转了一圈,宁远催马走到李桐面前,探头弯腰,脸凑的很近,看着骑在马上的李桐。

“你怎么穿成这样?挺好看。”宁远神彩飞扬,看起来心情好极了。

李桐没理他这句话,指着车子,“两辆车,防个万一,路上要用的东西都在那辆小车里,可用可不用的都没带,车子后面……你过去就能看到了,有个桶,里面是山泉水,旁边的小箱子里,有盆、帕子、沤壶这些东西,备着来不及进宫洗漱,在车上好歹能收拾收拾。还有两件银白面白狐里斗蓬,裹在外头能充一充素服,备着万一。车子很结实,车里的东西都在扣死在车上的,不怕颠。”

李桐说完,宁远转头看了眼三辆大车和车后的两匹马,拱手笑道:“幸亏有姑娘,等忙过这一阵,我专程谢姑娘,我走了!大姐等着我呢!”

大乔已经跳下了车,宁远带的四五个护卫,有一个跳下马,将马递给同伴,从大乔手里接过赶车的长鞭,跳上车,跟在已经纵马往前的宁远身后,扬鞭而去。

李桐看着宁远一行人走远了,轻轻呼了口气,看大乔上了马,一起回去紫藤山庄。

……

宝林庵外的别庄里,福安长公主一切收拾妥当,直等到日上三杆,也没等来宫里报丧,以及传她进宫的人,正纳闷,突然醒悟,是了,现在的宫里,除了周氏,就是那个关在院里不许出来的杨嫔,周氏暴亡,宫里肯定乱成一团,在没立出一个主理人之前,恐怕没人想起来给她报个信。

福安长公主想到这个,长长叹了口气,想笑又觉得十分可悲,堂堂皇家内宫,这十几年竟沦落的连个大家内宅都不如!

看样子今天不用进宫了,福安长公主顿时有些百无聊赖的感觉,在屋里转了几圈,吩咐绿云,“让人请桐姐儿过来说话。”

李桐回到紫藤山庄时,福安长公主遣来的婆子已经等了一会儿了,李桐换了衣服,出来上了车,往宝林庵外的别庄过去。

福安长公主坐在昨天的位置,正抱着碟松子儿慢慢剥,慢慢吃,看到李桐进来,努努嘴示意,“坐,怎么这么慢?收拾东西呢?”

“不是。”李桐坐到炕上,自己沏了杯茶,将宁远请她帮忙的事说了。福安长公主抱着松子碟子,两根眉头一起蹙起抬起,上上下下打量着李桐,“这种事儿他也敢找你?你还真能办了?你就不怕万一怎么怎么样?”

“办都办完了,万一也来不及了。”李桐喝了一杯茶,又喝了一杯,再沏了一杯。

福安长公主慢慢磕着她的松子,斜斜的瞄着李桐,眼珠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李桐喝好了茶,福安长公主放下松子,拍了拍手,“给我也沏杯茶,喝惯了你的沏的茶,别人沏的总觉得差口气儿。”

李桐沏了茶给她,福安长公主托着杯子,看着李桐叹气道:“你看看,我万事俱备,就等着一个报丧的信儿往宫里赶,可这个信儿,就是等不到了。”

“嗯?怎么回事?宫里乱成这样了?”李桐反应极快。

“聪明!”福安长公主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我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想起来,你看看,这宫里乱成什么样儿了?在她手里也就不到十年的功夫,老娘真是……”福安长公主错着牙,一声长叹,“算了,不提了,宁皇后对上这个烂摊子,不知道怎么样呢。”

“你不是说宁皇后很有手段?宁远说过,他姐姐当年领兵打仗,说是不比他大哥差。”李桐倒不怎么太当回事,理家这事有什么难的?

“这是两回事。”福安长公主好象不怎么喜欢谈论这些,“手段厉害、用兵如神不见得能管好家务,我最讨厌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咱们不说这个,说个有意思的事,皇上议政,有个法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