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有有!重要的事还没说呢。”宁远悻悻然的拍着椅子扶手,“有件事,想来想去只能问问你,你听说没有?姜焕璋在大相国寺最后面一间小破院门口,守了大半个月了,就坐在院门口几乎寸步不离,说那间小破院里有个闭关的高僧,这一阵子要出关了,说是一定要见到那位高僧,可大相国寺的知客僧无智,还有别的僧人,都说那个小院是空着的,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高僧闭关,你在姜家的时候,听到过什么没有?”

李桐的神情一下子变了。

宁远心里一紧,顿时懊恼无比,他昏了头了,怎么能向她问姜焕璋的事,她嫁进姜家不过一个月,就几乎被害死,哪能知道姜家什么事?他唐突了,她会不会想多了?唉唉!自己真是昏头了!

李桐手指尖都是凉的,那间小院里确实住过高僧。从前这个时候,她嫁进姜家一年多,一直毫无动静,就是这个月,姜焕璋陪她到大相国寺求签求子,两人一路磕拜敬香,从最后一重大殿出来时,从最后面一个小破院里,出来一位老的看不出年纪的和尚,迎着她过来,和她说了几句话:再多的痴心都是枉费,回去吧。

她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求子,很久很久以后,她才隐隐有些明白,他说的不是求子,他说的是她对姜焕璋那一份痴妄。

那和尚和她说完这一句话就往前面走了,没和姜焕璋说话,现在,姜焕璋守在院门口,要见那和尚干什么?难道他当时就听懂那和尚的话了?还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对不起。”宁远的声音透着浓浓的不安和低声下气,“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你知道我这个人,在你面前说话太肆无忌惮。我从来没介意过你嫁进过姜家这件事,对我来说,这不算事,你别多想,我真……”

“那间小院,”李桐猛抽了口气,宁远这几句话,她没听到,“我不知道那间小院有什么门道,不过……”

李桐咽了口口水,压下心里突然泛起的不安和激荡,组织着言语,尽可能把话说清楚,又不会带出不该说的东西。

“姜焕璋这个人,你怎么看?你一定觉得他这一年多十分荒唐是吧?愚蠢?可笑?他其实不是这样的,之所以这样,我是说……”李桐深吸了口气,“当初,我能看上他,我阿娘能看得上他,是因为他确实十分出色,之所以这一年多荒唐可笑,做了许多愚蠢的事,是因为他大意了,算是大意吧,是因为他判断错了一件事,他以为我嫁进姜家,就只能安心老死在姜家,为姜家做牛做马拼尽全力操心劳作,好求得他的欢心,和姜家人的欢心,他以为我只有这一条路,我只能这样,我阿娘也只能这样,拿着李家的钱讨好他,好让他对我有一丝半点的好脸色,他只是错看了我,和我阿娘。”

李桐努力想把话说的清晰有条理,说出来的,却还是十分凌乱,不过宁远听明白了,连连点头,“你确实极其与众不同,多数人,十有九九的人,都讲究……嫁错了人,就跟投错了胎一样,只能认命,你太与众不同,不能怪姜焕璋愚蠢,十有九九的男人,都会这么想,除了象我这样的,你不认命,这一条,我佩服之极,你是女中豪杰,敢这样怼天怼地怼命的人,我是一个,你也是一个。”

“姜焕璋很不一般,你不要小看他,他说那间小院里有高僧闭关,我觉得,那间小院就算没有高僧闭关,也必定不一般,你让人盯紧些。”

李桐顿了顿,想着自己这诡异可怕的还魂,沉默片刻,“就怕盯也盯不住,你尽力吧,不要小瞧了姜焕璋,到现在,他大概已经十分清醒了。”

“好。”宁远神情郑重的答了个好字,迟疑了片刻,声音有些犹豫,“我真没有别的意思。”

“嗯,我知道,姜焕璋的事,你来问我就是了,能说的我都会告诉你。”李桐心情沉郁,从前那一回,开始的时候她顾不上府门之外,之后她又一心贤惠过几年,再往后她就懒得管外面的风风雨雨了,几十年里,她几乎没关心过府门之外,姜焕璋在府门之外的事,她知道的太少了。

“要是看到什么,我就来告诉你。”宁远保证了一句。李桐的坦然,让他心里颇有几分羞愧,人家没想多,都是他想多了,她心里是莲花,眼之所见全是莲花,自己心里好象啥玩意都有……

“这回没事了吧?正好雨小一点了,你赶紧回去吧。”李桐再次催促。

“好吧。”宁远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句,双手撑着椅子扶手,撑了一回没撑起来,再撑一回,又没撑起来,连撑了三四回,‘嘿’的一声呵,总算把自己撑起来了,伸了个懒腰,转了两三圈,才找到自己的斗蓬,随手披上,叹了口气,“我走啦。”

第五百四五章 和尚

李桐低着头,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她正忧虑忡忡,根本没看到宁远这浑身的戏。

宁远有几分无趣的出了屋,一边沿着走廊往外走,一边随手系好斗蓬带子,将风帽戴上,出了角门,裹紧斗蓬,机警的瞄着四周,脚步飞快出了李家,上了车,将湿斗蓬甩给大英。

车子晃了晃,小跑着往定北侯府回去。

宁远坐在车里,听着车顶上噼啪的雨落声,一点点细细回想李桐的话和她的神情,以及刚才的点点滴滴,他说到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她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好象还有点害怕,她害怕姜焕璋?还是害怕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后院这件事?她脸色大变,是因为姜焕璋守在大相国寺?

这里面有什么隐情?

姜焕璋死守在大相国寺这件事,让他觉得十分古怪,她今天这样的反应,也十分古怪,她和姜家还有什么未了的事?能有什么事?

宁远越想心情越不好,紧拧起眉,片刻,抬手敲了下车厢板,“大雄呢?”

“在。”小路着跟在车旁的大雄急忙紧跟几步,上前应声。

“立刻去告诉六月,从现在起,姜焕璋那里,两两轮班,一刻不许离眼的盯紧姜焕璋,真到他离开大相国寺。”宁远冷声吩咐道,大雄答应一声,离开马车,飞掠而出,去找六月传话。

……

大相国寺后院,那间小院门口,虽说搭了芦棚,雨是没淋进来,可寒风转着圈,从四面八方扑上来。

无智一只手抱着自己那件厚厚的粗布斗蓬,一只手撑着伞,冲进芦棚,放下伞,将斗蓬裹在冷的紧挨着小小的红泥炉,正瑟瑟发抖的姜焕璋身上。

“谢谢你。”姜焕璋伸手接过斗蓬裹紧,哑着声音谢了句。

“唉!姜施主,你这是何苦?什么样的事值得你这样糟蹋自己?要是冻出个好歹……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让你早日解开这个心结。”无智一声接一声叹着气道,“我再去给你拿个炭盆,再拿一篓子炭,你自己让着添炭,再给你拎壶水?”

“好,多谢你。”姜焕璋裹上斗蓬,顿时觉得暖和太多了,再次感谢。

无智拿起伞冲出去,姜焕璋扭头看着他,无智几乎眨眼就隐没在暴雨中,姜焕璋却拧着头看了半天,才缓缓转回头,仰头看着破旧的院门。

他记的很清楚,就是春闱之后,就是这个月,他陪李氏到这大相国寺求子,他从这个院子里推门出来,和李氏说了那句莫名其妙的话。

他再次见到他时,已经是二十年后了,那一回,是因为顾氏生的小女儿议亲,他陪顾氏到大相国寺,找无智给顾氏生的小女儿合八字,那一次,他莫名其妙想起陪李氏求子时见过的那个枯瘦和尚,好象管不住自己一样,他一直走到这里,站在殿门外,看着那和尚推开院门出来,那一瞬间,他仿佛一下子穿回到了和李氏求子的时候。

他说他大难临头,说他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可以让他重新回到年青的时候……

后来,他就回来了。

姜焕璋伸手抚在院门上,轻轻推了推,又用了点力气推了推,他已经推开过不知道好几回,也进去角角落落找遍了好几回,他找不到他,他只能等他推开这院门,走出来找他。

可他一定要见他,否则他宁可跪死在这里!

无智跑了两趟,送了炭盆,又送了炭和水,习惯性又劝了几句,嘱咐再三的回去歇下了。

姜焕璋有了厚棉斗蓬和炭盆,至少不冷了,雨好象小了些,姜焕璋转头看了会儿渐小渐缓和雨丝,天也稍稍明亮了些,姜焕璋站起来,跺了跺脚,舒缓了下血脉,重又跪下,裹紧斗蓬挪了挪,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刚眯眯糊糊要睡着,只听到院门里传出声空洞的叹息声,“唉!何苦?”

姜焕璋一个机灵,立刻挺直了上身,伸手想去推院门,手刚挨到院门,急忙又缩了回来,他推开是不成的。

“法师,请指点,是您送我回来的。”姜焕璋扑倒在地,磕头不已。

院门轻轻的吱呀了一声,拉开的院门里,枯瘦的和尚和姜焕璋前几次见到时一模一样,仿佛时光在他这里是停滞的。

“法师。”姜焕璋直直的看着和尚,声音颤抖,一阵浓烈的委屈冲上来,他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没有扑上去抱住和尚,痛哭一场。

和尚仿佛高在天际,低垂着目光,悲悯的看着姜焕璋。

“法师,求您指点。”姜焕璋用力压住无尽的委屈和冲动,仰头看着和尚,抖着声音道:“法师,您说让我回到,重新回来,我回来了,可是,这不是从前,这也不是回来,现在完全不一样了,都不一样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这样?人一样,人也不一样了,还有她,法师,她怎么也回来了?为什么?怎么会这样?法师!”

姜焕璋几句话之后,就心情激荡的几乎语无伦次,再想到李氏的同时回来,姜焕璋只觉得心里痛的连一呼一吸都如刀割一般,实在控制不住,伏在台阶上,痛哭失声。

“我不知道。”和尚声音空洞轻缓,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这是你的因果,我送你回来,是我的因果。你问的,都是你的因果,我不知道,佛祖说,三千大千世界,你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自然是现在的世界。”

姜焕璋呆呆的看着和尚,他的话,他懂了,又没懂,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是现在的世界,现在,是因为他的因果而改变的?这怎么可能?

“法师,那晋王呢?天命也能改吗?天道呢?不是还有天道吗?”眼看和尚要转身,姜焕璋急忙扑上前,急急的问道。

“我不知道。”和尚缓缓转过身,“见了这一面,你我缘分就尽了。”

“法师!法师!”姜焕璋还要往前扑,院门无风自动,缓缓关上,将姜焕璋关在了门外。

第五百四六章 确认

姜焕璋不顾一切再次推开院门时,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姜焕璋直挺挺跪着,好半天,上身慢慢往下萎落,连头伏在地上,团成一团。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停了,乌云散去,月亮象被这暴雨刚刚冲洗过,虽然只有一弯,却明亮干净的出奇。

姜焕璋的头慢慢抬起来,整个人象是折叠后又慢慢打开了,想站却没能站起来,趔趄了半步,腿一软跌坐到台阶上。

姜焕璋坐下,抖着手扯起斗蓬,慢慢裹好,又坐了一会儿,伸手扶住门框,一点一点站起来,慢慢下了台阶,走出芦棚,仰头看着干净空旷的星空。

三千大千世界,从前的因果是从前的世界,现在的因果是现在的世界,他是说,现在的世界,已经不是从前的世界了吗?

姜焕璋一念至此,仿佛有一根尖利无比的钢针直扎入心、入脑。

春闱的状元,不是陈安邦,成了吕炎,听到这个消息那会儿,他也象现在这样,好象被人根尖利到能让人毁灭的钢针直刺入心,刺的他几乎当场崩溃。

状元是星宿转世,怎么会变了呢?除非天道变了。

是了,现在,就是天道变了。

姜焕璋低着头,拖着脚步,一步一步往大相国寺外走。

他象个傻子一样,他还以为除了他回来了……噢,还有她,他以为一切都会和原来一样,只除了他回来了,是了,他重又回到这风华正茂的时候,本身就是个因,或者果,或者因果皆有,她有回来了,她变了,她要毁了他,毁了姜家,她甚至不择手段……

姜焕璋步子停了,站在廊下,片刻,慢慢坐到栏杆上,跪了这么些天,他身体极其虚弱,这几步,他已经累了。

她竟然恨他。姜焕璋头抵着柱子,想到她恨他,心里竟然很平静,虽然他还是不觉得他有什么对不起她的……要说有,就是张太太吧,可就算他当时尽了力,又能怎么样?她不过多苟延残喘些日子而已……当时,他怎么会突然生了那样的心?

姜焕璋眉头一点点往中间蹙,他当时怎么生了那样的心呢?姜焕璋一点点回想,他已经忘的差不多了,这些事,他不愿意记着,他希望早点忘的干干净净,有好些年,他真的忘了,现在回想,也是一片模糊,他当时是怎么想的?

是了,姜焕璋心头一跳,是她不够安份,她总挑唆着李氏这样那样,她甚至暗中抽调他姜府的银钱流水,她和李信越走越近……

姜焕璋越想心跳的越快,呻吟了一声,抬手按在胸口,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幸好,她及时死了!

她及时死了,想到这里,姜焕璋只觉得后背一阵冰冷的寒意。

他生了那样的心,是因为他怕了,他怕什么?那时候,他已经重权在握位列一品,他是天子最信任的重臣,他怕什么?他怎么会怕一个小小的商妇?

他怕什么?姜焕璋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又渗出一层,下意识的裹紧厚棉斗蓬,他怕什么?

姜焕璋慢慢抬起手,按在脸上。

文二爷做了李信的幕僚,不是因为李信,而是因为她,宁海是李家家奴,还有陶管事……还有很多,都是她的人……

她的人,和她的钱。

他那个时候是知道的吧,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忘了这些的?文二爷说过很多回……他没往心里去,是他不愿意听,听而不愿意闻,那个时候,他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她无路可走,除了死,她死了,他也不怕了,那个时候。

从前,他忘了这些没什么,忘了就忘了,可他又回来了,他回来时……他回来的太匆忙了,来不及准备,他完全没有准备……

他跟他说,他只能从成亲那个月开始,他和她的命纠缠在一起,不能分开……

姜焕璋一下下往柱子上撞着头,他说的这些话……他都说的这样明白了,他怎么就充耳不闻呢?就象文二爷说过无数回的那些话,他习惯了从始至终把她忽略掉,他厌恶她,充满了铜臭和傲慢的女人……

六月站在宁远正房廊下,身后两三步外站着两个一身市井打扮的男子,三个人都是浑身湿透,却仿佛一点也没感觉到。

六月心里忐忑无比,两个男子更是脸色苍白,眼里充满了恐惧和不安,衣服湿透这样的小事,这会儿完全不在他们的感受之内。

上房的灯亮了,几乎和亮灯同时,上房门打开,大英打起帘子,招手示意六月等人进来。

六月在前,进了屋,看也没敢看散着头发,只披了件衣服的宁远,跪倒就磕头禀道:“回七爷,姜焕璋从大相国寺出来,回去绥宁伯府了。”

“他见到了?”宁远脱口问道。

“没,不是,是……不知道。”六月答是也不是,不是也不是,回头看着两个男子吩咐道:“你们两个说吧,把经过仔细说给七爷听。”

“是。”两个男子眼里带着惊恐,“回七爷,小的两个当值,眼睛都没敢眨,先是雨小了,后来雨就停了,天上一丝云也没有,月光很亮,星光也很亮,小的两个正庆幸运气好,这样亮的月光,盯着起来十分清楚,可突然……”

说话的男子咽了口口水,“先是那芦棚周围好象有点模糊,很快,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起了大雾,雾浓的小的两人都看不到对方,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小的两个有错,事先没把环境摸清楚,当时不辨四周,不敢往前,也不敢往后,只好用耳朵听动静,没听到什么动静。

没多大会儿,雾就散了,姜长史坐在台阶上,目光呆滞,后来站起来就往外走,走出二十来步,象是走不动了,坐在栏杆上,低垂着头,坐了一刻钟略多一点时候,站起来,走回绥宁伯府了。”

男子一口气说完,恐惧纠结的看着宁远,他们经历的事,太诡异了,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相信,要是七爷不信……

“路上呢?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没有?直接回去了?”宁远心里涌起股极其古怪的感觉,下意识上前半步追问道。

第五百四七章 心之所想

“除了走的慢,没看到奇怪的地方,一路也没停,就是慢,一步一步挪回去的。”两个男子急忙答道。

“七爷,他们两个当了六七年的差了,一向稳妥可靠,从来没谎报过军情,七爷……”六月急忙替两人解释,刚刚两个人跟他说那场大雾时,他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能,这天从睛了之后,别说雾,连点水气都没看到。

“我知道,他们看到的,应该是实情。”宁远几乎立刻想到了李桐那些话,脸上隐隐的害怕和凝重,她知道有古怪?还是知道那间小院里有神通?她怎么知道的?

“你们两个差使办的很好,下去好好歇着吧。”宁远吩咐两个男子,两个男子浑身的紧张一下子松驰下来,磕头谢了,垂手退出。

六月也暗暗舒了口气,大相国寺这事太古怪,他以为……七爷真是圣明!

“让人盯紧姜焕璋和姜家。”宁远吩咐道,六月答应了出去,宁远转身吩咐大英更衣,话刚出口,又摆着手示意不用了。

这会儿去找李家娘子,实在有点太过了,再说,姜焕璋的事,总问她也不大合适。

“准备纸笔,叫福伯来。”宁远背着手呆站了片刻,吩咐道。

大英铺开纸压好,倒了水研墨,大雄退出去叫福伯了。

福伯到时,宁远已经写好了信,用了漆封,递给福伯,“这是给邵师的,挑个妥当人送回去,越快越好。”

福伯接过信,虽然疑惑却一句没多问,小心的将信袖起来,赶紧出去安排人送信了。

……

隔没两天,就是季家的文会和花会了,这一回,绥宁伯府也收到了请帖。

曲大奶奶有几分小激动,她到京城的时间不长,嫁进姜家时候更短,姜家又几乎是关上大门自成一体,她并不知道这京城和她长大的小镇大不一样,也不知道京城正常的高门之家,一年到头,各种赏春避夏赏菊赏雪以及佛会法会,根本没断过。

在她的感觉中,上个月刚进了趟宫,这个月竟然又收到了季家赏花的请帖,她们府上简直太受重视,她太受大家欢迎了,这份小激动夹杂着骄傲,让她心情好的这一整天都没把顾姨娘叫进来折腾,她也顾不上,她要好好挑衣服,好好打扮,不能失了伯府当家人的体面,毕竟,对于出身小镇穷家这一点,她还是有点儿小不自在的。

曲大奶奶是小激动,姜婉和姜宁却是激动的几乎喘不过气,她俩长到这么大,小时候不提了,也都不记得了,从记事起,和她们姜家往来的,也就是姨母顾家,后来顾家实在穷极了,阿娘就让她们再去顾家,还有就是永安伯府赵家了,可最近五六年,永安伯府再没请她们过府玩过。

现在季府却下帖子请她们过府赏花!

姜婉和姜宁激动的说个不停,反复分析为什么季府突然下帖子请她们过府赏花,分析来分析去,两人一致认为:肯定是因为她们大哥做了王府长史,她们一家上个月还进了宫,肯定是看到她们家又要抖起来了!

姜宁兴奋的坐不住,一颗扑通扑通的心比两只脚更加跳跃欢快,“姐姐,季探花还没定亲呢,呀!”姜宁突然福至心灵,一念所至,自己把自己吓着了,“姐姐,季探花还没定亲,你说……”

姜宁激动的浑身发抖,两只眼睛亮的闪个不停,“这花会,会不会?是季家要挑媳妇了?”

“是啊!”姜婉也激动了,姜宁说的太对了!

“姐姐!”姜宁两只手握住脸,激动的气息一声比一声粗,“姐姐你想,季家跟咱们一点交情也没有,照理说,这花会请不到咱们府上,可是却巴巴给咱们送了请帖来,你说,会不会?会不会是……”

姜宁激动的说不下去了,会不会是季家看中了她们姐们……不,是季家看中了她,一定是看中了她,所以才巴巴的送了请帖,特意把她叫进府相看。

“可不是!”姜婉一下子就明白了,她和姜宁的心思一样,一定是,季家看中她了,这请帖,十有七八是因为她才有的,是季探花看中了她?季探花什么时候看到的她?她怎么不知道?

姜婉和姜宁想的四只眼睛发直,激动的快要哭了。

第二天,除了陈夫人因为顾姨娘和儿子一直在谷兰院,她每天听着各种让人郁闷堵心的信儿,可是半点办法没有,心情十分不好,曲大奶奶和姜婉姜宁,都十分激动。

姜焕璋在大相国寺守了十几天,瘦的两颊往里吸着,几乎有点脱了形,见到了那个和尚那天夜里,姜焕璋悟到了却不死心的心几乎死了,这几天闭上眼睛都是从前种种,梦的越多,越不愿意醒过来,醒过来之后,心里却越来越清明,从前的种种,他都没有了,随着李氏离开姜家,彻底离开姜家,从前的一切,他都要自己动手,从头开始了。

季家这张请帖,是季尚书拉他的第二把,把他往朝廷的中心拉,也尝试着要把绥宁伯府也一点点拉回京城的权贵圈子。

姜焕璋看着掩饰一脸喜气和得意的曲氏,厌恶的移开目光,却又扫到打扮的极其用力,却显的十分好笑的姜婉和姜宁,心里的厌恶更浓,呆站着,原本想交待几句,这会儿却半点心情也没有。

对了,还有顾氏,从前纵然是他自己蒙着自己的眼,可再怎么蒙眼,顾氏自己也要十分出色才行。

“顾氏呢?”姜焕璋冷声问了句,他交待一句两句不见得有用,不如让顾氏跟着过去,随时提点,至少不会出大错。

“在家奶孩子呢。”曲大奶奶脸上有几分不高兴,好好儿的,提顾氏那个贱人干什么?

“叫她收拾收拾,一起过去,你初到京城,不懂京城的人情礼数,让她跟着你,提点提点,免得失了礼。”姜焕璋冷冷的吩咐道。

曲大奶奶顿时一脸狠厉,死盯着姜焕璋,不过这是姜焕璋的吩咐,不用她吐口,几个眼皮活络的婆子已经悄悄溜去叫人了。

第五百四八章 奶娘顾

顾姨娘还真正抱着儿子喂奶。

曲大奶奶在时,她给儿子喂奶要当着曲大奶奶的面,儿子连咽两口,曲大奶奶就要发话:停一停再喂,别吃呛了。奶头从饿的几乎顾不上咽的儿子嘴里硬生生拔出来,儿子委屈嚎啕的她的心跟刀割一样,本来就不多的奶汁顺着奶头流出来,她按都按不住。

一顿奶要折腾三四回,从她和儿子被强行抓进这个院子,儿子就没吃饱过。

这会儿她出门了,今天无论如何也得让儿子吃顿饱饭。

听到敲门声,顾姨娘吓的一个机灵,急忙拽起张破被裹住咬着奶头不放的儿子,颤着声音问道:“谁啊?正方便呢。”

“姨娘快点收拾了出来,爷在二门里叫你呢,让你跟大奶奶出门去季府赴宴,快些!这可是大好的事儿!”婆子不停的敲着门,语调极不客气。

顾姨娘一呆,“我要是去了,那孩子?”

“这院里这么多人,哪一个不能看一天?姨娘这是失心疯了?这是大爷的吩咐!大爷这么疼你,有去季府赴宴这样的好事,先想到你,你推三阻四,疯了这是?”婆子更加不客气了。

顾姨娘心里涌过股热流,表哥没忘了她,“这就来,来了!”顾姨娘答应着,抱着不管她站还是坐,只管死咬着奶头吃奶的儿子,急急忙忙出来,呆了片刻,转头去找春妍,这一阵子她看得出来,春妍是个善心的。

春妍听了顾姨娘的话,其实不用顾姨娘说,来传话的婆子声音大的整个院子都听得着,虽然有些胆怯,可春妍还是答应了下来,伸手去接孩子,顾姨娘只好忍痛将奶头从儿子嘴里硬拔出来。

春妍接过嚎啕大哭的孩子,示意顾姨娘,“收拾收拾快去吧,孩子你放心,一会儿我抱着他去找青书,不会让他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