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桐嗯了一声,文二爷又叹了几口气,辞了李桐,晃到大厨房,一边看着大厨房里的忙忙碌碌,一边慢慢啜着酒,在他最爱看的世俗的热闹和繁忙中,一点点收拾起被记忆冲出来的那份怆然。

……

周六站在殿外,伸头往里看,殿内,太子正和他爹周副枢密等人议事,周六往旁边挪了挪,等了一会儿,再伸头往里看,总算等到诸臣退出来,周六躲在内侍背后,看着他爹走远了,急忙一步窜进去,几步冲到刚刚放下笔,站起来正要松散松散的太子面前。

“太子爷!”周六跪下磕头再起来,一气呵成十分快捷。

“有两天没见你了。”太子随口道。

“太子爷真是英明,整整两天!”周六伸着两根手指头,“太子爷,我在殿门外等了快两个时辰了。”

“有要紧的事?”太子忙问道,周六的要紧事,都是比较讨人喜欢的事。

“也不知道算不算要紧事。”周六拧眉攒额一脸苦恼,“太子爷还记得软香楼的阿萝吧?”

“这怎么能不记得!”听周六提到阿萝,太子顿时有了几分想念。最近他后院添了好几个鲜嫩的美人儿,又漂亮又懂事又识趣,那份乐子不比阿萝差,不过,阿萝的味儿,她们还是比不了。

“太子爷有一阵子没去软香楼了吧?”听太子这语气,周六的心往下放了又放,几乎放回去了。

“孤如今日理万机,哪有半分闲空儿?”太子不高兴的斜了眼周六。

“太子爷,要不,想想办法,把阿萝一顶小轿抬进宫里算了。”周六极端不负责任的建议道。

“怎么了?软香楼出什么事儿了?”对上周六,太子还是很聪明的。

“事倒是没出,可您忙成这样,又没空过去,那阿萝一天到晚眼巴巴的等你,等一天您没空,等两天您还是没空,等一个月您还没去,她等急了,前儿跑去找宁七爷去了,昨天又跑去找我,哭的……唉,能淹死万马千军!”

周六连声叹气,“太子爷,这阿萝,老撂在那儿也不行,这不是长法,总得给她个安置,照我看,太子爷把她抬进宫里算了,也不用给什么名份,就让她当个丫头随身侍候您,实在不行找间空屋里养着也行,您说是吧?”

太子捏着下巴,片刻,嗯了一声,这话很对,老撂在外边是不是个事儿,抬进来?一想到抬进来,太子顿时心里一阵别扭,这阿萝不错是不错,可她那身子,不知道多少人睡过……

“这不合规矩!”太子很快拿定了主意,他还能少得了美人儿,阿萝这样的,实在犯不着抬进来恶心自己。

“那怎么办?”周六发愁了,他昨天可是当着阿萝的面打过保票的,唉,太子爷也真是,从前多喜欢阿萝,怎么说变就变了?

“跟她说,女人就是要清静守节,她虽然在软香楼,可该守的规矩还得守好!”太子板起了脸,“孤让她这一辈子衣食无忧,她还想怎么样?告诉她,孤该去看她的时候,自然会去,不该去的时候,她就该给孤好好呆着!”

太子越说越觉得阿萝实在是太不象话,“居然找到你那里,还找到宁远!成何体统?你告诉她,再有下回,孤绝不饶她!这次的事,孤不多跟她计较,你告诉她,这次,让她给孤抄一千遍女戒,再有下次,孤绝不轻饶!”

“是。”周六见太子好象真有火气了,吓的大气不敢出,太子说一句,他答一个是。

“……你也是!如今多少大事,你不去忙大事,净在这些破事上头花功夫!下次再有这种替粉头传话的事,你看看孤怎么收拾你!”

太子从阿萝训到周六,只训的周六低头垂手,大气不敢出,周六垂头丧气从宫里出来,在宣德门外上了马,走了几步,调转马头,直奔京府衙门寻宁远去了。这事,只能找远哥说说了。

……

季天官微微低着头进来,脸色不怎么好,晋王正和姜焕璋坐着说话,见季天官进来,晋王微微欠了欠身,姜焕璋忙站了起来,长揖见礼,看着季天官落了坐,才重新坐下。

“五爷跟长公主习学的事,你听说了?”季天官直接问晋王道。

“听说了,我正和昭华说这件事。”晋王神情轻松,“姑姑这个年纪,孤身一人,喜欢小孩子也是人之常情。”

季天官眉头一下子拧紧了,毫不客气道:“长公主是不想嫁,她不是嫁不出去!她不孤单,她也不喜欢小孩子。”

第五百七三章 不得不说一点了

季天官说完,狠狠的瞪了姜焕璋一眼,姜焕璋被他瞪的心头冒起股怒火,他瞪他干什么?这话又不是他说的,他也正在跟晋王说长公主不可忽视!

“长公主确实有别于本朝别的公主,可再怎么着,毕竟一介女流,又远离禁中多年,这事是不可小视,可也不必太大小惊小怪。”姜焕璋虽说意识到自己不能以从前的心态做事为人,可也只是意识到而已,或者,他以为他意识到了就是改了,其实他这脾气,还是从前的脾气,他以为他放的很低的身段,也不过就是不对别人颐指气使而已。

季天官气的脸都白了,一阵阵冷笑,“一介女流?先皇抱在怀里,亲自教导,在龙椅上听朝政长大的长公主,一介女流?”

“那又怎么样?先皇若是开国太祖那样的,这个亲自教导,再加句青出于蓝,那还值得季天官发这通脾气,可惜!”

姜焕璋一句没让,他这句没说透的话极其刻薄,先皇又不是开国太祖那样的人物,他自己都不怎么样,亲自教导又能怎么样?还能比他自己强了?就算比他略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季天官瞪着姜焕璋,紧紧抿着嘴,半天没能说出话,若论斗嘴气人,他半点经验也没有,实力更是接近于无。

“王爷,下官就直说了,如今的形势,要说大位归属,全在长公主一念之间,也不能算说的太过,长公主亲自教导五爷,这事绝对不能小瞧,不但不能小瞧,还要极其重视,我来寻王爷,就是来商量对策,王爷不能听这等无知小人的狂妄之言,他这是要害死王爷!”

季天官大怒之下,有些口不择言。

姜焕璋听的眉毛都竖起来了,晋王左右为难,冲季天官点点头,又冲姜焕璋摆手,“昭华稍安勿燥,小心无大错,凡事看的重些,至少不是坏事。”

姜焕璋深吸了口气,垂下眼帘,如今不比从前,不管什么事什么话,他都得忍,他能忍耐。

“对了。”季天官冷冷看着一脸忍辱负重的姜焕璋,心里一阵接一阵的泛厌恶,“今年春考之后,出缺的地方很多,楚相对姜长史极是赞赏,荐姜长史升任渭南知县,恭喜姜长史了。”

“什么?”姜焕璋失声惊叫,一张脸瞬间白的全无血色,指着季天官,手指微颤,“你!小人!”

“请姜长史慎言。”季天官看向姜焕璋的目光更加厌恶,真是全无修养的小人中的小人!

“王爷,这是好事,姜长史杂途出身,任晋王府长史不过一年,就升任渭南这样中等县份的知县,这样的升迁速度,本朝曲指可数,姜长史升任之后,王爷再要寻长史,只怕这京城的英才,个个趋而就之。”

不等姜焕璋说话,季天官看着晋王,语速极快的说道。

晋王有几分茫然,升任渭南知县,和窝在他这个前程其实很不乐观的窝囊王爷府里做一个无所事事长史,怎么想都是好事,可这样的好事,昭华怎么气成这样?这中间有什么他没想到的关节?

“季天官,”这会儿,姜焕璋心思转的奇快无比,姓季的掌管吏部,想要把他从晋王府调一个外任,太轻而易举了,没有谁能替他挡下这个调任,可他无论如何得留下,说什么都得留在京城,留在晋王身边!

要留下,只能说服季天官,没有别的办法。

“你要想辅助王爷成就大业,不能没有我!或者说,有了我,必定事半功倍,甚至不止功倍,而是功十倍,百倍!”姜焕璋直视着季天官,为了能留下,为了能说服季天官,他不惜一切。

季天官一声讥笑,又一声讥笑,真是笑话儿!

“我的……”姜焕璋顿了顿,该怎么说呢?“我有奇遇,前后几十年,大事小事,我如同亲历。”姜焕璋顿了顿,话好象不能这么说,很多事情变了,变的很厉害,他其实不能确定现在的人和事,还是不是从前的人和事,因和果,都变了……

“天机不可泄漏。”姜焕璋咬牙道,季天官哈的一声讥笑,他连装神弄鬼这一招,也使出来了!

“王爷,我要是没记……要是没说错的话,王妃这会儿已经身怀有孕。”姜焕璋转对看着晋王道,晋王愕然摆手,“昭华慎言,王妃并没有……”

“我没乱说,王妃已经身怀有孕,只是王爷不知道,大约王妃也没敢确定,可请太医过府诊诊脉,就知道了。”姜焕璋接着道,季天官盯着姜焕璋,眉头紧拧。

“不过,王妃这一胎保不住,半个月后就会小产。”姜焕璋眼皮微垂,说完,又抬头看着更加愕然的晋王道:“下官不是装神弄鬼,也不是江湖术士卖弄法术,下官只是有些不可说的奇遇。王妃这一胎和王爷、王妃都没有缘份,不过,两个月后,王妃会再次怀胎,之后顺顺当当,明年年初,必定为王爷生下长子。”

想到这个明年年初出生的王爷的长子,姜焕璋心里一阵有些麻木的刺痛,就是因为这个长子,这个做了十几年太子的长子,让他不得不赴死回来,从回来到现在,步步艰难,越走越泥泞。

姜焕璋的话,不光让晋王目瞪口呆,季天官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子语乱力怪神,可没说没有乱力怪神,这世间神奇的人和事,多的很。

“王爷,请个太医过府瞧瞧吧。”季天官建议道。

“好好好!”晋王连声答应,扬声叫人时的声音,都有几分变了。

长随进来,晋王吩咐赶紧到太医院请个擅长诊孕脉的太医过府,“多请一个!两个人一起诊,把握一些。”季天官跟在后面多交待了一句,长随急忙答应了,垂手退出,要了马,急急忙忙出府去请太医。

片刻,两个太医背着医箱,跟着长随匆匆进来,按晋王的吩咐,直奔后宅去给秦王妃诊脉,晋王站起来,“我去瞧瞧。”

姜焕璋翘着腿,稳笃笃坐着,季天官摆手示意他快去。

第五百七四章 乱力怪神

没多大会儿,晋王就回来,进了屋,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姜焕璋,“真保不住?半个月?”

姜焕璋点了下头,暗暗松了口气,这件事没变,谢天谢地。

季天官脸色微变,也直直的盯着姜焕璋,片刻,才低低问道:“你还知道什么?前后几十年?你怎么知道的?”

姜焕璋垂着眼皮,“刚才那几句话,都是不该说的,天官放心,该知道的,我都知道。”

季天官深吸了口气,直直盯着姜焕璋,好半天,象是下了决心,声音微哑道:“好!你就留在京城,不过,晋王府长史不能再做了,我替你在六部……”

“我得守在王爷身边,这晋王府长史,只能是我。”姜焕璋截断季天官的话,半丝不让。

季天官咬着牙,好半天才挤出丝笑容,几乎是一字一字挤出来般道:“好!我答应你,你在这京城就多呆两三个月,到明年……”

“明年大事小事,就都有分晓了。”姜焕璋打断季天官的话,明年有没有分晓他其实并不确切,不过,也许呢。

季天官出来,上了车,直直坐着,怔怔的出神。

他没怀疑姜焕璋故弄玄虚,因为他曾经遇到过和这差不多的怪事。

那是几十年前的事了,他回江南老宅去考秀才,提前大半年就从京城启程,进了滁州地界,他坐船坐腻了,弃船上岸,带着小厮长随,坐着车,一路游玩看景,一路往江南回去。

在江宁城外,他在一间茶坊停车歇息。茶坊里坐着个一身白衣、极其俊朗的年青男子,正聚精会神的看着面前的日昝,他见那男子气宇极其不凡,专心致志看日昝的样子又十分奇怪,凑上去看了半天,忍不住问道:“你在看什么?”

他刚一开口,男子就长长吐了口气,伸手收起日昝。

他更加奇怪了,没等他再问,男子收好日昝,抬手示意他坐,“看时辰。”

“看好了?”

“嗯,看好了,时辰一瞬没差,唉!”男子长长一声叹息里,仿佛隐藏着极大的痛苦。

“什么时辰一瞬没差?是说那日昝做的好?时辰一瞬不差?那您跟什么比对的?”周围并没有能用做比对的滴漏等物。

“跟你开口那一刻,”男子答道,“这一回跟上一回一样,一模一样,一瞬不差。唉,到现在,我还没找到变化,一丝一毫的变化都没有。”男子更加怅然和难过。

“你这话……我没怎么听懂,什么叫这一回跟上一回一样?我是头一回到这里来,什么跟什么一模一样?”他当时奇怪极了。

“你来过了,不过你不知道就是了。”男子不知道从哪儿摸出瓶酒,先斟了大半碗给他,又给自己斟了一碗,也不让他,只一脸哀伤,自己慢慢的啜。

“我来过了?您可真会说笑,这是我头一趟走陆路,就算水路,也不过走过三四回,我怎么可能来过这里?”他当时是怎么想的?是了,他当时只觉得眼前这个俊美飘逸,英气非常的男子,竟然有点傻,真是可惜!

“你当然不知道,你是要做状元的,肯定不是回来的那个,所以,你怎么可能知道自己来过了?”男子声音低落,“怎么会没有变化呢?”

“您可真会说笑。”那人说了他是状元,可那时,他半点没往心里去,不管是京城,还是外地的伙计、掌柜和形形色色的人,看了他这样的读书,在奉承他们,都是说他们是要做状元的……

就算他后来真做了状元,也没当回事,当着他的面说他以后准中状元,以及他必定就是未来的状元公的,多极了,当然他们不光对他说,他们对谁都这么说。

“一会儿启程之后,慢慢走,不要赶着车跑,一会儿下起雨之后,再怎么跑,你也是跑不过这场大雨的,别跑,看清楚路,慢慢走,否则,你的脚,要伤筋动骨了。”

男子站起来,低头看着他,交待了这几句,转身出了茶坊门,他眼睁睁看着他走几步突然不见了。

当时他震惊极了,可更让他震惊的事还在后头,他启程没多久,一直一白云朵朵的天空,突然刮起大风,很快就乌云压顶,暴雨如注。

小厮长随,以及他,都急着赶跑好找地方避雨,他忘了那男子的话,结果就是没跑多远,车子翻了,他的脚被压的断了根骨头。

那场暴雨,他果然没躲过……

进了江宁城,暴雨停歇后,他立刻打发人回去寻找,可是一无所获,这些年,他时常琢磨那男子的话,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可能遇到了一个运气不错、随口说对了几件事的疯子騙子,直到刚刚,他听了姜焕璋的话……

姜焕璋的话,几乎立刻就让他想到了那年在江宁城外那个男子,他和那个男子的话,给他一种极其强烈的感觉,姜焕璋和那个男子是同一种人,他们说的是同一类话,或者说,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同一件事,同一首歌……

车子轻轻的晃动着,季天官一直端坐着浑然不觉,姜焕璋经历了什么?他怎么会知道以后的事?他怎么会和几十年前他那遇到的那个男子一样的感觉?

他前一阵子跪在大相国寺不走,是为了什么?真是为了要见一个空院子里无中生有的高僧?他见到了?那高僧是谁?季天官抬手拍着额头。

只怕是他想多了,姜焕璋和他那年在路边茶坊里遇到的男子,天渊之别!他那种品行低劣的小人,怎么能和当初他遇到的那个极其出色的男子相比?

也许,他是求了哪家的乱力怪神,嗯,一定是这样,不是都说,他象是五通神附了身?只怕不是象,而是就是!

乱力怪神是好求好用的?这是要惹大祸的!

季天官揉着太阳穴,烦躁无比,把他远远的打发走,是最好的法子,可他刚才居然答应了他,让他呆在京城,呆在晋王身边……

第五百七五章 高墙内

自从得过两回消息之后,圈在高墙里,原本已经心如死灰的大皇子,重又焕发出无数的野心和渴望,醉生梦生转成眼望高墙,度日如年。

振作起来的大皇子每天睁开眼,头一句就是问:“有人进来吗?”仆从答了没有,不过等片刻,又会问第二遍,这一天下来,不知道要问几百遍。

除了等墙外递进来的好信儿,大皇子对其它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等了一天,等了两天,等了三天四天,大皇子本来就不多的耐性,越等越少,耐性越少,脾气越大。

整个高墙内,除了大皇子自己,以及早就躲起来的蒋先生,从大皇子妃霍氏起,个个胆颤心惊,惶恐不安。

大皇子一连等了一个多月,直等的从生到死,再从死到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死生,只觉得再也等不下去了。

大皇子堵在蒋先生那两间小屋里,从早上堵到半夜,终于等来了背着手,拖着脚步回来的蒋先生。

“先生,我不能再等了!你帮我想想办法,无论如何得让他们进来一趟!”大皇子看到蒋先生,也顾不得责备他为什么让他等这一整天了,急不可耐的冲上来要求道。

“让谁进来?”蒋先生越来大皇子,进了屋,摸着火镰子打火点灯。

“不管是谁,外头的人,只要有人进来,就能捎信出去,我要问问舅舅,这都一个多月了,怎么一点信儿也没递进来?他干什么呢?这都一个多月了!”大皇子恨恨的拍着桌子。

“这高墙圈禁,一圈十几年才放出去的,多得是,大爷还是安安心,跟从前一样,喝点酒抄抄经,先修心养性。”蒋先生还是劝了句。

“哼!”大皇子懒得理会儿蒋先生这些陈词滥调,只管催他,“你快给想想办法,无论如何,我这一两天一定要递信出去,外头多少大事!”

蒋先生看了眼大皇子,停了片刻才开口道:“皇上待大爷极其宽厚,这圈禁……”蒋先生再次看向大皇子,这样的圈禁,不过就是不许出去而已,皇上没有苛待他半分,可他犯下滔天大错,现在看起来不但毫无悔改之意,只怕他都没觉得他有什么错!所以他还要闹,大约一定要闹到真正的圈禁起来,闹到生不如死才算罢了!

“宽厚?”大皇子一声冷笑,皇上宽厚?真要宽厚,他怎么会立了老四为太子?“我不想听这些没用的话,你赶紧给我想想办法,我要递信出去,无论如何,我都得递信出去!”

“皇上待大爷宽厚,大爷要想让外头有人进来,也容易,大爷想想,这府里出了什么事,外头必定有人进来才行?”

“死了人?”大皇子脱口道。

蒋先生闷哼了一声,“除非大爷死了,否则,死了谁都是悄悄抬出去,根本用不着有人进来。”

“那还有什么事?”大皇子这一声反问里已经充满了不耐烦,他最厌恶蒋先生这样说话,吞吞吐吐,故弄玄虚!

“生病,大爷要是病了,外头必定要遣太医进来!”蒋先生满心满腹的疲惫和厌倦。

“我?”大皇子指着自己,拧起了眉头,让他生病?怎么生病?他怎么可能生病?万一一时半会好不起来呢?就算好起来,病痛病痛,生病的痛苦,他可不想经历,“那……”大皇子打着主意,“要是王妃病了呢?”

蒋先生心里更加冰凉,看着大皇子,“不知道,大约也会派太医进来吧。”

“那就好!”大皇子答了一句,转身就走,蒋先生呆呆的看着大皇子的背影,突然一阵心虚愧疚,只怕他要害了霍妃了,可他真不是成心要害霍妃,他也没想到大皇子会从他的话里找到这样的办法!

大皇子大步留星,直奔霍氏的正院。

霍氏已经歇下了。自从被这堵高墙圈起来之后,霍氏的作息就极为规律,如同老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大皇子直冲进来,外间当值的两个使女开了门,还没来得及点上灯,大皇子已经直冲进内室,使女急忙举着灯跟进来,睡在霍氏床前脚踏上的桃夭反应快也利落,听到动静急忙起来,一边挂帘子,一边急急的叫着霍氏,“王妃!王妃醒醒!王爷来了!”

大皇子站在霍氏床前,皱眉看着迷迷糊糊的霍氏,片刻,几步上前,伸手拖起霍氏就往外拖。

桃夭吓傻了,眼看着大皇子将霍氏拖到了内室门口,才反应过来,急扑上去哀求:“王爷!王妃还没好,王爷,王妃犯了什么错?王爷……”

“滚!爷的事,是你能问的?”大皇子一脚踢开桃夭,猛一用力,连拖带抱,将霍氏拖出了上房门,再往前,下了台阶,将霍氏扔到院子里,弯腰去摸霍氏身上穿的衣服。

霍氏先是睡的迷迷糊糊,又被大皇子突然拖出来,懞的直到被甩到院子里,才反应过来。

“爷,您这是……我哪儿错了?”霍氏的话里,带着隐隐的愤然。

“你得病一病。”大皇子的话极其简洁,话音没落,大皇子手下用力,扯脱霍氏上身的落绸衣,霍氏只剩下了一件肚兜,霍氏双手紧紧抱着胸前,尖叫连连。

桃夭急急的寻了件厚斗蓬冲进来,刚要冲到霍氏身边替她披上,大皇子看到,伸手扯过斗蓬扔到一边,又踹了桃夭一脚吼道:“滚!再敢多事,爷宰了你!”

桃夭不敢再动,大瞪着双眼,惊恐的看着几乎赤祼着上身跪在院子里的霍王爷。她家姑娘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大皇子伸手在霍氏肩膀上摸了下,好象不够凉,这都四月多了,不穿衣服也冻不着了。

大皇子原地转了个圈,一眼看着院子一角盛满水的大铜缸,眼睛一亮,有了主意,往前冲了两步,猛的顿步,一个转身,冲进旁边的茶水间,转圈看了一遍,顺手拎了只小木桶出来,冲到铜缸前,伸桶进去装满水,提起来,要离水面时,一下子没提稳,再一下才提稳当了。

第五百七六章 病

大皇子提着水桶,走到霍氏面前,兜头浇下。霍氏惨叫连连,夭桃吓的尖叫半声,两只手交叠,死死捂在自己嘴上。

霍氏被这一桶凉水激的抖若筛糠,恍惚中,仿佛回到去年腊月,她又跌进了结了冰的湖水里。

大皇子连提了四五桶水,浇的霍氏光着的两只脚都淹在了水里,霍氏摇摇晃晃,一头扑倒在地上,大皇子扔了桶,侧头看了一会儿,上前半步,伸脚踢了踢霍氏,霍氏一动不动,大皇子挪了挪,脚尖伸到霍氏下巴,用脚将霍氏的脸抬起来,侧头看了看,见霍氏脸色青灰,面无人色,满意的嗯了一声,退后两步,吩咐桃夭等人,“把王妃抬进去,等王妃起了高热,立刻禀我!”

大皇子吩咐完,拍拍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