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直直的看着他出了垂花门,喉咙里咯了一声,才敢发出声音,一迭连声叫人,把晕死过去的霍氏抬进了屋里。

桃夭和几个陪嫁嬷嬷,一边急急让人多生炭盆,一边脱了霍氏身上的湿衣服,擦干净,用力搓揉,直搓的霍氏浑身发红发热,回过口气,才扶着她坐进沐桶,小丫头熬了药进来,桃夭接过,捧到霍氏面前,“赶紧把药喝了。”

霍氏直直的看着那碗汤药,抖着手推到一边,“他就是要让我病,要让我病倒,这药……”

霍氏话没说完,就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从沐桶里起来,往前扑了一步,去拽叠放在旁边的棉布浴巾,“……他是要我死,不用……都不用……”

“王妃。”桃夭也失声哭起来,大爷就是这个意思,王妃要是这次没病,只怕他还要再来第二回,再把王妃脱光了按在院子里,再用凉水激上第二回!

桃夭一边哭,一边上前拿起浴巾,将霍氏裹起来,扶着她往里屋进去。

霍氏躺到床上,将被子推开,在床上蜷成一团,哭成一团,桃夭站在床前,看着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亵衣,哭的肝肠寸断的霍氏,泪眼模糊。

不知道哭了多久,桃夭挪了挪僵硬的腿,扑跪在床前脚踏上,伸手摸着冻的浑身冰凉的霍氏,强忍着几乎忍不住的嚎啕冲动,哑着声音道:“王妃,差不多了,您不能……”

“不要叫我王妃。”霍氏咳了一声,腊月里那场事,她受寒极重,没等病好就被圈进了这高墙里,她其实并没好透,这会儿一阵惊冻和伤心痛苦,咳嗽就起来了,一声咳后,就是一阵急的几乎喘不过气的剧烈咳嗽,只咳的霍氏用力曲起身体,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桃夭急忙拉起被子给霍氏盖上,又拿过早就备好的手炉往霍氏怀里塞,霍氏将手炉推出去,“不要,不用盖,腊月里,我就不该活着,不用,都不用,我不想再活了。”

“姑娘!”桃夭再也忍不住,哭的泪水横流,“姑娘,你不能这样,就不想自己,想想老太太,老太太最疼姑娘,要是知道姑娘……知道姑娘……”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霍氏喘了一会儿,气息稍稍平复,往上挪了挪,看着桃夭,一脸灰败,“桃夭,我也想活,要不是想活,我也不会……”

要不是想活,她也不会腊月里下那样的狠手。

“可你看,我活不下去了。桃夭,我后悔,后悔的……怪不能掐死自己,当初,我怎么就鬼迷了心窍?拼死拼活要嫁进来,我真是……自作自受!”

霍氏眼泪又淌下来,“原本,我以为高墙垒起来就好了,原来也好不了,我还是活不下去,桃夭,我要是死了,你把我一把火烧了,我不想进林家墓地,你把我烧了,烧了……”

“好,”桃夭泣不成声,“可是,姑娘,您想开些。”

“桃夭,想开想不开,我们都活不长了。”又一阵咳嗽涌上来,这一次更加剧烈,霍氏趴在床沿上,咳的仿佛咳声一停,就要死了。

天刚蒙蒙亮,霍氏已经烧的昏迷不醒。

大皇子急不可耐的看着内侍用力拍着那一小扇窄窄的门,看了片刻,几步冲上前,一脚踹开拍门的内侍,一脚比一脚猛烈的踹着那扇虽小却极厚的门,怒吼连连:“开门!来人!王妃病了!混帐王八蛋,爷让你们开门!王妃病了!开门!”

大皇子吼声太高,喊岔了气,一阵猛咳过后,正要再踹,小门上两个拳头大小的洞从外面推开,一张年青的脸出面的洞那边,不算恶声恶气,可也不能算和善,“听到了!不是告诉你听到了?这大清早,崩管谁病,都得等我们统领来了,禀了我们统领才能往上报,爷且消停会儿,我们统领不来,您就是踹断腿喊破嗓子,那也没用!”

年青的脸说完,在大皇子吼出来之前,啪的一声扣上小洞门,刚刚张开嘴的大皇子到嘴的怒吼也一起被扣了回去。

大皇子深吸了口气,又吸了口气,吩咐内侍,“在这儿看着,隔一刻钟给爷拍一次门喊一趟,王妃病了,迟了就活不成了!”

内侍答应,大皇子甩手回去,端坐在正殿上,咬牙切齿发狠生闷气。

……

阿萝的事,周六原本以为应太子对阿萝的不一般来说,必定一说就准,他是在阿萝面前夸过口打过保票的,如今事没办成,还被太子一通训,周六想来想去,也没想好在阿萝怎么说才能应付过去,既然没想好怎么说,就干脆没往软香楼回话,阿萝急着呢,一天两三趟的打发人找他,周六急了,想来想去,这事只能找远哥了。

周六从侍卫房找到定北侯府,从定北侯府又找到京府衙门,衙门里说宁七爷带人巡视大街小巷去了,周六问清楚了他远哥今天巡哪几条街,带着小厮,顺着衙役的指点挨街找。

拐两个弯就是大皇子府的街角,宁远站在马旁边,正听一个护卫咬耳禀报,片刻,护卫抱了抱拳,转身走了,宁远上了马,往大皇子府方向眺望,没多大会儿,就看到周太医骑在马上,后面跟着个背着大诊箱的药僮,不紧不慢的过来。

第五百七七章 踩一脚准点

大皇子让太医捎了信出来,这事得捅出来,可不能从他手里捅出来。

宁远调转马头,正要避开周太医,周六从对面街角转过来,一眼看到宁远,兴奋的扬着鞭子大叫:“远哥!远哥,可算找到你了!”

宁远瞪着周六,简直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来的,可真是时候!

“你找我?”宁远不急着走了。

“找了半天了!”周六纵马冲到宁远面前,紧勒马头,原地转了个圈,喜笑颜开,“我就说,往这边来肯定没错,果然没错吧,远哥你巡好了没有?先歇会儿再巡,咱们找个地方……就去凌云楼,我请客!”

周六回回拍胸脯请客,到最后拿银子出来结帐的都是宁远,所以他这句我请客,越来越响亮。

“好啊,正好,也累了。”宁远随口答着话,盘算着是这会儿捅破呢,还是一会儿想办法指点指点周六,自己彻底脱开,正琢磨着,听到身后一声惊叫,宁远急忙回头,只见周太医一脸惊恐的看着他和周六,正从马上慢慢往下跌。

“咦!这不是周太医吗?太医病了?”周六的关注点与众不同。

宁远一根眉毛高高挑起,看着已经滑落马,大瞪着双眼看一眼他,再看一眼周六,再看一眼他的周太医,以及周太医那双明显抖的太厉害的手,片刻,眉毛慢慢落下来,看这样子,什么捅破这事,由不得他了,他不捅,人家凑过来非让他捅不可了,幸好幸好,周六来的及时。

“没……没……没事。”周太医仿佛用尽力气,抖来抖去才说出没事这两个字。

“没病?那你见鬼了?”周六说完,哈哈笑起来,觉得自己十分幽默。

宁远斜着周太医,侧过头,又斜了眼周六,两眼之间,他拿定了主意,大皇子往外递信这事,有周太医一心一意要赶紧捅出来,又有周六在这儿等着立一件大功,他一句话不用说,站干岸儿就行了!

也是,象周太医这样的,犯不着趟这趟混水,大皇子让他捎信出来,他不敢不捎,可这个不敢,也就是在高墙里时不敢,出了墙……他肯定是要尽快摆脱那封信,以及这个私自递送的罪名,这个罪名,可是可大可小,大的很了,是能抄家灭族的!

大皇子被皇上和周贵妃当太子养了二十来年,养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废物,到现在了,他还以为满天下的人都以被他差遣为荣,他一句话,就能让任何人感激流涕,赴汤蹈火,真是蠢的猪都嫌弃。

看着用力发抖的周太医,想着大皇子的愚蠢,宁远突然觉得十分遗憾,要是桐姐儿在就好了,他们两个跺脚大笑一通,多痛快!

“你这是怎么了?”周六看着跪在他马前,扑倒磕头不已的周太医,纳闷极了,“中邪了吧这是?”

宁远同情的看着不停磕头的周太医,碰到周六这个实心榆木脑袋,周太医想‘被迫’举报大皇子,真是太不容易了。

“求七爷,六少爷饶命,在下不敢……不敢……”周太医磕头抬头间,看着抬着下巴望天的宁远,郁闷的直觉得自己真能闷出病来,这位七爷精明太过,这是打算连鞋子底也不湿了,那位六少爷又太笨,自己不把话彻底说明白,他就不能懂!

今儿这一天,可真是冲太岁太不顺了!

“饶命?你医死人了?不敢什么?出什么事了?”周六再笨,也觉出不对了。

宁远抬下巴望天一句话不说,周太医心一横,算了,直接交底吧,“是大爷拿刀逼着在下拿出来的,求六少爷饶命!”周太医从靴子桶里摸出封信,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大爷?哪家的大爷?”周六愣呵呵的问了句,一抬头看到不远处高的出奇的高墙,唉哟一声,悟了。

“是那个大爷?他让你带信出来?你竟敢替他带信出来?这是……是欺君你不知道?这等大事!”周六连惊讶带兴奋,话都快说不成个儿了,“这信是给谁的?拿来我看看!”

周六俯身伸手,就要去抓周太医手里的信,宁远被周六蠢的实在忍不住了,伸出马鞭截住周六眼看要捏住那封信的手,“这是大事,这信不是你该看的,还是带他……”宁远顿了顿,带周太医见谁,他可不想建议,这开口都不应该!

“六少爷饶命,七爷饶命!”周太医见周六被宁远截回去,这信还卡在他手上,急的再次磕头不已。

“我带他去见太子!这是大事!”周六兴奋的两眼放光,他又立大功了!

“快去快去!”宁远挥着手,周六什么也顾不上了,急急忙忙让人押上周太医,打马直奔宣德门请见太子去了。

看着周六带着周太医走的看不见了,宁远慢慢吐了口长气,拨转马头,悠悠哉哉往京府衙门回去,一边走一边盘算着,今天得早点过去,跟她好好说说今天这件有意思的事。

……

绥宁伯府,曲大奶奶算从季家花会之后,脑子里就再没容下过别的事,一心一意盘算着怎么样才能从陈夫人手里,把李氏那几十万嫁妆,以及这些年被陈夫人从姜家公帐上刮走的银子拿回来。

那些可都是姜家的银子,姜家的银子,就是她的银子!曲大奶奶盘算了两天,又和王嫂子商量了几句,拿定了主意。

傍晚,算着时辰,曲大奶奶出了院子,逛到了从大厨房从陈夫人正院的必经之路,刚走了没多大会儿,就迎面迎上了捧云。

“是捧云姐姐。”曲大奶奶带着一脸亲热的笑,先打上了招呼。

“大奶奶。”捧云对这位当家大奶奶半点好印象也没有,她是个直肠子,没有好印象,这脸上就装不出来,能把满肚子的鄙夷厌恶压下去,已经很不容易了。

“捧云姐姐今天这一身,真是好看,嫩葱儿似的。”曲大奶奶的计划里,捧云至关重要,对于重要人物,曲大奶奶是完全可以放低身段的。

第五百七八章 夫人是哪样的人

“不敢当,大奶奶过奖了。”捧云不咸不淡的回了话,往旁边挪了挪,准备从曲大奶奶旁边越过去,“婢子领了吩咐出来的,得赶紧回去回夫人的话。”

“这有什么急的?放心,夫人不会怪你的,你过来,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跟你说。”曲大奶奶上前一步,亲亲热热的挽着捧云的胳膊,拉着她往旁边亭子里过去。

捧云拧着眉,嫌弃和不耐烦都浮上脸了。她进府没多久就选在夫人身边侍候,后来又做了夫人身边的掌总大丫头,到夫人身边这六七年,满府上下,连大爷在内,对她都客客气气的,特别是这三五年,哪有敢跟她不热情不客气的?

她都说了有事,曲大奶奶还这么硬拉着她,这让她十分不痛快,再加上,她原本就极其瞧不上这位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进了她们绥宁伯府的大奶奶,那份不高兴就更加浓重了。

“进来!咱们坐着说话!”曲大奶奶无视捧云脸上的不高兴,笑容满面,亲亲热热的将捧云按到鹅颈椅上坐了,自己紧挨着捧云坐下,看着捧云笑道:“你阿娘的病怎么样了?王嫂子都跟我说了,原来你阿娘一直病着,你也真是,你阿娘这病,没钱看病吃药这事,你怎么不跟我说?”

“没什么大事。”捧云神情一黯。

“这哪能叫没什么大事?这都怪你没读过书,读过书你就知道了,一个孝字,是天底下最大的事,那忠臣也都是从孝子中挑出来的呢,这父母要是病了,当儿女的,就是割肉剔骨,都是应该的!”

曲大奶奶一脸严肃的教育捧云,捧云听的眼眶都红了,曲大奶奶瞄着捧云,对自己刚才这一番话十分满意,“这几两银子你拿去。”

曲大奶奶塞了块三四两重的碎银子给捧云,“先给你娘请个好大夫,好好吃几贴药。”

“大奶奶,您……”捧云一下子就感动了,谁说大奶奶待人刻薄,多体贴多厚道的大奶奶啊!

“拿着!”曲大奶奶将银子塞到捧云手里,捧云既然收了银子,接下来就好办了。“捧云,我有件事儿问你。”

“嗯?”捧云一个愣神。

“听说,先头李氏的嫁妆,其实都被夫人收起来了,这事你肯定知道。”曲大奶奶紧盯着捧云。

“这是谁在大奶奶面前嚼的舌头根子?夫人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这不可能!”捧云惊愕之后,十分生气,这府里越来越不象话了,连夫人的闲话也敢说!

“怎么不可能?”曲大奶奶嘴角往下,“这可是顾姨娘亲口说的,先头李氏的嫁妆,她不过是替夫人背下了这个黑锅,顾姨娘可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儿!”

“大奶奶怎么能听顾姨娘胡说八道?”捧云更生气了,“大奶奶不知道,顾姨娘……唉,我都不知道怎么跟大奶奶说,顾姨娘是夫人嫡亲的外甥女,从前,夫人不知道多疼她,可她不念夫人的好,反倒勾搭上大爷,怂恿着大爷闹这闹那,要不是她闹,先头大奶奶也不会搬到城外,更不会闹成今天这样,先头大奶奶多好,为人大方,银子又多,大奶奶怎么能听顾姨娘胡说八道?”

捧云气的话都说不清了,这个顾姨娘,不要脸不说,连心肝都是黑的,夫人待她那么好,她处处对不起夫人!

“是吗?”曲大奶奶听捧云这话里话外念着李氏,心里顿时酸溜溜极其不快。“这到底是不是夫人拿了,其实要想说清楚,也容易。”

“怎么可能是夫人?夫人是什么样的人?能做这样的事?不可能!”捧云觉得,说夫人拿了李氏的嫁妆,就跟说六月大夏天里下暴雪一样,压根不可能!

“没做这样的事?那李家抬走的那架黄花梨百宝架,还有架上的古玩玉器什么的,从哪儿抬出来的?”曲大奶奶嘴角往下撇的更厉害了。

“那是……”捧云噎住了。

“哼!”曲大奶奶似笑似哼,“我跟你说,这事儿,可说不准。如今大爷写了欠条字据,欠了人家李家几十万的银子东西,大爷和我愁的夜夜睡不着觉,可那几十万银子和东西,被夫人攥着手里一声不吭。”

曲大奶奶啧啧有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大爷是夫人抱养来的呢,就算是抱养的,也就这一个儿子,夫人把这府里所有的银子都拢在自己怀里,府里再难,她也一文钱不往外拿,那堆成山的银子,她想留给谁?难不成要留着给大娘子、二娘子当嫁妆带走?”

“大奶奶可不能胡说八道!”捧云急了,怎么能这么说夫人?这是什么话?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曲大奶奶用力抖了几下帕子,“你要是不信,咱们去夫人的库房看看,我告诉你,先头李氏的嫁妆,指定都在夫人的库房里堆着呢,还有那几十万银子!”

“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捧云呼的站起来,“夫人根本不是这样的人!你要听顾姨娘挑唆,这我管不着,我只告诉你,夫人不会做这样的事,夫人也不是这样的人!”

捧云虽然嘴笨心眼不多,可有一样却谁也比不了,那就是内心坚定百折不变。

“等等!”曲大奶奶一把揪住捧云,“我还没说完呢,咱们不说这些事,拿不拿的,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有事跟你商量。”

“大奶奶请说。”捧云气还没消,语调生硬,好在曲大奶奶不跟她计较,硬拉着她又坐下,“坐下说。是这样,咱们府上,你也看到了,处处都是窟窿,到处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别的不说,就说你娘这病,要是帐上有银子,我早赏个几十两银子,把你娘的病治清清爽爽,可是帐上空空的,我就只能说说。”

“唉。”捧云听的长叹了口气,要是顾姨娘没把李大奶奶气走就好了,李大奶奶有的是银子,她要是还是她们大奶奶,这府上哪会缺银子?

第五百七九章 劝

“其实咱们府上也不是没有银子,”曲大奶奶进入正题了,“这你肯定比我知道,夫人手里的银子多的是……”

“夫人没有银子!”捧云不等曲大奶奶说完,断然打断她的话,“大奶奶不想怎么孝敬夫人,倒要算计夫人,大奶奶说孝字是天下最大的事,大奶奶的孝字呢?”

捧云气极了,竟敢算计夫人,她最恨的就是对夫人不好,算计夫人,以及一切对不夫人不利的人。

捧云怒气冲冲走了,曲大奶奶看着捧云的背影,也气的呼呼喘粗气,好好好,咱们走着瞧!

王嫂子听了曲大奶奶连说带骂一通脾气后,出了谷兰院,低着头一路想一路走,快到大厨房了,王嫂子一个转身,大步直奔陈夫人正院。

她和捧云家做了几十年邻居,捧云差不多是她看着长大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捧云吃了大亏。

王嫂子在陈夫人院门口犹豫了片刻,没进去,托看门的婆子叫捧云出来说话。

如今的绥宁伯府,就数王嫂子面子最大,看门的婆子急忙进去,片刻就出来回话,说捧云一会儿就来。

王嫂子等了两盅茶的功夫,捧云出来,站在门口笑让道:“王嫂子进来说话吧。”

“不用不用,就几句话,正好春天了,园子里花开的正好,咱们边逛边说。”

曲大奶奶要算计陈夫人手里的银子,曲大奶奶没觉得心虚,王嫂子倒是心虚的不愿意进陈夫人这间正院。

捧云犹豫了片刻,勉强答应了,下了台阶,和王嫂子一起往旁边里野花芳香的园子逛过去。

“……我来找你,是有几句话要跟你说。”扯七扯八了几句,王嫂子很快切入正题,“听说刚刚大奶奶找你了?”

“嗯。”听王嫂子说到这个,捧云皱起了眉,“嫂子怎么知道的?那嫂子知道大奶奶为什么找我?”

“知道。”王嫂子叹了口气,“我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嫂子是替大奶奶来找我说话了?”捧云立刻拉下了脸。

“不是!”王嫂子一句不是出口,就发觉不怎么对,再一想也对,虽然她是要劝捧云听大奶奶的话,可她却是为了捧云,不是为了大奶奶,当然就不是替大奶奶来说话。

“我是为了你!”王嫂子又叹了几口气,“你从小就是个实心眼,要待谁好,那就实的不能再实的好,可这件事,唉,捧云,你得好好想想,咱不说大奶奶,就说夫人,夫人不是个能实心眼侍候的。我跟你说……”

王嫂子左右看了看,“你知道吴嬷嬷一家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说日子过的挺艰难?”捧云立刻答了句。

“艰难?”王嫂子哈的一声讥笑,“她一家子就住在紧挨着上元县的庄子里,离县城一里多路,五进的大院子,青砖到底的大瓦房,庄子足有三百多亩地,都是上好的水田,她家老头子打理,除了这个大庄子,还有两三间铺子,不说日进斗金也差不多,这日子叫艰难?”

“她哪儿来的钱?”捧云愕然。

王嫂子一阵干笑,“自从从咱们府上赎身出去,她就再不跟咱们这些人走动,这些事,我是听从前帐房钱管事的妹子钱媒婆说的,你知道吴嬷嬷哪儿来的钱?”

王嫂子一脸神秘的问道,捧云呆了呆,脱口道:“夫人赏的?”

“唉哟闺女哎,你可真会做梦,夫人赏的?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王嫂子一脸鄙夷的斜着捧云,仿佛捧云就是陈夫人。“吴嬷嬷到夫人身边侍候的时候,比你当年还小一两岁,赤胆忠心侍候夫人几十年,临老了求归家养老,夫人可是叫了中人上门,问清楚吴嬷嬷一家子身价,又加了两成,拿了银子才放吴嬷嬷一家子走的,连身价银子都要赚几个,她能赏吴嬷嬷这许多家业?你这心眼,可真够实诚的。”

“那是哪来的银子?她管家这么些年……都说她贪了好些银子……”捧云立刻想到那些闲话。

“捧云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王嫂子打断了捧云的话,“就这府里,穷成这样,就是全拿家去,能有多少?能贪出几百亩的庄子,还有两三间上好的铺子?说到吴嬷嬷,帐房上的钱管事,当初被大爷一顿打的快死了,又把他一家子都发卖了,你知道他们家现在怎么样了?”

王嫂子眯眼看着捧云,捧云摇头,她一心一意侍候夫人,从来不打听这些闲事。

“也在城外住着,老钱在临江县李家铺子里做帐房,他那个大小子,你还记得吧,比你小三岁,如今在李家生药铺子里当学徒,听说十分出息,前儿我见钱媒婆,她说她嫂子托她留心,要买两个女孩子使唤,你看看,这日子过的。”

“李家铺子?”捧云一声惊叫,“先头大奶奶?她怎么敢插手咱们府上的事?大爷?”

捧云后面的话被王嫂子一脸的鄙夷给看了回去,“你这心眼,可真够实诚的!”王嫂子重重咬着实诚两个字,“你怎么不回过去想想,吴嬷嬷是夫人自小的丫头,赤胆忠心侍候这么些年,临到老了,夫人一个好字不说,只顾着算计身价银子,钱管事是夫人的陪嫁,这几十年真叫唯夫人之命是从,可大爷往死时打他,他真有错?就算有点小错,打成那样也够了吧?还要一家子发卖,你见夫人说过一句话没有?”

“大爷发了话,夫人能怎么样?”捧云替陈夫人辩护,“吴嬷嬷是自己求着夫人说要赎身,既然是赎身,就是赎身的规矩!”

“哈!”王嫂子一声哈,双手拍着,她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算了,你从小就这样,我早该想到了,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我就跟你实话直说,今儿大奶奶找你说的这事,大奶奶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这事她生了心打定了主意,那是一定要做到的,谁拦着她,她那脾气,真要杀人,只怕她也下得去手!”

捧云紧紧抿着嘴,斜着王嫂子,象在看敌人。

第五百八零章 帮忙的来了

“唉,明知道跟你说什么都是白说,咱们几十年的邻居……算了算了,”王嫂子被捧云看的灰心,“你自己掂量吧,既然你认定了夫人好,那就好,随你!”

王嫂子说完,转身就走,捧云斜着王嫂子,冷哼了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回去了。

……

福安长公主把白老夫人指给了李家帮忙,白老夫人一口答应下来,当天就悄悄到李府,和张太太说的极客气,“……别人我不敢说,要说您和桐姐儿张罗不好这么场文会,那是天大的笑话儿。把我这个老太婆指过来,是长公主的好意,不过是担心这京城的不明白人太多,非得以什么商户不商户的论人,到时候不管看什么都先带上三五分瞧不上,张罗的再好,搁她们眼里也是不好。长公主这是要借我这张老脸压一压这股子歪气儿,你们只管张罗,到时候我来压阵就是了。”

张太太和李桐商量,让李桐到宝箓宫问一问福安长公主,不过是万全之想,本来就没打算请人帮什么忙,听白老夫人这么说,既不多客气,也不多打扰白老夫人,不过安排好了,打发万嬷嬷跑了几趟季府,诸事禀报而已。

花会那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白老夫人就由季疏影侍候着到了,张太太和李桐急忙迎出来,白老夫人指着季疏影笑道:“我把他带过来帮个忙,你们府上就你们信哥儿一个,可忙不过来。”

“有劳季公子。”张太太冲季疏影微微欠身先谢了句,李桐深曲膝福了一礼。季疏影连连长揖,“不敢当,小侄和大郎情同兄弟,都是份内的事。”

“吕家哥儿一会儿也该到了,影哥儿说的对,他们几个情同兄弟,不管帮什么忙,都是份内的事,你别跟他客气。”白老夫人笑声爽朗。季疏影垂手站在白老夫人旁边,陪笑点头,紧张的头不敢抬,目光落在李桐藕合色的裙角,以及时隐时露的那双藕合色绣着不断头福字的小巧鞋头上,只看的柔肠百结。

几句话间,李信已经匆匆赶过来,给白老夫人请了安,陪着季疏影往前院帐房过去,今天文会调度安排,由文二爷在前院帐房统总,他们先过去商量安排一会儿迎接宾客的事,今天来的人,只怕比他们预想的要多,要早。

张太太和李桐陪着白老夫人进了后面园子。